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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八

[红楼]公子林砚 时槐序 4554 2021-03-30 09:44

  一品茶楼。

  经过林砚和司徒岳的努力, 如今的一品茶楼几乎已经成了京城百姓闲聊的必去之处。学子, 商户都爱往里头钻。这里不但能听新奇的故事, 还有一些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带来的消息。

  “我竟是没想到林府当家太太一个寿宴, 两位王爷都去了。听闻宫里头的娘娘还赏了礼呢!咱们在京里住了这么多年, 何曾看见谁家能有这等体面?啧啧啧, 那日的排场不知你们瞧见没有, 我是瞧见了,可谓叹为观止。”

  这般说着,语气里藏不住地艳羡。

  “谁说不是呢!倒是叫我们大开眼界!”

  有那走南闯北刚入京的, 不大清楚情况,问道:“哦?这位太太是哪家出身,竟有这么大的脸面?”

  有人摇头, “哪里是她的脸面!谁不知道她贾家的人都……”

  说到此, 那人一顿,一个都字不免将贾家所有人都说进去了, 连带贾敏一起。而前不久那场旷世空前的寿宴还是叫他有些顾忌的, 忙转了口。

  “你是刚来京里不知道, 这林府当家太太的娘家前阵子很是闹出了一些事, 成了大大的笑话。不过好在夫家得势, 待她又好。”

  生意人惊奇:“夫家?”

  “她夫家可是大名鼎鼎, 你非是京城人,但在外走动,总听说过些他们的事。前几年出来的玻璃, 改良的马车总知道吧?”

  “这是自然!我如今用的便是改良过的马车。别说, 坐上去可比以往的好多了。”

  “再有那军中的兵器,将北戎打的落花流水的弓/弩,床/弩,还有先前平了乱军的火/铳。”

  生意人咋舌,接道:“这我倒是听说过,听闻这些都是尚书令大人家的大公子林砚做的,你们说的林家,莫不就是……”

  前面说话的人点头,“京里有这等圣心和体面的,除了他们家,还有哪个林家?还不只这些,皇上现今废海禁,重开港口贸易,又设市舶司,也是这位小林大人在科考殿试上的奏本。

  甚至就我们如今坐的这一品茶楼,还是他的产业,似乎九皇子也有一份。听闻当初这开茶馆的钱还是皇上出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啧啧,怪不得呢!”

  有人轻叹,“所以说,做儿子的出息,做娘的才更有底气。若不是有小林大人,就贾家现今这局面,林太太还不知是何处境呢!”

  有人点头附和,“是呢!不只出息还得孝顺。听闻这次的寿宴便是小林大人亲自操办的。以他现今的职务,怕是比林大人还忙些,还能抽出时间来办这等内院之事,又在贾家一再出事的情况下。更别说林家素来低调,偏这次可谓是怎么风光怎么来。这意思岂能还不明白?”

  这都是为了贾敏啊!

  这般一说,许多人唏嘘,都羡慕起来。有儿子好,有个出息还事事记挂着自己的儿子更好!

  “前阵子还听林大人闲谈说起,小林大人幼时长在母亲身边,得母亲教导。听闻七岁便已显露才能。对了,林大人当笑话说起时念出来的那首《鹅》,你们听了没有。我本觉得此诗不怎样,可若放在一个七岁孩童身上,那就不一般了!”

  “谁说不是呢!也是林太太用心。贾家如今虽败了,可早年也是一等一的人家。林太太闺中那会儿,也是鼎盛之时,想来当时各色教养都是不缺的。”

  “是了!若说孩子争气,也着实需得父母引导。便是连林大人也说,小林大人能有今日,林太太是功不可没。”

  “我这些时日倒还听到一个消息,据说那写了诸多话本子的太虚先生,乃小林大人的雅号。”

  “哦?竟有这事!这便说得通了。为何那么多人去求太虚先生的话本子,太虚先生面都没露面,凡有作品出世,一准是送到一品茶楼来!在看那话本子里的各色诗词,倒也可见小林大人的几分才华。”

  “如此我倒是理解了,这太虚先生的故事里不乏让人敬重佩服的女性,更有最近出来的重华传,更是一展巾帼之色。想来是因小林大人幼年受母亲引导之故。”

  “说起这重华传,倒是叫我十分佩服这话本里的人物。”

  ……

  林砚便是在此时自外头走了进来。茶楼内暖意洋洋,他将外罩的披风脱了,递给秋鸣,便听得角落里一人冷嗤,“牝鸡司晨,扰乱纲常!”

  林砚一愣,见那望向自己,左右看了看,有些茫然,“这位兄台说得是我吗?不知在下哪里得罪了兄台?”

  那人书生打扮,头戴玉冠,瞧上去也是有钱人家的读书人士,被林砚看到了,也不畏缩,直接站了起来。

  “三纲五常,古来如此。女子便该安心守在后院相夫教子,可小林大人的话本子常有女子一身才华无处施展的遗憾,歌颂传奇女性。最近这重华传,竟是连扶幼主登位,平定天下都有了,难道还不算牝鸡司晨?”

  林砚眼光流转,笑道:“兄台言重了,不过是个故事。大周广开言路,话本传奇众多,不必如此当真。故事里朝中纷乱,先帝驾崩,幼主登位,才有太后临朝之事,实为无奈之举。而且自皇帝成人后,太后便退了。她所做一切都是为了皇帝,如何算得上牝鸡司晨?”

  林砚自然知道重华传出世,必会引来非议,而事实也确实如此。所以,与其让他们私下窃窃私语,造成不好的影响,不如自己将话题引入,一次解决。

  没错,今日这出戏,是他安排的。

  他有自己的想法,却也不打算真的去挑战皇权,所以“牝鸡司晨”这四个字他绝不能担,也绝不会担。

  林砚看着他道:“我确实有对诸多传奇女子的钦佩敬服之情,难道兄台觉得这些女子不该得到世人的赞颂吗?”

  “故事乃为杜撰,便不说了。可自古以来,也不缺这等女子。谢令姜有咏絮之才,在夫君死后,敢于握刀杀人,难道不该赞?昭君出塞,和亲单于,换取汉室太平,难道不该赞?

  这些都久远了,近一些的。我朝开国皇后,与太/祖并肩打天下呢?清惠长公主披甲上阵却北戎三百余里呢?你又当做何评价?”

  涉及太/祖帝后,还有当朝连皇帝也敬三分的长公主,何人敢非议?

  那人皱眉,林砚却有些可惜。长公主那是阻碍重重,也便罢了。可惜这位皇后也是个人才,而且乱世动荡,礼乐松泛,是最适合破旧立新的时机,然而她到底没成。

  今天下太平,礼制恢复,对女子便又更为严苛了一些。他想要成事,可谓难上加难。

  林砚看着对面之人,目光炯炯。

  那人无奈道:“自是该赞。可这等女子千百年来有几人?再者小林大人以往也说过,我大周国强民富,男儿自能独当一面,又何必女子出头?要我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话说的不错。女人就该好好的呆在男人身后,相夫教子便是。”

  这几乎是这个时代所有男子的思想。女人就该呆在后院,就该成为男人的附属品,就该为丈夫和儿子而活。

  林砚心头憋闷,长舒了一口气,“我观兄台穿戴不凡,必也是富贵人家出身,不知令堂是何许人家,可也有这等无才之德?”

  那人一愣。林砚接着说:“若令堂没有,那兄台此话岂非在说生母不是?若有,那我倒是能理解兄台出身不俗却籍籍无名了。”

  这后一句可谓捅了马蜂窝,“你什么意思!”

  林砚不疾不徐,“不知兄台是几岁搬出的内院?”

  那人一脸懵逼,不知林砚何意。

  “我大周之境,现今都是男主外女主内,但凡有点家底的人家,儿女幼年都是随母亲在内院,至得十来岁才搬入外院。此前都是受母亲教导为主,便是有夫子,也在五六岁之后。

  且夫子除寻常授课,并不时时在身边。父亲诸事繁杂,更不得闲了。言传身教之事,便是母亲之责。”

  “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我们这最重要的时段都在母亲跟前。兄台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若母亲无才,如何教导?家中子嗣又如何能成才?又如何能做好你所说的相夫教子?”

  不只最初质疑之人,此时在场大多人都愣住了。这点他们倒是未曾考虑过。思及方才那一群人有关于林砚的议论,忽而有些明白了他能有今日的根本。

  林砚轻叹,“兄台大约也听过一句话:娶妻娶贤,怕也是信封此话的,可对?那么兄台可曾想过何为贤?莫非不嫉不妒不争方是贤?那么在下恐怕与兄台非是同道中人。

  在下觉得为妻之人,能与夫君守望相助方是贤;立德立言,能成为子嗣榜样方是贤。而这些都需要女子本身有才,非仅有才,还需坚定初心,中正自守。

  我敬服令姜之举,也钦佩昭君之能,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此等女子,倘或我在外遇事,家中不至于慌张失错。她能保家门,护子嗣,鼎立一方,佑我门楣。”

  就好比故事中的重华。先帝驾崩,幼主登位。她也能撑得起来,肃清朝堂,使天下太平,百姓安乐。这等道理不论是放在世家,还是小户,都是一样的。

  而以如今对女子的教养,有几人做得到?

  更别提好些无才的蠢妇,做出来的事情,简直是家门之耻。远的不说,便说霍灵。一个人毁了两个家。谁敢娶这等人入门?

  想到此,好些人不免打了个哆嗦。

  这也是他选在这个时候大肆宣扬重华传,大肆鼓吹他的名气的原因。

  但是这点林砚不曾直白说出来,但他知道,在场之人都能想得到。言将断未断才是最高境界。有些事情说得太露骨了反而不好。让他人自己思索方是正道。

  此举可说是抬高贾敏,今日之后,林砚爬得越高,众人对她的钦佩赞誉也就会越大。而另一方面,这世上终究还是有一些开通的男子,会细细琢磨,无才与大才之妻,对整个家族的影响。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些言论会传进某些女人的耳朵里。

  或许他说的话都还是给女人罩了一层男人与家庭的枷锁,但这是目前社会所能接受的极限了。只要能够引起众人对女性教育的看重,便是暂时披上一层不那么美好的外皮又如何?

  是的!教育!或许前世他也同诸多看官疑惑过,贾母对三春以及黛玉为何只养而不教。本以为这是贾家个人的问题。可处在这个世间,林砚才发觉,这是目前大周普遍存在的问题。

  大多人家不过是教些管家之能,驭下之术,其他再没有了。甚至还禁锢闺阁姑娘读书,要读也多是女四书。而相对好一些的权贵士族,也不过学些书画才能。可这又能有什么用呢?

  想要更进一步,教育是重中之重。

  事物总是在不断发展变化的,只需开了这个头,在不一样的教育之下,女性的思维自然会崛起,到时候她们会成长为什么样,就不是男人可以左右的了。

  况且……

  林砚转头望向二楼东南厢房,那是贵宾房,素来只接待皇亲国戚。而他也知道,苏瑾喜欢来茶楼听故事。每旬逢五总会来。出嫁前如此,出嫁后也是如此。

  而今日正是腊月初五。若没有意外,她自是会在的。

  他已经画好了一扇窗。他想,以苏瑾的才智与心气,必然会想要把这扇窗打开。即便她想不到,林砚也会让她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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