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逝，感觉秋天还没过上两日，天气便冷了下来，晨起时院里还有低矮的雾气，朦朦胧胧飘散。

　　腊月初一，季瑶瑶便出了月子，距离婚期只有不到二十日了，整个穆家从上月底就开始忙碌起来。

　　穆寒川自女儿洗三过后又开始早出晚归的忙生意，临近年底还有许多账要盘，有了孩子之后他肩上的责任越发的重起来，他不求富贵奢华，但私心里却是希望别人有的，自己的妻女父母也能有。

　　季瑶瑶可以不在乎这些，但奈不过他想给。

　　因为他与齐、苏二人交好，不用主动做什么，别人也少不得给他三分薄面，这几个月下来，生意大有起色，且处处顺利。

　　他们二人虽未明说，穆寒川却知道，背地里他们肯定是出了力打点过的。

　　穆家原本的家产，本该是随着官府查封秦家时一并充公的，但齐宴与苏寻欢早在事发之前就做了准备，将那些个商铺宅子统统摘了出来。

　　此番他与季瑶瑶准备成亲，二人原打算将那些东西作为礼物赠与他，但穆寒川却不同意。

　　他好手好脚，有自己的傲骨，生意上已经得了好处，再平白无故拿这些东西，他心里过不去。

　　这几个月他也挣了些银子，便花钱将以前的穆家大宅买了回来，又从牙婆手上买了些丫鬟仆人，等季瑶瑶一出月子便居家搬了进去。

　　外头寒风瑟瑟，落叶萧条，屋内燃起了炉子，温暖如春日。

　　外间丫鬟进进出出忙着摆放新的家具和布置屋子，小丫头正安安稳稳地睡着。

　　季瑶瑶待在屋子里看着女儿，倒是清闲的不得了。

　　长了这一个月，小丫头早已与初生时大不一样，细腻白嫩的脸庞，白里透红，樱桃般的小嘴不点而朱，长且密的睫毛在闭眼时略微卷翘，头发又黑又软，叫人越看越爱不释手。

　　小丫头名字已经取好了，是穆寒川亲自取的，叫悦微。

　　季瑶瑶起初还不太满意这个名字，她想着给女儿取个可爱点的，最好一听就甜甜的名字，但穆寒川坚持。

　　问起缘由，起初他还不说，季瑶瑶逼问了几次后，他才道二人相识于微末之际，相守于贫贱之时，幸得她心悦于他不离不弃，他才能有今日这般幸福的日子，他想铭记一辈子。

　　季瑶瑶一听，哪还有不同意的道理，悦微、悦微，带着这种心情去叫女儿，真的是越听越好听。

　　“你倒是清闲了，定好从哪边出嫁没有？”

　　这日，林娇娇过来探望季瑶瑶，顺带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的，两人起初聊着儿女趣事，说着说着话题便聊到了婚事之上。

　　照风俗来讲，出嫁那日男方是要用八抬大轿到女方家里来接的，但季瑶瑶无父无母，在江南也没置办宅子，也不能就在穆家直接成亲，这可难倒了众人。

　　林娇娇起初是打算将季瑶瑶接回齐家，在齐家出嫁的，季瑶瑶又说这样于情于理都不合，如果实在没办法，干脆就从何家出嫁算了。

　　林娇娇自诩是季瑶瑶唯一的娘家人，责无旁贷是该担着点。

　　季瑶瑶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定好了，才想找你商量来着，你就过来了。我想从望归楼那边出嫁，你觉得怎么样？”

　　季瑶瑶没有娘家，在江南唯一安身之地便是望归楼，她也对那里比较有归属感，思来想去也只有从望归楼出嫁才比较合理。

　　原本她是打算用自己积蓄买个小院子的，但穆寒川又说买了以后又不会去住，空着也是浪费，便又做罢了。

　　林娇娇眼神一亮，非常赞同这个决定，笑道：“我怎么没想到！没问题，那边我帮你去布置，咱们先停业几天，等你出嫁那日再开门大摆宴席。”

　　林娇娇在心里暗自盘算着，该怎么样才能风风光光得将季瑶瑶嫁出去，她就这么一个好姐妹，成亲这事可不能马虎了，所幸这一年来，有望归楼加上展红玉送给自己的铺子，她也赚了不少银子，应当是够用了。

　　至于季瑶瑶嘛，就安安心心在家当好她的待嫁新娘好了。

　　出嫁的地方解决了，其余的细节还待商榷，两人低声商量着，门外小丫鬟敲门进来，向季瑶瑶行礼道：“少夫人，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季瑶瑶疑惑的抬头，问道：“何事？”

　　小丫鬟朝她笑道：“霓裳坊赶制的嫁衣已经送了过来，请您过去看看合不合适。”

　　霓裳坊是江南最大的布庄，里面绫罗绸缎一应俱全，所做衣物精致华美，价值不菲，专为富贵人家量体裁衣。因为婚期有些急，时间紧迫，又加上季瑶瑶压根不会绣花，更别说亲自缝嫁衣了，穆寒川便花了大把银子请了霓裳坊的绣娘加急赶制，耗时将近两个月，才在今日送过来。

　　季瑶瑶朝着床上看了一眼，穆悦微闭眼睡的正熟，看这架势一时半刻也不会醒过来，便叫来嬷嬷与两个小丫鬟进房间守着，才跟着方才过来的丫鬟出去。

　　“你跟我一起去瞧瞧，看看好不好看，提点意见，不合适还来得及改改。”季瑶瑶道。

　　林娇娇点头：“行啊。”

　　前院正厅里，绣娘命人将装在锦盒中的嫁衣挂了出来。

　　火红的织锦暗花双层广袖裙，裙摆逶迤拖地，上头用金丝绣着于飞的凤凰，广袖边缘，绣着鸳鸯石榴百合花样，茜红暗花缂金丝锦缎绣成的腰封以赤金花丝盘掐堆垒而成的牡丹扣住，上嵌蕊状红宝石，下头坠着的金丝穗沿着留仙裙垂下。

　　绣工精巧，连裙摆上绣着的凤尾都纤毫毕现，可以想象走动之时，随着裙摆飘摇上头的凤凰定似要活过来一般。

　　霓裳坊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华丽到刺眼，季瑶瑶站到嫁衣面前定定地看着，眼眶有些发红，没想到这一天真的来了。

　　穆氏见她到了，忙拉了她过来：“量身那会你还大着肚子，也没办法准确地量出来，就只能估摸着尺寸做，快去试试合不合身，有哪里大了小了的，可以叫绣娘改一改。”

　　嫁衣繁复好几层，需要人从旁协助才能穿好。

　　刚从房里换好衣服出来，穆寒川回来了，绣娘还在埋头整理着腰封，季瑶瑶不知怎的，无端的升起一抹心慌，她扯了扯袖口，盯着上头的石榴百合。

　　悄声问林娇娇：“怎么样？好看吗？”

　　林娇娇眼睛都看直了，她自己成亲那日，从头到尾脑子都是懵的，内心慌乱哪里顾得上仔细瞧自己。

　　这会子看季瑶瑶身着嫁衣含羞带怯的模样，算是明白了传统中式嫁衣的极致之美，人衬衣服，衣服更衬人，季瑶瑶本就生得漂亮，现在光是穿着这么一身，都将她的美貌上升了三分，可以想见成亲当日，戴好头饰，化好妆面的她会美成什么样。

　　林娇娇咽了下口水，毫不犹豫地点头。

　　穆寒川愣在门口，忘记他要回来做什么了。

　　半响之后，他才轻咳一声，刚要开口，就听季瑶瑶娇声道：“嫁衣做好了，我试试大小。”

　　穆寒川看着她的身影，臻首微垂露出一截白色的脖颈，与鲜红的嫁衣对比鲜明，他嗯了一声道：“很合身。”

　　季瑶瑶举起手左右看了看，大小正合适，没什么需要改的，正要叫人去帮忙脱下，就听穆寒川又道：“很好看！”

　　当着这么多人，季瑶瑶难得的生出些许羞涩之感，看了眼在一旁笑得揶揄的林娇娇，故作镇定的说：“嗯，我也觉得好看。”

　　试完衣服，林娇娇便告辞了，季瑶瑶想多留她一会，但林娇娇想着家里的儿子，还有望归楼的一摊子事，需要加紧去办，便坚持要走。

　　马不停蹄回了齐府，展红玉正抱着齐钰玩着拨浪鼓，小小的木珠子在鼓面上敲出咚咚地声音，齐钰瞧着好玩，乌溜溜的眼睛跟着望来望去。

　　林娇娇俯身逗了一会齐钰，开始说正事：“娘，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展红玉点头：“什么事？”

　　林娇娇道：“瑶瑶说想从望归楼那边出嫁，但那边还没有布置，时间这么紧，我怕店里小二忙不过来，想跟您借几个人。”

　　展红玉笑道：“嗨，就这事啊！没问题，你想要多少人都行，直接派过去便是了。我身边的两个嬷嬷都是有经验的，一会我就命她们去瞧瞧，肯定将这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那就谢谢娘了。”

　　“那么客气做什么。”

　　婆媳两陪着齐钰玩了半日，用了午膳之后，等齐钰睡着了，林娇娇便从齐府抽调了原来替齐宴操持过婚事的几人，去了望归楼。

　　需要采办的东西还有很多，所幸展红玉派了几个有经验的嬷嬷过来帮忙。

　　众人分工明确，一部分人采买，一部分人打扫，余下的人再来布置，一切都在有条不紊中进行。

　　终于在腊月十五，赶在婚期之前的几天将一切布置妥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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