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皓所问太子选妃之事,乃是众位官家小姐心底的期盼,如今既然挑起话题,哪会任由太子瞎混过去?
孙湘云乃是头一个忍不住好奇心的姑娘,率先站出身来,笑吟吟地瞅着雀楼上的太子殿下,随后目光落在汝阳郡主身上时,尽是暧昧,话语透着三分试探:“我竟没看出来,原来太子殿下心底有了中意的太子妃人选,容我猜上一猜,可是太子殿下身后的汝阳郡主?”
众人愕然,皆是不可置信,齐刷刷的注目礼尽数落在汝阳郡主身上。
羡慕,嫉妒,怀恨在心者比比皆是。
当事人倒是显得尤为高兴,即便她知道,太子殿下的心里从未有过她。
但是从她体会爱慕这个词语时,只要能够与心上人沾上边,怀揣在心底的喜悦之情是由衷散发出来。
虽然嫉妒过白筠占据了太子心目中独一无二的地位,可那毕竟是过去式了,如今,白筠再也不可能成为阻碍,她也就释怀了。
倾慕的眼神注视着身前的背影,心底憧憬着明知道不可能成为现实的幻想,希望等待到一丝可能的答案。
太子的薄唇微微扬起,没理会孙湘云的试探,反倒看着卫子皓的目光,莫名地让人觉得有一股胆寒,似有若无的凌厉气势在他的身上散发出来,嗓音低低道:“皇弟今年的岁数也不小了,心思怎会如此单纯?连最基本的皇家婚嫁常识,都不记得,只怕是刚出了国子监,就急着还给夫子了。”
这话什么意思?
在众人无不错愕不解时,太子又继续言明:“本太子的太子妃人选关乎未来吴国的母仪天下之人,自然要有慈母的宽厚以及博爱的胸怀,关爱吴国的臣民,又岂是皇弟口中一句轻巧的戏言?”
叹了口气,颇为感慨道:“毕竟是个孩子,待过些年,皇弟长大成人,自然会理解皇兄话里头的关乎江山社稷的言外之意。”
什么叫骂人不带脏字?
太子殿下诠释其意。
明明卫子皓才小太子一岁,如今却被说成心思单纯,还没长大,像个毛头小孩不识礼数。
刚从国子监毕业,就将所学知识全部交还给夫子,岂不是这些年来在国子监里不学无术?
再者,太子提及江山社稷,母仪天下,无不是强调着他才是正统的皇位继承人。
任凭庄妃再暗地里耍手段,费劲心机,卫子皓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这番话说者好似无心,听者却是有意。
众位官家小姐的心里各有各的考虑。
太子殿下说的即是事实,又合乎情理。
官家小姐们今儿个费尽心力,不惜硬闯东宫,企图在殿下面前露个脸博得好感,即便斗嘴个没玩没了,最终争出个高下,也全然没有可能因为殿下的青睐,成为太子妃的人选。
母仪天下之人,除了殿下所阐述的明面话,还有暗地里最为重要的一点,未来太子妃的家事背景必定是名门望族。
都是明白人,可不是一点就透。
众官家小姐们你看我,我看你,心底大约猜测到符合名门望族,族里正有高官显贵在朝为官的小姐究竟是哪几位。
想通这点,无不恢复端庄贤淑的模样,仿佛刚开撕破脸皮恶语相向的丑陋嘴脸,都是不存在的。
卫子皓的表情就不大好看了,被太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训斥,最后还说他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让大家不予同他一般见识,这如何忍得?
当场刚要发作起来,又听见太子冷声询问道:“若皇兄没记错,刚才皇弟说,不经通传,闯入东宫是为了确定皇兄的人身安全?”
卫子皓不明白问这番话有何意义,牙齿咬的紧紧本不愿回答,但是考虑道官家小姐面前的美好形象需要维持,终是妥协地如实回答:“确实如此。”
“既然是偶然间来到东宫撞见诸位小姐们的争吵,皇弟是如何得知这场争吵的起因,是为了关乎太子妃的人选一事?”太子面色不变,话语却似刀子戳进卫子皓的心窝,再将懵懂无知的官家小姐震得心神不宁。
是啊!
七皇子这话不是前后矛盾?
齐刷刷的注目礼落在卫子皓的身上,仿佛皆在质问,七皇子,你是如何知道今日?
请给个答复?
卫子皓不敢迟疑,急忙辩解道:“我进了东宫以后,听见侍卫们大吐苦水,说是今日东宫来了诸多官家小姐们,正在为了太子妃人选一事,争吵不停。”
“噢?原来如此。”太子极轻地笑了一声,面目透着十分有趣,仿佛一丝信任也无。
汝阳郡主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直接嗤了一声,喃喃自语起来:“臣女们入了东宫后不过一刻钟,七殿下就眼巴巴地后脚抵达,还听全了侍卫们嚼舌根,将此事的前因后果理了个清楚明白,可真是来的凑巧啊!”
眼见谎言要圆过去,卫子皓恢复镇定,心平气和地反问道:“汝阳郡主这是不信我说的话?”
“不敢,七殿下身份尊贵,想必金口玉言,说出口的话怎能有假?只不过,在座的官家小姐自幼练就了火眼金睛,心里自有一杆秤,咱们都是明白人,就不说那套虚伪的词,实在太瘆人。”汝阳郡主笑吟吟地说着玩笑话。
“你!”卫子皓很想发怒理论一番,无意中却瞅见角落里的几位官家小姐掩嘴轻笑地瞅着他,再相互嘀咕几句,脸上透出的蔑视却逃不过他的眼睛,心底极为恼怒,直接吼道:“你再胡说八道,休怪我不客气!”
“呀!臣女好害怕,七殿下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同臣女这等小人物计较了。再说,臣女说的是大实话,不过是在提醒七殿下,如何就惹怒了您?”汝阳郡主好是无辜道。
卫子皓面对即将被一群莺莺燕燕误解的尴尬处境,再想到若此事被这群长舌的小姑娘传出宫外,那他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他毕竟还是年少,正值血气方刚之时,本是抱着为母妃讨昨日跪罚《妙法莲华经》的心思前来东宫,想看太子的笑话,何曾想到会将自己诓了进去。
面对即将可能崩了的人设,越是想辩解,越是陷入圈套。
朝着太子质问道:“皇兄!你这是要包庇汝阳郡主,任她诋毁皇弟?”此时此刻,他哪还记得要做足表面功夫,礼敬兄长?
“本太子何曾包庇汝阳郡主?皇弟莫要被说中了心思,胡搅蛮缠。”太子神色淡淡,并未理会他的恶语相向。
顿了顿,又用着兄长的口吻关切道:“你年级也不小了,本该国子监毕业后,就上朝向群臣学习政务,奈何你一直顽劣,父皇拿你莫可奈何,也就只好晾着你。何曾想,你倒是变本加厉,欺负起大臣们的女儿。你可知道,如今在场的小姐们,皆是朝中重臣的家眷,岂能容得你耍性子。”
这番话似规劝又透着责骂,还是在一群女人面前,训斥了卫子皓,这让他的脸往哪里搁?
男人间斗狠,先是嘴上功夫,后是拳脚相向。
俗称,先礼后兵。
既然道理讲完了,卫子皓依旧斗不过太子,那就只能武斗。
太子的话刚落下,他就率先冲了过去,脚踩山石,借力腾空而起,翻上长廊就朝着太子面门送上一拳。
众位官家小姐无不惊呼,尖叫声络绎不绝。
偶像要被打了!
怎么办?
当然是帮忙!
官家小姐们刚才还是娴静温婉的模样,如今提着裙摆跑的健步如飞,恨不得多生出几条腿,直接翻上雀楼将那个敢打偶像之人,拽下来,狠狠地殴打一番!
郭栩彤不愧是将门出身,在卫子皓动身时,就已经猜测到即将抵达的位置,以更加迅捷的轻功翻上雀楼,抬腿横扫千军之势,就将刚抵达长廊的七皇子逼回地面。
卫子皓一击失手,还迫不得已被打回原形,在毫无准备之下落回地面,免不得狼狈地跌坐在地。
还未来得及抬头看一眼雀楼上的人,就听见太子略带讥讽的嗓音冷声道:“皇弟养尊处优惯了,如今竟然连个小姑娘的腿脚都接不住,确实要寻个好师父重新再教导一番武艺了。”
郭栩彤确实是个小姑娘,可却是吴恩文大师门下的亲传弟子,莫说卫子皓打不过,整个吴国境内同龄男女中,能打的过她的人,一只手指头都数不出来。
卫子皓被太子当中羞辱,岂能容忍文武惨败的局面,那他的脸要往哪搁?
不管不顾地再次翻身而起,踏着山石,准备翻上雀楼,孤注一掷似得袭击太子的面门。
这一次他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拦截下这一拳的人,乃是匆匆赶到此地的太子贴身保镖阮鸿飞。
郭栩彤毕竟顾忌伤着皇子,怕给亲爹生事,免不得出手时留有余地,意在逼退对手。
然而阮鸿飞就不同,东宫侍卫亲军都指挥使,职责是保护太子安全,如今大老远的亲眼见到有个背对自己的贼人,胆敢混进东宫在殿下跟前放肆,哪肯罢休。
朝着袭击太子殿下的贼人,就在其后背狠狠地来了一脚!
卫子皓何曾料到,本欲与太子来一场自认为是男人间的决斗,东宫里竟然有不怕死的人,胆敢偷袭他后背?!
硬生生地受了一脚,重心不稳,像个大蛤蟆似得,以脸正巧撞上长廊柱子,又顺势滑落趴在地上。
半晌,甩了甩晕眩的脑袋,挣扎着抬起头,想要看一眼是哪个不怕死的敢踹他?!
阮鸿飞见着贼人竟然还有力气反抗,立时又补上一脚,朝着贼人的后背又来了一记。
面对刺杀太子殿下的贼人,他的拳脚上根本不留余地,狠狠地招呼到贼人的后背,哀嚎声振聋发聩。
郭栩彤立在长廊上,抽搐着嘴,语噎了好一会儿,没忍住,终于寻回了声音,提醒道:“欸,楼下的侍卫队长,够了,够了,你脚下留情,再踩下去,七殿下就要面目全非了。”
阮鸿飞震惊地抬头对视上郭栩彤善意的目光,右脚还抬得老高准备落下,如今唯有生生地止在半空中,错愕良久,待反应过来,赶忙蹲下身子,将趴在地上贼人翻过身。
这一瞧,有些惨目忍睹。
努力回忆起七殿下与此贼人的模样比对,一愣神,哀嚎道:“七殿下!你扮演什么角色不好,非要做偷袭太子殿下的贼人,误会!误会啊!”
太子轻咳一声,制止了郭栩彤将卫子皓暴力的摇晃:“不知者无罪,你也是为了护本太子周全。”
官家小姐们齐齐点头,赶忙作证,皆道:“不知者无罪,确是七殿下想要偷袭太子殿下。”她们见着坏人挨了揍,莫名地觉得心底那一个爽字,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
这场东宫荒唐的闹剧,终于在卫子皓被揍得他娘都认不出,被太监们用担架抬回锦绣宫,而草草结束。
庄妃怎么也没想到,一手促成官家小姐涌入东宫的局,最后会在她的宝贝儿子挨打后匆忙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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