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苏惠然过得波澜不惊, 晨昏定省, 每日里早早到她爹苏明诚和苏夫人徐氏那里问个安, 然后去老夫人那里坐一会儿, 听徐氏和她二婶说起各府间的趣事, 然后再回自己院子里, 绣绣花、看看话本, 打发一天的时间。
苏夫人也请了女夫子教授一些课业,但实在也教得十分随意,三天打鱼两天晒是常有的事。苏惠然自觉学到的东西, 还没有后来在赵府学的东西多。她默默观察许久,表面她们大房几个姑娘学的都一样,实则苏惠瑾则不然, 平日里有徐氏带在身边, 且她身边另有教习嬷嬷在管着,看样子还异常严厉, 大概是特地请的宫里出来的老人。
总算这也未出苏惠然意料之外, 如若苏惠瑾规矩、才情样样不行, 八年后她怎么能与太子家的六郡主交好, 又怎么能得太子三子的青睐?
转眼便是半月时间, 苏惠然因那日的噩梦, 有了急迫感,只是身为女子,一无本事, 二无家人照拂, 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实在不是容易的事。
她思来想去,也未能找着一个好的出路,暗怪自己也是没用,多活了那许多年,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再则想到家人,苏惠然也是感叹,她娘当年嫁给她爹也算是下嫁了,原本她也该是金尊玉贵的千金大小姐,即使没有父族庇护,就凭她祖父当朝丞相之名,便无人敢轻易惹她。
可惜,她祖父当年十分有才华,却因是庶出而受族中嫡系排挤,不得已最后分家而出,彻底脱离了出来。再后来入朝为官,无依无靠走了孤臣之路才得了皇帝重用,却因年少时积下的病根,在独女也就是苏惠然的母亲去世后便也大受打击,不久后长辞与人世。独剩下老夫人,苏惠然的祖母一人,过没几年也抑郁而终。
也因为如此,苏惠然除了苏家再无一个亲人,她祖父当年极少几名弟子和朋友也不好将手插进苏家的后院中来,这也是曾经苏夫人敢将她下嫁给赵行这个商贾之子的重要原因之一。
同时,经过那几年,苏惠然也明白,一个没有娘家撑腰的女子,想要在夫家立足真是千难万难,要前世修了多少功德才能遇上一户真心疼爱于她的好人家。
不怪苏惠然想得多,这几日里,去老夫人那里请安时,苏惠然的二婶时不时提起谁家的夫人托了人来递话,谁又说起谁家的家风正,子侄出息等等,恨不能马上将府里几个姑娘的婚事都定下来,怎能让苏惠然不急。
重活一世的惊喜,让苏惠然差点都忘了,现在的她还未成亲,正是许嫁的年纪,也就是说,她可以不嫁赵行,但是她一定会嫁人!
如果说在赵家大宅里的七年,让她对赵行完全失望,那么成亲后的这七年,她所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就是让她对嫁人一事失望。
并不是说天下就没有好男儿,只是入了后宅,侍奉公婆,亲待姑嫂,生儿育女,这都是身为女子的责任,而辛苦操持这一个家,还未到人老珠黄,便要面对枕边人的三妻四妾,江南繁华,规矩也不如京城重,甚至宠妾灭妻的也不少见。
既如此,这女子嫁人到底所求谓何?
曾经的她,不求荣华,不求富贵,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千挑万选了赵行,最后赵行用行动告诉她,她瞎!
再来一次,苏惠然倒是考虑过找一个忠厚老实,她能拿捏的,只是一想到如若要与一个陌生男人睡作一处,简直浑身都颤了起来。
她做不到!她不想嫁人!
“五妹妹,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母亲唤你都没听到?”苏惠琴伸手轻轻推了推苏惠然的胳膊道。
几人刚才老夫人院里出来,边走边说着话,苏夫人徐氏说起二房的婚事,正问了句什么。
苏惠然回过神来,淡淡地笑了笑道:“正看这院子里的花开得花团锦簇,想着如若现在能出去走走赏赏景,应该美得很!”
苏惠琴柔柔一笑,道:“五妹妹说的是,现在出去赏景正好,再过些日子就该热了……母亲刚才说,五妹妹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想问五妹妹喜欢怎样的人?虽说成婚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母亲说了,还是要看你自个儿喜欢。”
苏惠琴细声细语地说着,虽说的是妹妹,但自己脸上也是红云浮现,到底还是个十六岁的羞涩少女。
闻言,苏惠然顿时觉得这满院的景色都入不了眼了,冷淡道:“长幼有序,要说嫁人也该是三姐姐在前才是。”
“五妹妹,好端端的说你,怎么又扯到我头上……”
苏惠琴的脸更红了,平日做惯了的埋首怯懦,此时看来却带上了几分羞涩的妩媚。苏惠琴比苏惠然大一岁,实则也没差几个月,俩人相比,苏惠琴更像一朵更早盛开的鲜花。
苏惠然感叹一声,等再长开些,苏惠琴的美貌便是再也挡不住了。
苏夫人徐氏笑着道:“我们家的俩位姑娘都害羞了,好,这便不说了,母亲替你们好好掌掌眼,到时候有好的,绝不便宜了别家。”
跟着伺候在侧的丫鬟和妈妈都笑了起来。
然后,她仿佛是不经意间般露了一句,道“就是老爷的那几个弟子也不错,人品可靠,相貌堂堂,只可惜还没取得功名,家世也平平,虽说我们苏府不差这些东西,但总归身份上差了些,我们家的姑娘配着有些委屈了。”
仿佛有些可怜地叹惜一声。
一行人慢慢走着,苏惠然故意落后了两步,此时听到她的话,顿时心中冷笑了一声。
这些话到底说给谁听的,她心里有数。再加上前面那几句话,如果真心想让她们俩嫁得好,私底下有什么不能问的,为什么一定要当着这么多丫鬟婆子的面?相信过不了半天,整个苏府都该知道了,苏夫人对待前头夫人的孩子和庶出的孩子,都疼爱有加,果然大度和善,轻飘飘几句不用兑现的话便博个好名声。
视线里瞥到苏惠琴两只手抓着块帕子,不停绞着,苏惠然轻轻摇了摇头,这辈子没有了她,不知道苏惠琴是否能嫁与赵行?
虽然赵行也不是个东西,但想起苏惠琴上辈子所嫁的那人,相比赵行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了,何况看样子就知道苏惠琴心悦赵行,无论赵行人品如何,或许在她眼里都是好的,不能怎会以守寡之身与身为妹夫的他偷情?
一路走着,院中各种花香气四处飘散,时而浓烈,时而淡雅。
苏惠然的思绪再次飘远了,曾经的苏惠琴比她先出嫁,嫁的是现在的吏部尚书的嫡次子,如果不是那位少爷被歹人打坏了脑子变得痴傻,以苏惠琴庶女的身份绝对是一门高攀不上的好亲事。
婚后不久苏惠琴怀过一次身孕又意外落了胎,后来再也没有怀上过。等到老尚书过世后,不喜她的婆婆就替儿子作主将她休了。消息传到江南赵府,苏惠然还替她难过了一阵,不过苏惠然也听人说起过,当年那位少爷不仅是脑子被打坏了,就连子孙根也被废了不能人道,尚书夫人之所以会休了儿媳,还不是因为怀疑她与人私通才怀了孩子,这才容不下她,然实则具体内情如何,传言甚多,也不知是真是假。
苏惠然想得有些出神,等到苏夫人徐氏回了院中,让她们各自回去时,她才回过神来,上前道:“禀过母亲,明日女儿想去城外寺里上香祈福,今日听到母亲说起婚事,想来女儿们以后能孝顺于双亲膝下的日子越来越少,双亲抚养儿等长大成人不易,女儿想去佛祖座前诵经百日,祈求佛祖庇佑,以报双亲生养之恩万一。”
苏夫人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接着若有所思,很快她便欣慰地点头:“惠然孝心可嘉,带妥了伺候的人便去罢。只是百日似乎长了些,不要累着自己。”
苏惠然点头应和,退下,端是母慈女孝,叫人好生羡慕。
出了主院,苏惠琴看着苏惠然走得飞快的背影,想了想追上两步。
“五妹妹,你明日里真去寺里祈福?”
苏惠然看着她,道:“自然是。”是,但不只是去祈福。
苏惠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双眼不敢看向苏惠然,只敢盯着路边的石子。
“无事我就走了。”
苏惠然没有耐心与她玩猜心思游戏,说完看她还不准备说,便转身离开。
“五妹妹,你路上顺利!”
苏惠琴见她走了,才又急急忙忙上前说道,只是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勉强。
苏惠然冲她颔首,这次是真走了,明日出门,她还要准备许多东西。
直到回到院里,绿珠叽叽喳喳问她要带些什么,明日准备穿哪些衣物,戴哪件首饰,她才想起来,苏惠琴说不出口的话,不会是怀疑她出府是为了与赵行私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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