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灭
终于到了出发的日子, 今天他们的挑战是三十六米高的悬崖, 还要溜下去, 再爬上去。
如果他们今天挑战成功, 后面还有更难的挑战在等着他们。
正午, 裂谷底部的雾气已经完全消散, 所有细节都能看清, 两人决定先把东西送下去。
送东西下去很方便,把绳子一头系在石头上,在另一头系上他们的装备就下去了。
那一头系的是活扣, 到了底部上面用力抖就能把绳子脱离再拉上来。
把东西都送下去了,现在该是他们下去的时候了。
悬崖边突起的石头有很多,两人各挑了一块, 间隔在三米左右。
把绳子在石头上绕两圈固定, 另外两端系在腰上,双手抓住绳子中间, 慢慢往下放, 双脚用来平衡身体。
虽然气温很高, 但两人都带了手套, 为了防止手掌被绳子磨破。
何明下降得快一些, 每下两三米就会停下来等一等赵琪。
赵琪控制住让自己不要往下看, 同时平衡身体。她刚刚手和腿没协调好,膝盖撞在崖壁上,明天肯定是一块大淤青。
这东西没法提前彩排, 所有的感受和动作都只有一次, 就是实战这一次。
下降到十二米左右,第一段已经过去了,赵琪才掌握平衡,能够平稳地下降了。
他们在早已经看好的地方稍作休息,把绳子回收,缠绕在新的石块上,两人像两个户外探险者,手里却只有最简陋的设备。
在崖壁上不能久待,随着时间的推移,身体和心理的压力会以指数增长。
况且现在时值正午,头顶的太阳烤的他们睁不开眼,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
何明拿出腰上别着的水囊,喝了口水,对赵琪喊道,“琪琪,喝口水,这样下去我们会脱水的,接着往下吧!”
赵琪点头,她也想快点结束这场煎熬。
两人下降的过程中,常有踩上的碎石块滚落崖底的情况,给他们增大了心理压力。
不过两人的心理素质现在算是一等一的了,有惊无险地度过第二个阶段之后,就差最后十二米了,他们一定会平安到底的,赵琪心里想道。
“琪琪,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没有啊。”赵琪摇头。
“没事,我们继续往下走吧。”
两人开始系绳子,这时,头顶上好像出现了什么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吟哮。
赵琪也听到了,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何明,我好像听到你说的那个声音了,那是什么东西发出的?!”
何明的眉头死死地皱起来,神色凝重,“我感觉不太好,我之前听到的时候还是若有若无,现在,那东西离我们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近了,仿佛就在我们的头顶。”
紧接着两人又听见了翅膀拍动的声音,不安越来越强烈,赵琪和何明对视一眼,然后惊恐地抬头向上。
赵琪惊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害怕自己惊叫出声。
何明将食指贴在嘴唇上,示意她不要发出声音,她缓缓点头。
裂谷对面,现在对他们来说是对面的崖顶,上面站着一只恐龙。
而且是一只长着翅膀的恐龙。
赵琪发现它和《权力的游戏》剧版里龙母的那只黑龙有些像。怪物一般的头部,倒是符合恐龙的特征,腹部长有坚硬的甲片,背部有很多坚硬的突刺。
它有两只后腿,前肢则是两只大肉翅,像两张巨大的薄膜,透着肉的暗粉色,因为上面没有长毛。翅膀的中间部分有两个大的突刺,充当它的前肢,让它在地面上也能行走。
上面陆地上那些温顺的食草恐龙受惊开始嘶叫逃窜,赵琪都能听到它们凌乱的脚步声,那是脚掌承受巨大的身体重量在地面上奔跑发出的震动。
这么热的气温下,何明的后背出了一背冷汗。一旦它发现他们,今天就是他们的死期。
那只龙好像对上面那些吃草的家伙不感兴趣,而是站在崖壁上巡视。
何明大胆地揣测是它不饿,所以对进食并不太敢兴趣。
两人默契地保持静止,他们穿的衣服颜色并不显眼,在这土黄色的崖壁上就像两只颜色相近的虫子,趴在那里而已。
赵琪脑门上全是汗,顺着流进眼睛,有些刺痛,不知道上面那只龙会站在那里多久。
何明在脑海里搜寻着二叠纪的恐龙种类,发现全无记录。
对于危险一点都不了解,他们失去了最后努力的机会。
大约过了五分钟,两人的感觉像是一个世纪。
那只龙开始在半空中盘旋,巨大的翅膀展开,足足有十米长。有时离他们很近,劲风扑在他们脸上,心理压力前所未有地增加。
它盘旋了几圈,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赵琪和何明已经定在那里不动许久了。
忽然之间,事情发生了变故。
距离何明头顶不远的上方,有轻微的石块碎裂的声响。
“咔嚓”“咔嚓”在这种极为安静的环境下,何明不敢抬头,但能想象到头顶的情形。
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裂纹,紧接着,更大的裂纹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裂纹只为让那块苹果大小的石块脱离主体,掉落。
何明感到有些砂石打在了他的额头上。
完了,这是他此刻唯一的想法。
紧接着,距离他一米的那块石块砸在了他的额头上。
啪的一声,在他额头上砸了一个口子之后,掉进了下面的悬崖。
何明还是没有动,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一缕血缓缓从他额头上流下来。
这缕血丝成了最终的□□。
一切在顷刻间发生了巨变。
食肉动物把嗅觉修炼进化到了极致,每一种食肉动物或许形态习性各异,但都对血腥味极为敏感,那条巨龙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张开巨大的翅膀,在地上跑了两步,作为起飞的助跑,庞大的身躯缓缓离开地面,朝着他们飞过来。
何明内心深处升起绝望的情绪来,他似乎已经预知到了结果,平静地对赵琪说道,“琪琪,你继续保持不动,还有,好好活下去,坚强一点。答应我,好吗?”
“不。”赵琪摇头,早已流下泪来,“我不答应!你说过要陪我到最后的!”
何明不忍再看赵琪绝望的神情,闭上眼,准备迎接自己最终的宿命。
巨大的身躯掠过,在这一片区域掀起一阵狂风。巨大的脚掌死死抓住何明,将他提到半空中,然后松开。
“不要!!!”
赵琪目眦欲裂,绝望地大吼。
她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何明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向下坠落。
砰!一声巨响,是何明的身体与崖底撞击发出的声音。
赵琪的世界经历了几秒的时间之外。
何明快要死了?
何明快要死了?
这个念头像一个魔咒萦绕在她眼前,无论她怎么否认,理智都会告诉她,何明已经命不久矣。
巨龙扑闪着翅膀要来抓赵琪,赵琪闭上眼,神情宁静。
忽然从斜上方又冲出来一条龙,体型和这条龙差不多,两条龙嘶叫着相互攻击,没空来管赵琪这个小小的虫子。
赵琪朝下面看去,看到何明躺在崖底,眼睛睁着。
大口大口的血从他的嘴里吐出来,他的身下,一滩血渐渐氤氲开来。
何明还有一丝残存的意识,他对赵琪说,很抱歉他不能再陪着他了,她要一个人走了。
可大量涌出的鲜血让他说不出话来,肺部应该也已经破裂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迅速流逝,他的时间不多了。
何明想抬起手来,向赵琪传达自己最后的话。
赵琪已是心如死灰。
一个人在最伤心绝望的时候,反而流不出泪来。
“何明,我说过的,我不答应。”
“你休想丢下我一个人。”
赵琪笑笑,就像平时笑话何明一样,然后将手里的绳子松开,身子后仰。
既然你不能再陪我了,那就换我来陪你吧。
电视里把坠崖拍得很慢很美,其实真实的情况是很快的,只有不到一秒钟,也很丑。
人体内的器官会被强大的冲击力拍碎,造成大量的内外出血,人会在短时间内死亡。
赵琪感到一股巨大的震荡席卷全身,接着是剧烈的疼痛。
但疼痛没有持续几秒钟,好像就消失了。
她知道,她的时间也不多了,可能一分钟,可能三十秒。
她的脑子时而模糊时而清醒,朝着何明所在的位置爬过去,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她想侧身再看他一眼,但身体已经不受她使唤了,眼球也模糊了,看来是不能了。
天上的两条巨龙还在厮打,但这一切都已经跟他们没关系了。
赵琪缓缓地闭上眼睛……
两人就那么躺在那里,再无生息。
此时,周围的环境发出了低沉的嗡鸣。
上面温顺的食草恐龙们仿佛已经感知到了危险,开始混乱地骚动起来。
地动山摇,大裂谷开始坍塌,无数的石块掉落下来,将谷底掩埋。
那些食草恐龙,大肚子小脑袋的杯鼻龙,背上长着背帆的基龙,还有无数数不清的小型恐龙,都纷纷从上面跌落下来。
还在缠斗的两只巨龙也从空中跌落至谷底。
裂谷背后的雪山开始坍塌,大块大块的冰盖从山体上抖落下去,最后连雪山也开始塌陷,再远一些的草原和沙漠撕裂出无数道裂谷,俯瞰像是大地上的恐怖伤疤。
整个世界都在巨变,整个世界都在坍塌。
一场末日般的幻灭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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