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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丞相追妻记 清尧微凉 12713 2021-03-30 09:39

  窗外风起云涌,晦暗不明。而世子立于窗边,一身的墨色,仿佛与窗外无边的暗色融为一体。

  镇南王又是一声轻咳,莫名地就不敢看他如炬的眼神。他微微垂首,说道:

  “其实我也并不想去掺和那些事情,我们在南疆,韬光养晦,按原来的计划,不知有多好。这要是去了京城……”

  镇南王欲言又止,面色纠结。

  窗外疾风呼啸,世子的黑发被吹的扬起,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扣着窗户的边缘,轻缓地将它合上。

  “父亲何必畏畏缩缩,”少年声色低沉,当他缓缓走近镇南王时,男人明显感受到了强大的压迫感,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少年勾唇一笑,仿佛洞悉了他的想法一般,止住了脚步。

  “我镇南王府在南疆韬光养晦了将近十年,为何不可回京城?京城的水还不够浑,我们去搅一搅,不就可以摸鱼了?”

  少年的深邃的眼里藏着一副傲气,眉锋的一角暗含着无尽的威压。

  镇南王的额头已经出了细细密密的一层冷汗。

  这样的场景,若是再寻常的人家,定然是反常的。可在镇南王府,那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王府上下有个公开的秘密,那就是镇南王似乎有些“惧怕”自己的儿子。每次做什么决定,最后必定是世子拍板。若是有些丫鬟小厮运气不好,路过书房时,还能听见世子训斥镇南王的声响。

  只是外人不知的是,这秘密之中,还有更深的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深深的埋在镇南王,世子,和镇南王妃心里。并时时刻刻压迫着他们,提醒着他们自己的身份。

  镇南王缓了口气,又说道:“那……尽快进京吗?”

  世子便微微垂了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了一小片阴影,他薄唇轻启,淡声说道:

  “尽快吧,一别经年,我倒是很想念京城了。”

  镇南王见他又转了过去,背对着自己,便知道他生了倦意。他便悄悄退了出去,顺道轻轻带上了门。

  仿佛难以抑制心头的翻涌一般,少年复又推开了窗子,任凉风携雨拍在自己苍白的面上,他喃喃道:

  “清璇,我要是没算错的话,你应该也十二岁了?”

  少年的下巴的线条原本如刀削一般,俊气中带着一丝狠厉。可提到清璇的名字时,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丝的温柔,他淡笑着说:

  “三年前我远在南疆,费力好大功夫把杨桓骗了过来,本以为此事能成,谁知道苏玉琳那蠢货加害于你,我不得不改变计划,放了杨桓回去救你。”

  少年又轻轻叹气,恍惚间想起三年前也是这样的瓢泼大雨,他的探子冒雨报信,说长公主带了禁军围住了尚书府,他便心知不好,让杨桓带兵回去。

  “可惜最终也没能救你回来,可见杨桓那厮根本就是个草包。”少年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浅尝辄止:

  “我给了西南巫族一半的兵马权,总算说动了他们的祭司给你做法,让你又活了过来,清璇,你说我容易么?”

  少年又是浅笑:“罢了,你也未必领情。不过你相信我,这回我进京,是肯定要将你接回来的。杨桓护不了你,我才能护你一世周全。”

  清璇不知自己被远在南疆的世子惦记着,她现在玩心大起,只想知道苏敏到底打了什么主意。

  随着苏敏越来越靠近碧松院,她也越来越紧张。这样热的天,她的指尖竟然还有些发颤。

  清璇便默默摇摇头,心说就你这心理素质还打别人主意呢,你看看你堂姐,三年前带着禁军抄我家的时候,那叫一个威风。要不是她命不好,染病死了,哪还有你什么事。

  走到碧松院大门前,苏敏忽然站定了。她面色纠结,内心似乎挣扎得激烈。清璇便又侧着脑袋打量着她,却见她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咬着唇说道:

  “清璇妹妹,我忽然想起来下午还要伺候夫人喝药,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这就回去。”

  她脚步匆匆,就想往回走,可她身后那个丫鬟却不动声色地拉着了她,笑道:

  “郡主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夫人下午的药,不都是蓝锦姐姐伺候么?您能与清璇小姐和和气气的,夫人不知有多开心呢。”

  这样炎热的天,苏敏的小脸“刷”的就白了。

  这个丫鬟是夫人派来的,她竟然威胁她!她特意咬着“夫人”这两个字,就是在暗示,夫人的意思永远不能违背!

  清璇还怕事不够乱,竟还抱着手臂,有些不耐烦:“那你到底是来还是不来呢?”

  “清璇妹妹说笑了,既然都倒了门口,那还是进去吧。”

  苏敏一脸强笑,脚步却是颤的。

  走到了这一步,夫人还在背后盯着。若是半道回去,夫人必定勃然大怒,若是舍弃了自己,那丞相府便当真和自己没有半分关系了。

  可若是事成了……

  苏敏深深吸一口气,其实无论怎样,都已经不能回头了啊。

  苏敏跟着清璇走进了碧松院。碧松院本是杨桓的院子,苏敏到底是女儿家,清璇想了想,便将她领到了自己的卧房。

  苏敏环顾四周,才发现清璇当真是极为受宠的。

  一路走来,碧松院里的摆设大多简谱,唯有清璇的这一间小屋,摆满了可口的零嘴,玩具,杂书等等。房间内一改清淡的风格,全是精致华丽的物什,那上好的和田玉,不过也只是放在桌边,给清璇当把玩的东西罢了。

  原先便晓得清璇受宠,但踏入了这小屋,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清璇竟已经受宠道这个地步了。

  偏生这个祖宗还没有半点受宠的自觉。她招呼了苏敏进来,还抱怨道:

  “这屋子到底是小了些,进来的人多了,便挤得慌。”

  跟着苏敏进来的丫鬟便默默擦掉了额头的冷汗,心说你这还嫌弃屋子小?你晓不晓得,很多大丫鬟也只是和其他的丫鬟挤一间屋子?像你这样独住一间屋子,还有丫头伺候你,已经是京城少有啊!

  苏敏孤注一掷,反而不如之前那样紧张了。和清璇聊的甚是好。清璇心眼子多,便看见跟着苏敏进来的那个丫鬟,眼睛便有点不老实,东看西看的,眼睛珠子滴溜乱转,不知道盘算什么。

  清璇轻轻一笑,便也不理会她了。

  管她盘算什么呢,出什么幺蛾子,让杨桓来收拾啊。他是杨家家主,他不管,谁管?

  我嘛,负责吃零嘴看戏好了。嗯,要是杨桓管的漂亮,那就……夸夸他好了。

  事情正如清璇所想,杨换正在火速赶来处理烂摊子的路上。

  首先发现不对的是陈生,作为清璇的影卫,他时时刻刻盯着清璇身边的人。一看见苏敏接近,他立刻警觉起来,再一看见清璇“糊里糊涂”地领着苏敏进碧松院,吓的立刻就去找杨桓了。

  若是保护不好,惩罚自己就算了,要是连坐了蓝锦……

  一想到蓝锦,他跑的速度简直是脚下踩了风火轮一般。他一看到从御书房出来的杨桓,便立刻紧紧抓着了他,紧张地说道:

  “丞相!苏敏郡主带着人进了碧松院了!”

  杨桓是惊弓之鸟,一听苏敏带人进了碧松院,立刻怒从心起,对陈生怒道:

  “我不是让你好好看着她么?为何苏敏还能闯进碧松院!”

  陈生慌忙解释:“大人,清璇小姐和郡主说了什么,属下也听不清,但郡主……”

  陈生怎么解释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杨桓已经撇下他,策马而去,直奔丞相府。他一进府,便来势汹汹,什么也不说,径直向碧松院走去!

  杨桓怒意滔天。

  苏敏,你们苏家的女子可真是相似。三年前你堂姐带了禁军抄了沈家,怎么,今天你要趁我不备,带着你收拾清璇么?

  你脖子是痒痒了么?

  就在他颇有气势地跨进碧松院的大门时,却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道清脆的笑声,杨桓眉头一皱,心说怎会有笑声?

  总不会是苏敏折磨清璇,得意地笑了出来吧?

  杨桓决定一探究竟,他两三步冲进了清璇的小屋,却惊见苏敏和清璇二人围着小圆桌,清璇乐呵地吃着他特意准备的零嘴,苏敏在一边讲笑话。

  “……清璇妹妹,你说她傻不傻……”

  清璇一边吃一边笑:“……真是有意思……”

  杨桓彻底傻眼了。

  清璇不是在水深火热之中吗?清璇不该是楚楚可怜地等着自己的搭救吗?苏敏不是带了一帮人冲了进来吗?

  怎么现在两人气氛甚是欢快,仿佛亲姐妹似的。

  这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啊!

  正巧清璇一抬头,看见杵在门口的杨丞相,她便摆摆手,说道:“前些日子你给我的蜜枣呢?怎么没了,我还想吃呢。”

  杨桓认命地转身,去房里给她拿了两罐蜜枣。

  得,别说什么英雄救美了,还不是被小祖宗给使唤来,使唤去的。

  于是陈生赶过来的时候,面对的便是丞相的一副臭脸:

  “你办的一手的好差事啊,你不是说苏敏带了人冲进来了么?害的本相担心了一路!”

  陈生很实诚地眨眨眼,伸出手指,指着那边说:“丞相,那不就是苏敏郡主带来的人么?”

  杨桓便回头,不看不要紧,一看便怒从心起,上去给赏了陈生一个脑瓜崩:

  “一个丫鬟罢了!你下次说话再说不清楚,本相就罚你去私塾读一年,考不上举人别回我丞相府!”

  不过杨桓既然回来了,脸色还这么不好,苏敏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她不过说了两句,便匆匆离开了。

  这个时候清璇才注意到,杨桓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对。

  看起来没什么表情,似乎有些郁闷,有些生气。

  清璇便好奇了,还有什么能让杨桓生气?她慢慢蹭了过去,戳了他一下,问道:“你怎么了啊?”

  杨桓心里这才微微舒坦了些。

  小坏蛋,你可算是有些良心,还知道过来问问本相。要不是因为你,本相能这么郁闷么?

  算了,本相还能和你这个丫头一般见识?啧。

  但说起来,确实有一件事比较头疼,那就是镇南王一家要进京这事。

  若说别的亲王进京,倒也不值得杨桓放在心上,关键这镇南王……他家的世子,对清璇很执着啊。

  这位世子让杨桓产生了危机感,他要提前给他上个眼药。

  “你有所不知,最近镇南王一家要进京,我在为此事头疼。”

  清璇在记忆里搜索一番,果然想起了一个男孩,他比杨桓年龄小些,却好像更成熟似的。他站在那里,一身的玄衣,不声不响的,却无端地让人觉得害怕。

  九年前镇南王一家还没有去南疆的时候,清璇还是个小丫头,之前也是很怕他的,但是后来玩的熟了,发现这男孩也就看着吓人嘛,其实还是很温柔的。

  只是她一直不知道,世子的这份温柔,从来没有对别人展示过。

  “他们进京了,又怎么样?”

  “我在南疆的探子发来的消息,说是镇南王百里安有异心,镇南王世子百里策,擅自给了西南巫族一半的兵马权。镇南王一家,实在是不简单。”

  杨桓这么说着,清璇却想起了九年前的那个雪夜。小小的百里策翻墙进了尚书府,对着清璇说道:

  “清璇,陛下疑心我爹爹通敌叛国,将我们一家流放去了南疆。不过你放心,我总有一天会回来的,你要等我啊。”

  九年过去了,他们终于要回来了啊。

  “我说话呢,你听见没?”

  杨桓见清璇心不在焉,便猜到她肯定偷偷想那坏小子了,心里的醋缸一翻,他伸手就去拧清璇的脸蛋:

  “你听见没,我说镇南王一家心怀鬼胎呢。”

  “知道了知道了。”清璇连忙拍走了这只胡作非为的手,气道:“你们朝堂上的事,你们男人操心不就好了。”

  杨桓这才收了手,到底是不放心,又嘱咐了一句:

  “总之我告诉你,他们一家可不像你看见的那么简单。锦衣卫都对他们家插不进手,可见镇南王一家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簪缨世家。”

  夜风悠长,缓缓拂在清璇的脸上。这样炎热的天气,也只有晚上能凉快一些。

  清璇在想镇南王的事情。

  镇南王是本朝仅有的几个异姓王之一。封王以来,镇南王深谙树大招风的道理,便一直低调谨慎,从不公开发表政见。

  九年之前,先帝还没驾崩呢。

  先帝不知从哪里得来了一封信,便怀疑镇南王通敌,可苦于没有证据,加之镇南王在朝中还颇有些势力,便只能发配其去南疆。

  自镇南王走后,这朝廷里才出现了杨桓一家独大的局势。

  当今的圣上苏炎,这次招了镇南王回来,是针对杨桓吗?

  越想越头疼,清璇越发觉得,杨桓这丞相的活自己还真干不来,天天操心这些,还不要把自己烦死?

  算了,管皇帝什么打算呢,天塌下来,不还有杨桓顶着么?

  眼睛一闭,清璇便就这么睡了过去。

  杨桓在荣恩堂伺候母亲服药。

  这药汁极为浓稠,杨桓搅动着药匙,便能闻见浓浓的苦味,他皱着眉,说道:“这药委实苦了些,母亲,儿子准备了蜜饯,是胡广总督送来的,您待会尝尝。”

  杨母便笑说:“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家伙,哪里就吃不得苦药了?你这是把娘当孩子了。”

  这么一说,杨桓便想起来喂清璇喝药的场景来了。

  不过是一碗药罢了,清璇咽下一口,整个小脸都皱了起来,看他的眼神不知有多嫌弃,说什么也不肯再喝第二口。

  杨桓心说,自己果然是照顾清璇时间久了,竟变得比原先细腻了许多。

  杨桓一想到清璇,嘴角便微微勾起,一副心情极好的模样,杨母便在这时候说:

  “桓儿,你的事娘考虑了许久,觉得既然你那样喜欢你带回来的那个丫头,娘便准了你们在一起也无妨。”

  杨桓微讶,便笑道:“母亲能这样想,儿子自是欣喜的。”

  杨母又说:“娘是这样想的,敏儿性子好,就算清璇丫头骄纵些,她也不会计较,如此一来,便不会耽误你为官。可妾室毕竟是妾室,你以后可不能因她冷落了敏儿。”

  杨桓的笑容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他放下药碗,很认真地同他母亲说道:

  “娘,儿子甚喜清璇,是绝不让她为妾的。”

  杨夫人看着自己儿子这执着的眼神,倒是没有半分的意外。

  儿子对这丫头用情至深,她身为过来人,自然是早就看的清清楚楚的。儿子这样的人,为了她跳水,顶撞自己,开罪郡王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好在今天也并不是真的要说这件事。杨夫人便笑而不语,和杨桓说了些别的。

  夜色越来越深,有下人在房里添了一柄三盏的烛火。杨桓正欲起身离去,却听见身后“咚”的一声。

  杨桓连忙回头一看,便看见母亲面色惨白,口吐鲜血。血染红了浅色的被褥,远远看去,触目惊心。杨母面色痛苦,挣扎之下,枕着的枕头便落到了底下,这才让杨桓听到了那声声响。

  杨桓惊慌不已,赶忙上前扶住了母亲,对外高呼:

  “来人,叫大夫!去太医院请太医来!”

  老夫人昏倒了,这可不是小事,下人们举着灯笼在府里跑着,领头的还不停喊着:“快,快一点,去请王太医……”

  于是清璇睡到一半被吵醒了。

  今日清璇疲乏,便睡得早了些,她睡前还在心里念叨:“杨桓,你今天回来要是敢吵醒我,你试试看!”

  所以她被弄醒的时候,格外的暴躁:

  “紫珠!外面什么事情,吵死了!”

  她抱着被子等了一会,便听见紫珠“哒哒”的跑来,上气不接下气:

  “小姐,好像是荣恩堂的老夫人出了事,下人们忙着去请太医呢。”

  清璇便皱了眉头:“老夫人?老夫人出了何事?”

  紫珠便说:“奴婢也不晓得,只知道老夫人出了挺大的事,好像都呕了血。”

  “原来是这样”,清璇微微偏着脑袋,又问道:“那杨桓也在哪里了?他还未曾回来吧?”

  “是,丞相一直在荣恩堂哪里照顾呢。”

  紫珠犹豫了半晌,有试探地开口,她小心说道:

  “小姐,老夫人出事,咱们要不要去看看,丞相都在哪里呢。”

  清璇细细想了半天,仰起了脑袋,对着紫珠说道:

  “我们为何要去?杨桓在哪里,因为那是他生母,他照顾他母亲,天经地义。可是我们去了,岂不是不伦不类?老夫人又不喜欢我,没准还以为我们去膈应她,说不得又要呕一口血出来。”

  紫珠一笑,却又忧心忡忡地说道:

  “小姐,您可真不为自己操心!你看人家苏敏郡主,一听说老夫人出了事,巴巴就赶去了,您可倒好,待在碧松院。要是您去了,丞相不知有多开心呢。”

  紫珠和白玉一开始还为清璇鸣不平,觉得杨桓强迫于清璇,一看便不是正人君子。但后来发现,杨桓待清璇是真心的好,便也就觉得,小姐跟了丞相,似乎也不错。

  紫珠便又患得患失,生怕杨桓哪天厌弃了清璇,这才提醒清璇去看看老夫人,顺便在杨桓面前晃一晃,晃出一点好感出来。

  清璇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忍不住笑出了声,她笑说:

  “算了,我要是真去了,说不定杨桓还疑心我存了什么歪心思呢。那可不是惊喜了,那生生要变成惊吓了。”

  杨桓这边,虽说谈不上惊吓,可确实也不好受。

  老夫人倒是不呕血了,只是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连说话也困难。她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杨桓看着,便觉得心中刺痛。

  苏敏和苏煜早就赶来了,坐在边上。

  苏敏一个劲地抹眼泪,苏煜也不复平时玩世不恭的模样,他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时揪着大夫的衣领,问上一句:“老夫人如何了?”

  众人的心都揪着,一直等到了太医院院首匆匆提着药箱赶过来。

  大家这才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簇拥着王太医到了老夫人床前。太医问了几句病情,便摆好了迎枕,专心为老夫人号脉。

  一时间屋里静悄悄的,没人敢发出半点声音打扰了太医把脉。唯有窗外夏虫传来间断的鸣叫,一声一声。

  半晌后老太医终于收了手,杨桓连忙问道:

  “王太医,老夫人这病……”

  太医用拇指与食指轻抚自己的胡须,皱着眉,沉声说道:

  “丞相,老朽观夫人脉象,与常人无异。若是正常,老夫人应当无碍才对……”

  杨桓便盯着王太医,问道:“除了前些日跌了一跤,老夫人动弹有些不方便以外,的确没什么旁的事。只是今日下午,老夫人呕血一事,的确有些蹊跷。”

  王太医有些不放心,又重新号了脉。这才恭恭敬敬对着杨桓说道:

  “丞相,老朽行医多年,见过无数病患,可老夫人今日的脉象,的确与常人无异,可老夫人今日无端呕血……老朽总觉得,今日这事,有些像南疆的巫蛊。”

  巫蛊!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无不震惊。

  南疆的巫蛊,可是本朝的禁忌,巫蛊至毒至恶,寻常人若是碰了巫蛊,按照律法,那可是要砍头的。

  可是,又是谁这么大胆,敢在丞相府里谋害丞相的母亲?

  杨桓面色凝重,对王太医说道:

  “太医可有什么房子能缓解老夫人病情的?我见母亲卧床痛苦,实不忍心。”

  王太医连连摆手,说道:“丞相,术业有专攻,老朽只能治寻常的病症,若是碰上巫蛊,老朽便束手无策。可丞相若是急,老朽可推荐一奇人。”

  杨桓点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丞相,这奇人祖上是南疆的,对巫蛊有些了解,丞相何不请他来为老夫人看看?”

  他特意说明这人祖上是南疆的,南疆是巫蛊的故乡。朝廷的律法禁止寻常人养巫蛊,可若是南疆的人,律法便宽容的不去管他们。

  丞相请人,这人自然很快便被带来了。

  来人是个姑娘,高眉深目,短袖长裤,一看便不是中原人。她的手臂上带了许多的银手环,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这姑娘叫娅莉,为人性僻,面上没什么表情。进来之后,只是粗粗问了一句:

  “就是这个老夫人么?”

  待杨桓说完“正是”之后,便径直走过去,对着老夫人吐出来的血看了半天,忽然说道:

  “下蛊的人,应该是个属兔的。”

  仿佛是能看见身后那群人惊疑的神情似的,娅莉又慢悠悠地说道:

  “这蛊并不多么阴寒,其中的蛊虫也甚是温顺,我方才又用老太太的生辰八字测了一下,下蛊的人,定是属兔的无疑了,估计还是个姑娘。啊,我看着下蛊的手法,似乎不怎么高明,啧,估计学习蛊术没多久吧?怕是个年纪小的。”

  这些话一说出来,现场的气氛便有些微妙了。

  众人面上不显,可心底里却暗暗盘算起来了。这府里谁是属兔的,谁又是年纪小的?最关键的是,究竟是谁和老夫人有深仇大恨,非要用这种歹毒的法子谋害老夫人?

  杨桓的眉头越蹙越深,别人怕还不晓得,可他却是清楚的,这个娅莉说的,分明是……

  果然,身后那些下人之间,不知是谁嘴碎,小声说了一句:

  “……我怎么隐约记得,丞相带回来的大哥姑娘是属兔的……”

  “就是呢,我前些日子还听到碧松院的紫珠要给那丫头做个兔子玉佩,说是辟邪……”

  “……我听说前些日子老太太还发卖了一个姑娘呢……”

  一时间,四下里皆是“嗡嗡”的议论声,虽不敢明说,可话里话外都含沙射影说着清璇,杨桓哪里忍得住,怒视,喝道:“闭嘴!此处哪里有你们说话的份!”

  细碎的叨叨声这才戛然而止,娅莉还是没什么表情,仿佛对丞相府后宅的龌龊事漠不关心似的,她淡淡说道:

  “丞相,若要救老太太的命,可是要把下蛊的人先揪出来的,没有下蛊人的血做引子,老太太可治不好了。”

  老太太听了,更是慌了,躺在床上,呼哧呼哧地,急的说不出来话。苏敏急急走去,蹲在老太太床边,一手给老太太顺着气,她转过头,面带哀求地看着杨桓,说道:

  “丞相,老太太要紧,还是赶紧在府里找找附和条件的人吧。不管能不能找到,试一试总归是好的。”

  杨桓心中亦是焦急,可又隐约的觉得,此事莫名其妙的牵扯了清璇,怕是有些蹊跷。可当下这么多人看着,杨桓不得不说了句:

  “令府里所有属兔的女子统统到荣恩堂来!”

  清璇被吵醒之后,心里便有点乱乱的,总觉得府里这气氛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索性也不打算继续睡了,便窝在床上,拿了一本话本子看着。

  府里的人都凑到了荣恩堂附近关注老太太的事去了,清璇的碧松院里便安静的很。有时夜风吹过,还有些寒凉。

  就在清璇快要将这本话本子看完的时候,几个丫鬟小厮冲进了碧松院。

  他们走的步子极大,仿佛怕谁趁乱跑了一样。为首大丫鬟是老太太身边的,一进院子,便对迎上来的白玉说道。

  “我们老太太身子有恙,丞相大人叫你们院的清璇去荣恩堂。”

  白玉心思缜密,一眼便看出了气氛的不对。

  前些日子,自家小姐因着丞相的偏宠,虽说老太太不喜小姐,但荣恩堂的下人见了小姐,无不客客气气的,哪里有今天这样跋扈?

  再说,这哪里是请人的架势?一次来了十几个人,分明是提审犯人的模样!

  白玉便不平,说道:“当真是丞相叫人去的?”

  那大丫鬟嗤笑一声:“怎么,还要丞相亲自来接人不成?真当自己是个大家小姐了?老太太哪里耽误了,是你们担当的起的么?”

  外面的动静大了,便惊动了清璇。她放下看地津津有味的话本子,走到了门口,抱着臂问道:“出了什么事了,吵吵嚷嚷的。”

  大丫鬟看见清璇出来了,倒是送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总算她没提前跑了。

  她便说道:“老太太那头出了点事,还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白玉气的跳脚;“这分明就是欺负人!那么多人在荣恩堂,为什么偏要我们去,谁知道去了会怎样?”

  清璇到底是淡定一点,她粗粗打量了那丫鬟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说了一句:

  “那你等我一会,我换了衣裳就来。”

  清璇是睡了一觉刚醒,头发便松散着。白玉只好为她重新梳,她心里犹不平,念叨着:

  “老太太也真是,为何非点了名要我们去?丞相就在荣恩堂,为何不能劝一劝?”

  清璇半垂了眼,说道:“老太太点了名,难道我还能不去不成?我估摸着,这事估计还挺大,恐怕是杨桓在哪里都已经劝不住了。”

  白玉梳头的手一顿,紧张问道:“这样严重了么?已经到了丞相都拦不住的地步了么?那小姐,您还要去么……”

  白玉这期期艾艾的模样逗笑了清璇,她展颜一笑:

  “为何不去?一来老太太的话我怎么也推不掉,二来么……杨桓不是说会护好我的么?你放心吧,就算有人挖了坑给我跳,也不会真正伤害到我的,这一点我还是相信他的。”

  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在遇到这样艰难的时刻,想起杨桓,竟然觉得很安心。仿佛只要他在身边,便不会有人伤害到自己一样。可真是奇怪。

  白玉便不语,接着为清璇收拾,却听见清璇忽然说道:

  “啊,白玉,我想起来了,我怎么记得今天苏敏郡主有点反常?杨桓不是经常说么,事出反常必有妖,待会你随我去荣恩堂,你便让紫珠和陈生在这屋子里搜一搜,看看她两可丢了什么东西放这里。”

  清璇隐隐觉得,今晚的事恐怕和苏敏有那么点联系。

  到了荣恩堂,清璇才晓得这事闹的有多大。

  丞相府里有头有脸的人都聚在了这里,她一进去,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清璇心里便有些不舒服,像是被集体行了注目礼一样。

  杨桓面上也不好看,他一见清璇来了,便大步向她走来,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小声说道:

  “无事的,放心,有我在。”

  简单的几个字,却给了清璇极大的安慰。像是一直悬着的心忽然有了着落一样。真好,背后还有杨桓这最后一道防线。

  一时间面对众人犀利的目光,清璇竟也能真正的心如止水,而非故作镇静了。

  娅莉看着门外进来个娇俏的姑娘,衣着杭缎,腰间玉饰,便晓得这尊贵的小人儿是方才杨桓护得紧的那位,便勾着唇浅笑,对清璇说道:

  “想来就是你了,你刚来,我和你说说。你们家老太太不知被谁下了蛊,我方才瞧着,下蛊的人估计是个属兔的。你没来之前,你们府里那些属兔的我都验了血,统统不是,就剩你未曾验过了。”

  清璇便知道了,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她侧首看了看边上的人,果然看见那些姑娘的手上,被划了一道口子,有的血还未完全止住,“滴答”一声落在了地上,染红了名贵的波斯地毯。

  杨桓还担心,又悄悄对清璇说道:

  “阿璇,无事的,不过是一两滴血罢了,别害怕。”

  娅莉听了便笑说:“姑娘放心,我刀法快,不会很疼的。”

  清璇只好依言伸出了葱白的手指,娅莉摸出了她锋利的小银刀,在清璇手指上一划,让清璇滴下的那滴鲜血落在了老夫人早就划了一个口子的手臂上。

  众人的目光统统放在了老太太的手臂上。

  只见那滴鲜血落在了老太太伤口的边缘,顺着肌肤的纹路缓缓流淌,看起来并无什么异常,可不多时,众人惊奇地发现,老太太的伤口里,竟然钻出了一只白色的东西!

  这团白色还在缓缓的蠕动,娅莉惊喜极了,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根树枝来,这树枝的香味极其独特,那团白色一察觉树枝的靠近,便加快了挣扎的速度,不消片刻,竟完完整整的挣扎了出来!

  而大家这才看清,这原来是条拇指大小的白色蠕虫,娅莉小心地将它收到了罐子里,释怀地笑道:

  “总算是弄出来了。”

  可别人却笑不出来,面上难看的紧,尤其是杨桓,面色冷凝如三九天的冰块。

  旁人的血皆无事,唯独清璇的血却能吸引了蛊虫出来,这说明什么?娅莉之前明明说过只有下蛊的人才能将蛊虫引出来的。

  私下静悄悄的,众人皆自以为知道了真相,却碍着杨桓,不敢开口。

  苏煜目瞪口呆,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小丫头的底细他是最清楚不过的,无论她是沈清璇还是李清璇,都不可能懂南疆的巫蛊,那为何她的血能引蛊虫出来?

  ——那一定是有人加害与她了。

  可她不过一个姑娘,到底得罪了谁,究竟是谁要用这样恶毒的法子害她?

  就在此时,娅莉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她方才收了一条蛊,心里正乐呵,说起话来,语调也甚是轻快,同周围死寂的气氛格格不入:

  “啊,我忽然想起来了,我师兄和我说过,这下蛊的人还是要摆一个阵的,且在下蛊后十个时辰之内不能撤掉。你们赶紧搜搜,看看这姑娘的房里有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要是没搜出来么,这姑娘是不是下蛊的人还说不准,要是搜出来了……”

  娅莉不说了,可大家都心知肚明。

  要是搜出来了,那肯定是清璇谋害老太太无疑了。

  若是平常,杨桓为了证明清璇的清白,肯定大大方方地让管家带着人去搜碧松院,总归此事不是清璇做下的,难道还能搜出什么东西出来?

  可当他看见众人探究的目光的时候,他的心还是慌了。

  因为今天下午,苏敏是去过碧松院的。当时陈生还特意快马加鞭的找自己,告诉他苏敏带了人冲到碧松院。

  背后的冷汗就这么冒了出来。

  这分明就是有人下了个套,等着清璇跳进去!这罪名大了,谋害丞相府老夫人!

  杨桓狠狠一瞪坐在一边的苏敏,苏敏触及他的目光,就像被火烧了一般,飞快地低下头去,不敢看杨桓的目光。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是她苏敏搞的鬼!

  苏煜也发现了,便心知不好,他恨的牙痒痒,心里骂着妹妹傻,为什么要去招惹杨桓?惹杨桓的后果,是他整个郡王府能承受得起的吗?

  他面色阴沉,趁着众人不注意,把苏敏给拽了出去。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可要好好问问清楚。

  而也正是这时,陈生又匆匆闯进来,也不管别的,就附在杨桓耳边掩手低语,杨桓点了点头,又悄悄嘱咐了他几句,陈生又奔如了门外的夜色中。

  众人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就看杨桓面色从容地笑道:

  “大家不是想去搜搜什么阵么?那就带着人到我碧松院去瞧瞧。看看我碧松院究竟藏了什么宝贝,如何?但我有一条,在我碧松院要是没搜到什么别的,我要带着人去别的院搜搜,看看这真正做法的人,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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