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三日之期, 这天昭禾早早就起来了, 吩咐雁回留在府邸中照顾娉娉, 她则换上了一件新裁的襦裙, 嫩青色的布料既显得皮肤莹白无暇, 又不会太过招眼。
坐马车往绸缎庄赶去, 倒不是昭禾不想带上雁回, 只是今日与周良玉相见,到底会有怎样的结果还无法确定,若是闹得不欢而散, 她独自心焦也就罢了,实在没必要将旁人一并拖下水。
马车很快便停在了云梦里前头,坐在柜台后的丫鬟见郡主来了, 忙不迭地俯身行礼。
昭禾摆了摆手, 压低声音吩咐,“待会要是有人找我, 直接引到雅间儿便是, 也不必通报了。”
丫鬟不清楚郡主的想法, 却也不敢多问, 恭敬地点头应是。
突然, 她想起了什么, 轻声发问,“主子,掌柜的捎来了几匹八达晕, 都是难得的上品, 您可要过目?”
八达晕是复色晕锦,属于宋锦名色,配色以丹碧玄黄居多,图案少了细致的柔婉,多了几分沉重壮阔,是锦类中难得的珍品,用来给男子裁制衣衫也不错。除此之外,还有龟背、锁子、云鹤、舞凤、灵芝、牡丹、宝照、方胜等等绫锦,做工讲究,十分考验匠人的手艺。
“直接送到雅间儿吧。”
昭禾摆手吩咐,指尖提着裙裾,脚步不停地往楼上走去,等丫鬟将八达晕拿上来时,她早就将红木桌上的东西收捡一番,诸如茶碗茶壶之类的物什,都放在了木柜上,免得碍事。
小心翼翼把锦缎展开,平整地铺在桌面上,因织物容易勾丝,昭禾每次来到绸缎庄前,都会仔细将指甲修剪平整,以免一时失察,毁了贵重的织物。
大概是看得太过入迷了,她并没有听到房门被人推开又阖上的声音,两手捞起锦缎,放在面颊上轻轻蹭了几下,感受到细腻柔滑的触感,嫣红唇角不由向上勾了勾。
说起来,昭禾也没有别的爱好,她自小就喜欢这些精细华美的织物,锦、缎、绫、罗、绸、纱、绢,各种各类,她都如数家珍,上品存放在库房中,时不时去看上一眼,心中烦闷便会减少数分。
周良玉站在她身后,也不知来了多久,悄无声息,连半点动静也没有发出来。
就算静静看昭禾一整日,周良玉也不会觉得乏味,但此时此刻,他急切地想要一个答案,实在不想耽搁了,遂以手抵唇,轻咳一声。
近在咫尺的女人仿佛受到了惊吓般,手中如水般顺滑的锦缎落在桌面上,她猛然挺直腰,浑身僵硬地转过头,眉宇略微皱紧,好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深深吸气,她道,“你来了。”
周良玉好似没有察觉到昭禾的紧张,兀自坐在圆凳上,双眼定定看着她,淡声发问,“先前郡主曾答应过周某,会好生考虑婚事,不知可有结果了?”
昭禾前几日进了宫,已经跟太后说明了自己的心意,不再像之前那样存有负担,这会儿缓过神来,便将八达晕收好,放在木制的托盘上,而后给周良玉倒了碗茶,不答反问,“周大人是想跟本郡主成亲?”
周良玉没料到昭禾会说得如此直白,不由怔愣片刻,好在他在朝堂上历练许久,虽对男女之事并无经验,却也称得上镇定自若,并没有露怯。
“是。”
听到男人清朗的声音,饶是昭禾有了准备,面颊仍不由一红,她咬了咬牙,继续开口,“想成亲也需要缘由,周大人可否说明白些,毕竟本郡主先前嫁过人,还有了娉娉……”
“周某想娶郡主,与身份、经历全都无关,只是因为心存倾慕,方才如此。”要说自己完全不在乎柳贺年,那肯定是假话,但周良玉看得通透,知道对他而言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与眼前人相比,早就过去的不堪往事完全不值一提,更何况,柳氏全族都已流放,终此一生再难入京,又哪里能及得上他?
“我心悦郡主,希望与郡主共度余生。”
不知何时,周良玉已然站起身,缓步走到昭禾身畔。他虽清瘦,身量却比常人高些,从后将人纳入怀里,淡淡竹香扑面而来,这香味本该清逸雅致,此刻却显得十分霸道,将昭禾笼罩其中,不给她逃脱的机会。
下颚抵在柔软的肩膀上,炙热的气息不断拂过,带来一阵难言的麻痒,昭禾心跳如擂鼓,好险没咬着舌头。
“周良玉,若我对你没有情意,怎会让你来到云梦里?”怎会为你劳心费神,牵肠挂肚?
闻声,男人身躯瞬间僵硬了下,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两手搂住了纤细的腰肢,稍一用力,便将人抱了个满怀。
往日所学的圣人言,现下全都被忘到脑后,垂眸看着微张的红唇,周良玉引以为傲的定力瞬间消失无踪,口干舌燥,血气翻涌。
他如同受到了引诱,慢慢低头,甫一碰到女人的唇瓣,只觉得略有些冰凉,却十分柔软,但该如何继续,他倒是不太清楚。
雅间中并无外人,昭禾最初还羞意,但在感受到男人笨拙地动作时,她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
这下与捅了马蜂窝无异,周良玉冷哼一声,眼尾略微泛红,手臂上的力道却比刚才加重不少,牢牢箍住纤细的腰肢,恨不得将人揉进身体里,只可惜他气势提上来了,嘴上的动作依旧生疏,除了乱咬一气外,再无其他。
昭禾已经学聪明了,只敢暗暗发笑,表面上没有露出半点端倪,她闭上眼,空闲下来的两手抚过高挺的鼻梁,俊美的轮廓,力道十分轻柔,似划过水面漾起波纹的羽毛,柔柔环住了他的脖颈,仰着头,在这人惊愕的眼神中,将舌尖探入。
聪明人学习能力极强,总是一点就通,在这方面也不例外。
周良玉很快反应过来,反客为主,顺势将女子压倒在桌面上,肆意亲吻。
好半晌,紧紧相连的二人才终于分开。
昭禾脸红的厉害,根本不敢跟周良玉对视,她伸手推搡着,却没有将人推开,只能被他牢牢抱在怀中。
“修律已经告一段落,昨日圣上问我要什么赏赐,我求了一道旨意,给咱们赐婚。”他声音略有些沙哑,却透着难以掩饰地欢欣。
昭禾有些愕然,忍不住问,“陛下同意了?”话一出口,她便察觉了不对,若明仁帝同意此事,恐怕早就有内侍来郡主府了。
“陛下圣明,不愿强行逼迫郡主,只说考虑几日,估摸着得由郡主亲自面圣,圣旨才能颁下。”
先前昭禾已经跟太后说明了自己的心思,这会儿倒也不觉得有多窘迫,她以指节压了压肿胀的唇瓣,眼神略一闪烁,问,“你想娶我,伯父伯母可同意了?我是二嫁妇,在旁人眼中总归是名声有暇,实在算不上良配。”
话还没说完,周良玉又低下头,啄吻着几欲滴血的红唇,额头相抵,低声道,“我早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却一直未曾娶亲,爹娘都在猜测我是不是患了隐疾,郡主救我于水火之中,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生出别的想法?和离过的女子没有错,甚至被休弃的女子也没有错,只不过碍于世情,命苦些罢了。”
昭禾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心底涌起阵阵感动,还没等她开口,却察觉到男人身体的变化,彷如受到惊吓的猫一般,瞬间弹跳而起,说什么不敢再坐在原处。
周良玉失望地喟叹一声,神情中的喜悦却无法掩饰,从云梦里离开后,他直接回了香铺,让爹娘准备好礼物,明日登门求亲。
*
曹府。
那天曹怡然从郡主府归来,带回的消息好险没将曹夫人气了个倒仰。像昭禾这等和离过的妇人,能嫁给旭儿,那是她的福分,现在竟敢挑三拣四,还真是不把曹家放在眼里。
曹旭站在堂中,看到母亲双目通红,妹妹神情难堪,心底不免生出了浓重恼意,眼神阴鸷道,“娘,郡主不是看不上咱们吗?那儿子便入宫求旨,到时候圣上赐了婚,她就算有千百个不愿,也得乖乖进门,您立下规矩,让她改改那副轻浮的德行!”
曹怡然两手攥着帕子,咬了咬唇,道,“大哥,京中身份显贵的闺秀不知有多少,你连昭禾的面都没见过,何必非要娶她过门?”
“她一再羞辱曹家,践踏了曹家的名声,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曹旭虽为宣威将军,但此人性情肖似生母,最是记仇不过,有谁胆敢招惹了他,想方设法也要报复回来。
“请旨赐婚倒是不错的选择,昭禾深受太后疼爱,结为夫妻也能给你带来些好处,只是那周良玉委实碍眼了些......”曹夫人慢慢喝了口茶,眼底尽是算计。
曹旭皱眉思索片刻,仍理不出头绪,只得拱手问,“母亲可有办法?”
“若是毁了这位周大人的名声,就没有人再跟我儿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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