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慕出了宫便直接去了一间茶楼, 他记得上次出宫的时候, 洪松源便告诉他已经有了线索了, 如今又过去了一段时日, 也不知道他那里是不是有结果了。
他来的时间恰好, 洪松源正好在, 见他来了, 紧锁的眉头也没有松开。
顾泽慕快走几步:“怎么样?”
洪松源面色凝重地将查到的消息递给他。
顾泽慕一看,才发现洪松源查到那些人的行踪之后,并没有打草惊蛇, 反而渐渐掌握了他们发信的规律,一路追踪过去,这才发现那些人竟然是来自西北。
这个结果让顾泽慕意外, 但细想却又觉得并非不可能。卓格已经统一草原整整三年, 这三年邺城那边都只是小打小闹,这位草原之王似乎对大周的富饶并不感兴趣。只是所有人都不敢对他掉以轻心, 曾经西北草原四分五裂的部族都让大周疲于应对, 更别说如今是如此强劲的对手了。
这三年倒也有零星的言论, 觉得威国公领兵在外太耗费钱粮, 恳请皇帝下旨让他们回京的。不过不管是萧湛还是朝中重臣, 都没有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一场大战是绝不可避免的, 所以在这种时候,那边派出暗探在京城兴风作浪也并不奇怪。奇怪的只是这手段,不过顾泽慕也没有多想, 转而问道:“除了这个, 还有别的吗?”
以他对洪松源的了解,他绝不可能仅仅因为这一件事便如此慎重,恐怕还有别的原因。
果然洪松源点点头:“我不仅查到了这些人是来自西北,而且之前跟踪你的那些人,可能也和他们有关。”
“我的身世和他们有关?”
“那倒没有。”洪松源道,“不过的确是多亏了他们,才让我查到了你身世的一些线索。”
听到洪松源这么说,顾泽慕目光一凝:“是什么线索?”
他的身世问题已经困扰他许久了,如今总算有了线索,即便沉稳如顾泽慕,也提起了心。
洪松源想到之前查到的信息,心情有些复杂,问道:“你还记得之前被你判了满门抄斩的詹氏吗?”
顾泽慕一愣:“詹世杰?”
洪松源颔首,又道:“或许没有多少人知道,威国公少年时与詹世杰曾是好友,只是一人是勋贵之后,一人出自清流世家,便渐渐没了来往。当年詹世杰入狱之后,他的儿媳刚好怀孕,但之后便不知所踪,后来听说她为夫殉情,但那腹中的孩子却没人知道去了哪里。”
“若如你所说,当年你是被威国公夫妇从外头抱回来的,那时间正好合得上。所以,你有可能就是当年那个被偷偷生下的孩子。”
顾泽慕整个人似乎都怔住了,他本以为经历过了重生之后,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事情会让他失态了,如今才知道这世上匪夷所思的事情要远超他想象许多。
洪松源也明白,他这一时半会可能无法接受,便又补充了一句:“其实,这整件事情目前也只是我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你暂时也不用这么沮丧……”
顾泽慕在心底叹了口气,他知道,洪松源肯将这件事告诉他,必然是已经有了七八分把握的,他也不必去抱这样的侥幸。
洪松源只得安慰他:“不管怎么样,那也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都过去了,你如今好好当你的威国公府三少爷,不也挺好的吗?”
顾泽慕气苦,他想查出自己的身份,除了想要知道这背后的干系,更重要的便是不想再当顾清宁那劳什子的哥哥,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最后,他只得无奈地叹口气:“罢了,也算是我自己造的孽。”
洪松源好奇道:“所以当年詹世杰果然是被冤枉的?”
“我也不知道。”顾泽慕道,“当年这桩案子的确是有蹊跷,但人证与物证都是真的,而且詹世杰也是真的自杀,这件事想要查清楚比你想象中的要麻烦许多。”
洪松源笑道:“若詹世杰那案子果真有冤屈,如今也算是给你个改正的机会,你若是心中那道坎实在过不去,往后给人家平反了,再给詹家多烧点纸钱,然后多生几个孩子,给人家传宗接代就是了。”
顾泽慕瞪了洪松源一眼。
洪松源仿佛没有看到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就算要查,我这把老骨头也会帮你查清楚再死的。”
“瞎说什么!”
洪松源笑起来,又叹道:“唉!早知道会有这样一天,当初就该好好守着这方基业,哪里像如今,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是在让人头疼。”
“你再怎么从头再来,也不比我来的更彻底吧。”
洪松源看着顾泽慕那短短身材,忍不住笑了一声:“多少帝王渴求长生不老还不可得,你这也算是另类的长生不老了,不偷着乐就算了,你还这么抱怨,当心老天降雷劈你!”
顾泽慕懒得理他。
重生的确不是一件坏事,可问题是重生之后一切都变了,更重要的是,曾经的妻子居然成为了自己的亲妹妹,还有比这更郁闷的事情吗?
不过这些话怎么可能和洪松源说,就算说出来他也只会嘲笑自己,还是算了,
顾泽慕收敛起了自己的表情,对洪松源道:“不管怎么说,还是先把那伙人的身份查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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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噶颜部王庭。
奉展看着从京城传过来的消息,表情复杂,许久都没有说话。
布日古德走进帐篷,替他倒了一杯水,瞟了一眼桌上的信件,笑道:“听说瑞王已经顺利回到湘南了?”
奉展应了一声。
“您看起来挺困惑的?”布日古德猜测道,“因为那位皇帝陛下信了他的兄弟?”
奉展将信拍在桌上,冷声道:“你要说什么?”
布日古德随意地坐在了他的对面,将桌上的信件拿起来看,这都是十分机密的信件,可奉展却并未阻止他。
布日古德看完之后,才道:“您把当年坑了您的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将他们一网打尽,挑起了京城那些是非之后,又丝毫未曾暴|露自己的身份,这不是很好吗?”
“不过那位皇帝陛下似乎挺出乎您的意料的,他如此重情重义,不仅放走了他的兄弟,还因为您被陷害的事情而大发雷霆,几乎打破了他一贯的好修养,您不是应该高兴吗?”
若不是奉展知道布日古德的性子,几乎要以为他是在嘲讽自己。
不说旁的,他相信萧湛绝不会那么天真,他定然是知道瑞王来京城了,可即便如此他为什么依然会放水让瑞王离开?
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做会让旁人越发嚣张放肆吗?他是太信任瑞王了,还是说他本就是这样的性子?
奉展自己都分不清了。
他想到信中的描述,几乎能够想到当时萧湛的愤怒,这份愤怒如火焰一般,仿佛将他心底的黑暗都驱散了。
这些年他被仇恨蒙蔽了心眼,一直刻意让自己去遗忘曾经在京城的美好回忆,可眼下这封信却让他回想起了当初带着萧湛一起出去玩的情景,他本以为这些记忆尘封多年,早已模糊不清,谁知当记忆的阀门打开,他才发现这些记忆清晰地仿佛像是刚刚发生的一般。
小时候的萧湛是个十分乖巧听话的孩子,因为父母太过强势的缘故,他便显得要柔和许多,这种柔和不仅仅对于父母,而是对于身边所有的人。
教导他的老师都是当世大儒,恨不得将所有的知识都一股脑塞进萧湛的脑子里,对他的要求更是高的离谱,偏偏萧湛十分体贴,即便有时候碰到了一些苛刻的要求,也总是努力去达到。
有时候奉展看不过去了,就把他从书房里拎出来,也不管对方是身份贵重的太子,直接就把人带到市井之中。带他吃些京城小吃,又带他去戏园子看戏,还带他去了青楼里头见世面,虽然只是喝酒看歌舞什么的,也依然把姐姐气得半死,派人把他们揪了出来。
两人被奉皇后在坤宁宫里骂了大半个时辰,私底下却互相做着鬼脸,最后被奉皇后丢去罚跪,深刻地贯彻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奉展那时候便想着,等到西北的仗打完了,他就回京城,成不成婚也不重要,就带着这个太子侄儿到处去玩闹,免得跟他父皇一般,在宫里都变得不鲜活了。
可他没有想到,自己最终也没能实践这个诺言。
有时候奉展回想这些事情,都会觉得当初的自己可笑。他怎么会觉得一个帝王会真心将皇后的弟弟,一个领兵多年的将军当做是亲人。还有萧湛,他从前是年纪小,可当他真正成为了一个皇帝,他也会和他的父皇一样的。
这样的念头一直盘踞在奉展的脑海中,尤其在萧胤死后,他只能以此作为支撑自己复仇的理由。
然而如今,萧湛的行动却告诉他,不管过了多久,他都不会变的。
这让奉展的心都不由得有些动摇。
但他很快便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如今还没有当多久的皇帝,等到日后时间长了,他就会变了。”
布日古德无奈道:“他已经登基七年了,您为何就不愿意相信,并非所有人都是先帝,或许真有人会这样也不一定呢?”
奉展冷笑道:“你是让我信任他?信任一个皇帝?你知道这代价有多大码?”
“当初我相信他父皇,结果家破人亡,害死了我的亲姐姐!她身为皇后,却连皇陵都未曾进入!”奉展的神色冰冷,“可那时候的萧湛是如何反应的,他只是沉默地接受了皇位,沉默地听从了他的父皇,沉默地篡改了史书,粉饰太平,你让我如何相信他?”
“或许只是有什么苦衷……”
布日古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奉展阻止了:“你若还想留在我身边,往后便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布日古德见他如此固执,也只得无奈地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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