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舒曼占着身体好, 冲在最前面, 其他人也不弱。
倒是张大娘一面护着张秀秀, 一面抬头担忧饭馆里面的喜子。
众人赶到的时候, 就看见门口一阵狼藉, 汤汤水水全部洒了出来, 有泰半到了别人的身上, 而这个人,也不算陌生。
正是和赵成结婚了的李美丽,两个人结婚后, 也回过红旗村,只是村里人多半不怎么欢迎,渐渐地他们也就不回去了。
说起来, 张大娘这些人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这个人了。
舒曼倒还好, 偶尔在校门口能看到李家姐妹在争执,但她向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见到了宁可绕远路走其他门, 也不会在她们面前经过。
李美丽的出现说意外也不意外, 都说了镇子就那么大, 饭馆也就一个, 她以前没少来, 现在出现,也不是多奇怪的事情,倒是旁边出现的人让人侧目。
舒曼目光在陈耀文身上一扫而过, 低头看了看被李月娥抱到话里的喜子, 他的衣服上面有个脚印,应该是被人用力踢了一脚。
“是你。”舒曼抬头看向陈耀文,目光微冷。
陈耀文不自在地缩了缩脚,他今天穿得是双七成新的旧皮鞋,表面看着还算新颖,但内里和鞋底又脏又旧,以前还有张秀秀打理,后来嘛……
陈耀文偷偷瞄了一眼走过来的张秀秀。
“不用问了,肯定是他。”那双鞋子还是张秀秀给买的,当初清洗的时候,因为上面有块淤泥冻起来,为了能洗的干净一些,她还用了刀子刀子不小心划了一道痕出来。明明在鞋底看不见,但因此被陈耀文好一通埋怨。
她那个时候也只顾着懊恼,一连串的道歉说软话,直到面前这个人消气。似乎日子就是这么一天天地把她的腰杆子弯折了下去。
“喜子没事吧,哪里疼。”张大娘看着孙子,那眼泪就呼啦啦落下,刚才听着动静也只以为不小心撞了人,大人手粗碰两下也是有的,哪想到还有这么一遭。
“你,你想干什么。”看到张大娘起身,朝自己冲过来,李美丽吓得往陈耀文身后一躲,色厉内荏地喊道:“是这兔崽……他先冲过来的,你看我这一身都湿了,我找谁赔礼去?你们不道歉,反而想,想干什么?要动手吗?我可叫公安啦。”
“叫啊。”舒曼摸过喜子的腹部,也掀开上衣看过,有些红了,估计会有淤青,但里面的骨头应该没有事,但内脏这些她不是医生并不能全然保证。
在她心里是看不起陈耀文的,就他那身板,能有几分力气。
可受到伤害的是喜子,他因为这一两年吃得好,身子窜了好几窜,隐约都要赶上自己的下巴位置了,可无论如何,他还只是个孩子。
“对于一个孩子,下狠脚,是不是太过分了。”舒曼目光落在地上的汤水上面,早就没有冒气了,那应该差不多之前洒到身上就算还有温度,那也是不伤一点身体的,唯一麻烦和难堪的就是一身裙子估计要报废了,但这不是他们伤害一个孩子的理由。
“我这不是情急嘛。”在看到舒曼后,李美丽就想起她的那个对象就是公安,心里立时又怯了几分拉了拉陈耀文的袖子,急急说道:“真是倒霉,碰到这么个事情。走了,走了。还留下干什么,想要被打吗?”
陈耀文不发一言,由着李美丽拉扯。
舒曼见状去看张大娘。
张大娘看了看张秀秀又看了看喜子,轻轻摇了摇头。
李月娥忍了忍,垂下头,是以没有看到喜子黯然的目光。
“不是的,哥哥没有撞到她。”春花年岁长了两年,也口齿伶俐地表达一些情况,她不是很明白为什么那个人踢了哥哥就可以离开,立刻就为喜子不平起来。“是这位阿姨没拿好东西,掉了。那位叔叔先看到哥哥,后来就突然踹过来。”
春花话音刚落,就被喜子拉住了胳膊。
“哥哥?”
喜子抿了抿嘴唇,春花年纪小,没什么记忆,以前陈耀文来家里的次数更是寥寥无几,自然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他们曾经的姑夫。
但喜子知道,家里面因为姑姑张秀秀的原因,最不愿意就是和这个人有丝毫的牵扯联系,否则换了其他时候,怎么也得为自己出头。
就算最后是他喜子的错,要按着他脑袋道歉,也不会就这么随意让人离开。
这些,以前的喜子不懂。
当这几年,扫盲班的课他也跟着学,有时间就去菜地里帮忙,若是陈锦州叔叔过来了,就会缠着对方说一些外面的事情,更有时候会跑去找老叔公。
这些经历,让喜子的成长有些拔苗助长似的快速。
他考虑地很多,但似乎没有真正考虑到点上面。
舒曼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若是事情像春花所说的那般,张家人岂会忍气吞声了事,之所以刚才生气却部队不把人放走,只以为是喜子撞到人的前提下。
“不如就报公安吧。”舒曼目光一转,在饭馆里扫了一眼,平静地说道:“这算是故意伤害罪了。”
“疯了吧你们,懒得跟你们计较。耀文,我们走。”李美丽拖着陈耀文往饭馆外面走,在看到舒曼的时候心里就升起不好的预感,才使得她没敢继续纠缠下去,否则换了其他时间段,看到张家人和张秀秀不闹个鸡飞狗跳,怎么好发泄自己沦落到现在处境的愤恨。
舒曼不去看他们,招手叫来一个饭馆里看热闹的小男孩,隐约记得也是学校里的学生,不过不是她教的班级里。
那男孩也认识舒曼,哒哒跑过来:“舒老师。”
舒曼从口袋里掏出几粒大白兔奶糖塞到他手里:“知道公安局在那吗?”
“知道。”手里捏着糖,小男孩眼睛亮闪闪的。
“你帮老师去过去,就说这边有个孩子被人打了。”
“舒曼,你是不是太过分了。”刚下了台阶的李美丽怒转过头。
舒曼看也不看她。
小男孩看看李美丽那边,又看了看地上的喜子,他认识李美丽和陈耀文以前是学校里的老师,也教过他,但他比较调皮,平时上课没少被骂,三五不时地还被叫家长,每一次回去后都被一顿好打。何况刚才的情况他也看在眼里了,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喜子和他年纪相仿,小男孩用力拍了拍胸膛,也不去看身后父母的表情,应了声好,就要往外面跑。
“等等,等等。这都是误会,误会。”饭馆的老板这个时候跑了出来,他是认识舒曼的,也认识陈锦州,基本上说镇上的人没有不认识公安局里姓陈和姓龚的两位公安。因为舒曼是提前预定的,过来交定金的人还是陈锦州。
得知这一天到来的时候,饭馆老板算着时间,自个儿进去厨房忙活去了,刚才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并不知道,等被服务员通知跑出来,就是眼前这么个情况。
“小陈小李啊,你们赶紧给人家小孩子道歉。不管怎么说,他的确没有撞到你们,你们打人就是不对的。”都是一个镇上住的,也没办法不认识李美丽和陈耀文,他们这些人的事情,其实没有谁想沾上。可镇子就真没大,真要让公安把他们两带走,陈家和李家那边能绕得过饭馆老板?
他倒是能继续报警,可又能关几天,他以后还做不做生意的。
这饭馆可不是他自己的私家生意,若是时不时有人来闹事,他这饭馆老板也别当了,只能滚蛋回家。
“快点,饭馆里的人可都是有眼睛的,事情怎么样,你们真要到公安局去说?”饭馆老板看李美丽和陈耀文两个人死不听劝的样子,也不高兴了。“赶紧的,事情闹大了,对你们姐妹还有那位赵老师谁都没有好处。”
大家又不是睁眼瞎,谁和谁结婚,谁和谁搞在一起,哪能看不出来。
恶心是恶心,差点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可这几个人压根不在乎,似乎还因为被人看出来了,竟是破罐子破摔一点藏着掖着的想法都没有,当然在外面过分的事情也没有,也不会有谁跑他们家里捉奸在床。最多就是姐夫和小姨子,妹夫和大姨子在外面举止亲昵让人多了些茶余饭后讨论的话题。
但看人家几个人竟是其乐融融的,镇上知情的人竟诡异地有了一种就让他们这样过吧,免得分开了去还别人。
只是这次的事情,也闹得过了些。
饭馆老板走出来才看清喜子的年纪,他身上的脚印,李月娥特意没擦掉,别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那一脚肯定不轻。
饭馆其他人都是客人,不好出面,但饭馆老板不同了,他要不是后面有人能被弄过来负责饭馆,这可不是谁都能有的好差事,至少前些年,别人家里多多少少又饿没了的人,就他们家还吃得油光水滑。
说实在的,他也不怕得罪李美丽的舅舅,当然要是换了其他人,肯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说不得也不会去多管,毕竟也不是特别严重的事情。
谁叫里面还有个舒曼呢。
“对,对不起。”李美丽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推了推陈耀文,发现他纹丝不动,只得黑着脸上了一步台阶,也不看人在什么方向,低低地喊了一句就要走。
“就这么简单?”舒曼冷笑着说了一句以前觉得有些中二的话:“要是道歉有用的话,那要公安做什么?好看嘛?”
“那你想怎么样?”陈耀文眼神阴霾,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就是在故意羞辱自己:“不是已经道歉了吗?怎么想讹钱?”
“是啊。”舒曼笑了笑:“就是不知道看个一声,休养个半年,营养费什么的要多少钱呢。”她就没打算让他们这么容易离开?钱其实不是多重要的事情,舒曼真正想做的是让喜子觉得他是被重视,是值得的,而不是被随意放弃的。
她在红旗村的这两年多的时间里,喜子是最常往她家跑的人,虽说可能又的人觉得他是在蹭吃蹭喝,可对于舒曼而言,是他的靠近,让她一点点地融入红旗村这个地方。
“穷死鬼,给你。”李美丽甩下几块钱,拽着陈耀文的胳膊哒哒哒就跑了,那架势生怕再被人喊住一样。
一直在外面的王老根见状看向舒曼,见她点了点头,这才让开,由着那两人跑走。
舒曼弯腰,把地上的纸币捡起来,仔细数了数,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包好,走过去放到已经起身的喜子的手里。
“拿着,买书本也好,做其他事情也好,这是你应得的。”
李月娥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她不心疼吗?
甚至刚才吃了李美丽他们的心都有了,可在她第一个想法是喜子把人撞到在先,虽说对方过分了些,可毕竟喜子先有了错。
这样的认知本是应该的,过去许多年,大部分的人都是这样的想法,除了那种混不吝的会不分青红皂白只让自己占理。
可李月娥发现自己错了。
喜子是在乎的,也觉得受伤了,若不是春花的话,他就真的要被大人冤枉了。
“我怎么就没有问一问呢。”张大娘说出了张家人的心神,张秀秀嘴唇微微蠕动着,看向喜子的眼神是歉意的。
“奶,我没事,不疼了。”喜子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怕人不行还用力拍了拍刚才被踢到的部位,听到他闷哼一声。
张大娘就红了眼,嘴里嘟囔道:“哪能不疼呢,哪能不疼呢。喜子啊,咱们去看看医生?”说着还看了舒曼一眼。
舒曼点点头,这个情况下,谁还要心情吃,就是有肯定也不是在饭馆里了。谁知道刚才李美丽会不会不甘心,回去又拉一帮人过来。
她倒是不担心。
就怕张家人到时候又气又难受,总不能人家好心过来帮自己搬家,当娘家人给她温居,最后还弄得他们不舒坦吧。
王老根去把马车驾过来,舒曼就去找饭馆老板,让他把饭菜打包了。
一听这个要求,那饭馆老板也是松了一口气。
他就怕人家不吃就走了。
他倒是想说免费,可这话真的说不出口,总不能自己腰包里出钱去补吧。
不过人家难为情,给舒曼抹了零头,又奉送了一片西瓜。
这也是他权力氛围内能做的主。
舒曼也没有为难他,接过饭菜,答应回头把盒子这些还给他,她准备这些让张家人带回去吃,不过地先带喜子去医院看看。
王老根把人送到车站,舒曼同李月娥带着喜子上车,其他人就先回去。
从县城医院里出来,李月娥才堪堪放心。
也不知道说是陈耀文这个人真的没用,用力吃奶的劲也没有伤到喜子要害,还是农村娃果然皮实,但总体来说,大家都是松了一口气。
舒曼忍不住揉了揉喜子的头发,邀请李月娥:“先去饭馆吃饭吧。”
李月娥左右四顾,摇头:“我们买几个馒头对付着吃,想吃什么回家都能吃,你不是打包了好多菜嘛。娘肯定等我们回去的。”要不是张秀秀的情况,以及春花不合适带过来,当时张大娘都要跟过来了。就这个档口,绝对不会在不知道喜子的情况下,一家人还安心地自己吃大餐。
舒曼让她们母子在原地等,自己去买了几个肉包子,又看有牛奶,又要了一瓶,为了能带走瓶子,还多付了一毛钱当押金。
她们路上来得及,又在医院耽搁了下,中午根本每次,舒曼的肚子都开始叫唤了,李月娥母子怎么可能不饿,之所以没答应,她心知肚明估计是觉得自己刚才在医院掏了钱,心里过意不去,不肯再浪费。
但吃饭怎么能说是浪费呢?
那都是进自己的肚子。
三个人拿着肉包子在车上吃,吃完后,舒曼帮着送到镇口那里,正好有马车,等他们离开后,这才回去自己的新家。
房间都被张秀秀和蔡国栋夫妻收拾过。
舒曼先去找人换了把锁,拿着脸盆去接水,打算重新清洗一下。
每个人的习惯不同。
张秀秀其实已经非常细致了,但她的身体的确不方便,指望蔡国栋一个大男人,还是有些勉强,可能跟陈锦州在一起久了,对周遭的环境就更加挑剔一些。
虽不至于每日起来,被子要折成豆腐块,但也都是铺的齐整,屋里屋外也会打扫地非常细致。
就像现在这样,在边边角角随手一模,手指上面就沾了灰,舒曼已经不怎么能接受了。
就在舒曼挽起袖子洗刷刷的时候,在床上躺了一个下午,越趟越憋气的李美丽猛地起身,大力推了推坐在桌子前面的赵成。
“你是教书教傻了,没看到我吗?你就不问问我这是怎么了?”
赵成瞥了一眼,唉声叹气一个下午了,他又不是聋子。同样的,饭馆里的事情,他哪能不知道?舒曼是因为搬家请了假,但自己可是在学校里。
不巧的是,从学校里回来,正好会经过那处饭馆。
哪怕他不去刻意打听,都有的是人心怀暗胎的把消息传到他的耳朵里面。
说他读书读啥了
怕是她和陈耀文两个人脑袋被驴踢了吧,都说一样是姓陈的,陈耀文能和陈锦州那人比?就是面前这个李美丽也不够舒曼一个手指头的分量。
问了有用吗?
赵成在心里呵呵笑了。
“一个两个,都是没用的男人。”李美丽对着赵成的脸气不打一处出来,偏他跟没听到一样一声不吭,真喊他出去,也能跑别处去混。
说多了,反而是浪费自己的口水。
只是想着白日里的事情,想着那舒曼前些年第一次见的时候还只是个土土地穿着土黄色棉服的小知青,而她是学校里最漂亮的老师。
如今却是风水轮流转一般,想着对方在饭馆里看在的眼神,就跟看马猴似的。
要是当年,当年她再用力些,再放下身段一些,把陈锦州抓住,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李美丽盯着赵成的背影,捏了捏腰间努力收回去的赘肉。
两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身体遭受过数次伤害的曼妙少女变成一个大腹便便的妇人。
她再三努力,也不过是像在耍猴戏般,骗骗自己。
不对,还有陈耀文。
李美丽垂下目光,想了很多,想到反咬自己一口的妹妹,想到一开始以为是潜力股被骗到手的赵成,想到一开始唾弃自己但自打重新上了床后一面依然嫌弃却又像上了瘾一样找上自己的陈耀文。
赵成坐在桌子前面,摊开的书依然还是那一页,一直听着后面的人自怨自艾,听着洗漱的声音,听着她窸窸窣窣爬上/床的声音。
这才起身推开椅子,直接跑到厨房淋了一桶冰水后,摸回已经变黑的屋子里,凭着记忆爬上床,摸索着伸了手。
几声不轻不重的拍掌后,屋子里面想起压抑而又痛苦的欢/愉声。
赵成一面奋勇前进,一面分心想起土家坡的妻女,没多时脑海里的画面被在学校里勾搭自己的李曼丽代替,想着她此刻怕是在陈耀文的床/上发/浪,心里立时发了狠。
李美丽猛地就喊出声,恨恨地拍了拍赵成的后背,而后主动环了手抱住。
明明同样是当老师的,但在农村里当过知青的赵成比起陈耀文更有一股蛮力,而后者却是在同张秀秀离婚后,继而发现李曼丽和赵成的关系后,在床上的举动越发变/态起来。
李家姐妹就像是着魔一样,先后沉沦下去。
或许也有一种我不好,也要拖你下水的心情。
既然都沾湿了脚,四个人谁也别想上岸。
舒曼第二天就在办公室里看到赵成。
他是来替李美丽道歉的。
顶着一张有些淤痕的脸,笑容却是十分和煦。
要不是知道赵成的为人,舒曼有时候觉得大概也会被学校里的一种流言洗脑,觉得在那复杂的四个人关系中,赵成只是个受害者。
当然学校里关于他们的流言很多,有李曼丽的,也有李美丽和陈耀文的。
只是学校里终究是教导学生的地方。
作为育人为本的老师,有这样或那样的流言真的好吗?
想到之前在陶主任那里听到的话,舒曼抿了抿嘴,平静地接过赵成手里提的东西,不收白不收,喜子的确受了罪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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