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 泉城, 左家私宅。
左颐在院子里绕着转了一圈又一圈, 不停地拿着折扇轻敲掌心, 连连感慨道:“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你说这有趣不有趣啊......真是太有趣了啊......”
杏杉姑娘被他转的头晕眼晕, 忍不住小声地提出意见:“大公子, 您说话就说话, 转圈就转圈,能不能不要一边说话一边转圈啊......奴婢的眼睛都被您转花了......”
左颐不满地瞪了杏杉姑娘一眼,怒道:“小谛听, 你难道不觉得这件事情很有趣么!”
杏杉姑娘低下头,瘪着嘴道:“大公子还是好好想想,我们如今该如何脱身吧!”
左颐刚来泉城三日, 就高调地把泉城的权贵高层全拜访了一遍, 却偏偏漏掉了季成轩这个最为不可忽略的都指挥使,左颐是故意晾着季成轩不错, 可他没想到季成轩那么不经吓, 第四天, 自己这边刚刚递了帖子过去, 言晚上会去拜访, 结果等晚上到了季府, 迎接他们二人的,却只剩下了季成轩的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左颐当时就被泉城军队方面给第一时间控制了起来,不过塘栖左氏声名在外, 泉城文官派系与武将派系狠狠地斗了两轮, 第二天,左大公子就毫发无损的、怎么被关进去的怎么被放出来了。
不过,这时候,左颐倒是不急着走了。
左颐眯着眼睛笑得意味深长:“走?......为何要走?泉城现在这局势,实在是太好玩了!比你家公子我原来在刑部的时候都好玩......我把这案子办下来,拿回洛阳去,准能讨个大赏!”
杏杉姑娘微微愕然:“可是......可是,洛阳最近的来信,要大公子赶紧回去,那边已经在催促了......”
“无妨,”左颐摸了一把下巴,贼贼一笑,“洛阳催着我回去还能做什么......说白了,不就是陆见符的那点子破事么?不要急不要急......跟辣手杀妻比起来,养寇自重自然更有意思......不然洛阳那边不会叫我先绕道西川......但是呢,你家公子我现在有一种全新的预感,季成轩这案子查下去,会比陆见符他们拿着先人的鸡毛当令箭来约好了一起打假仗有趣得多......”
杏杉姑娘沉默了,在心里默默地给泉城的诸位高官鞠了一把辛酸泪。
两个月后,左颐翻检着自己从浩如烟海的文书里追寻着丝丝毫毫的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查出来的东西,叹为观止,拍案惊奇。
左颐毫不嫌弃地把那一摞又一摞灰扑扑的文卷抱起来,交给杏杉姑娘贴身带着,施施然一笑:“满载而归......满载而归啊!这些东西拿给裴子野看,她非得高兴得邀我一起喝个三天三夜的美酒才算完!”
左颐美滋滋地带着杏杉姑娘快马加鞭赶赴洛阳,然后还没来得及入城门,在西郊就被一群不速之客包围了。
左颐双手举起,笑眼眯眯,看着周围那一群手执刀兵的黑衣人,语气十分诚恳地说:“......各位军爷,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在下不过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至于劳动各位军爷如此记挂......动刀动枪的什么的就算了啊哈哈哈......刀剑无言,刀剑无言,万务小心,万务小心啊......”
陆序施施然一笑,轻轻一拍马头,打马走到左颐身前,好整以暇道:“左大人实在是太过客气了......您这样的天纵英才,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手里不拿点家伙什,都不敢打包票说能成功请到你们过府一叙啊......”
左颐笑眯眯道:“陆将军可千万不要这么讲......你这么一说,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以为......只要随便去拿了个什么鬼东西就能逼得本公子上门做客呢!”
左颐话到最后,声音陡然一厉,袖子一挥,漫天遍野的白色粉末随风撒开,陆序得过人提点,一行人纷纷紧捂嘴鼻,但左颐站的正是上风口,粉末随风一扬,下面还是有将近一半的黑衣人都遭了罪——他们胯/下的高头骏马纷纷狂躁地嘶鸣起来,直身立起,将那些人摔了个屁股蹲,里面还有两个极倒霉,当场就被暴走的烈马踩得口吐出血,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左颐短促地喝了一声:“走!”
杏杉少女飞身一跃,跳到左颐马上,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短笛,尖利地吹了两声,须臾后,漫天遍地的鸟雀狂飞而来,对着陆序一行,尖利地叫着扑了上去,那么大的一群,乍一看,有遮天蔽日之效,陆序的脸色立马变了。
左颐趁着鸟雀遮蔽视野的混乱之际,带着杏杉少女悄无声息地图突围出去,飞快地朝着城门口狂奔而去。
然后狂奔了不到一里路,就被一个站在管道正中间,袖着手缩头缩脑的布衣书生给拦住了。
左颐一扯马头,脸色这下才是真正的冷了下来,呵呵一笑,嘲讽道:“没想到今日在此恭贺我左某的,会有这么多人啊......可真是幸甚至哉!”
庄子安带着临淄王手里的五百家将,好声好气地与左颐商量着:“久闻左大人才名,今日一见,安更是心向往之......不知可否三生有幸,能与左大人把酒言欢、闲叙一场?”
左颐扯了扯嘴角,冷冷道:“像你这样把三辈子的运气都花来和本公子吃酒的人,想必日子过的不会太好......而自己的日子都过不好的人,本公子又为何要施舍他、再与他多言?”
庄子安遭左颐这般冷嘲热讽,却也并不如何着恼,临淄王五百家将在侧,左颐纵是有三头六臂,也是插翅难逃......知道对方这是气急败坏了,跳脚发泄而已,而对于有真才实学的人,庄子安又总是宽容的很的,故而只继续老神在在地道:“左大人,请吧。”
左颐顿了顿,突然玩味一笑:“本公子是很想跟你去......不过呢,我看,你们是不是要先打一架,争个输赢再说......”
左颐微微一偏,侧头看向已经灰头土脸追上来的陆序一行。
庄子安抬眼,对着陆序微微一笑。
陆序黑着脸没反应。
左颐心里突然就浮现出了某个不大妙的猜想,他震惊地扭头看向陆序:“你你你你,你背叛了东宫太子......改投到临淄王门下了?”
庄子安莞尔一笑:“左大人这说的什么话,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侍......‘背叛’一词,用的多难听啊......陆将军与左大人一般,都是天纵英才之人,原先为东宫太子谋事,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现在东宫太子给不了陆将军他想要的了,陆将军自然要为自己早作打算......”
左颐噗嗤一声,捂着肚子笑了出来:“挑来挑去,就挑了个临淄王?陆见符啊陆见符,是该说你的口味还是一如既往的猎奇,还是该说......你的品位仍是一如既往的低劣啊哈哈哈哈哈。”
临淄王的家将纷纷握起刀剑,怒视左颐。
庄子安张了张口,准备好的词念不下去了。
陆序淡淡地瞟了庄子安一眼,面无表情道:“陆某早说过,招揽左岫然,于临淄王而言,不过是自取其辱。”
“哦?”左颐仿佛听到了极为有趣的东西般,兴奋地坐直了身子,不理会剩下的人漆黑难看的脸色,兴致勃勃地问最前面色还算正常的庄子安道,“什么?临淄王还想要招揽我......招揽我回去做什么啊?”
庄子安一脸诚恳道:“我家王爷久仰左大人高才,一直想与您把臂同游、抵足夜话......”
“不不不,”左颐笑眯眯地一口回绝,“本公子可受不了长得没有自己好看的人碰到本公子......跟被人占了便宜一样......本公子童男一个,还要留着所有的第一回给未来的新婚妻子呢,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庄子安难忍好奇地多问了一句:“难道公子跟长得好看的人搂搂抱抱......就不算是公子的‘第一次’了么?”
左颐啧了一声,用一种“你竟然问了这么蠢的话”的语气回道:“那怎么能一样,那是我占她便宜啊......”
庄子安抽了抽嘴角,看着左岫然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副美的不行要冒泡的模样,不由一阵恶寒。
陆序听得不耐烦了:“跟他废话那么多做什么,他手里有季成轩留下的东西,先带走再说!”
庄子安还没来得及去说什么,左颐先笑了。
左颐吃惊地问陆序:“......不是吧,季成轩不是你陆见符杀的么?你怎么光管杀人,连该毁的东西都没毁完啊......我原还以为我是捡了你剩下的走,正想着你这也心大的太蠢了吧......原来我还是高看你了啊,你是根本没找到地方啊哈哈哈。”
陆序瞳孔骤然,脸色彻底变了。
不是因为左颐的嘴贱的嘲讽,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左颐竟然连季成轩死于自己之手这件事都摸清楚了。
陆序森森一笑:“还没谢过左大人特意出手相助了......正愁着找不到季成轩留下的那些东西呢,左大人就主动地送上了门来,现在杀了你,再毁掉了它们,岂不是......刚刚好?”
陆序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地抽出了剑。
庄子安默默地闪身让到一旁。
左颐索然无味地瘪了瘪嘴,对着陆序道:“陆见符啊陆见符,你还真是......十年如一日地没长进......”
“早就跟你说了,不是随便去拿了个什么鬼东西的人都能逼得本公子上门做客呢,想请本公子呢,就得老老实实地按着本公子的规矩来......算了,跟你这样一辈子都过的窝窝囊囊的废物费这些口舌做什么,说了你也听不懂......”
“不过,你最起码,得知道......”左颐居高临下,不屑地睨了陆序一眼,“本公子是那种......有耐心跟你一句两句地掰扯到现在的人么?”
几乎是在左颐话音落地的同一时间,庄子安的脸色陡然变了,同时开口道:“不好,是黔南王的人过来了,我得先走一步!”
然后就飞快地溜之大吉了。
面对着陆序彻底漆黑一片的脸,左颐好心好意地告诫他:“像这种随时随地就能把你扔下自己跑了的盟友,我劝你还是趁早杀了算了......坦白讲,如果我是你,就绝不会挑临淄王为主......还不如你窝在东宫坐冷板凳那时候呢......”
“......顶多,也就是处处都被人家颍川王比下去,是吧......唉,其实吧,你这样的人,我虽然从来不曾体会,但还是有点理解的,毕竟我有时候也时常唏嘘地想着,老天都让我们这些人存活于世了,干嘛还要让你们出来呢,这不是徒惹你们伤心难过么......就连我们存在的本身,对你们都是一种伤害吧哈哈哈。”
陆序平静地抽出佩剑,轻声问左颐道:“左大人这么聪明,不妨来猜猜看......我能不能赶在黔南王的人到之前,杀了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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