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互介绍过后, 知青们三三两两地说着话。
舒曼坐在那里, 保持微笑。
她其实觉得挺有趣的, 一点都没有被排挤的难堪, 但显然别人并不这么认为。
杜鹃同孙虹说了几句话, 就借口要回去吃早饭。
正被韩春梅缠住问东问西的杨渝渝忙起身相送。
“天冷着呢, 不用送了。”杜鹃摆摆手, 舒曼跟在旁边,两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视线里。
杨渝渝走回屋子里,想了下又走回去把院门的门栓插上。
“怎么一直盯着我看了?”舒曼本不想说的, 可一路上杜鹃的目光只差黏在自己的脸上了。
“你不生气?”
“生气?”和一群其实是中二年纪的知青们?舒曼摇摇头,她也算是活到二十六、七岁的人,因为职业缘故, 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 发生在知青点里的那点事情实在不算什么。何况她也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就现在那屋子里坐着的人,别看现在默契抱成团, 未来的某一日不还是互相朝着对方捅刀子。
想到书里面的杜鹃, 舒曼心中一软, 让声音听起来低落些:“生气倒是没有, 只是那石二宝看人的眼神怪怪的, 我心里不太舒服。”
“石二宝?”杜鹃一怔, 很快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气得眉毛都蹦起来了。她倒不怀疑舒曼的话,不说在舒曼和石二宝之间肯定偏向前者, 就是这个年代, 有关这种男女事情上的问题吃亏的只会是女人。
其实在后世依然是如此。
作为女同志敢讲出来,很大程度上,都不会被怀疑在说谎。
舒曼倒是感谢石二宝那不安分的眼神了,只希望杜鹃能记住这件事情,往后的日子能对这个人提高警惕。
一直到回了张队长的家里,杜鹃那火气还没有咽下去。她把舒曼当妹妹看,可就在眼皮子底下都没有发现石二宝的作为。要是换了个真正内向敏感的人,恐怕因为羞于启口,都没办法知道这么一件事情。
“不行,我要回去同他们说道。”杜鹃转身就想走。
风风火火地,跟踩着两轮子似的。
好在舒曼一直注意着,把人又拖了回来,小声说道:“说了有什么意思,要么没发现,要么不在意。就怕你去说了,他们还不信呢。”
杜鹃想说不会,但很快脸色就暗了下去。
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石二宝的行为又不隐晦,傻子都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张家院子。
“回来了?喜子,带两位姐姐去端早饭吃。”堂屋的火坑上正围了好些人,隔着半开的窗户,张大娘在里面喊话。
喜子跑了出来,后面跟着个小萝卜丁。
舒曼这回看清了,是个小姑娘,和喜子长得挺像的,脸颊两边都有一抹红,是被冻的。
“走吧。”舒曼要去拉小姑娘的手,就见她跟被惊到的小松鼠一样鼓着脸颊迅速地跳到喜子后面。
喜子嘿嘿一笑,把妹妹从身后拉出来。
“舒曼姐姐,春花胆子太小了。”一脸的嫌弃偏又护短地很。
杜鹃看着快乐死了。
“走了走了”舒曼怕喜子被笑恼了,推了推杜鹃,又对着窗户边毁了一声,就低着头往厨房去了。隐隐约约地能看到那一小扇窗户口挤了六七个人,那感觉仿佛到了动物园,而她就是那被观赏的……猴子小姐。
才跑开,就听得哄堂大笑的声音。
张大娘推了推身边的老姐妹,笑骂道:“人小同志面嫩地很,你们几个老太婆差不多就行了哈。”
“这才多久,你倒是护上了?别是看上了,要给你那老疙瘩吧?”要说这城里的人就是不一样,虽只是一眼,可那小脸白白净净地,都赛过豆腐坊里新鲜磨出的嫩豆腐了。
“胡扯扯,这话可不能在别人面前说起。”张大娘摇摇头:“这城里人能和乡下人一样?要说娶媳妇还得门当户对,别的都是麻烦事。快把东西分一分,都家去。”这大冬天的,要不是昨儿队里托老头子在县城买了东西,老姐妹也没这么早来串门。
等过个两天,年味浓了,那个时候才真正叫热闹。
厨房那头,自是其乐融融的。
锅里面有一层薄薄的二米粥,其实就是煮烂了的米糊糊,不是她以前认识里的大小米,按照喜子的说法是高粱和红薯面这两种。
而在知青点的时候,韩春梅吃得可是大米粥。
两只木碗勉强都打了八分满,不过汤少粥多,十分浓稠。
在上海的时候,虽然也吃米粥,可是米少水多,煮上一大锅,一家人分食,每一次不到一个小时,原主就会饥肠辘辘,那个时候就会扒开橱柜翻出专门为她准备的点心,有时候是一个鸡蛋、半个馒头亦或是一些糖块,这些都是舒家人从牙缝里挤出来。
杜鹃按照喜子的指示,从橱柜里拿出一个笸箩,里面放了四个拳头大的咸菜窝窝头。
“咕咚”一声在厨房里响起,喜子的脸红得跟灶膛里的火苗一般。
杜鹃回头看了舒曼一眼,有些为难。
她倒是想分给对方一些,可听说这里冬天的时候一天只吃两顿,就这么一碗粥和两个窝窝头,老实说她自己都不一定够。
可不分……心里又过不去。
喜子满脸通红地要拉妹妹离开。
“等一下。”舒曼把人喊住后,自己走出了厨房。
喜子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正是半大小子的时候,个子小,可吃得比别人多。其实红旗村的生活条件已经很是不错,张队长家里更是如此。
张大娘委屈谁,也不可能委屈喜子和春花这两兄妹。
只是喜子早上起得早,跑出去找小伙伴玩去了,这不体力消耗一空,又闻到米粥的香味,肚子就唱起了空城计。
杜鹃怕喜子不自在,找借口让他帮忙支撑起桌子。
等摆好饭桌,舒曼手里提着挎包也回来了。
她从里面取出两张大饼,想了想又把那铝饭盒拿了出来。两张大饼是白面做得,烤的香喷喷的,上面还洒了芝麻。买了有两天了,已经微微发硬,倒是方便掰成两半,里面夹了糖霜,花了原主四角钱。
“吃吧。”舒曼一人分了半张,又把那铝饭盒打开,里面的两只鸡蛋给喜子兄妹一人塞了一个。
看喜子要拒绝,舒曼用筷子敲了敲他的手:“吃完我还有事情要问你呢。”
“姐姐现在问我吧。”喜子忙背着手站好,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舒曼,就好像一个学生面对小老师一样的乖巧。
杜鹃噗嗤一声笑了,伸手拿过春花手里的鸡蛋,帮着剥开后塞了回去。
春花不敢动,双眼渴望地看着哥哥。
她人虽小,可也知道粮□□贵,鸡蛋更是如此。
喜子看着那鸡蛋壳,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后,摸了摸妹妹的脑袋。“你吃吧,没事。”
舒曼示意喜子也吃。
“我饿了,吃完再说。”
喜子这才小心地咬了一口饼,许是被甜到了,大眼睛眯成两条缝。
杜鹃叹了一口气,她想到了家中年幼的弟弟妹妹。
屋子里安安静静地,只除了咀嚼和喝粥的那点轻微的声响。
吃过早饭后,杜鹃就带春花去厨房洗脸。
许是张大娘太忙了,给忘记了。哪怕是大冬天,从早到晚地有少不了的事情去做。
留下的喜子,紧张地看着舒曼。
舒曼莞尔一笑,问起红旗村的人事。
喜子眼睛一亮,觉得能帮助到对方,不算白吃她的鸡蛋和大饼,忙开始介绍了起来。小孩子说话总是想到什么说到什么,内容就有些七零八落。
好在,舒曼有耐心,从林林总总的话里面慢慢分析。
中间带着春花回来的杜鹃也坐在一旁听着。
红旗村生产队只有队长,没有村支书,因着地理的问题,一应事务都是张队长在处理。显然有点像一言堂,不过队里是有会计的,出工的时候还要兼任记分员。马上年底要算工分分钱了,这几天就没有出来。
除此之外,就是几个老人例如王老根这样的有几分话语权。
整个队里有四十多户两百多的人。
村里的青壮力被喜子的爹娘带去八十里外的一个兵团里做活去了,在妇女顶半边天的时代里,男女都过去了。
每一日都有工钱拿,听说这样的好事还是因为喜子的叔叔人是兵团里的人,这才轮到红旗村生产队的。
也因为大部分的人都出去了,村里现在除了知青,留下的人并不多。
舒曼想了想,问道:“我刚才在路上看到一个大婶,脸上有一颗痦子的……”
“是李三叔家的奶奶。”喜子看了春花一眼,低下头:“她骂过妹妹,我不喜欢她。”
“那老太婆什么时候骂过春花的?喜子,你怎么从来没有说过?”门口张大娘不知道听了多久,猛然听到这么一件事情,气得胸膛起伏。虽孙子孙女里面,她更看重喜子一些,可不代表舍得孙女被个外人欺负去。
“娘不让我说。”喜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忐忑。
想到大儿媳,张大娘叹了一口气:“行了,这事奶知道了。以后可不能这样,咱们老张家可没有让外姓人欺负的道理。”大儿媳那边,等她回来也得说一声,不惹事是对的,可张家也没有怕事的。
喜子点点头,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去拉小口吃完鸡蛋的春花离开。
舒曼见状把那半张饼也递了过去。
好人好事也不差这最后一步了。
喜子看了张大娘一眼,见她点点头,这才接了过来神色高兴地再一次向舒曼道谢。
“你有心了,这饼不便宜吧。”还有桌上的两只鸡蛋,只是吃都吃了,张大娘也不会说什么不应该吃的话。
“你是在哪里见到的李老太婆?怎么突然提起她了?”村里的壮劳动力基本上走空了,留下的都是有些年纪的老人,在村里走动碰上几个实在正常。
“我们是在看那房子的时候见到的那位李老太太,只是不知道怎么地,她似乎不太喜欢我们。”杜鹃没看清那个人是不是李老太太,但两个人进进出出都是一起的,能被舒曼问起的,也就是这个人了。
她说完后,舒曼轻轻点了点头。
张大娘哪还有什么不明白。
“你是看中那房子了?是你们两个人住还是……”
“我挺喜欢那处房子的。”舒曼笑得腼腆极了。
张大娘点点头,那就是她一个人住了。要说这处房子,之所以提出来是打算介绍给那新来的三个男知青的。
可现在要说不给她,怕是不容易,也担心时间久了那李老太婆又闹了起来。这烫手的山芋自然是应该快点甩出去。
可让这么一个小姑娘来,张大娘自认做不来昧良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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