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曲
晚间。待得沈沅睡熟了, 林砚悄悄爬起来, 蹑手蹑脚出门去了书房, 整理资料。明岁开春, 船行便要再次远洋。他要早作准备。从请旨让司徒坤重开海市, 他的目的就并非如此简单。
他提笔开始作画。用的是铁尺和铅笔, 画的也不是山水人物, 而是地图。
凭借自己的记忆,绘制简单的世界地图。他连借口都想好了。
前朝开国初年的宰相云家,归隐后一直有传他们曾周游列国, 更曾远走海外。既然林如海帮他寻了“幼年曾得云家后人教诲”的头衔,他便借一借云家之名好了。
再有西洋先生也与他讲过一些,加上此次特意让去往海外的船员帮他留意的, 拿回来的一卷西洋地图。有了这些, 他便是没出过海,却能弄出世界地图倒也不算稀奇了。
上次海航去的是欧洲, 这次除了欧洲, 他还想派人去一趟美洲和澳洲。他要看看这些地方是否已经被占据。如果没有, 或许便是他们的机会。如果有, 那么好歹得把有些东西带回来。
比如橡胶。他虽在现有条件下找到了暂时替代轮胎的东西, 但作用到底不大如意。更何况, 橡胶的作用可不只在轮胎。它是有利的战略物资。
中国的橡胶产出基本都在海南和西双版纳。林砚不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时候传入的。但他曾派人前往这两地寻访过,未曾找到。因而,只能从原产地亚马逊下手了。
再比如土豆。这个架空的时代有点特殊。要说国内政治文化的体系发展, 更贴合明清。可要对应历史上的明清, 那时已有红衣大炮也有火铳。然这里都没有。
再观此前的商业贸易,早几年未设海禁,西洋诸国都有来人,盛世之景更似宋朝。然而,便是这样,土豆等物却未曾出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发芽的土豆不能食用,因此不具备储存在海船上作为补给的条件,才暂时还没被带过来。
毕竟以海船上的情况,发芽的情况会很严重吧。
但土豆不说味道,产量却能解决大多数贫困地区百姓的温饱问题,这在目前水稻大麦的产量跟不上,林砚也不懂改良的情况下,不可或缺。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林砚想要得到的。当然,更重要的一点,他必须理清楚现在的世界格局。
以目前大周的国力,不可能远洋扩张领土。林砚也非是好大喜功之辈,更没想过要将这些地方占据。但知己知彼,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吱呀——
房门打开,红曲送了汤食进来。
“大爷!奴婢见书房亮着灯,便过来瞧了瞧。您自外头吃了东西回来便不曾再用过什么,到这会儿也有好些时辰了。大爷且吃一点吧。便是再忙,也该注意自己的身子。”
不说还好,一说林砚还真觉得自己有点饿了。红曲见状,将汤倒出来奉上去。她的手指冰凉,手心却在出汗,面色未动,但整颗心都砰砰乱跳。见林砚接了过去,眼看便要凑到嘴边,这颗心更是提了起来。
“大爷!”
“怎么了?”
红曲低下头,两只手紧紧攒在一起,“汤是奴婢吩咐厨房刚熬的,才出锅,大爷小心烫。”
林砚失笑,用勺子搅了搅,边吹边问:“大奶奶可有醒?”
红曲心头一滞,“不曾。”
“大奶奶现在月份大了,夜里腿脚抽筋时常惊醒。你们守夜伺候的时候精心些。”
红曲张着嘴,颤了颤,“大爷放心,春分在呢。”
林砚叹气,“嗯。有什么事,过来报我。”
红曲咬牙应是。
汤凉的差不多了,林砚抬起勺子往嘴边送。红曲只觉得一颗心在打鼓,眼见那勺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内心挣扎万分,突然她大喊一声:“大爷!”
林砚看了她一眼,缓缓将碗勺放下。这般模样,他怎么还会猜不出来。他一张脸都黑了下来,怔怔看着眼前的汤碗,“这里头是什么?”
红曲噗通跪下来,“催……催/情/药。”
林砚深吸了一口气,“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受我重用信任,我以为你是明白的。”
红曲全身瘫软,两行清泪落下。
“奴婢……奴婢明白。大爷待大奶奶情深意重,绝无异心。奴婢实乃非分之想,可是奴婢管不住自己。当年太太将奴婢给了大爷,虽不曾明说,奴婢却一直知道,是备着给大爷收房的。大爷成亲之前,太太还叫奴婢过去问过,问过大爷是否……”
“那时奴婢才知道,原来大爷从没有过收房的心思,不只是奴婢,对谁都没有。可是奴婢已经……已经……”
林砚明白了。红曲再如何受他重用,自小成长的环境也在这里。枷锁桎梏,让她们走不出寻常丫头的思维。在她们的眼里,攀上主子,被收房开脸做姨娘是天大的荣耀。
她一直以这样的身份自居,带着这样的心思在他的身边伺候。突然有一天,才有人来告诉她,根本不是这样。
她要如何回转的过来。更莫提非是林砚自恋,以他的人品样貌,有人为她倾心,也不奇怪。
他一叹,“既然做了,为什么不做到底?”
红曲一顿,不知如何回答。她答不出来。她本来确实是想做到底的。可是事到临头,她却下不去手。脑袋里有个声音不停地说,不能,不可以。大爷如此信任你,你怎么能算计他,负了他的信任。
林砚起身唤了秋鸣进来,“把她带下去!”
秋鸣见房内气氛着实不寻常,又见红曲跪在地上,面色煞白,心头狐疑,还没等他想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听喵一声猫叫。
滚滚自半开的门缝钻进来,一跃蹿上林砚的书案,三两步跑过去添那碗汤。
林砚一手将它提起来,“总爱乱跑,叫磬儿到处寻你也就罢了。偏还是个馋嘴的。怕是闻着味儿找过来的吧!也不怕这里头掺了东西,大冬天的叫你发了春,到时可去哪找另一只猫儿给你泄火!”
这一句出来,秋鸣唬了一跳,看看那汤,又看看红曲,眼中满是震惊。
“大……大爷……红曲……”
话没说完,便见滚滚抱着汤碗一放,虽有林砚阻止,却还是喝了两口,还将汤碗给扫落打碎了。伴随着哗啦一声,滚滚突然浑身挣扎抽搐起来,那模样着实不对劲。
林砚神色一闪,拖着滚滚,还没来得及叫人,但觉滚滚身子一僵,口吐鲜血,自他手里滑落,就此丢了性命。
这变故实在来得突然,林砚面色更黑了几分。秋鸣怔在当场。红曲更是不敢置信,似是想到什么,忙看向林砚,急道:“奴婢没有!奴婢只买了催/情/药。大爷!奴婢绝没有想过要害大爷!奴婢真的只是……只是……”
“不对!回春堂!”红曲回过味儿来,“奴婢的药是打回春堂买的,自拿回来一直未曾离身。若有问题,那必是回春堂做了手脚!大爷,需得查清楚。这……这是有人想要大爷的命!”
林砚面沉如水,冷哼,“我自然会查清楚!”
声音凛冽得彷如腊月寒风,红曲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林砚吩咐秋鸣,“把她带下去,看管起来。”
秋鸣应了。
林砚又道:“叫白芷过来,查一查究竟是什么药。另外派人去告诉父亲母亲一声,仔细着些说,不许吓着母亲。”
他还未掌家。这等大事,需得让当家人知道,也方便全府调查防范。
“再有,大奶奶那头尽量瞒着。”
然而这话说的却是迟了。林砚恐沈沅夜里会醒,为方便照顾,不曾去外书房。而这内书房离卧室本就不远。这又是摔碗又是猫儿惨叫的动静,那头已是察觉了。
秋鸣领着红曲出去,便见沈沅迎面走来。
林砚使了个眼色,让秋鸣快走,自己上前握住沈沅的手,见有些冷又取了自己的披风给她罩上,“吵醒你了?怎地也不穿多点,若是受了寒怎么办?”
见沈沅皱眉瞧着秋鸣与红曲远去的背影,林砚叹道:“是红曲这丫头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她是母亲给的,你不好出手。我会全权处置。”
沈沅神色一动,心道果然。
林砚揽过她的肩,将她往自己怀里挤,尽量用自己的身躯遮住寒风,“回去睡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是个丫头爬床未遂,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那猫儿的叫声不寻常,是怎么回事?
沈沅存有疑惑,但见林砚面色如常,已拉着她回屋,张着嘴想要问什么,到底没说出口,只道:“天色不早了,师兄也睡吧。”
林砚轻笑,“好。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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