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裴行俨难以理解地看着云朔, 反问道, “......就是我答应帮了你、我们也都一切顺利成功了, 之后的事情呢?......你软禁了我娘, 你们俩就能坐下好好地谈一谈了么?......好吧就算可以, 那谈完之后呢?你再还权给她,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那你这折腾这一圈又是图什么啊?”
“我还没想好, ”云朔的眼神有些阴郁,漠然道,“......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这哪儿行!”裴行俨豁然转身, 拔腿就要走,“......你这不行,我没法帮你!”
“阿俨, ”云朔在裴行俨身后幽幽地开口道, “......如果连你也不愿意帮我......那这世上,就再无能真的助我和你娘在一起的人了......”
“可是, ”裴行俨唇舌发苦, 焦躁地来回踱步, 不安地重复道, “可是......”
“她现在扔下我回了洛阳, ”云朔深深地看着裴行俨, 平静地陈述事实道,“......没有要我回去的旨意,看样子, 也够悬什么时候才愿意再来一次黔州......阿俨, 你愿意我们一家人这个样子么?......或者换句话来说,你想叫我,就此认命么?”
裴行俨焦躁地咽了口口水,好半天,没有说得出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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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驾南行,太子重病,”左思思玩味地笑了笑,轻轻地瞟了内务府总管一眼,然后呵地一声笑了出来,“......皇后就可以总揽一切大权了?......跟前朝的臣子勾勾搭搭本宫也就懒得说什么了,怎地本宫堂堂一陛下亲自册封的淑妃,用些许金箔银纸,都还要过了皇后的耳目才成?......她这手,未免可伸得太长了、管的太宽了吧......”
“淑妃娘娘也不必在杂家这儿发作威风,”内务府总管大太监圆滑地笑了笑,滴水不漏地给左思思怼了回去,“......杂家区区一奴才,也不过是奉命办事,皇后娘娘有令,杂家不得不从......淑妃娘娘若是有什么怨气不满的,还是去千秋殿、搁皇后娘娘面前说去吧......”
“乐公公,”左思思抚了抚自己的指甲,慢条斯理地打断了对面那刁钻太监,轻笑着问对方道,“......本宫有一事不解......咱们这陛下,是死了么?”
“淑妃娘娘这话如何说得出口!”乐公公面色猝变,尖声反驳道,“......您这是大不敬!”
“好说,好说,”左思思笑得和善极了,漫不经心道,“......本宫这也不是被乐公公给整误会了么?......毕竟,陛下在时,思泉宫还是用得金箔银纸的,如今皇后当家了,就得要她过了目点了头才行......这知道的呢,知道是我们皇后娘娘节俭惯了,不知道的呢,还不都得以为是这山陵了,如今皇后要牝鸡司晨挟幼子登基垂帘听政了.......”
“淑妃娘娘,你要金箔银纸,奴才给您包上就是了!”眼瞅着左思思越说越离谱,乐公公的表情完全变了,赶紧应下左思思这座煞星,扭头不迭声地对着内务府的宫人们尖叫道,“......淑妃娘娘要金箔银纸,快给她包上,快给她包上啊麻溜的!......淑妃娘娘您可别说了!”
“说来说去,”左思思闲闲地吹了吹自己的指甲,轻轻巧巧道,“......这还不都是乐公公您给本宫造的误会么?......早这么识趣不就得了,你说呢,乐公公?”
内务府众人一脸菜色地送走了左思思一行。
回到思泉宫,关上门来,老嬷嬷就忍不住劝诫左思思道:“淑妃娘娘今日,还是太急躁了些......些许小事,何至于就非得去开罪了皇后娘娘那边......”
“得罪了就得罪了,”左思思不以为意道,“......本宫得罪皇后的地方还少了么?......这思泉宫本也不是仰仗着皇后的鼻息过活的,怕她作甚?......嬷嬷别不是忘了,陛下可还没死呢!”
“话是如此说,”老嬷嬷心怀担忧地劝左思思道,“......可如今这风口浪尖上,陛下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淑妃娘娘何必非得与皇后娘娘顶着来,何不先避避风头呢......”
“你怕什么呢!”左思思啪地一声把头上的簪子拍到了台上,暗含不悦地瞪了老嬷嬷一眼,冷冷道,“......你放心好了,表哥他命大着呢,区区一个泉州疫疾,哪能奈何得了他去?你们一个个的,也未免太沉不住气了......你且看着,皇后她现在跳的越欢,等表哥回来,她就栽得越狠......再说了......”
“皇后闹这一出,要只是纯粹泄怒,”左思思静静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面无表情道,“......那还不至于波及到本宫身上,本宫在她心里,还没到那份上......反之,她要是真心想夺权......”
左思思看着铜镜里缓缓绽放出微笑的丽人,挑了挑眉,轻轻道:“那就更轮不到我们思泉宫着急了......顾鹤宫的那位,可还没动静呢啊,嬷嬷......”
左思思心道,赵宁杨若是想学前朝的昭妃抱幼子动国祚,她第一个要除掉的,当然是顾鹤宫里的二殿下养母,商小玲。
这还远轮不到她左思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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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殿内,赵宁杨神色不动地接见了仓促入洛的忠亲王妃,于紫筱。
“忠亲王妃急急忙忙从蓟州赶来洛阳,”赵宁杨淡淡道,“......本宫竟不知,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于紫筱站了起来,冷笑道,“......我来替早逝的先贞顺皇后,以陛下义姊的名义,问一问你赵氏,如今还是不是我裴家的媳妇了!”
赵宁杨的眼皮缓缓地,缓缓地撩了起来。
“这么说来,”赵宁杨平静道,“......忠亲王妃今日,是以‘清河县主’的身份来的么?”
“不错,”于紫筱前进一步,逼近赵宁杨,寒声道,“我以清河县主之名,代我义母贞顺皇后,问一问你,还要不要做我裴家的媳妇了!”
“本宫是陛下的发妻,”赵宁杨攒紧了双手,眼圈慢慢红了,轻描淡写地应道,“......自然也是裴家的媳妇......”
“好,既然如此,”于紫筱见赵宁杨还敢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为何身为后宫却屡屡干涉前朝,行结党营私、清除异己之祸乱朝纲之事!”
“本宫没有......”赵宁杨矢口否决。
“你还敢说你没有?”于紫筱大怒,当即列出单自己听闻的、赵宁杨这段日子里干的那些荒唐事来,“......你插手五大营和五城兵马司的人事调动,清查越亲王留在洛阳的黔州和青州旧部,毫无缘由就酷刑惩诫,在军中掀起轩然大波,闹得那些旧部人人自危......你还敢说你没有?”
赵宁杨面无表情道:“本宫没有干涉前朝......”
“你这还不算干涉前朝?”于紫筱被赵宁杨厚颜无耻的否决给震惊了。
“这当然不算干涉前朝!”赵宁杨陡然暴怒,一下子站了起来,对着于紫筱怒吼道,“......越亲王算什么‘前朝’!他不过......是陛下的一个外室罢了!”
“本宫才是陛下的发妻,”赵宁杨捏紧了手,咬牙切齿道,“......身为正妻,惩诫不听话的外室,本是顺利应当!......这不过,是我们的家务事罢了!”
“你,你怎么会如此想......”于紫筱震惊地看着赵宁杨,喃喃道,“你简直是疯了......”
“本宫倒是宁肯越亲王只是一个‘前朝臣子’!”赵宁杨被于紫筱的一个“疯”字戳中了痛脚,歇斯底里地对着她怒吼道,“......可是他是么!他既然上了陛下的塌,自然就要受本宫这份气!......本宫才是陛下的结发之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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阔别数月,云矩重新站在了谨身殿的门口,停顿瞬息,然后缓缓地推开了谨身殿的大门。
谨身殿内,一灯不点,一片漆黑。
而就在这漆黑的夜色里,透过外面稀稀落落的月色,仍是能看到一个孑然独立的身影。
正站在谨身殿的御案之前。
“相伴十余年,朕竟不知,”云矩缓缓地向那黑影迈进了一步,淡淡道,“......你是从何时起,也对这位子,存了执念。”
赵宁杨按住御案上的传国玉玺,俯下身子,低低地笑了出来。
“也不是多早的事......”赵宁杨边笑边断断续续道,“我只是偶尔想着,若是你我之间,换上那么一换......成我来挑你,而不是等你去选我,很多事情,就简单多了......想着想着,我就觉得,自己该来这里一趟了......”
云矩在赵宁杨的三步开外站定,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半晌没有说话。
最终,云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揉了揉额角,疲倦道:“宁杨......时至今日,终于连你也要背叛我了么?”
赵宁杨的笑声断了一下。
又是一阵长足的寂静。
只是这一次,轮到赵宁杨开口了。
过了对于赵宁杨来说,大约有一辈子那么漫长的时间,她终于缓缓地,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赵宁杨放开玉玺,从御案前退开,含着泪又摇了摇头,重复道,“当然不......”
“我今日来,”赵宁杨哽咽道,“......只是有一件事想求你罢了。”
赵宁杨低头,从衣袖里窸窸窣窣地摸索了很久,才掏出一张纸来,颤抖着递到了云矩手里。
“......休了我吧,”赵宁杨恹恹地垂下了眼,“我已倦于,在这深宫里,与你继续,恩怨相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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