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自己, 总得学会自己去明辨是非。”
赵宁杨震惊地说不出话来:“王爷早知道……早知道有那么一个人, 早知道他会背叛行俨, 您就这么看着……”
云矩摇了摇头, 冷淡道:“我又不是神佛, 自然不可能算无遗策, 我提醒过他, 他没往心里去,怪得了谁……至于结果,我也很后悔, 若是早知道会累及行追,我会选择直接杀了那个人,换个人来教行俨这一回。”
赵宁杨初闻内情, 只觉得大脑一片混乱, 长久地说不出话来。
云矩也不勉强她,摇了摇头, 淡淡道:“你若没事, 就出去吧。”
赵宁杨顿了顿, 咬咬牙, 还是犹豫着说出了口:“可是, 可是……五大营那里, 毕竟还有……”
云矩把茶盏不轻不重地磕在案几上,神色寡淡地抬了抬眼。
赵宁杨不由自主就噤了声。
云矩也平静道:“宁杨,你在担心什么?”
“不管你在担心什么, 你所担忧的, 都不会发生。”
“出去吧,帮我把门带上。”
赵宁杨咬了咬唇,退了出去。
云矩平静地重新铺开一张澄心堂纸,一边悠悠地研着墨水,一边缓缓开口道:“出来吧。”
书房暗门一闪,转出了一容色不俗的宫装女子的身影。
来人疾行两步,双膝跪地,捧上一段素绢。
“奴婢奉命前来,王爷敬上。”
云矩取来,展开看了,便将桌上的灯烛扭开,捏着绢纱一角,细细烧了。
待纱灰落尽,云矩默了默,背着手转过身,打量着窗外蔓延无际的天空,缓缓道:“回去告诉你主子,德妃……不能留了。”
那宫婢一愣,但很快便收敛了脸上的失态,恭恭敬敬地伏地称是,莫敢多出一言。
云朔背着手,思量了一下,多嘱咐了一句:“让她动动脑子,先帮我想个法子困住德妃就行,剩下的,我另有安排,叶氏在深宫经营数十年,根基错综复杂,倒不必她非得去硬碰硬。”
那宫婢点头应下,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半个字,书房外突然响起一阵低低的骚乱,云矩面色一变,转过身毫不犹豫地吩咐她:“你先走。”
那宫婢知晓轻重,不待云矩催促,便自行省了虚礼,提裙起身,毫不拖泥带水地从暗门先出去了。
待她走后,书房的门被人轻轻叩了两下,管家在外面低声地问:“王爷,王爷?李姬来了。”
云矩一顿,收了笔纸,吩咐道:“让她进来吧。”
须臾后,书房的门被人“砰”地一声撞开了,一个披红挂绿满头珠翠的貌美妇人提着裙摆迈了进门,走到云矩身前,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对着云矩就开始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
管家维持着八风不动的礼节性笑容,站在一旁等着云矩的下一个吩咐。
云矩皱了皱眉,先叫了他出去,待管家带上门退出去后,云矩打量着身前哭得好不惹人怜爱的李姬,风度翩翩地问:“不知你此次前来,又是所为何事呢?”
李姬哭得喘不上气来,哽咽道:“妾来求王爷,求求王爷,救我的故儿一命吧!王妃她,王妃她,是真的半点也容不下我的故儿,是真的想要他死啊!”
云矩笑着摇了摇头,面容和煦,言辞刻薄:“要我帮你?现在才来,是不是有些晚了啊。”
李姬察觉出她的不悦,吓得哭声都止住了。
云矩往前进了小半步,弯下腰,用两根手指挑起李姬的下巴,轻佻地抬起她的脸:“好好的一个美人,哭成这样,可就毫无仪态可言了,又打算靠着什么去魅惑我三哥呢?”
李姬顿了顿,瞬间转变了脸色,面上泪珠未尽,却已是笑靥如画之态,一边笑一边道:“王爷不喜欢妾身哭,妾身笑给王爷看就是了。”
云矩甩开李姬的脸,拿了帕子细细擦了自己的手指,冷冷道:“这便对了,来我这里,就把你对着临淄王的那一套收一收,真以为你靠着对男人哭一哭,就什么都能弄到手么?我早就提醒过你,你早先听,现在遇到事了,又来求我,求我就有用了么!你若自己都一直只把自己当成出来卖的,那就别怪别人去轻贱、糟蹋你!”
李姬仰起头艰难地笑,边笑边拿袖子疯狂地擦着脸上的泪,频频点头应道:“王爷教训的是,妾记住了。”
云矩轻嗤一声,不屑之情溢于言表:“你光记住有什么用,你又做不到!早先你是怎么承诺我的还记着么?你家行故一定会赢?最后站在台上的,定会是他?”
李姬听到这里,又急又气,恨得咬牙切齿:“是王妃太下作了!她竟然叫人在故儿的吃食里动了手脚!若是光明正大地比一比,故儿得过蓟州王亲自指点,裴行念哪里是他的对手!”
云矩扬起手,直接砸了一块砚台,怒道:“你有功夫抱怨别人下作,怎么不先反思反思自己的无能!你还有脸说,我先前托付大哥,大哥可是冒着随时可能被临淄王发难的风险教的行故,结果就教出来这么个玩意!你身上若不是还留着温家人的血,我恨不得现在就掐死你,也好过你在这里,再一次地提醒我自己先前有多看走眼!”
李姬吓得痛哭出声,涕泗横流:“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大意了!我不意,我不意,王妃竟然连我身边陪了十几年的人都能买通,表哥,求求你,求求你,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都错,可故儿实在无辜,他也是半个温家人啊,你救救他,你救救他好不好,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以后一定好好听你的话,再也不自作主张了,你救救故儿,救救故儿啊!”
云矩闭了闭眼,冷冷道:“李姑娘,要我提醒你,我的表妹们早都死绝了么?您又是哪一位?”
李姬咬着唇,压抑住嗓子眼呜咽的哭声,眼巴巴祈求地望着云矩。
云矩警告她:“若想好好活命,就记清楚自己的身份,再说漏嘴,不等三哥动手,我亲自料理了你。”
李姬浑身颤抖地点了点头。
“我早就告诉过你,光把功夫下在男人身上是没用的,可你不过在青楼楚馆里呆了个把月,就把性子彻底呆的与那些倚门卖笑的毫无二致了,见天的就知道去三哥面前献媚,当年临淄王妃嫁进来时,若不是你恃宠生娇在前,三番五次地下她面子,她何至于一直到如今都跟你过不去,非要恨毒了你?”
“你跟她过不去便罢了,皇后那边,难道只临淄王妃生的裴行念一个是她亲孙子么?你不上赶着往上凑,还指望着皇后亲自来纡尊降贵地抬举你这个'贱妾'么?东宫无嗣,皇后不知道有多稀罕孙子,就是这样,行故都还能不受宠到能被临淄王妃挤兑出洛城,不还是被你这个做母亲的拖累的,你身份低了一筹便罢了,脑子还拎不清,色衰而爱弛,你这还没衰到最后,你且等着,再这么下去,你还有几天的好日子可过。”
云矩厌烦地闭了闭眼,抽出一沓佛经给她,不耐她的愚钝,提点道:“罢了,你且收着这个,此乃香山寺苦禅大师亲笔所书,皇后最爱他的字,你叫行故学着,下足力气去仿,务必亲力亲为,切勿投机取巧,待三月后皇后生辰献上,临淄王妃敢在行故吃食里放泻药,她还真敢放鸩/毒不成?三五个月,你还是等得起的,不要大惊小怪,失了分寸,徒惹人笑话,你先起来吧。”
“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成与不成,全看三月后皇后的反应,但无论成败,你都别再来了。”
李姬恭恭敬敬地给云矩磕了三个头,抬起脸,寒声道:“临淄王此人,性绵软又好大喜功,力薄弱却偏生爱面子,当日能因旁人嘲笑故儿一句'娼/妓之子'就翻脸将故儿赶到临淄去,我对他,早已心冷,毫无留恋,王爷尽管放心,如今除了故儿,我孑然一身,毫无牵挂,王爷给妾身指了这一条明路,救故儿一命,妾身甘做牛做马,赴汤蹈火、献身就义,在所不辞。”
云矩若有所思:“你能有这个觉悟,倒还不算蠢的无药可救,不过现在说这些都还为时过早,你们先自己站稳了,再说什么报答不报答我的话吧。”
李姬默不作声地细心收好佛经,爬起来,没再说什么虚言,挺直着脊梁走了。
她这作态,比之方才,倒是叫云矩更高看了一眼。
李姬走后,管家进来收拾了被摔碎的砚台,毕恭毕敬地请示云矩:“王爷,行追小公子那边……”
云矩笔锋不停,不假思索地吩咐道:“送他去颍川。”
管家心有踌躇,忍不住提醒云矩:“可是……”
云矩冷冷地摔了笔,面无表情道:“可是什么?”
管家察觉出她心情不好,也就不敢再开口了。
云矩冷笑道:“可是太子说要他呆在蓟州?可是行追呆在颍川会给我招来祸事?”
管家闭上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云矩面色冰寒地笑了笑:“太子……呵,太子!”
“他算是个什么狗屁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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