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晨, 一大早徒煜便陪着张云回门, 虽说皇家九日回门, 早上去, 午时回, 但这回门的时间也是有学问的, 回门的早了, 新妇便可以和娘家人多相处一阵，回门的晚了，莫说多说几句了, 怕是连中饭都没来不及完便得急忙赶回宫中。

　　像大皇子夫妇感情颇好，当初回门之时可是赶着辰时便就出宫回门了，但太子和太子妃在新婚之初便有几许不愉快, 当日回门之时, 太子硬是等到巳中才带了太子妃回门，太子妃和娘家爹娘说不到两句便得往回赶, 为了这事, 惹得太子妃回宫后还哭了一场。

　　虽然四皇子除了新婚之夜便没进过张云的房中, 但在回门这事上还是给足了她面子, 莫约辰中便带了张云回门。虽不如大皇子妃的辰初回门, 但也不比三皇子妃差了。

　　张云心下暗自得意, 她就知道，只要爹爹还是阁老的一日，四皇子再怎么的也不敢真冷了她, 张云得意洋洋的跟着四皇子回门, 主子得意了，张家的人更是走路有风起来，却不知惹来多少妒恨。

　　北五所前院书房中。

　　“小主。”四皇子侍妾李氏的贴身小婢──小青，小心翼翼地捧了碗鸡汤走进那书房旁的一间小次间之中。

　　人人都道皇宫里是个富贵地，却不知道里头的日子才是真艰苦，比外头的平常人家都不如。

　　四皇子没有母妃，也不是什么受宠的皇子，他在北五所里的住所也不过尔尔，李氏又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侍寝宫女，虽被四皇子开恩留在前院书房之中，免了在后院中被张云折腾，但李氏在书房里的住所也着实称不上什么好。

　　不过几尺见方的地方，一张床便占了大半空间，再加上几个衣箱，连再摆张椅子的空间都没有，李氏坐在床上，痴痴地看着一件还未完成的小孩衣裳。

　　小青心下一酸，可怜小主都流产了，却碍于她的身份不过是个宫女，连口热鸡汤都喝不着。四皇妃虽口口声声说要提了小主做侍妾，却又以小主对她不敬为由，将这事压了下来，没报上去，到了现在，小主走的还是宫女的份例。

　　宫女一个月只能用上一次荤腥，鸡汤这种好东西，自然是得不了的，这点子鸡汤还是她好不容易从小厨房里抢到的。

　　见李氏神情哀伤，捧着小孩衣物不肯放手，小青劝道：“小主别再难过了，小皇孙若是泉下有知，也会伤心的。还是养好身子，把小皇孙生回来才是。”

　　她就不信，小主生了小皇孙之后，四皇子妃还能苛待小主。

　　“唉……”李氏幽幽一叹，“是我福份不够，留不住皇孙。”

　　若小皇孙不是落到她这么一个宫女的腹中，也不会这么不明不白的去了。

　　“才不是小主福份不够。”说到这事，小婢就难掩怒气，“还说是大家出身呢，进门的头一日便罚小主跪，害小主硬生生的流掉了小皇孙。”

　　小主的身子本就不好，怀了小皇孙之后更是弱的厉害，那经得了皇子妃的折腾呢，想到去了半条命的小主，小婢嘟嚷道：“四殿下怎么不罚罚她呢？”

　　李氏摇摇头，“四殿下不会罚她的。”

　　四殿下极要面子，凡事追求完美，不只是四殿下自己，连跟着他的人都得如此，她得是个完美不挑事的侍妾，张氏得是完美不妒嫉的皇子妃，像这般皇子妃因妒害得侍妾流产，会损伤四皇子妃名声之事，他说什么都不会让人知道的。

　　主子永远都不会犯错，所以错的永远是底下人，如她……

　　李氏自嘲道：“我一个奴婢，先主母之前有了身孕，本就不该。”

　　四殿下怕是也没打算要什么庶长子，要不也不会明知道这避子药极为伤身，但仍然是次次都不忘让她服下，也是她贪心，想趁着四皇子妃进宫前怀上一胎，无论是男是女，只要有了四皇子的头一个骨肉，她也不用怕四皇子妃容不下她了。

　　她好不容易把孩子暪了快三个月，偏生……四皇子妃一进门便对她下了手，她失了孩子，也因为私下怀胎之事被四殿下不喜。

　　四殿下嘴上不说，但心里怕也是极不高兴的，不然也不会默许着四皇子妃压着她了。

　　“可怜的孩子……”李氏按着肚腹处，默默落泪，“若娘亲不是宫女的话，你也不会被人害死了，却连个公道都讨不了了。”

　　为了四皇子妃的名声，不能让人知道四皇子妃伤了龙嗣一事。所以她的孩子，来的无声，去的安静，除了她和四皇子身边少数人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个孩子曾经存在过……

　　可她记得啊……

　　她记得这个孩子在她肚子里的感觉，记得自己初知自己有孕时的喜悦，还有……失去孩子时的钻心之痛。

　　想到此处，李氏又忍不住落泪了。

　　李氏是个美人，要不也不能从一小小的宫女被选中成了教导四皇子人事的宫女，之后更是一直受着四皇子的宠爱。她天生自有一股惹人怜爱的柔弱之色，当她伤心落泪之时，不只是男人，就连女子看了也会觉得心疼。

　　“小主……”小婢心下酸楚，就因为四殿下讲规矩、要面子，小主流产之事，被四殿下暪的死死的，可怜小主流了产，伤了身子，还只能用着侍妾的份例，连口热汤都喝不得。

　　想起手上的那一小碗鸡汤，小婢抹去了泪，劝道：“小主先用点鸡汤补身吧，这汤可是奴婢好不容易抢来的呢。”

　　李氏皱眉瞧了瞧小婢手上的半碗鸡汤，宫里用的碗本就小，这鸡汤竟然还只有半碗，可见得其份量之少了，“怎么才这么一点？”

　　四殿下虽是不喜欢她先主母之前怀孕，但怜她流产体弱，这几日特许她走着四殿下的份例，这最普通的鸡汤向来是管够的，怎么今天就这么一点点？

　　小婢忍不住嘟嘴怒道：“还不是那边，见着四殿下今日不在，说什么也不肯让咱们领用四殿下的份例，苏公公也不在，其他人明明知道四殿下之前的吩咐，但都像是装傻一样由着那边的人欺负咱们。”

　　不过是四殿下早点带着张氏回门罢了，那群人得意个什么，那有那些太监，她就不信苏公公没吩咐过他们，但一个一个被那边质问时，就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一般，一个个都装起傻来了，由着她一个人跟着那边的人吵。

　　李氏眼眸一寒，二话不说的喝下了那半碗残汤，她得养好身子，把孩子再生回来，在这宫里，什么都是虚的，只有孩子才是真的。

　　ＸＸＸ

　　张阁老与其妻一大早便在张府里等着了。

　　张妻见张阁老脸色青白，隐隐有着忧虑之色，劝道：“老爷也别太着急了，云儿的脾气也太急了些，待云儿回来之后，妾身再与她说说便是。”

　　这宫中没有什么秘密，更别提张云的奶嬷嬷早偷偷让人传了消息回来，这些日子以来，四皇子虽是装作尊重嫡妻之色，但他数日不肯进张云的房中，反而日日待在书房宠爱着一个书房里的伺寝宫女一事，张家的人早就知道了。

　　张阁老苦笑一声，老妻不知叔祖过世之事，只道他是为了云儿之事而忧心。云儿之事他虽然也有些恼火，但也没真放在心上。那个男人不好颜色，貌美的通房自然比容貌普通的嫡妻更讨喜，爱睡通房也不算什么大事。

　　不过聪明的男人心里自是有把尺，再怎么的这嫡妻才是该敬重的，庶子再多也极不上嫡子珍贵，这四皇子只要不是蠢人，自然懂得该如何取舍，眼下不过是一时的冷落，磨磨云儿的性子罢了。

　　叔祖过世之后，张家失了叔祖的庇护，这才是件大事啊。

　　“嘿，只要张家不倒，何惧之有。”张阁老傲然道。只要他还在朝堂之上，他不信四皇子真敢冷落他女儿。

　　不过他话风一转，亦是劝道：“云儿的性子本就高傲，之前在贾家又受了不少折磨，性子开始有些左性了，妳得好好劝劝，别为了个通房丫环，误了自己的夫妻情份才是。”

　　张妻点点头，“是这个理。”

　　若是以往的云儿，她也不用太过担心，以前的云儿性子虽然傲了点，但还是个懂事的，但现在的云儿……想着云儿隐隐可见戾气的眉眼，张妻难掩忧心，云儿若再执着在贾家身上，让四皇子查出一二……只怕……

　　辰末巳初之时，张家人终于等到了回门的四皇子与四皇子妃，见着这个时辰，张阁老与张妻略略的松了一口气，再见张云虽然有些委屈之色，但面色如常，便知四皇子明面上还是给足了张云颜面，张阁老与其妻便放下了心。

　　张家太太拉着女儿回房说话，张阁老也特特将四皇子请进了书房之中。

　　张阁老先是大大夸张了四皇子在京城地动这段时期的表现，话说一转便说到张云身上去了，这话里话外便是暗示四皇子不该连着数日不进房，着实冷落了娇妻。

　　面对张阁老话中明里暗里的暗示他亏待张氏，四皇子便微微皱眉，张氏一进门便害得李氏流产，若是放到一般人家，怎么罚都不为过，只是他碍着面子，帮张氏暪下罢了，不过才略略冷待几日，便和张阁老告状了，真真是个不懂事的。

　　再想着那日见着的明氏，那过人的容貌与温柔的神情，相较之下，四皇子越发对张氏不满了。

　　四皇子此时压根忘了，因为他暪的太好，张云压根便不知道李氏流产一事。

　　虽是对张云不满，但碍于张阁老，徒煜仍是点头说道：“是煜急着想在父皇面前做出点成积，这几日都待在书房里读书，以后定是不会冷落云儿。”

　　什么读书，是睡通房吧！

　　张阁老虽心知肚明，但四皇子已经给了台阶下，见好就收这个理他也是明白的。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云儿自幼被我和妻子宠坏了，还请四殿下多担待些，别和她计较。”

　　他人老成精，早看出女儿重生之后颇有几分戾气，但想到女儿的遭遇，他却又不忍心苛责了，说到底是他识人不清，让女儿进了贾家那个吃人地方。

　　“阁老过虑了。”徒煜连忙恭敬回道：“云儿既然已经嫁给了我，我和云儿夫妻一体，煜自是会护着她。”

　　好话人人会说，若几句好话便能得到张家的助力，那他睡一睡张云又有何妨，况且他也需要一个嫡子稳住与张家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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