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恒宗登基之后, 第一时间便将唐明月接到了宫里住, 还命钦天监选了最近的吉日举行封后大典。
所有人都看出了新皇对妻子的看重, 可也有人认为, 皇帝与妻子新婚, 自然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可是唐明月的身份, 做皇后却是不够的,所以便指使御史上奏,引经据典, 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唐氏不适宜为后的理由。
“皇后未与朕成婚前,是县主之位,诸卿可还记得, 皇后的县主之位是如何来的?”聂恒宗凉凉开口, 问出的话不带一丝温度,语毕扫视了所有人一眼, 便将眼睛定格在那位不怕死的御史身上了, 旁边跟着上朝的常顺立时便知道, 皇上这是生气了, 非常生气。
众人不免交头接耳一番, 县主之位如何来的, 他们自然是知道的,可是一个女娃娃搞出来的名头,能有多大?
不怕死的李御史又开口, “唐氏出身乡野, 会种田实属正常,如此女子,随便一个田间地头就可以找出数十个来。然皇后身担重责,母仪天下,合该懂礼仪、知古今,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为天下女子表率。”
聂恒宗身旁的常顺看着李御史摇头晃脑,迂腐不堪的模样有些憋不住,险些笑出来。他实在是好奇,这李御史日后是如何死的,该不会是迂腐的脑子不好使,生生给笨死吧!皇帝一口一个皇后,他还有胆子称“唐氏”,是想标新立异?
“满口胡言,李御史如何知道皇后娘娘不懂礼仪,不知古今,不会琴棋书画,不堪为天下女子表率?”开口的是安国公,他嘴角的嗤笑,简直能杀人于无形。
听见有人如此说希冀的女儿,唐清也不乐意了,“本官不才,那也是永平二十二年探花出身,如今官居工部侍郎,本官的女儿,如何就如李御史所言那般不堪?太/祖常言,英雄不问出身,李御史这是不把太/祖之言放在心上吗?”
李御史还待说话,上座聂恒宗又开口,“朕在宁谷关浴血奋战时,军需紧张,与那些将士险些饿死冻死,诸卿可知,朕是如何捱过来还打了胜仗的?”
这个,众人还真是不知。当日聂恒宗回京,是与先帝密保此事的,后来聂恒宗编造的那些理由还未传扬开,韩来明便开始弹劾云家,接下来京中血雨腥风的,众人倒是忘了这一茬。
“便是朕那出身乡野的皇后,将她去年所得的粮食,借助商旅之力运到宁谷关,喂饱了朕与一干将士。她改善稻米品种,将北方大部分荒田开垦出来种地,粮谷满仓。她不像你们,想尽办法将百姓的良田收到手中,只为了中饱私囊。日后,她的种子传出去,可以让天下间百姓吃饱饭。”聂恒宗站起身,将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掷地有声。
这一段话说完,他眼里已泛出泪花,他从御座上走下来,走到李御史的脚边,放缓的声音问,“这一切,李御史做得到吗?簪缨世族、百年勋贵家的姑娘做得到吗?从古至今,千百年来,没有一个皇后做得到。”
聂恒宗回首,走到御座旁,俯瞰众人,声音变得轻柔起来,“在朕眼中,这世间女子,无一人比得过朕的皇后。”说到此处看向李御史,语气变得严厉,“朕知道你心中那些小九九,父皇刚走,朕不想见血腥,今日朕便饶过你。日后若是再有人对皇后说三道四,朕可不会有今日这般好脾气。”
这一番话说完,不止李御史懵了,所有人都懵了,连唐清都懵了。
一年搞出那么多粮食,真的不是妖怪吗?
这懵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立时所有人都跪到了地上,口呼“陛下万岁,娘娘千岁。”这回再没有人敢质疑唐明月了,先不说这这娘娘吓人,真是怕再说下去陛下要杀人了。
另立皇后的风波在聂恒宗绝对的镇压之下就这么过去了,剩下的,就是准备封后大典了。由于时间太仓促,内务府的绣娘可是又好一阵忙乱。
后宫事宜暂时还在姚太后手里,只是她懒得管,日常总要拉着唐明月。新帝登基,后宫最忙乱的也就是先帝的宫妃迁宫了。
唐明月入宫之后,一直跟着聂恒宗住,姚皇后便急着将鸾凤宫给她清理出来,看着姚太后忙忙乱乱叫宫女收拾东西,唐明月竟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母后急什么,陛下说了,慈宁宫那边,要好好修缮一下才能让母后搬过去的。”
“那可不行,你是皇后,哪能叫你一直住在宗儿那里?”姚太后抬起头四处打量了一下周围,“再说,这鸾凤宫哀家都住够了,想早些换个地方。”
姚太后在鸾凤宫里住了三十余年,半生的日子都在这里过了,临了却厌烦起来,不愿再想起曾经种种。
太皇太后病怏怏的,也不可能搬出寿康宫,姚太后便想住到另一头儿的慈宁宫,只是慈宁宫长久无人居住,虽然里头很干净,可是聂恒宗还是决定等修缮过后再让姚太后过去。至于唐明月,他乐得把她留在太极宫,如此下了朝他便能见到人了。
可是姚太后就是不肯,一定要赶快搬走,“那宫里哀家去看过了,能住人,宗儿若想修缮,等春日里天暖了,哀家去别宫住些日子,泡泡温泉,看看风景,届时再修缮也不迟。”
姚太后用最快的时间搬去了慈宁宫,其余太妃太嫔也都搬出了原来的宫室。唐明月闲来无事看看那些空了的宫室,心中不免也有些惆怅。
不知将来,那些宫室里会不会也住满了人。
回想与聂恒宗相识的十余年,只觉得好像是场梦一般。她从每日行在乡间小路上,到如今行在宫中的宫道上,顺利的让她不敢相信。可最让她欣慰的,并不是身份上的转变,而是得到了一个肯对她好的男人。
如今的日子无疑是快乐的,可日后的生活如何,又有谁能说的清,实则这世间任何一个人,都是说不清的。
封后大典繁锁隆重,提前三天就要斋戒沐浴。当日唐明月着百鸟朝凤礼服,头戴纯金九龙四凤冠,威仪万千又美的不可方物。
许多年后,唐明月已不记得那日拜来拜去的许多细节,可她仍然记得,聂恒宗亲手将金册宝玺递到她手中,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对她说:“月儿,自此以后,这天下间再没有人能欺你辱你,我也不能。”
唐明月清晨早早就被叫起来,折腾了许久,身上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她一直是强打着精神一步步将礼仪走完,却在听到这句话后,瞬间清醒过来。
心中的甜蜜,在瞬间流淌到了身体各处。
封后大典上的礼乐声,丝丝缕缕,传遍了皇城的各个角落。太皇太后已到弥留之际,听到熟悉的礼乐声,糊糊涂涂的问身边的宫女,“是什么声音。”
这宫女不是从前惯常伺候在她身边的,不知她的脾气秉性,闻言老老实实回答,“回太皇太后,是封后大典上的礼乐之声。”
太皇太后混浊的双眼渐渐清明起来,她想起了当年自己封后时的情景,一幕幕清晰如昨,也是从那日起,云家才真正一步步走向了鼎盛。
短短几十年,她人还未入土,云家已经彻底衰败了。里通外国、意图谋逆的罪名扣到头上,任谁也逃不过去。云太后甚至想不透,云逸兄妹到底在想写什么。
其实仔细去想,她连自己在想些什么都不曾清楚过。年轻的时候,要守住后位,护住儿子,待儿子成了皇帝,她的心便更大了,她想下一个继承大统的人,有云家的血脉,所以她把聂恒宪养在身边,不曾想最后却是那般结果。
斗了一辈子,临到后来身子不好厌倦了,子孙却扯出了灭九族的大罪来。
太皇太后一改往日的神情倦怠,晚膳时用了一整碗粥。用过晚膳宫人们想要伺候她歇下,她却叫了小宫人,帮她叫皇帝到她宫里来一趟。
大限将至,太皇太后还是想找聂恒宗求求情,想让他饶了云家人的性命。
聂恒宗应了,可云翘却先一步死在了大理寺的监牢中。
封后大典刺激到了太皇太后,同样也刺激到了云翘。
云翘被关起来之后就不吃不喝,身体已经极度虚弱,一早听到狱卒说今日是新后的册封大典,她还问了一句,“新后是哪家的姑娘?”
那狱卒笑,“什么哪家的姑娘,自然是陛下的原配妻子,曾经的瑞王妃。”
“她的身份,如何配得起皇后之尊。”云翘已没了什么力气,这句话更是口中轻轻的嘟囔,可偏偏狱卒就听见了。如今皇后娘娘给军中送米一事早已广为流传,民间百姓更是对皇后崇拜之至。
狱卒一听就不乐意了,嚷嚷着骂起来,“配不配不由你说,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连娘娘的一根脚趾都不如。一个通敌卖国之人,有何资格质疑救将士于水火的娘娘?”
那狱卒骂骂咧咧,将唐明月的丰功伟绩好一通夸赞,云翘听了七七八八,忽然冷笑一声,便触墙自尽了。
可把那狱卒吓了够呛,慌忙叫了同僚将此事禀告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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