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打听着县城的方向, 辰时前后到了定兴县城里。两个人都饿了, 顾青山把马车停在一家写着百年老字号的驴肉火烧店门前。
“这就是保定府最出名的驴肉火烧啊, 听说过, 却没有吃过呢。”宁馨好奇地张望。
“走, 进去看看, 咱们尝一下。”顾青山把马车拴在窗口, 方便照看。
这是一家正宗的保定风味驴肉火烧铺子,做火烧的汉子长得粗壮结实,一边夸着自家火烧正宗, 一边在灶膛上忙活着。烤在灶膛里的火烧哗的一下被倒在了案板上,并不是宁馨想象的一个圆饼的形状,而几乎是球形的, 一股浓郁的麦香味传来, 让人忍不住想流口水。火烧颜色微黄,中间因为之前的多次拧压已经出现千万个面层, 这时候的火烧才是最好吃的。
怎么吃呢?
就见旁边的妇人拿起一个刚出炉的火烧, 一刀切开个口子, 半圆的球状里全是烧烤时受热膨胀的热气, 可不能让这热气白白跑掉, 她麻利的拿刀子切开的同时, 之前剁好的驴肉和肉汤加淀粉熬制的焖子混着高汤驴油,就已经塞了进去,那热气就是让驴油融化, 驴肉升温的好东西, 滚滚的麦香和驴肉的芳香混合在一起,来半张草纸一夹。
“外焦里嫩、酥脆可口的驴肉大火烧来啦……”妇人举起刚刚夹好的火烧递到顾青山面前。
“来,宁馨,你吃吧。”顾青山接过火烧捧到宁馨面前。
妇人有些惊诧,谁家不是男人要紧,有好吃的,第一口都得紧着男人吃,所以她才把火烧递给了顾青山,没想到他却交给自己媳妇吃。
“你吃吧,我不想吃夹肉的,吃一个夹焖子的吧。”宁馨摇摇头,声音有点低沉。
“你吃吧,咱们不差钱,肉的才正宗。”顾青山举到她嘴边,恨不得喂她吃。
妇人在一旁已经又夹好了两个火烧,放在盘子里端给他们。“呵呵,你男人说的是,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这种正宗的火烧也才六文钱一个,夹焖子的两文钱一个,看你秀秀气气的也没多大饭量,就吃好点的吧。”
又一次被人误会,宁馨脸一红,转身走到窗边去坐下:“你不明白怎么回事,别乱讲话。”
她一转身,身后及腰的长发随着细腰摆动,妇人才明白原来这是个还没成亲的大姑娘。“哎呦!对不住啊,姑娘,是我眼拙了。刚才看你们的样貌神情,真是般配的很,没注意你身后的头发没有挽起来,对不住对不住。”
顾青山看着心上人娇俏的小脸,心里很受用。大度的摆摆手,让妇人回去了。柔声哄宁馨:“别生气了,快吃饭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宁馨叹了口气,闷声道:“我不是跟她置气,是因为……我家的驴卖了,驴贩子说是要卖到保定做火烧的。我……我吃不下驴肉,我家的驴都养了好多年了……我就吃夹焖子的就好。”
宁馨低下头,一缕碎发垂了下来。顾青山伸手帮她别到耳后,心疼地瞧着心爱的姑娘:“好,那就吃焖子的,都听你的,行么?”
妇人在灶台旁一边盛着小米粥,一边偷眼瞧着这边,怎么看都像恩爱的小夫妻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两个夹焖子的火烧,两碗小米粥被端了过来,妇人一抬眼瞧见了窗外马车尾绑着的大野猪,惊得张大了嘴:“天哪!那是一头野猪吗?”
顾青山吃着火烧淡淡道:“对,早晨刚猎到的。我还想问问呢,县城里在哪能卖个好价钱,你们家收不收?”
妇人转头看向顾青山,眼神里满是震惊、满是崇拜,答非所问:“是你猎到的?”
顾青山微微一笑:“难不成你觉着是我妹子猎到的?”
“天哪,当家的,你快来瞧啊,这么大的野猪,能吃人的,居然被这个小伙子猎到了。”妇人兴奋的两眼放光,回头唤她男人过来。
男人走过来看看,也真心佩服,很热情的推荐道:“我们家买不起,你去刘员外家碰碰运气吧。他们家是我们县城里最有钱的人家,而且今天正好是刘家长孙过满月,听说要摆流水席呢,说不定一下子就买下整头猪做菜了。”
顾青山双眸一亮,问道:“他家长孙?是儿子成亲很久才盼来的长孙吗?”
“不是,他们家风水好,去年长子才娶得媳妇,今年就添了个大胖孙子,多吉利呀!”男人赞叹道。
顾青山点点头,问好了路线,一个绝妙的主意在脑海中诞生了。
吃完饭上了马车,顾青山对宁馨道:“宁馨,我有个法子,能把野猪卖个好价钱。不过,需要你委屈一下。”
宁馨笑道:“青山哥,说啥委屈呀,要我做什么,你只管说。”
顾青山见她应了,心里偷偷的乐开了花。却摆出一脸淡定的样子道:“你把头发挽起来,扮作我媳妇,假装很恩爱害羞的模样就行了,其他的事情我来做。”
宁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要求,想要拒绝又怕他生气,可是一想要扮作他媳妇,脸上就火烧火燎的。虽然难为情,可她终究还是默默地挽起了头发。青山哥为自己家付出了这么多,自己只付出这一点,就能帮他把野猪卖个好价钱,她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顾青山坐在车辕上,默默地瞧着她纤白的手指灵活的把如瀑青丝绾成一个好看的发髻,与头顶的飞云髻完美结合在一起。从一个灵秀的大姑娘瞬间变成了娇俏的小媳妇,顾青山看的眼都直了,不由自主的联想到成亲的时候,她会挽起这样的发髻,穿上凤冠霞帔,坐在花轿里嫁给他。
“青山哥,你笑什么?是不是很难看?”宁馨一看他窃笑的表情,心里忽地没底了。
“咳咳……”意外被自己口水呛到的男人赶忙转过头去咳了几声,语无伦次的解释:“好看……真的,好看。”
很快,到了刘府大门口。顾青山跳下马车,笑吟吟地走到宁馨这一侧,拉着她的小手扶她下来,对着门房笑道:“小哥,我和我媳妇儿想见见你家主人。”
看门的小厮笑着迎了上来:“你们是哪里来的亲戚,来喝满月酒的吧?”
正说着话,就见一位穿着绸缎衣裳,体型富态的短须男人走了出来。小厮一见他,马上笑着作揖:“老爷,您出来的正好,这里有一对小夫妻要见您呢,也不知是哪处亲戚。”
顾青山见正主出来了,赶忙上前鞠躬行礼,手上却紧紧握着宁馨柔软的小手。“员外,我们是路过贵宝地,给您来添喜的。”
刘员外胖乎乎的一张脸笑起来甚是慈祥,以为他们就是来道个喜,吃个流水席的,便点头道:“好,你们来的挺早,流水席还得一个半时辰才能开,先到那边席棚里坐下喝口水吧。”
顾青山松开宁馨的手,牵着马往前走了几步,车尾的野猪展现在众人面前,引起几声低低的惊呼。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他的大手包住,宁馨一直羞得不敢抬头。他掌心温热,在这春寒料峭的清晨,被他这样握在手心的感觉的确很舒服,只是太难为情。
他放开自己的手,走过去牵马,宁馨暗暗舒了一口气。两只小手握在了一起,这才敢抬头看人。可是她的心情刚刚放松了一点,就见顾青山微笑着走了过来,自然而然地伸出长臂,揽住了自己的肩膀。他那么高大,胸膛宽厚,只这样简单一揽,她便成了小鸟依人一般偎在他胸口的模样。
宁馨的小脸腾地一下红透了,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听到顾青山爽朗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刘员外,我们夫妻今日运气格外好,一大早就捕获了一头野猪。进到城里刚打算卖掉,就听说您家长孙今天过满月,可见这是老天爷特意赐了一头野猪让我们来添喜的。我们老家有个说法,叫喜上添喜,再添一喜。想来您家明年还能再添一个大胖孙子,而我们夫妻俩呢……”
他低头宠溺的看看怀里脸蛋红扑扑的女人,笑道:“刚成亲不久,肯定也能沾沾喜气,明年也添个大胖小子,大家同喜。”
刘家正逢喜事,自然爱听吉利话。顾青山这一番话说完,刘员外早就笑得合不拢嘴,频频点头:“好好,同喜同喜,这野猪我收了,管家,你来瞧瞧这个值多少银子?”
老管家乐呵呵地凑了过来,从猪头到猪尾仔细地瞧了一遍,捻着胡子道:“这头野猪瞧着大约有二百来斤的样子,伤口是新的,身子还温着,獠牙也是完好无损的。应该值个十二三两吧。”
老管家一向精明,自然是压着价说的。顾青山没有猎到过野猪,也不知道能卖多少钱,只微笑着拉起宁馨的小手,赔罪一般轻声道:“媳妇儿,今天咱们就是来讨个好彩头,卖多卖少的,你别太在意,以后我再打别的猎物就是了。”
一个高大壮硕的男人摆出这样一副伏低做小的样子,俨然是怕挣少了钱媳妇儿不高兴。
宁馨不是在乎钱,而是太羞人了。被他这样甜腻腻的叫着媳妇儿,她根本就说不出话来,脸上滚烫滚烫的,被他握着的小手快要着起火来了,只得把脸扭向一边,不答话。
门房上的小厮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小媳妇,尤其是那一脸娇羞的模样。要是自己能娶个这样的媳妇,也乐意天天哄着她。便打趣道:“小嫂子不乐意了,小哥回家是不是得跪搓衣板呀,嘿嘿……”
“哈哈哈,别不乐意,你男人是个有本事的,能打一头大野猪回来,就给十六两吧,六六大顺,图个吉利。以后你们打了猎物,还送到我家来,保管给你们个好价钱。”刘员外朗声大笑,大手一挥让管家去账房取银子。
顾青山连声道了谢,把野猪解下来,两个小厮哼哧哼哧的抬着去了后厨。这边刚清理完马车,管家就回来了,把一锭十两的整银,一个五两的银元宝还有一角碎银一齐交给了顾青山:“小伙子好本事,一下子就挣咱们几年的工钱。”
顾青山喜笑颜开的接过来,双手捧给宁馨:“来,媳妇儿,拿着咱们的家当。”
宁馨难为情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是他就那样捧着送到自己眼前,她又不能不接。只得伸出两只红红的小手,把硕大的银锭子捧在了手心。
“看你,怎么小手都红了,用不着太激动。以后我每天都可以去打猎,挣好多银子,天天给你买喜欢的物件。”顾青山笑着捏捏她细软的小拇指。
宁馨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嗔怪的瞧了他一眼,示意他快点上车离开。
旁边小厮吹起了口哨:“哎呦,这眉来眼去的,小两口真是恩爱呀。”
宁馨飞快的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桃粉色的裙边挽成了一朵灿烂桃花。顾青山瞧着那裙边出了神,想到一会儿就不能光明正大的和她亲昵了,忽然就升起一股子冲动。厚着脸皮追到她身后,一把抱起柔软的女人,放在了车蓬前面,垂眸看她:“媳妇儿,坐稳了,我要赶车了。”
野猪都卖完了,还有必要这么演戏吗?
宁馨疑惑的抬眸看他,正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神,黑眸中凝结了太多的深情,让她措不及防的深陷在里面。
顾青山大胆的直视着她,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可是毕竟还在人前,不能长时间对视,只得用食指亲昵的点点她鼻尖:“傻丫头,回家。”
在门房小厮打趣的口哨声中,顾青山甩起鞭子继续赶路。
宁馨就那样捧着银子,傻乎乎地坐在车篷前面,直到出了定兴县城,还没有恢复正常的心跳。
这是怎么了?
她伸出粉红的舌尖舔舔干燥的嘴唇,颤声道:“我……我去帮你把银子放起来。”
她手忙脚乱的爬进车篷,跪坐在被子上,布帘落了下去,车厢里一片昏暗。终于不用再面对他,她如释重负,胳膊一颤,手里的银子掉落,她用小手捂住了怦怦乱跳的心房。
眼前又出现了他的眼神,像是有万千情丝在眸中缠绕,每一丝每一缕都凝结着如火的情意,既幽深的看不见底,却又像烈焰般能把人融化。
宁馨闭上眼,甩了甩头。
不,她怎么能误会青山哥呢,他只是为了把野猪卖个好价钱,才迎合刘家的想法罢了。
青山哥一直以来就像亲大哥一样对待自己和宁浩,怎么会有别的想法呢?昨天晚上和他睡在一辆马车上,他也一直安安分分的。不,自己不能随便误解别人,尤其是耿直善良的青山哥。
不……不,宁馨掐了自己一把,让自己清醒过来。一不留神用力过猛,疼得她“啊……”了一声。
顾青山知道自己做的过分了,从离开刘家门口就心虚地不敢看她。直到她逃命似的躲进了车篷,他才敢让自己内心的忐忑流露出来。
隔着布帘,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听着里面的动静,他能猜到她在默默的坐着。她是不是生气了,毕竟自己做的太明显了,也太欺负人。人家一个黄花大闺女,让自己又是拉手又是搂肩的,占了不少便宜。刚才心里爽的只顾着痛快,现在他后怕的肠子都青了。
如果宁馨从此认定自己不正派,当了几年兵,成了大色狼,以后都远着他,该怎么办?
第十五次回头看向车帘,可是今日这车帘也不知是怎么了,竟连一丝缝隙都没有,他着急的挠挠头,恨不能钻进去跟她赔罪道歉。
“啊……”里面突然传来一声低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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