春去夏来, 转眼便进入了骄阳似火的暑季。
顾云锦早换上了薄薄的夏衣, 不过如今的衣衫, 再薄也是长袖长裙, 且不能只穿一层。
若是平常时候, 屋里放上个大冰鉴, 这种古代版冰箱, 既可散发冷气,使室内凉爽,又能放置些消暑食品, 适时涌上一些,小日子还是很好过的。
古人可是很会享受的,不过, 这也仅限于颇富贵的人家, 因为冰块极难保存,在炎炎夏日, 更是弥足珍贵。
这等惬意的小日子, 顾云锦暂时是享受不上了, 因为她如今身怀有孕, 且月份不小, 谁也不敢在屋里放在太多的冰, 万一沾惹了寒气,可不是件小事儿。
顾云锦待的地方,就角落放上小小的两盆冰块, 稍稍降温, 然后外屋再多放一些,掀起门帘子,让这边也能凉快些罢了。
她如今体内有时格外燥热,不过还是默默忍着,不当母亲体会不了,孩儿在母腹中一点点长大,骨血相连的感觉油然而生,满腔疼惜自不在话下,有可能对孩儿不利的事,她统统都尽力避免。
男人对孩儿的感情,倒是一点不比她轻,百般重视先不提,因顾云锦常去前殿陪伴他,他担忧临时搬走冰鉴会留下寒气,因此外书房的布置一如明玉堂,并没多放一点儿冰块。
顾云锦见男人处理公务时,额上沁出薄汗,她心疼,便提出自己不过来了。
谁料赵文煊听了,反而相当不乐意,他喜欢顾云锦母子陪伴着他,哪怕只是静静坐着,也是好的。
他搬出一大套理论,说老窝在明玉堂也不大好,应该出来走走,前殿的小花园子毗邻外书房,亦属于最重点的守卫范围中,安全绝对无虞,他还能搀扶她一起走动。
赵文煊重点强调一句,说他不热,他快活得很。
她既是无奈,又是高兴,便柔声应了,男人方又欢喜起来,凑上前小心抚摸着她高隆的肚皮,与孩子互动。
“孩儿今儿动了么?”赵文煊含笑,抬首与顾云锦说话。
“嗯,”顾云锦点头,道:“方才来时,他调皮得很,小脚丫踹得我挺疼的。”
这个孩子确实是个调皮的,最爱逗他父王玩耍,男人抚摸肚皮,与他说话时,他便懒懒地不爱动弹,一旦男人刚抬脚,他便常常撒欢儿般东打一拳,西踢一脚的。
不过,若是他父王赶紧回头,他又偃旗息鼓了,因此,男人颇为苦恼。
赵文煊闻言,既心疼顾云锦,又惋惜自己没赶上,低头对掌下的孩儿说道:“你娘怀你可吃了大苦头,你要多心疼母妃,可知晓了?”
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于是便补了一句,“不过你也不能拘束这,该活动手脚的时候,还是要多动动的。”
顾云锦听过很多次类似的话语,她觉得好笑又温馨,不过男人说得十分认真,语气再郑重不过,他觉得,孩儿是能听懂的。
他话音刚落,孩子便动了动不知道小手还是小脚丫,在母亲的肚皮上撑起一个小小的鼓包。
这鼓包虽小,不过却挺明显的,突起一块,刚好在他父王大掌覆盖下的位置。
赵文煊登时大喜,他小心翼翼抚摸着那个小鼓包,笑道:“你可是知晓了父王说的话?”
小鼓包撑了片刻,慢慢缩了回去,赵文煊不舍地再抚了抚,片刻后,小鼓包又起来了,这回孩儿的动作又快又猛,顾云锦骤觉一疼,不禁“唉”地轻呼一声。
赵文煊忙对他儿子说:“你又踹母妃疼了,怎地这般调皮?”
他摸了摸小鼓包,温声嘱咐道:“你下回轻点儿可好?”
男人表情一本正经,顾云锦心下软热,她轻抚着腹中活泼好动孩儿,笑道:“他说知道了。”
赵文煊抬首,二人俱满目柔情,他语带无奈,又很是疼惜,道:“他每回都说知道了。”
二人轻声细语说着,间杂调皮孩儿的小拳头提醒父母注意,亲子活动持续很久,赵文煊方依依不舍继续回去处理公务。
这般温情满溢的小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顾云锦怀孕进入八个月。
她身子愈发笨重,便也不再往前殿去了,安心留在明玉堂,只每天定时定量在屋内,或者院子里的小花园出遛弯,进行适当的活动,好为不久后的生产打下良好基础。
赵文煊从外书房搬了一大堆公文回屋,占用了顾云锦设为小书房的右稍间,作为日常处理公务的地方,摆砚蘸墨,除了需要于谋士们议事外,一般都不往前面去了。
赵文煊放心不下顾云锦母子,他便常驻于此了,到了时候,便搁下狼毫,回内屋扶她出门转圈,顺道再与孩儿交流一番。
这日,府里打理后宅的白嬷嬷来了。
赵文煊对这位母妃留下的老人颇为看中,询问过顾云锦后,便与她一起携手出了里屋。
顾云锦从前见白嬷嬷的地方都在明堂,那地方正式,不过这回因赵文煊在,他吩咐让人领她到右次间去。
相较起明堂的大气却客套,右次间则显得更为随意且私密。
赵文煊小心扶着顾云锦进了次间,白嬷嬷正站在里头等着,他先扶顾云锦在罗汉榻一侧落座,等她坐稳当了,才对正要规矩施礼的白嬷嬷笑道:“嬷嬷,不是说过很多次了么?无须如此拘礼。”
白嬷嬷坚持施了礼,才笑道:“殿下,礼不可废。”
作为被秦王搀扶着进门,还先对方一步稳稳坐着的顾侧妃闻言,只眨了眨一双美眸,好吧,她就是个不拘礼的。
不过,顾云锦与白嬷嬷不熟,二人只匆匆地见过寥寥数面,她便没了搭话的打算,只保持微笑地端庄坐着。
赵文煊无法,只得温声唤了起,并赐座。
廖荣在旁边短了一个藤墩子,放在罗汉榻下首几步的地方,白嬷嬷谢了座后,便就着墩子坐了。
赵文煊与白嬷嬷说了几句后,便问道:“嬷嬷此来,可是有何事?”
白嬷嬷虽名为下仆,但在王府地位不低,早在赵文煊就藩后,她便进入荣养状态,居住在一处院子里,起居皆有小丫鬟伺候,即便说是打理后宅,也是把一下关,分派一下活计罢了。
今儿她特地到明玉堂来,肯定另外有事。
白嬷嬷看一眼顾云锦那边,见她腹部高高隆起,喜意便掩不住了,笑道:“再过两月,小公子便要出生,这是大喜之事。”
她向来严肃的脸松乏下来,脸上纹路舒展,又笑说:“侧妃娘娘很快便要临盆,老奴已将产婆、乳母等人仔细拣选出来了,乳母能缓些,不过这产婆,是否先送过来。”
说起这个话题,赵文煊薄唇微扬,心情格外愉悦,只不过,白嬷嬷的最后一句问话,却让他沉吟起来。
按规矩,王府里的女主子生产,确实是由王府里先重重筛选产婆、乳母,最后确认人选后,再送到主子身边伺候。
不过问题是,虽然之前已将京城方的探子基本拔除了,但零星几个剩下,却还是会有的,顾云锦母子在赵文煊心中的地位不用多说,他怎么放心在府里选贴身伺候的人。
只不过,产婆、乳母却属于特殊人群,赵文煊的心腹里,没有这类型人才。
然而这问题,只要有心,也是能解决的,赵文煊亲自主导,命心腹们在外头暗暗搜寻,不拘远近,但身份背景、祖宗几代都要查得清楚明白,当然,手艺也是必须的。
只要没有被人知悉这行为并渗入,其实在外面寻找的,比王府里头更让人放心。
徐非等人使用重重障眼法,确保万无一失,挑中者又经过反复筛选,已将产婆选好了,即将生产的妇人也妥善安置,待她们生下孩子后,便能从中挑选乳母。
这事秘而不宣,府里的选人也照常进行,以便掩人耳目。
白嬷嬷是不知道的,她记挂小主子,兴冲冲帮忙选了人,如今顾云锦即将生产,她上明玉堂请示,却让赵文煊罕见地犯了难。
人肯定要用暗地里选的,但面对白嬷嬷,男人肯定不会像旁人一般直接打发,直接说,他又有些不忍伤了白嬷嬷一番心意。
赵文煊话语顿了顿,顾云锦却一笑,她顺着两人的话接上去,对白嬷嬷道:“嬷嬷有所不知。”
“我这头回生产,娘家也颇为惦记,早几个月特地来信说,选了些伺候的人送过来。”她看着白嬷嬷,接着说:“我先前担忧路途遥远,要是出了岔子就没人手使唤,便没有告知嬷嬷。”
“这人路上因事耽搁了些时日,早几日才刚到了大兴。”顾云锦面上有些歉意,又说:“倒是让嬷嬷白劳神了。”
能让她一个侧妃费心把事圆回来,并细细解释的,也就一个白嬷嬷了。
赵文煊看过来的眼神有笑意,不过他却顺势点了点头,对她的说法表示赞同。
顾云锦暗暗嗔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为了谁。
白嬷嬷认真听了后,立即应是,道:“有娘娘的母家费心,自是再好不过。”她想了想,道:“只是这些人老奴先不遣散,若娘娘再要人使唤,便打发丫鬟过来便可。”
路途遥远,毕竟要估计个水土不服啥的。
顾云锦笑道:“嬷嬷说的很是。”
这事决定下来后,白嬷嬷便告退了,赵文煊命廖荣送她回去。
接下来,他便扶着顾云锦了出门,二人携手继续每日几回的遛弯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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