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行俨, 自出生以来, 我都不舍得去动他半根指头!就是王爷, 也鲜少有上手的时候……你们家儿子一出手就是要杀人的阵势, 我且敢问一句, 刚才若不是黔南王横插一脚, 他拿长戟, 是要往哪里戳!”
言道恨处,赵宁杨不由咬牙切齿,深恶痛绝, “我过分?……呵!我若真过分,就不只是打你,我就连你儿子一块打了!“
临淄王自知理亏, 词穷不敢辩, 只好暴躁地冲着周围的小太监们狂吼:“都他么是吃干饭的么!还不快过来拉住她!”
可惜周围围了一圈的人,云矩微微一抬眼, 愣是没有一个敢动的。
没见太子殿下都还没发话么?这时候谁上去谁是蠢的嫌命长了, 真惹那位玉面阎罗发起火来, 这里谁能扛得住?
在场的小太监们有志一同地装聋作哑起来, 只在心里事不关己地为临淄王闲闲地拜了拜菩萨。
赶在临淄王要受不住破戒对女人动手前, 云矩闲闲地开了口:“宁杨, 别气了。”
赵宁杨站定,转过身微微一顿,抱住行俨就开始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儿啊, 你从几寸长长到这么大, 母妃都不舍得动你半个指头,如今却被那些黑心人在台上对着心窝扎枪,这可真是要了为娘的命啊!你要是什么三长两短,娘我也不活了啊。”
行俨眨了眨眼,回过神来,也上道地呜呜呜起来,把脸埋在赵宁杨胸口,干打雷不下雨:“母妃,俨儿好怕,俨儿差点都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好吓人啊呜呜呜。”
行俨一边哭,一边被自己假得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临淄王妃得一喘息时机,略整理了仪容,出离愤怒了:“赵宁杨,旁人都怕你,你就别以为我也怕了!这事儿咱们没完!还有没有王法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动手伤人,此事我一定要禀告给皇后娘娘,请她为我做主!”
临淄王站在一边没开口,但表情显然是默认的。
赵宁杨根本不理她,只自顾自地哭自己的。
倒是云矩抬了抬眼,淡淡接口道:“如此,甚好。”
“……不过既然都找了皇后娘娘了,不如也一道把父皇请来,裴行念上台比武却持着戟尖淬毒的利器,究竟怀的是什么心思,也确实需要父皇来审审。”
临淄王妃脸色一变:“什么戟尖淬毒!你少血口喷人了!”
云矩抬起受伤的右手,扯开包好的纱布,露出伤口,似笑非笑:“是不是我血口喷人,请了慎刑司的人来验一验不就知道了。”
云矩方才还冒血的雪白手心,如今伤口处显出一道乌黑的缝。
行渐面色大变:“五叔!”
临淄王嫡子裴行念懵了:“这不可能!我明明只是涂了点麻药!”
临淄王妃急得赶紧捂住他的嘴,可惜也来不及了,该听到的业已都听到了。
云矩似笑非笑:“这样啊……”,然后拎起纱布的一角,慢慢把手心的乌血擦了。
纱布被染黑,却没有一丝血色,方才那痕迹,分明是……云矩自己弄上去的。
临淄王妃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这是被云矩耍了,心中一慌,还没来得及开口辩解什么,一直站在旁边看戏的东宫太子终于开口了。
他寒着脸,对临淄王道:“老三,你来我这里,不是在你府上,你要是不想守这里的规矩,我立马叫人开门请你们走,你要是还想在这儿呆着,就别给我搞那些幺蛾子!”
比试作弊,他们也真想得出来!
临淄王张口欲辩,太子已经冷冷地一拂袖,扬长而去。
留云矩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嘲讽他:“三哥,您现在要走么?”
临淄王从牙缝里冷冷地挤出一句:“不劳你费心了!”
然后便带着自家人憋憋屈屈,夹着尾巴跟在了东宫后面。
他要是真现在走,都不用等到明天,今夜就能成为洛阳城里最大的笑柄。
云矩遂在后面出言调侃赵宁杨:“真是没看出来,王妃也有跟人扯头花的才能。”
赵宁杨这时候才觉出尴尬来,抿了抿唇,无所谓道:“反正我名声差不是一天两天了,心思毒、善妒还不太能生,再来一个'会发疯'也无妨,也正好叫他们知道,谁要动行俨,我是真的要发疯的,看他们哪个能耐得住跟我个疯女人计较。”
云矩含笑摸了摸她的额头:“不必如此轻贱自己,你今日……虽然颇出乎我意料,但也并算不得什么,小时候在宫里,父皇那些妃子们,真实打实撕扯起来的都是有的……更何况,一个母亲在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时,不论做出什么过激的事,在我看来,都算不得失礼。”
赵宁杨迎着云矩的笑容,有片刻的目眩神迷。
一场闹剧过后,众人随东宫太子回内室,依身份落座,勉强维持住表面上言笑晏晏的景况,彼此心照不宣地举杯欢庆,假装适才无事发生。
菜是一道一道上的,厅中自然还有歌舞相伴,不可能真如太子方才说的那般全给撤掉就留人干巴巴地吃饭,吃到一半,见歌舞把气氛又慢慢地暖了回来,寿春王瞅空苦着脸又来讨人嫌了。
云矩的位子就在东宫太子的右手边,行俨自方才起就寸步不离地跟在她屁股后面,云矩懒得撵他,索性叫人给行渐兄弟在她侧边加了一小案,有他们陪着,也免了裴行俨小朋友呆的无趣。
寿春王过来是找东宫太子的,眼神却止不住地往行俨这里溜。
他捧着一方黑漆木盒,上好的青檀木,雕饰了缠枝花,光看盒子便知里面的东西必然价值不菲,冲着东宫太子抓耳挠腮道:“二哥,您看,这东西,要不,还是您收着?”
东宫太子似笑非笑:“小九,本宫没记错的话,今日是本宫过寿,不是你过寿吧?”
寿春王额上冷汗都给吓出来了,强笑着接道:“自然如此,自然如此。”
东宫太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哼一声:“本宫怎么觉着,你是忘了这一茬呢?屡屡拿这东西来气本宫,你送的是哪门子的寿礼?要是你生辰,本宫就忍了,可今个儿不是吧?”
寿春王被东宫太子好一顿埋汰,不由把求助的目光移向了云矩父子,喃喃道:“说起来,这东西确实不该送到二哥这里,该给行俨才对,是吧二哥?”
嘴里犹疑地问着,手上动作可半点不慢。
云矩手一抬,拦住了寿春王递过来的盒子,讥诮一笑:“寿春王的眼神不大好吧,临淄王的位子在那边呢,您可看准了再给。”
云矩这话一出口,厅内立刻诡异地寂静了下来,谁都看得出,颍川王这还是心气不顺,借题发挥呢。
临淄王被云矩三番五次这样不给面子地讽刺,也恼了,闻言便不客气地大声冷笑了一下,故意道:“呵,我倒是不像那些个人,有这个、那个的顾虑,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是在计划些什么,你敢给,我就敢接。”
云矩冷冷地看过去,面若含霜。
寿春王尴尬地立在东宫太子身旁,临淄王被云矩瞪了,想到方才在她那里吃的憋丢的人,大为恼火,本着即使自己不好过也不要对方好过的心理,故意探过身来,伸手就要主动去拿寿春王手里的木盒。
可惜他没拿到,被另一只手抢了先。
裴行俨夺了木盒,被云矩面无表情地看着,额上冷汗一层层地渗了出来,即便如此,他还是坚强地维持住了脸上故作无谓的笑容,为自己辩解道:“我赢了不是么?这东西本来就该是我的。”
满厅皆寂,落针可闻的安静过后,是东宫太子抚掌而笑的喝彩声:“不错,不错,俨儿说的对,这东西本来就该是你的,你赢了。”
裴行俨很是勉强地笑了笑,悄咪咪地想把木盒收到自己的袖子里。
被云矩喝止了。
云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伸出手,冷冷道:“拿来。”
裴行俨尴尬一笑,把木盒往自己那边藏了藏,扭扭捏捏道:“父王,不就是一块蓝田玉嘛,没什么好看的,你要喜欢,我回去给你……”
“拿来,”云矩面色平稳地重复了一遍,补充道:“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裴行俨咬了咬牙,闭着眼把木盒递了过去,云矩伸手接过,打开看了看,又缓缓地合了上去。
裴行俨暗暗松了口气,正欲开口说些插科打诨的话来把这一茬蒙混过去,就被腾开手的云矩轻描淡写地甩了一巴掌。
那一巴掌声音极响,顿时把所有正暗搓搓看戏、肚子里不知道怀着什么鬼胎的人都震住了。
云矩慢条斯理地甩了甩手,看也不看裴行俨,只淡淡问道:“你可知错?”
裴行俨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
寿春王被唬了一跳,赶紧凑上前劝和道:“五哥,五哥,什么事何至于发这么大的脾气,阿俨还小呢,再怎么着,也不该对孩子动手啊。”
云矩缓缓地抬眸看他,那眼神,冰寒刺骨,冷得可怕。
寿春王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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