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什么事情。”舒安看妹妹眼睛圆溜溜地特向厂子里保安养得那只小猫朝他讨食时的模样, 也和她小时候很像, 这使得从见面初开始的异样一点点化开。他笑笑夹了一块烤鸭到舒曼的碗里:“舒太太都没有叫舒先生过去, 那什么事情就都不是事。”
在舒家, 或者说在舒母的心里, 她自己能单独解决的事情那都不叫事。
从接到消息开始, 她就是这么想。不管娘家两个兄弟怎么吵, 或是以前怎么不吵现在反而吵起来了,这些她都不打算把舒家拉进去。之所以又变卖了一些全国粮票,那还全都是因为舒曼外婆的缘故。
兄弟可以不管, 老娘还是地管着的。
不但地管,还得全着她想开一些,两个兄弟都当爷爷辈的人, 难道还得七八十岁的老人把他们当婴儿哄不成。
舒母把卖了粮票的钱卷吧卷吧塞给自家老娘, 至于她后面会不会掏出来接济给其他人,她也不管。
反正她该做的做了, 舒家就这么一个情况。自家女儿都还在偏院山区的农村呆着, 儿子虽然身体眼见着好了不少, 可婚姻大事也一直让她愁着。不过舒父的话放出去了, 再急也没办法。
想多了, 反而是自己急上火。
舒母下了车, 拔拉了一下钱袋子,想着晚上要不要买点什么菜回去,就听得舒安喊叫的声音。
舒母抬起头:“你咋回来了, 今天不是一整天的班……”哗啦, 手中的钱袋就落到地上,几个硬币在地上打着转,眼见着有一枚自取灭亡似地要奔赴下水道了。
舒曼忙跑过去,脚一伸,踩住,正得意的时候,身上被用力地拍了一下。
“你这个死女子,你还知道回来啊?你回来干啥?不是翅膀长硬,要往外飞了吗?”舒母连拍带打,直接把舒曼打懵了。
她求助地看向舒安。
舒安无动于衷地微笑着。
“看什么看,骂你呢。”舒母上手把舒曼的脑袋掰正,看着看着,眼泪就滚落下来:“总算还知道回来看看。”
“妈……”这一声比喊舒安的时候艰难许多,舒曼的胳膊被拍得疼,心里却想着这就是亲妈。
“妈,我回来了。”舒曼上前拥抱了一下舒母。
舒母身子一僵,别扭地扭了扭身子说道:“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还抱呢?大庭广众的,多难看啊。”
“哪里难看,我这是抱自己的妈妈呢。”舒曼凑到舒母耳边:“咱们让老舒和小舒嫉妒我们母女感情。”
“还嫉妒呢?瞎说……”舒母还想板着脸可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拉着舒曼就往家里去,走出去几步,对舒安说道:“你去买点五花肉还有鱼回来,曼曼爱吃。”说完不管不顾地就走了。
被扔下的舒安看了看地上的钱袋子,摸了摸鼻子,任劳任怨地弯身捡硬币。舒太太的话一定要听,舒小妹回来,舒安就几近不是亲生的了。
对此,舒安十分有自知之明。
舒母回来地不算晚,两兄妹吃了一顿冗长的午饭,互相之间说了许多事情,能感觉到互相都有些隐瞒。
只是无论是舒安或是舒曼都觉得理所当然。
一个觉得妹妹长大了自然有小秘密,一个是觉得学霸的世界外人还是不要探听太多才是。
因而兄妹之间的相处还算是十分融洽。
哪怕一开始,舒安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在舒曼刻意地引导下,他也渐渐接受这样一个在农村中受到洗涤后成长的妹妹。
当然最重要的是,舒安再聪明还不至于想到妹妹也会能变了一个人。虽说敌特的事情听得不少,可关舒家又有什么关系,且舒曼言语中特意说了一些两兄妹才知道的事情和话,这让舒安的疑虑不再。
甚至因为舒曼忽然懂事,兄妹间能谈论的话题也多了许多。
等他们打算回家的时候,正好碰到回来的舒母。
当时舒曼就愣住了。
舒安没想那么多,是直接就喊出声来,这才没发现舒曼的异样。
舒安听着舒母的吩咐,去了副食品店,买了五花肉和一尾鲤鱼,经过邮局的时候,想了想进去给白家打了个电话。
再出来的时候,舒安面露轻松,没有立刻回家,而是返回副食品店又好心情地买了六瓶的汽水回去。
另一边,舒曼被舒母紧紧攥着手拉回家。
这一路上,招呼的人就多了起来。
“舒家妈妈,这是侬家曼曼。”
“是啊,我家曼曼出差到上海,正好回家住哩。”
“出差?曼曼现在做啥子?”
“也没啥,就是在学校里当老师。”
“老师?好的呀。兄妹两都是能干的,你和老舒要享福了。”谁不知道那舒家的儿子工作没半年就换了个地方,工资涨了一大截不说,那工作还是有大前途呢,可不是手套厂那地方,铁饭碗是铁饭碗,可也就那样,顶天了几年后升个什么小管事。听说舒安那新工作,老板非常看好他,还掏钱补贴让他去培训呢。本来邻居都在议论,要不是有个妹妹替他去农村,舒安那里来现在的好日子。
如今舒安是好过了,就是那个去乡下的舒曼要可怜了。
本来这人都有那么一点嫉妒心理,你可以优秀,但若是太优秀,就有些偏离他们的生活了。
原先替舒家高兴的人,言语之间不自觉也会说些难听的话。而舒曼下乡的事情,就是他们其中一个能用来说嘴的事情。要说之前熟悉的人还记得是舒曼偷偷改了名字代替哥哥下乡的,可现在不少人的话锋一变,就成了舒家为了保住儿子,就狠心把女儿送走了,一点也不顾女儿的年纪会不会太小,会不会不能适应农村生活。
说嘴的人多了,多少就有传一些到舒家人的耳朵里。
舒母气啊,可心里知道同那些人争执是没有用的,反而让她们更加兴奋。如今好了,舒曼回来了。
舒母顿觉得扬眉吐气。
一路上几乎拉着舒曼在邻居间显摆了一遍,才回家。
“妈,是不是他们说难听的话了?”舒曼其实听舒安提过一句,这话因为涉及到舒安他也不好说的太直接,当然也是觉得这事实在没必要说。自家人是什么事情,自家人难道不清楚嘛。
再说了,那些人说的话有一点是对的,妹妹改写名字瞒着下乡的确是成全了他。不说若是他去了乡下,情况会怎么样。但显然若不是妹妹,也不会有现在的他。就是白家那边,他不可能认识白父,也不可能有机会以面对面的身份通白父进行交易。倘若没有舒曼和白玉英的关系,像舒安这样的,许是几年十几年后能站到一定的高度上,能和白父这样身份的人对话,但绝对不会提前。
只是有些话舒安不说,原主未必能懂,但舒曼还是多少能猜出一些。
“难听倒不至于,反正耳朵摆在那里,听不听的就那回事。”舒母不乐意说这些不高兴的事情,她之所以显摆舒曼的工作,也是让那些人知道舒家的两个孩子,不论在哪里,都是优秀的。
“跟妈说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次出差要干什么?”舒母拉着舒曼坐下,自己跑去打开床头的柜子,从里面掏出好几样东西。
一只大苹果切成块,几块奶糖,还有绿豆糕都摆了出来。
舒曼炯炯有神地看着舒母的动作。
舒母拉着她笑:“都是你喜欢吃的,妈都藏着给你呢。”
“妈……”舒曼心里一震,鼻头发酸。
能让舒母说出这番话,显然不是她早就料到舒曼会回来。显然是哪怕舒曼不在家,舒母每每得到东西都会保存起来一份,想留着有能给她的机会。
舒曼有些理解原主了。
虽然生活环境不及白玉英,可也是被父母兄长千娇百从长大的孩子,还是一个没有长歪长坏的小姑娘,在家里为兄长的事情发愁的时候,偶然间得到别人的暗示,继而半推半就地听从别人的怂恿改了下乡的名字。
“吃啊,这苹果甜着呢。不吃可地坏了。”舒母把碗朝舒曼推了推。
舒曼笑笑:“妈你也吃。”见舒母似乎不肯,忙撒娇:“我一个人可吃不完呢,要是都坏了可怎么办?妈你也吃一块,然后给老舒留几块,不过咱不给哥哥留。我不在的时候,他肯定没少吃。”
舒母笑道:“好好好,不给他吃,都给你吃。”全然忘记了其实当时苹果就一个,还是舒安拿回来的,当然再过一些日子,为了不让苹果坏掉,家里人也会分吃掉,但这意义上还是不一样的。
对于舒曼回家,舒母是又恨又爱。
当时出发前,舒母虽气女儿自作主张,可更多的是心疼,那是一点重话都不敢说,甚至因为一家人住在一起,夜晚也只敢多姿啊被窝里无声地流泪。等舒曼走后,就开始一宿一宿地睡不着,直到舒曼寄了信回来,方才安心一些。
等时间再久一些,舒母对舒曼的担心不减,以至于那被她刻意掩盖没有发泄的火气愈加熊烈,一直到刚才见了舒曼。
那巴掌拍下去,啪啪啪的声音是一点也不作假的。
但打完之后,还是当妈的心疼。
这就表现在,舒曼才坐下,舒母就一个劲地掏东西出来给舒曼。
“你哥工作后,你爸的布票就省下来了,妈跟别人淘换了一下,给你买了条布拉吉的裙子。”以前的舒曼跟舒母去逛商场的时候,也曾经渴望过。但比起掏七八块买一件成衣女裙,家中拿新布给舒曼裁一件裙子已经是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不过那些都是原主之前的事情,等舒曼过来后,自然看不上什么布拉吉的裙子,要不是为了不出挑,她完全可以买布料找人裁衣服,绝对更好看更时尚。
“喜欢吗?”舒母拉着舒曼起身比了比,脸上很快露出懊恼的表情,小声嘀咕道:“我明明已经要大了一号的。”
舒曼抱了抱舒母,安慰道:“所以啊……妈妈你应该相信我在那边过的是真不差,要是吃的不好,我能长那么快?”其实就是她自己也是现在才发现的,估摸着比初到的时候,她长高了好几厘米不说,整个骨架都大了一号。之前没有发现,应该是站在陈锦州身边不容易被人发现。
“这穿不了,不就浪费了吗?”舒母开始心疼起钱了,最重要的是布票没了,想再给闺女买是不行的。
“不浪费,妈妈的眼光好。我来的时候,学校里的同事正好让我帮忙带几件布拉吉呢。”就是李曼丽那胸部在结婚后壮观了不少,这件裙子自己穿不了,对方肯定也是如此。但舒曼不打算告诉舒母。
她看过的,虽说都是布拉吉,可上海这边买的到底是不一样,剪裁上,裙子的花纹都好看时尚许多。
到时候拿回东北总有机会出手的,再不济……回头去别的地方转掉。总归不能让舒母失望才死。
舒安提着鱼肉回来的时候,舒曼和舒母已经在商量明天出去逛街的事情。
什么百货商场、淮海旧……
舒安听着听着,忍不住插话:“你这次不是出差吗?要采购的东西呢?”
“这不是有你吗?你当哥哥的爱,还让曼曼去辛苦啊?”舒母直接呛了回去:“妈问过曼曼了,需要一些书籍之类的东西。这不就是适合你干的活吗?大不了让你爸请假和你一块去。”
舒安哭笑不得,敢情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要帮自己请假了。
不过对上舒曼不好意思的笑容,他摇摇头:“我原本想和曼曼明天去把这些书买了的,既然这样的话,我自己去就是了。”自己做和拉着妹妹一起,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区别。要说这满上海,他最了解的地方。就是各大书店,那些藏在小巷子里的地方,也唯有他最清楚。当初有关大棚菜的那几本书,就是他跑遍大街小巷从一个胡同巷子里的地下室里淘出来的,其中的艰辛不言而喻。
“你们生产队的大棚菜怎么样了?出结果了吗?”
“还不知道,这不是大夏天了嘛。看也看不出来,不过听说还挺好的,很有希望的样子,等冬天的时候看一看就知道了。”这事哪能那么快,一切都得摸索着过来,但就这样,张红军他们说起来的时候似乎都很高兴。
舒曼猜测情况哪怕不是很好,也应该不会太坏。
为着这件事,张红军曾经隐晦地和舒曼说过,若是这事成了,公社那边准得给她记一个大功劳。
这可是不少人都盼的好事,舒曼却觉得一般,毕竟对于高考的话,她还是挺有自信的,况且大棚菜怎么也得两年的事情,那个时候离高考也不算远了。
她本来是打算推拒这功劳的,还不如给她实质上的奖赏,但今天看到舒安,舒曼觉得还是可以考虑考虑的。
不是舒曼妄自菲薄,而是拥有同等能力的男女,似乎在大环境下,男子能得到的机会和赏识更多一些。
舒曼当然选择利益最大化。
不过她也不是傻傻地做出这样的决定。
一则是这一次回来,哪怕才第一天,依然能感受到舒母以及舒安对原主的疼爱。二则,她占了人家的身份,这原本就是一份亏欠,弥补原主是不可能的了,只能转到舒家人身上,这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更有潜力的舒安。
下了班的舒父,还没走到楼下,已经从众人的嘴巴里听到好消息。
他连连大笑,进了楼梯,突然跟小年轻一样,忙不迭地跑上楼去。
开了门的舒母,见他大气都喘不上来的样子,嗔怪道:“老胳膊老腿的,还当自己年轻啊。曼曼都比你懂事。”
“说什么呢。”舒父哼了哼,越过舒母的肩膀看到双手沾湿的舒曼,眼圈立时就红了。他张了张嘴,难掩哽咽地喊道:“好,好。我家曼曼长大了。”比起舒母,当爸爸的,好像第一眼就看到小棉袄的不同之处。
“爸。”舒曼慌乱地往身上擦了擦手,走上前几步。
“长高了,不错不错。”舒父走到舒曼面前,背着手露出一个比哭好不了多少的笑容:“主/席说得对,农村是能锻炼人的。我的曼曼长大了。”
“爸。”舒曼扑到舒父的怀里,就感觉他身子一僵,随后颤抖着手拍了拍舒曼的后背。
再一次被无视的舒安看着激动的父母和妹妹三人,忍不住清了清嗓子,问道:“是不是要吃饭了?”
“再不吃,饭菜都凉了。”
“你就知道吃?一点也不知道懂事,还当哥哥呢?”舒父瞪了舒安一眼,但还是松开舒曼,迈着正步笑吟吟地往桌子边去。
舒家的餐桌是正正方方的,看着四面都坐了人。
舒父忍不住高兴地喝多了。
“曼曼啊,看到你回来。爸爸就放心了。你不知道爸爸多担心,好几次做噩梦。就算你后来写了信回来,这噩梦也没有停下来,反而老是见到你在火车上出事。”舒父说得老泪纵横,浑然不觉自己现在这模样有失严父。
舒母听不得这样的话,埋怨道:“都说人老糊涂了,还真不假。什么事情都能乱想的吗?我们曼曼好着呢。”
喝醉了的舒父醉眼朦胧地看了舒曼一眼,笑着连连点头。
舒母见了,只能叹气。
一面指挥舒安去烧水,这么个热天气,洗澡是不可能了,但也得给舒父擦擦身子。
舒曼见状避了出去。
她不敢走远,出了门,到了楼下,却有些无处可去的茫然。
刚才舒父说那一番话的时候,舒曼的心都快爆炸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原主在托梦,亦或是真的血缘关系的人会有这样神奇的感应,只是突然庆幸自己选择回舒家一趟。
按照舒父的说法,这噩梦虽不是夜夜都有,但一直都在持续着。保不齐有一天,被这种噩梦折磨的舒父崩溃,从而影响到整个家里。
舒曼能感受到,整个舒家因为自己的无能对原主的深深愧疚。
这种状态其实是不对的。
长此以往下去,总有一天会失态。
长久的负面的情绪,会让人疯狂。
舒曼抬了抬头,上海夜晚的天空和东北的天空似乎毫无二致,一样明亮的弯月,璀璨斑驳的星空。
一点也没有像后世那样,受到雾霾的困扰。
不知道京城的天,是否也是一样?
其实前天夜里,舒曼一直能感受到陈锦州有些怯弱的心。
即便有龚琪那番话,他有意自己去京城解决一些事情。可在面对自己,或者说昨天两个人单独一起的时候,他好几次似乎表达出想让舒曼一起的意思。
舒曼不知道,他当时说出来,自己会不会改变主意。
但现在……她承认,挺想他的。
不知道他到了京城了没有,是不是见到孟家人了。
“在想什么?”舒安从楼上下来,他奉母上大人的命来叫妹妹回去,只是没想到看到一个似乎在多愁善感的妹妹。
舒安从而确信,他的妹妹这一趟下乡之行,哪怕才过去半年,也真的改变了许多。
“在想红旗村呢。”舒曼没有转过身子,而是后背抵在墙面上,靠了靠,依然抬头望着天空,好半晌后才继续说道:“哥,你和爸妈是不是都觉得特对不起我。”
回应的是沉默
良久之后,依然如此。
久到舒曼奇怪地转过头,就见舒安扬唇笑道:“想得美。”不等舒曼说话,又道:“是不是又像小时候一样,想让我做什么事情?”
舒曼:“……”这样的对话一点都不愉快,她是那样的人吗?
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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