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螺沟是地质考察理想之地。

　　远处的贡嘎雪峰、低海拔现代冰川, 无数的冰川侵蚀地貌, 让赵琪觉得无论是作为一个普通人, 还是一个地质系学生, 都是一场虔诚的朝圣。

　　一行九人, 由系里的老师带领八个学生, 开展为期四天的地质考察：当然, 考察只需要两天，剩下的时间，这里还是新晋的5A景区。

　　时值盛夏, 这里却十分凉爽，远处的雪山冰川洗涤心灵，近处崎岖的地形一不小心就要人命。

　　巨大的黑色乱石, 里面藏着致命的危险：许多深不见底的万年冰缝, 一旦失足，十死无生。

　　一行人早早出发来到这里时尚不到九点, 选好合适的地点, 开始搭建营地——三顶每顶容纳三人的帐篷, 赵琪内急, 背包也没放下来便走到附近去解决。

　　有乱石的一边显然不行, 太过危险。她选择了植物较多的一个方向, 手机上显示着同行的同学何明发来的闲聊信息，但她并不想理会，今天是妈妈的生日, 得给妈妈打个电话过去。

　　一边走一边拨号, 电话通了，那头显得很高兴，“喂？琪琪啊，你到海螺沟了吗？”

　　“嗯，”赵琪也笑起来，“妈妈，我到了，这边风景可……啊——！”

　　意外发生了。

　　赵琪感觉自己脚下踩空，身体急速下坠并伴着强烈的失重感，本能使她尖叫起来，双手乱抓，想要抓住什么可以依附或者缓冲的东西，让她不那么快跌入地狱。

　　她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改变了身体下落的方位，接下来就是撞入水中的感觉。

　　“嘭！”的一声沉闷的声响，在她的感受来说是一下重重的撞击。

　　跌落还在往下，但在逐渐减速，赵琪感到自己的加速度被对冲掉之后，她停止了往下坠，理智地选择没有吸气，蹬了几下腿，头成功地露出水面。

　　“呼！”深吸一口气，赵琪的脑袋还处于混沌状态，只是本能让她游到岸边，爬上岸。

　　“哗——”的出水声，双手用力一撑，双脚配合得力，一下子出水来。

　　她向上抬头，震撼有如洪水，轰隆隆涌入她的脑海。

　　这是一个巨大的洞穴。

　　两个足球场那么大，高度惊人，大概有20层楼、60米高，四周是90度光滑的岩壁，自己跌落下来的水潭位于底部的中心，直径大概5米，很小，水却很深，赵琪一眼望进去，深不见底。

　　迟来的疼痛提醒着赵琪，她不是刚刚从1米高的地方摔下来，而是从近60米高的地方摔下来。如果没有中间的那根藤蔓绊了她一下，她撞到水面的时候，也能拍断她的胸骨。

　　现在只是有一些胸闷，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手和脚有不同程度的擦伤，疼痛慢慢显露出来，从毫无知觉，到渐渐火辣。阳光从洞口照下来，像舞台上的圆圆的聚光灯。

　　无暇顾及越来越剧烈的疼痛，赵琪按照记忆，大概找了一圈，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她的手机——已经摔得四分五裂、严重变形了。

　　她无意义地拼凑了一下，确认它是摔得不能再坏了。

　　赵琪这一刻的脑子变得慌乱而纷杂，脑子里像是电脑硬件报警一样，发出嗡嗡的蜂鸣声。

　　这里怎么会有一个这么深的洞穴？

　　难道她掉进了一个冰缝里？

　　她要怎么出去？

　　想到这里，赵琪一激灵，“豁！”得站起来，沿着岩壁走了一圈，然而一无所获，逐渐加重的阴影反而像一团乌云，重重地压在她的心上。

　　都是陡崖。

　　四周的崖壁全都湿润而光滑，没有长任何植物，没有任何可攀登的可能性，甚至到了上面，角度成负，像窄口瓶一样收窄。

　　藤蔓也只是在上面20米的地方生长，靠近地面的40米毫无踪迹。

　　其他的出路全部封死，剩下的只有一种方法了：喊。

　　她深吸一口气，使出自己的全部力气：“救命——！！！”

　　超高分贝的声音在这个巨大的封闭空间里引起了巨大的回声：“救命~~~救命~~救命~”越到后面，在这个密闭空间听着越渗人。

　　赵琪管不了那么多了，甩甩头，再次聚气于胸，“救命——！！！”

　　一直不停地喊了半个小时。

　　嗓子已经无法承受这么高强度的工作。

　　赵琪让它休息了十分钟，继续。

　　就这样，她从天色明媚，喊到了天光尽散。

　　无数次期待在自己的叫喊声之下，上面有一声回应，赵琪心中逐渐被绝望充斥了。

　　难道这里就将是她的埋骨之地？

　　摸了摸喉咙，已经完全肿起来了，赵琪甚至感觉它已经肿的堵住了自己的喉咙，脖子也因为一直仰望而僵硬酸痛。

　　巨大的惊吓、撞击、疼痛、慌乱，汇聚成一条绝望的河流，将她淹没。

　　她掩面哭起来。

　　“对不起，妈妈……”

　　夜幕降临，从上面洞口透下来的光完全不见，洞内陷入绝对黑暗。

　　而赵琪在哭泣中，背靠一块大石，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她做了一个纷繁复杂的梦。

　　似乎是从很小时候的记忆，到她20岁，所有的记忆摊开在她面前，像走马灯一样循序播放。

　　她很小的时候，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一起逗她，教她说话，她说了“爸爸，”让他们惊喜不已；上小学的时候很调皮，和小伙伴整天疯玩，结果上课迟到被老师罚站；家里渐渐经济改善，有了家电，爷爷奶奶去世；高考填了地质专业，爸爸说支持自己做喜欢的事……很多记忆里模糊的片段，都像胶片一样洗出来，清晰泛黄。

　　赵琪从繁杂冗长的梦中醒来，洞口已有阳光透入。

　　身上的湿衣服已经快要干了，赵琪活动了一下快要散架的身体，大脑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她被困在一个超深的巨大洞穴中，爬上去毫无希望，等待救援也很渺茫。

　　去他妈的。

　　爆了一句粗口，感觉好多了。

　　赵琪呆呆地坐在原地，脑袋却在飞快地运转。

　　她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并不是这个洞穴的起点。

　　这个水潭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它还有上游，只是在这里拐了弯而已。赵琪看到，自己的左边有一条小溪，往上延伸，流过来的水汇入这个水潭，赵琪顺着它望去，幽深无光，不知通向何方。

　　水潭从另一边流出去，那便是下游了。同样黑暗，不是闭塞低矮的黑暗，而是高大空旷的黑暗。

　　岩壁周边散落着很多干的藤蔓和枯掉的树枝，偶尔也会有粗一些的树干，和……

　　她看到了一只动物。

　　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发现只是一只狗的尸体。它应该死了有一段时日了，摔下来的时候没自己这么幸运。

　　幸运？赵琪摇头苦笑，自己没有摔死真的是幸运吗？还是不幸？

　　算了，妈的，别想了，想想实际的东西吧，伤感只会加速自己的死亡。

　　赵琪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背包，因为背包是防水的，里面的东西还是干的，都是一些地质考察的工具：地质锤、刀、绳子、电筒、放大镜、罗盘、打火机、压缩饼干、水壶和一件冲锋衣外套。

　　看到外套，赵琪忽然觉得冷，看了看自己身上短袖还没干透，只好先生一堆火，把衣服烤干再说。

　　是烤火，也是给时间让自己思考，将衣服裤子、鞋子乃至头发都烤干之后，身上的各种感觉也完全回复了。

　　嗓子还有点肿，胸闷倒大大减轻了，手脚的擦伤很疼，但不碍事。自己顶多算是轻微伤，还是很结实的。

　　她在做一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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