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凌眉头紧锁, 心中生起几分悔意......早知今日, 当初就不该只告诉云矩说是“荧惑犯心、于她有大不利”, 而是说的更重些, 要她直接痛下杀手才是......
南明君看出卿凌眉宇间的意思, 不由失笑:“琉璃, ‘荧惑犯心’, 谁是惑星,谁是心宿......那个女娃娃不清楚,你自己还不明白么?......你要这样想, 可太欺负人家紫微桓君了......”
“他自己不能被杀死,”卿凌烦躁道,“他又护着不让人动青蛟......一个王朝怎么可能同时有两条正龙?......双龙现世, 这是要祸世的征兆, 我打又打不过他,还不能烦他两句么!”
卿凌早试过, 拼着被反噬一半的代价, 验证到, 除了云矩之外, 是没有人能伤的了裴云朔的......他们二人之间, 总要死一个, 只能活一个。
而黑龙生蛟,也实在是不像能再把青蛟一口吞下去的样子。
所以一开始,卿凌选择的就是云矩。
他当年给云矩卜的第二卦, 也是看二人当时感情渐深、浓情蜜意后云矩又能成功抽身而退, 比起陷在里面无法自拔的另一个,卿凌是满意自己的眼光的。
所以他告诉云矩,荧惑犯心,云矩的称帝路上,云朔会是她的一大阻碍。
其实卿凌也不觉得自己是说了假话,只是没有告诉云矩,他们俩究竟到底是谁在碍着谁罢了。
可惜的是,流放黔州,不仅没能杀得了裴云朔,反而暗应了他命中本该度的黔州一劫,黑龙从西南盘旋而归,势不可挡,柳书澄身上再生丹雏后,卿凌是犹豫过,要不要去放弃了裴云矩,将丹雏配给黑龙,除了青蛟算了......
——所以广元祭上,卿凌故意开了天子剑,想看看裴云矩看到那支红线的反应......世事也不太出乎卿凌的所料,裴云矩那般骄傲的人,看到那条线的第一反应,就是毁了它。
卿凌既讶然,也不惊然。
既惊惶,也不惊惶。
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卿凌既盼着云矩有事,又不太想要她出事。
其中心意,五味陈杂。
后来裴云矩果真没事,卿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是更头疼了。
就这么走着看着拖到了无处可拖之时......卿芜人以‘冥观生’之天目,告诉卿凌,她看到了青蛟化龙,可是那条龙,又很快就死了......死了......死了。
卿凌这才意识到,事情被一拖再拖,似乎要走到了最糟糕的方向。
“如果是在担忧,”南明君叹了口气,也是无法,只有劝卿凌道,“......就跟去洛阳看看好了,左右你现在孑然一身,也没有别的事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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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行俨带着宋则一路急行,快马加鞭,竟奇迹般地赶在太阳下山前就回到了洛阳。
可是......裴行俨站在洛阳城门前,又开始踌躇了......
“现在也不能回家里,”裴行俨叹气道,“也不能再去兴宁坊找我父王......她肯定会骂死我的,唉,小宋师父,你说我还能去哪里啊啊啊啊!”
“小殿下有没有想过,”宋则垂眸想了想,竟然还真回答了裴行俨这个不抱期望的提问,“......进宫一趟?”
“进宫?”裴行俨皱了皱眉,发愁的很,“先不说我现在进了宫又能做什么......单是我现在怎么才能进宫去,都是一个问题呀......”
“陛下重病卧床至今,”宋则认真道,“末将听闻,期间念叨起颍川王数十次......我想,如果陛下见不到颍川王,却能见到了小殿下,不也不失为一桩安慰么?”
“你这么说,”裴行俨趴在马上,可怜巴巴道,“我还真的有些想皇祖父了......他之前,一直待我很好的......可是我要怎么才能进宫也是个问题啊......”
“小殿下如果想,”宋则松了一口气,笑了笑,“末将可以送您进去......只要殿下信得过我......”
“那么,”宋则伸出仅剩的左手,拉住裴行俨,笑着道,“殿下,您信得过我么......相信我,可以带着您毫发无伤地闯到崇德殿么?”
裴行俨伸出自己的手拉住宋则,笑着应道:“当然!......现在难道除了小宋师父,我还能有别的人可以信呢?”
宋则一把携起裴行俨,将他抱到自己的坐骑之上,沉声道:“愿为君,酣战一场!”
宋则从东直门闯进去,还带着裴行俨这么一个累赘,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直冲到了大都殿前。
这一路,叫裴行俨大开眼界,真正见识到了一个将领、一个战士、一个英武儿郎、一个天下豪杰可以做到的极致。
这也是宋则自东南之战后,打的最痛快的一次,这一次,几乎把他胸口憋闷了一年多的郁气一扫而清。
他其实是很难过的吧......裴行俨在心里暗暗想着,小宋师父这样的人,一出世就被军中前辈们评价为‘有统领一方的将帅之资’这样的人,失去了一条胳膊,还是军中最为依赖的右臂,人生际遇,无异于一下子从云端摔倒了泥地......一代初露峥嵘的小将,就此被腰斩......
他其实很难过,也很郁闷的吧。
可是他为什么不讨厌我?......他失去的右臂,我们家要担八成的责任,他就算不恨我,也应该很讨厌我才是,他为什么,还要帮我?
裴行俨心生迷茫,而这迷茫之中,带有不容忽视的震撼。
就像昔日陆序跪在城墙上给自己当初心生杀意过的左颐恭恭敬敬地磕下的三个头,也如越承岷在临死之前劝郜玑先走的那几句话......
总有人心怀怨恨。
也总有人放下前行。
裴行俨心中突然就有些难过。
公与私,得与失,家与国,放下与背负,铭记与释怀......这一路,他要走的还很远,他需学的还很多。
宋则的步伐最后还是被人拦下了,在大都殿前,被他自己的亲哥哥。
宋则把护在胸前的裴行俨又往里面按了按,示意他不要出来,也装作出一副里面不存在一个大挂件的样子。
宋然面无表情地打马过来,木然道:“阿则,你要进宫,为何要摆出这般大的阵仗,直接和我说一声,我将人去接你不就是了?”
宋则尴尬一笑:“哥……”
“你还敢叫我哥!”宋然勃然大怒道,“我宋然何德何能,还敢有你宋则这样威武厉害的兄弟!......你怀中藏着的,又是哪家的余孽!”
裴行俨动了动,想从宋则怀里出来,却被宋则又下了死力气按住了。
“哥......”宋则祈求地看着宋然,伴着止不住的喘息,“他还只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一个想来见自己重病爷爷一面的可怜孩子......他不是什么余孽,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还亲手教导过他,他的心性,你该是最了解不过的,不是么?”
宋然别过脸,眼眶通红,恨声道:“你少跟我说这些没用的......你记得人家,人家记得你这个师父么?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人家根本......”
“来,阿俨,”宋则一听宋然语气有松解之意,赶紧把裴行俨从自己怀里掏出来,抱着他下来,推他去向宋然说句话,“叫人,这是你大师父,你还记得么,我们当时在五大营......”
裴行俨被宋则推到宋然身前,端正了姿态,二话不说,先对着宋然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沉声道:“宋师父!”
宋然别开脸去,眼中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直直地落了下来。
宋然擦了两把泪,木然道:“你不必......不必如此......宋然当不起殿下行如此大礼,你起来吧......”
裴行俨跪着没敢动,忧愁地看向宋则求助,宋则也苦着一张脸回望他,最后两张一模一样的可怜巴巴脸一起看向宋然。
“你们大可不必如此,”宋然木然道,“......你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也不必夹在其中,妄作恶人了......陛下看上去不大好了,阿则你非要淌这趟浑水,我想拦也拦不住......你们过去吧,万务小心......”
宋然木着脸让开,裴行俨起来,又向他深深地行一揖礼以示感谢和敬意,这才与宋则急急赶往崇德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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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垂裕,斯为通典。故皇贵妃......*”崇德殿内,慧帝喘着气说到这里,突然皱了皱眉头,疑惑地朝外看了看,“......是谁在外面?这么喧闹?”
这时候,镇北军和蓟州军的精锐已经默默从东门和北门分别攻了进来。
“刘故,”慧帝皱眉道,“你给朕出去看看,是谁在外面大声喧哗......”
刘故依言出去,崇德殿内,众人各怀鬼胎,一时眼神横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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