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代善将方子进献给了康僖帝之后, 果然又将贾家再推进了一步, 不但得了贾政降一级袭爵的恩旨, 就连贾小瑚都得了一个云骑尉出身, 这云骑尉虽然不过是五品小官, 但也是正经八百的官儿。贾代善大松了一口气, 知道这个孙子稳了。

　　这黑火／药如此重要, 若真要加恩绝计不只一个五品官儿，只是瑚儿年纪小，赦儿明面上也没做什么对国家有功之事, 圣上能恩封这个云骑尉已是开恩。

　　眼下的官儿虽然小了，但瑚儿入了圣上的眼，只要瑚儿努力一把, 圣上自会好好提携, 将来的前程绝计差不了。

　　贾代善虽然还算满意，不过明涵芷却有些不满了。

　　明涵芷摇摇头, “给自己儿子的爵位都那么小气, 这皇帝老儿的性子也真是异于常人。”

　　这可是可以改变世界的黑火／药吔, 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然只换得一个云骑尉, 这皇帝老儿该不会全然忘了瑚儿可是他的亲骨肉吧？

　　他们都搭了梯子给他了, 还不轻不重地只给了那么一个小职位, 真是太吝啬了。

　　“啍！”贾赦也颇有几分不满的冷啍一声，最后叹道：“罢了，横竖瑚儿将来也不只于此。”五品官算什么, 将来瑚儿可是坐上龙椅之人啊。

　　要不是为了瑚儿, 他也不会决定拿出这黑火／药的配方，并借着贾代善之手进献给皇帝，虽然这世界的走向与他们那世界走向不同，将来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八国联军，列强侵华一事，有了黑火／药，至少也有了一战之力。

　　“嗯。”明涵芷微微点了点头，接着有些疲惫的闭起了眼，靠在贾赦肩上。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虽然假死脱身，但也没真完全撤手不管，时不时回去瞧瞧贾林两家的情况，再悄悄投喂一些丹药给两家人固本培元，要不光靠八珍茶和养生茶，以贾敏虚弱的身子和贾代善眼下的精神状况，那能撑得住呢。

　　不过再怎么私下照顾着，眼下也真到了离开之时了。

　　贾赦让明涵芷在他身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轻声说道：“我已经打听好去冰川的路，紫极大陆的最北处有一玄海冰川，其地遍布玄冰，千年不化，想来那里会适合妳易筋伐髓。”

　　紫极大陆便是修真大陆，唯一担忧的便是玄海冰川已经远离禁灵之地，一路上不知会遇上多少修真者，此行一去，危险重重，也不知是否能回来，于是明涵芷便想着临行之前，再来见见几个孩子，也顺便回贾、明家一趟，见见两家的长辈。

　　“嗯。”明涵芷微微点头，“我再想去一个地方瞧瞧。”

　　“那里？”贾赦帮着剥去明涵芷发丝上的冰花，柔声问道。

　　明涵芷淡淡道：“我想去看看张云。”

　　成也张云，败也张云，因着这人，她才会嫁到贾家，踏入了修真界，更是因着她而无意间觉醒了冰凤血脉，得享长生；但也是因着她夺了她的凤命，让她气运大损，才会遭遇此劫。

　　她这些年来一直没找着张云麻烦，便是看在她无意间推她进入修真界，也算是助了她一把，再加上她勉强也算她和贾赦的媒人，便没和她计较，但有一件事情，她始级不曾明白过，此行一去，也不知道能否回来，既使回来，只怕张云也不在了，是以她希望临走之前能将这件事情给问个明白。

　　“也好。”贾赦微一沈吟便也允了，这张云虽然害死了原身，对明涵芷也不怀好心，但也算是他们的半个媒人，见上一见倒也无法，横竖不过是个将死之人，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两人不过略略花了点时间便就到宫中，此时的四皇子因为连失几个子女，在皇陵处大病了一场，圣上得知之后，心疼儿子，终究是把四皇子召回，还特意让四皇子一家子居住在宫中，就近照顾，当然这四皇子妃也跟着被移回了宫中。

　　张阁老是何等厉害的人物，早在四皇子被罚守皇陵之时便就放弃了四皇子，守皇陵也是有犯了大错之意，圣上膝下有九子，那怕太子被拉了下来，正常情况下也绝不会选一个犯了大错的皇子为继承者，至于非正常情况下，张阁老更是连想都不敢想像四皇子要怎么继位了。

　　另一个迫使张阁老放弃四皇子的另外一个缘由便是徒昐之死，还有张云被软禁一事。四皇子并不知道，张雪筠在生了徒昐之后被他们下了绝育药，以保证她不会再生出第二个孩子跟张云膝下的徒昐争夺张家的资源。

　　不料徒昐死了，他们先前的打算尽都化为乌有。再加上四皇子不顾张家的势力软禁张云，又打杀了所有张家陪嫁的下人，一副拒张家千里之外的态度，张阁老便知四皇子对张云恨之入骨，四皇子不得势便罢，一但得势，只怕整个张家便得遭殃了。

　　所以张阁老思量再三，最后狠下心肠，跟康僖帝告了老，乞骸骨回乡。现在回乡，虽然将再也没有京中的荣华富贵，但至少全家老少的性命保住了。虽然如此一来，云儿在四皇子府内的日子会越发坚难，但做为张家家主，他不得不为了家族着想。

　　这张阁老一走，四皇子对张云更是肆无忌惮了，张云已经被四皇子软禁了许久，而且她还被四皇子下了慢性毒／药，早病的神智不清，每日只知喊着瑚儿，偶尔再加上一句心肝宝贝儿。

　　徒煜不知张云口中的瑚儿是她前世之子，还道那个瑚儿是张云的情人，再细细询问张雪筠，她也不知张云口中的瑚儿为何人。而且张雪筠恼恨张云抢走孩子之事，语焉不详，还误导了四皇子误以为这瑚儿与张云之间的关系颇不单纯。

　　本来以四皇子自小在宫中长大，在智商在线的情况，自然想得到这妻妾之间向来是互相踩踏居多，对张雪筠的话本该只信个三分，但四皇子本就对张云不满，张雪筠一说，他顿时想起张云以不洁之身嫁进来之事，对这事便信了十成十。

　　徒煜越发恼恨起张云，恨她给自己戴了那么大一顶绿帽子，对她压根便就不理不睬，放任张云在宫中等死。张云本就半疯，底下的心腹又尽皆被四皇子打杀，人在深宫之中，娘家人也离了京，当真是求救无门，底下人见张云半疯不理事，便也开始怠慢起她了，原本只是冷菜冷饭，后来成了剩菜剩饭，最后甚至时常忘了给她送吃食。

　　好好一个阁老之女，堂堂的皇子妃，竟然险些被饿死在这深宫之中。

　　当明涵芷来到张云房中之时，张云正用着舌头舔着那冰冷的地面，好求得地面上一丝湿润来润润唇，她实在是渴的厉害，再也顾不得什么了。

　　明涵芷略叹了一口气，她本有着不少话想问着张云的，问她为什么总是针对着她？问她为什么当年要害她嫁进贾家？但看她这样，她却觉得也没什么好问了，当一个人变成这般之后，什么仇、什么怨，也没有意义了。

　　明涵芷手掌一翻，手上寒冰化为水碗，里头还有半碗灵泉水，这灵泉水对他们修真者而言是日常的饮品罢了，但用在普通人身上却有着排毒强身之效，饮了这杯灵泉水，想来张云多少也能恢复一些神智。

　　她将灵泉水递到了张云眼前，“喝吧。”

　　张云也没注意到眼前人何人，急忙忙接过了冰碗，急急饮下，甚至伸出舌头不断舔着冰碗，用牙齿啃咬着碗沿，希望能再多上一点水。

　　那灵泉水作效极快，不一会儿，张云全身上下冒出了黑泥，恶臭难闻，看着张云身上的黑泥，明涵芷和贾赦都忍不住微微皱眉，虽然知道张云被四皇子下了毒／药，但看着她身上的毒素，两人还是忍不住暗想，这四皇子是有虐妻的嗜好吗？有得了什么毒／药就往妻子身上用的习惯吗？

　　两人不知张云身上的毒／药除了四皇子所下的之外，无论是王氏、李氏、甚至是小张氏都忍不住动了手。

　　要不是四皇子与其他妾室都动了手，各种毒／药交互作用之下，反倒让张云多苟延残喘了一阵，本来按着四皇子原本所下的药量，这张云早该死了，也活不到现在。

　　“你为什么总来找我的麻烦。”明涵芷望着半梦半醒，头脑仍有几分昏沈的张云，最终问出她心里最大的疑惑，她出嫁之前和张云虽然不算什么闺密，但也有几分交情，为什么张云旁人不妒嫉就专门妒嫉着她。

　　那怕她嫁进贾家之后，还时不时找着她的麻烦，甚至还想下药害她，只不过最后害了自身罢了。

　　“因为你过的比我好。”因着意识不清，张云反倒说出了实话，“因为你过的比我好。”

　　张云嘶吼着，“为什么这世上的好事都到了你身上？四殿下宠你，你又连生三子，膝下又养着李氏的儿子和女儿，四皇子甚至把几个庶子都交给了你养。

　　你膝下儿女成群，进门不足十年便由四皇子妃成了皇后，四皇子甚至为了你拒了群臣求广纳妃嫔一事，为什么别人做皇子妃都得辛苦斗小妾，防庶子，而你却什么都不用做便得享荣华！？”

　　她最最妒嫉的便是这点，这个明涵芷什么都不用做便可以享着荣华富贵，连手都不用脏，但她却得为了保住瑚儿的世子之位，绞尽脑汁防着小妾，还得下狠手弄死庶子，但她却什么都不用做？

　　张云一一数着当年的小姐妹，“雪君的丈夫好色，他进一个小妾，雪君转手就卖一个，而且专挑那脏地方卖去，第一次卖小妾时，雪君还怕着呢，日日做着恶梦，可到最后也麻木了。

　　可云的丈夫生一个孩子死一个孩子，大家都知道是她下的手，人人都说她狠，但谁想过她那才出生便没了气的儿子？雅薇是个傻的，被婆母折腾了好几年，放任丈夫和表妹去外放，去时一对人，回来时一家子，一家子里就她一个外人……”

　　张云细细数着，看似幸福的人在暗地里哭，看似不幸的人已放弃人生；每个人的手上不是染满了别人的血，便是自己的血。

　　在一群当年的闺阁之交中只有她一个人是幸福的，所以她们恨她，一直都很恨，为什么在大家都脏了手，脏了心的时候，她还能够那么干净？

　　干干净净的笑着，干干净净的活着。

　　她不是为了什么皇后之位而妒恨她，她也不是渴望着四皇子的宠爱而妒恨她，她是恨她身上的那份干净，那份所有女人都曾经拥有，最后又亲手剥下的那份干净。

　　明涵芷活的越干净，越发衬托出她们的脏，手脏、心脏，无一处不脏。

　　明明大家最初之时都是一样的，但活到后来，只剩下她能干干净净的笑着了。

　　“这不公平！”张云喃喃自语，“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干净！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能干净！”

　　明涵芷长叹一声，虽是知道了真相，这真相和她原本所猜也差不了几分，但这心总是沈甸甸的，古代的女人……地位真的太低了，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为了保障儿子的地位，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弄脏自己的手而做了好些不愿意的事儿。

　　她虽然不明白张云口中前世的自己是不是真的幸福干净的如不沾半点尘埃，但有一点很是确定的，若四皇子真如张云口中的那么珍视她的话，李氏便不可能生育半个庶出子女出来。

　　而以她的性子，那男人如果不是一心一意的待她，她大概也不会一心一意的待那人了。

　　所谓风光，只不过怕也是在背地里哭罢了。她唯一强过她们之处，大概是不曾对孩子下手吧。

　　她靠着贾赦怀里，许久后才道了一句：“如果你敢背叛我！我一定会把你冰起来做冰雕！”

　　豆大的汗从贾赦额角落下，娘子未免想太多了，她忘了他们可是用双修功法双修的，他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能力了。

　　“咱们走吧！”贾赦着实不愿再见张云此人，她身上的怨恨太深，即使将来死后也会化为厉鬼。或许她很可怜，但想着她对他们所做之事，他便没搭一把手的兴致。

　　她可怜，那无辜枉死的贾赦呢？还有明涵芷，若是真嫁给了真贾赦，以后的日子又会如何？想到此事，他便懒得理会此人。

　　明涵芷一叹，牵着贾赦的手离开，她来此处，见张云最后一面，也不过是想解开疑惑罢了，至于张云的命运，她无意插手，也不想插手。

　　或许张云并不知道，她面上死气已现，而在她身后，还有好几个孩子等着把她拖下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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