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游, 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 足风流。
三月的春光正好, 绿柳抽芽, 繁花盛开, 冬日里积蓄的压抑与阴沉尽皆散去, 整个世界都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不管是大户人家还是小老百姓,都会抽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带着全家出门踏青, 以免辜负了这大好时光。
乐游原上,但凡精致好的地方,随处可见拿着团扇结伴而行嘻笑打闹的少女, 打马轻骑朝气蓬勃的少年, 河面上大大小小的画舫里时不时传来一阵丝竹和欢笑声,香味远远的飘来, 硬是给这春光加上了一抹旖旎。
姬流月身穿白衣, 背靠树杆, 斜斜的坐在树上, 手里拿着一坛酒, 仗着重重树影遮住了身形, 随意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偶尔听到一句半句小姑娘们的低语,偷着这浮生半日闲。
这是她重入人间的第十九个年头, 山中无岁月, 世上已千年,朝代轮换,刚到人间之时,恰逢天下大乱,她假做男装化名季留月混入军营,做了个不起眼的谋事,眼看不到十年的时间,这天下便换了主人。
既然到了人间,就要像凡人一样生活,若凡事都用法术,又有何趣味呢?故而除了掩饰身形所用,她平时都将法力封印,将自己变成一个普通的凡人。
如此又过了几年,玄武门之变,李世民取太子而代之,登基为帝,她这么个纯粹混饭、不怎么重要、一向敬陪末座,为众人忽视的谋士突然也变得有点地位了。
要知道,玄武门之变之前,她是一点风声都不知道,可见她这个谋士有多边缘化了。
然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主公做了皇帝,追随的属臣自然也要论功行赏,虽然她没啥功绩,但也是经过隋唐大战,跟着唐朝建国走过来的,功劳没有苦劳有嘛,也就跟着被封了个不大不小的官。
然而还没等她感受一下当大官的感觉,就出了一件事让她不得不挂冠而去。
昔年同在秦王府效力的众位同僚们,死的死,走的走,外放的外放,年纪大了嘛,就容易伤感,日后天各一方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趁着尚在京城多聚聚吧!聚着聚着,大家突然就发现,哎呀,咱们季兄弟如今还是孤家寡人啊!
大家开始积极又热情的给她做媒,希望在离京之前将她的终身大事给解决了,当然她是拒绝的,这一事情不知怎的传到李世民耳朵里了,见到自己昔年的属臣为了自己的大业年过而立,三十有三依然无妻无子,作为一个好主公,李世民特地召她进宫,要给她赐婚。
没办法,呆不下去了,姬流月不得不做出一副不慕名利、寄情山水的模样留下一封黄鹤一去乐悠悠的信,悄悄的溜了。
如今,这是她时隔六年之后再次回到长安,不得不说,百姓是最健忘的,长安依旧是那个长安,似乎当年的玄武门从未流过血一样。
姬流月摇头哂笑,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凡人会为了权利兄弟相残父子反目,神仙又能好到哪里呢?只不过争的是更大的权利,手段更厉害罢了。
有欲望的地方就有争斗,不管神仙还是凡人,终究都逃不了的。
“咦,你们快看,那边那位郎君,好似风流倜傥!”
“极是,观之如山间清风,春日暖阳,好一个疏阔男儿!”
“长安何时有此等风流人物,我等竟不知?!”
“来了来了,向这边来了,你们那位郎君可是在看我?”
“嘻嘻,十八娘你好生不要脸!不若咱们去跟郎君打个招呼吧!”
树下的小姑娘们心情激动,说话的声音便略大了些,喝的半醉不醉的姬流月闻言,低头看向情怀激荡,即便用团扇也遮不住的绯红色的小姑娘们,顺着她们的目光看了过去,也是一怔。
来人一身月白的长衫,侧坐在一匹雪白的马上,手持一个酒葫芦,时不时喝上一口,不像其他的少年人一般刻意的挺直背脊,做出一副英姿勃发的模样,他的慵懒刻到了骨子里,似乎万事都不曾挂怀于心,一举一动莫不写满了洒脱。
慵懒洒脱,还有隐隐藏于眉间的犀利与不可一世,诸多复杂的气质揉在一起,赋予了他一种特别的味道,让人首先会注意到这个人,甚至忽略了他的脸。
而他的脸长的也很是不差,眉如刀锋,眼如骄阳,里面撒满了光,几缕头发从鬓边垂落,平添了几分落拓。
当真好生俊俏的人!比许多神仙都要好看,甚至与杨戬也是伯仲之间,各有各的优势。
看脸分明是阳光少年,或者说是青年,可他身上确又有历经世事之后沉淀下来的沧桑。
神秘,不可琢磨,这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
看过了美男,姬流月回过神,身子往下一滑,躺在树干上,继续喝了一口酒,美男美矣,不过百年之后,也是一把枯骨,若是美男没那么多故事,倒是可以结交一下,可惜啊可惜。
她不再看美男,美男却依然在看他,这目光光明正大,半点不曾掩饰,等了好半会儿,也没有收回的意思,无奈,姬流月坐了起来,居高临下似笑非笑的问:“这位郎君何故一直盯着在下?莫不是看上了这块风水宝地?”
美男看来也是有真功夫的,不然大家都没发现藏在树中的自己,他怎么就发现了?莫不是之前自己在李世民手下混日子时的旧识?可这般人物自己若见过当不会没有印象啊。
嘴里调笑,心里却在胡思乱想,摸着下巴借着酒气准备再调笑两句,谁知美男张口吐出了一句话,差点让她从树上掉下去。
美男说:“碧微元君,一别千年,别来无恙?”
姬流月手一滑,酒坛掉了下去,“咔嚓”一声碎了。
突然从天而降一个坛子,周边红着脸看郎君的小姑娘们回过神来,惊叫出声。
这树上竟然有人?!那她们不是一直在被人偷窥?!
一阵后怕,接着就是恼怒,一边责问树上之人是谁,一边高声呼喝,长安的小娘子们不是好惹的,越来越多的郎君娘子们向此处聚集,还有手持棍棒的仆人侍从。
姬流月这会儿酒也醒了,叹了口气,造成这般的动静实在非她所愿,她垂下眼睛看了树下恍若无事的人一眼,脸色一整,端起了大仙的架势,淡淡道:“随我来!”
说着足尖轻点,踏着风像飞鸟一样掠过,落到了一匹悠闲吃草的马上,轻叱一声,马儿四蹄一动,跑了起来。
美男见此,轻笑一声,也打马追了过去。
众人怔愣,好俊的轻功!
有人窃窃私语猜测这白衣少年是谁,突然有一妇人惊叫道:“呀,我想起来了,那好似是以前的中书舍人季郎君!”
妇人这一说,好多妇人都小声附和,没错,几年前姬流月那群同僚给她做媒的时候,她初时没反应过来,吃过几回饭,长安城有几家的姑娘们也是相过她的。
说起来,当年的季郎君也是翩翩青年郎啊!
若真是那当年的季郎君,就不能说少年了,算算年纪,也该快四十了吧?有几个妇人心中暗自庆幸,亏得亲事没做成啊,都四十的人了还长的这么年轻,要再过两年,走出去人家不得说母亲带着儿子?!
有了共同话题,大家低声讨论,这季郎君当年怎么怎么,如今哪样哪样,倒忘了自己是来抓偷窥之人的了。
姬流月浑然不知自己一露面就被扒了个底掉,到了没人的地方,她方停了下来,看着面前的男子,拧眉问道:“不知阁下是何方神圣,本座前些年深居简出,倒不记得何时见过阁下?”
美男远忘天空,脸上闪过一丝怅然:“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便是一千多年了,贫道上次见元君,还是一千五百年前呢。”
一千五百年前?姬流月暗地里算了算,那不是封神之战的时候?不知他当时份属哪个阵营,自己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看他如今这模样,也不像是上了封神榜的,上了封神榜神仙可没这么逍遥。
她使劲的想了想,实在没想起来是谁,没办法时间过了太久,又不是很熟悉的,想不起来也正常。
“本座眼拙,记性不太好,不知阁下?”
美男叹了口气:“元君事多,忘了也是常有的,昔年姜子牙的帐中,元君还曾多次偷窥贫道,私下拜托贫道帮忙来着,当时元君何等礼貌……”
偷窥?姬流月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
美男咧开嘴露出八颗牙齿,差点晃花了她的眼。
“贫道陆压。”
姬流月眼冒金星,脱口而出:“不可能!”
怎么可能,陆压是不修边幅一把白胡子的老头子,怎么可能是面前这个年轻人?!绝对不可能!
陆压似乎感受到了她的震惊和不敢置信,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对我等修道之人而言,形貌不过皆是虚幻罢了。”说着想到自己外貌的差异,补充道:“贫道偶尔外出办事,未免麻烦,也会换个模样。”
说着,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马上的人眨眼间变成了一个老头子,很快又变了回来。
姬流月挑眉:“那如今便是道长本来的样子?”
虽然仙人修习了变化之术以后,可随意变化模样,可终不能长久,而且修为更高的自然能透过表象看到元神本来的模样,所以变化模样没什么意义,通常大家用的都是与元神契合的本源模样,这陆压当时到西岐竟是换了模样的,竟无人发觉!
是了,当时众仙的修为以陆压最高,自然无人察觉了。
陆压点点头。
姬流月微微欠身行礼:“实在抱歉,不知道长法驾在此,冒犯了。”
陆压连忙摆摆手:“言重了言重了,原是贫道有所隐瞒,岂能怀罪于元君。”
姬流月脸色不变,保持着端庄的微笑:“不知道长此次所为何来?”
陆压坦然道:“修行无岁月,却又难免孤寂,一味苦修恐难有所获,闭门造车倒不若行万里路,元君不也是如此?”
“那道长以后有何打算?”
陆压闻言眼睛一亮,里面洒满了阳光:“此行得遇元君,实乃天数,若元君不弃,不若结伴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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