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吃饱喝足了就有心思考虑丰富业余生活了, 不管王孙公子还是平头百姓, 都离不开吃喝玩乐这几项, 民风如此, 但凡有个节日什么的, 都得全城庆贺一下。
长安的商家们对此更是乐此不彼, 推陈出新,使尽手段变着花样调动百姓们的热情。
但再怎么玩乐,时间大都限于白日, 长安城平日也是有宵禁的,通常是二更开始五更三刻结束,每月仅有月中十五那一日, 允许开夜市, 宵禁时间可推迟至三更,像今日这种特许解禁, 彻夜不休的灯会, 一年也只有一次, 便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前后几日, 可以连放三夜的花灯, 大唐的千家万户上至王孙贵族下到小老百姓都会出门观灯, 甚至皇帝也会在牌楼之上与民同庆。
因为唐三藏要远渡西天,求取真经普度众生,此乃天大的好事, 为了表示对此事的看重, 皇帝不但与唐三藏结为八拜之交,还亲自将唐三藏送到了城门口,还早早下令,唐三藏离开这一日起,全城解除宵禁,如元宵一般,连放三日花灯,普天同庆。
突然多了这么个福利,长安的百姓沸腾了,大小商家手工艺人早早的便盼着这一日,唐三藏一走,长安城的百姓立马敲锣打锣欢送御弟前往西天,等候着晚上的到来。
太阳落下,月亮升起,满城灯火竞相绽放,灯明如昼,行人如流水,车马塞路,尤其是那些制作精良的花灯之前,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转身都困难。
大家贵女们原本还在车里等候,等了半天发现走不通,干脆带着侍女下车来,安步当车,彻底融入了人群之中,
龙灯、宫灯、纱灯、龙凤灯各种品类都有,上面绘着山水、花鸟、鱼虫、人物等图案,四方、六方、八角、圆珠的还算平常,特别一点的还做成了兔子、花篮、双鱼、方胜、葫芦等,琳琅满目,应接不暇。
有一盏灯上面绘制了仙娥图案,老板将之悬挂于摊子前面,无风自动,看过去便如仙娥在跳舞一般。
神乎其技的手艺让姬流月看入了神,半天没走,她站在原地仰着头看着花灯,时不时的还用手指小心翼翼的戳一戳,昏黄的烛光通过花灯洒在她的脸上,多了一分柔和与安宁。
陆压站在她后面,心神微动,只觉万世千秋岁月静好便该是如此,这一刻,他突然想放下所有的一切,享受这难得的一份寂静。
看了半天,姬流月眼睛一亮,回头朗笑道:“陆压,我明白这是为何了!”
陆压一怔,上前两步问道:“为何?”
姬流月指着花灯,介绍道:“你看,这花灯的每一面的仙娥动作都不一样,这中间的骨架经过特殊处理的,每一面都是活动的,灯的上方有一个小轮子,连着花灯的每一面,点燃蜡烛之后,热气蒸腾而上,原本的空气被挤压下来,形成了风,轮子转动,这仙娥也就跟着转动了,所以看上去才像仙娥在跳舞。”
陆压神思不属,其实压根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只跟着喃喃道:“原来如此。”
看了半天终于弄懂了,姬流月很满意,笑着说:“咱们这便走吧。”
陆压回过神来:“你不要这盏花灯吗?既喜欢,何不买下?”说着就准备掏银子。
姬流月连忙阻止他,摇头道:“不必了,花灯是好,不过与我无缘,不如便留在此处,让更多的人欣赏不是更好?”
陆压皱眉,有些不解,姬流月笑眯眯的也不再继续解释,世上美好的事物那么多,哪能全部都收于囊中呢,看过了,也就够了,想要的越多,便失去的越多,贪心最是要不得。
两人边看边走,随意闲聊,走着走着,人流倒是越来越多,不及反应就被人山人海给围住了。
而就在他们走后不久,又有一个身着玄衣浑身从上到下都写着冷漠的男子来到这个摊位,看着走马灯转啊转,眼神逐渐柔和下来,他的头发用玉冠束于脑后,侧脸如刀削一般,格外俊朗,微微勾起的嘴角将他坚硬的气质柔和了不少,走过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都会忍不住看上一眼。
“这位郎君,可是喜欢这盏灯?”老板娘见他看了半天,忍不住上前搭讪。
男子的目光依然聚在灯上,回道:“这盏灯做的很是精巧。”
她最喜欢这些小玩意,应当也会喜欢这盏灯的吧?
得到夸奖,老板娘笑的很是开心:“哎哟,郎君你真是有眼光,咱们家这盏灯啊可是今年做的做好的一盏了,您看看这做工,这上面的画还是城里有名的画师画的呢,不管是送给自己娘子还是妹子,都是极妥当的!”
老板娘说着又凑过去一点,一脸隐秘的模样:“方才啊有位姑娘就特别喜欢,看了好半天呢,可惜跟她一起的那个郎君好生小气,愣是不肯掏钱买,气的那位姑娘转头就走,要我说,他等会儿还得倒回来买,不然那姑娘定是不肯消气的,你说这么小气,怎么娶得到媳妇不是?”
老板娘说的滔滔不绝,男子转过头,眼神发亮:“大娘,你说,如果把这盏灯送给她,她会开心会消气吗?”
老板娘一楞:“她?哪个她?”
男子叹了口气:“我家夫人,她已经生了我好久的气了。”
老板娘一拍大腿:“那必须的啊!您要是把这盏灯送给夫人,多大的气都没了!这盏灯啊可是我们家的招牌,原本要猜对了字谜才肯卖的,难倒了好些人呢,我看郎君你是个实在人,长得这么俊还对自己娘子这么好,行了,我做主了,不用猜字谜,直接卖给你!”
“如此,那便多谢老板娘了!”男子说着从兜里掏出银子递过去,还奉送了一个微笑。
老板娘迷迷瞪瞪的接过银子,取下灯交给他,看着人走了,暗地里掐了自己一把,心里嗷嗷直叫,哎哟笑起来真是好看也,也不知道哪家娘子这么好福气。
男子接过灯,往前走了两步,看见前面人潮汹涌,脚下一转,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姬流月费力的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衣角不知道在哪儿蹭了几块灰,好容易找到一处稍微空旷点的地方,轻舒了口气,平日里还没发觉,长安城竟有这么多人。
陆压也跟着挤了出来,拿着扇子一个劲儿的扇风,一副风流贵公子的模样,如果不看他微乱的头发、被踩了不知道几脚的鞋和歪歪扭扭的配饰,就更像了。
两人面面相觑看着对方略显狼狈的模样,只觉平日里高山流水阳春白雪的调调全没了,对视了半晌,忽然一起哈哈大笑,这一笑倒是笑掉了平日特意端着的架子带着的面具。
“何故突然出现这么多人?”
陆压左手覆在额头往后望了望:“好似是龙灯舞过来了,可要过去看看?”
“不要不要。”姬流月连忙摆手,想到方才人挤人的场景心有余悸。
两人继续往前走,走到一座桥上,河面上放满了莲花灯,延绵而去,如一条长长的灯河,河边的少年少女们继续一盏盏将莲花灯放在河面上,虔诚的闭眼祝祷,姬流月突然有些恍惚,好似突然看到了许许多年前,杨戬带她放河灯的场景。
当时的他们,怕是都没想到最后会有如此的收场吧?
“你看,这是什么?”
突然,陆压戳了戳她的手臂,她回过神来,只见四周一盏盏灯笼飘飘忽忽的往天上飞,此起彼伏,如星河一般。
周围的人面露惊讶,指着空中的灯笼窃窃私语,似是不解为何出现这般景象,河的上游,一个提着走马灯的男子看着天空中的灯,眉头轻皱,这是哪个仙人在此做法,不怕扰乱了民心?
手一晃,灯从他的手中消失,气势一整,又变成一脸严肃的模样,举目四顾。
河的下游,陆压含笑看着仰头望天的姬流月,问道:“好看吗?”
姬流月点头:“好看!”
“如此便好,你还是多笑笑比较好,忧郁这种情绪不该出现在你的脸上。”陆压扇子一收,大手一挥,继续有灯笼陆陆续续的漂浮于空中:“你看,虽则今日的灯火与昨日不同,但它也并不比昨日差,而明日或许还有更美的,昨日消散不可惜,看过也就罢了,还有明日呢。”
姬流月一怔,随即释然,端正行礼致谢:“多谢道兄,不过还是把灯笼还回去吧,手艺人赚点钱也不容易。”
陆压扶额,一脸无奈:“好好好,还回去。”
说完一边做法一边暗自嘀咕:“不解风情说的就是你吧!”
“你说什么?”姬流月见陆压嘴唇微动,又没听清他说什么,不由问道。
陆压连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姬流月转身,双手撑在桥上的石栏上,看着这满河的莲花灯,和漫天飞舞的灯笼,美目流转,忍不住绽开微笑。
咦?那是谁?她的笑容收了回去,眼睛直直的看着一处。
“怎么了?”
姬流月往前走了两步,仔细看过去:“好似见到一个熟人。”
那边笑靥如花忙着整理灯笼的人不是杨婵又是谁?杨婵不呆在华山跑到长安干嘛?等等,她旁边那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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