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宁还不知道她亲娘已经在盘算着要给她找个童养夫了, 她正纳闷地看着顾泽慕:“你要借裴鱼?”
顾泽慕点点头。
之前顾泽慕带裴鱼去千佛寺被人跟踪的事情顾清宁已经知道了, 她本以为裴鱼只是武学奇才, 没想到眼力也那么厉害。如今顾泽慕要借裴鱼, 她也没想太多, 便答应了。
顾泽慕带着裴鱼出了门, 街上熙熙攘攘, 马车慢慢地行驶着,顾泽慕问裴鱼:“你注意到有人在跟踪我们吗?”
裴鱼从马车的窗户看出去,许久才道:“有的。”
顾泽慕点了点头, 却没再问,只是让车夫将马车赶到指定的位置,那是一家很普通的茶楼, 名叫“一间茶楼”, 外表看起来和其他茶楼没什么区别。
然而顾泽慕下了马车,却看了那茶楼的招牌好半晌, 才抬步往里面走。
那两个护卫原本想跟上, 却被他阻止了, 只带了裴鱼进去。
一进茶楼, 便有小二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客官里面请, 您想喝点什么?”
顾泽慕脚步不停:“我想问, 贵店天字第十五号房还做生意吗?”
那小二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他压低声音道:“此事只有东家能做主,还请客官楼上包房等一会。”
顾泽慕颔首, 跟着他一同上了楼。
小二将他引进一间包房, 随后便匆匆离去了。
裴鱼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道:“这店小二也太差劲了些吧,连壶茶都不给我们上!”
顾泽慕却好整以暇地坐下来:“你将那边的柜子打开,里头有一整套茶具,茶叶就不用拿了。你正对面的那幅画后面有个小小的暗格,里头有上好的茶叶。”
裴鱼半信半疑地打开柜子拿出茶具,又伸手拨开了那幅画,果然发现那后面有个暗格,里头放着几个小罐子,看起来都是上好的茶叶。
裴鱼惊讶道:“你怎么知道这后面有暗格,还有暗格里有茶叶的。”
顾泽慕笑了笑,却没有回答她。
他指使着裴鱼去打了水,随后用火折子点燃那个红泥小炉,就这么就地烧起水来。
裴鱼趴在桌上,盯着炉子里的火焰,揉了揉肚子:“咱们要等多久啊!我饿了。”
顾泽慕一边挑选茶叶,一边淡淡道:“出门之前,你不是还拿了一碟子点心吗?”
裴鱼连忙捂住自己的袖口:“这不一样,你带我出门办事,不应该另外再给我工钱的吗?”
“你倒是算得很清。”
顾泽慕笑着道,而他话音刚落,门就被人打开了,一个年轻人扶着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走了进来。
那张脸很熟悉,但比起顾泽慕记忆中的似乎要苍老许多,这正是这间茶楼的老板——洪松源。
顾泽慕看到他,似乎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隔着这个人看到很久很久以前一般。
他认识洪松源还是是他唯一一次离宫出走时候发生的事情。
出宫之后,他随手救了一对被恶霸欺凌的母子,那孩子是个与他一般大的少年,正是洪松源。萧胤当时心情很差,虽然救了人,却并不想和他们有所牵扯,所以救了人便离开了,谁知洪松源却不依不饶非要追上来报恩,还执着地跟了他几条街,最后他忍无可忍,用计甩掉了对方,没想到就在他回到客栈之后,却又看到了洪松源。
他至今还记得自己的惊愕,洪松源得意洋洋地告诉他,是因为看到了他鞋面上白灰,猜测他经过的地方正在刷墙,又根据他的衣着,判定他家世极好,可偏偏衣裳穿得有些凌乱,所以猜测他是偷跑出来的,身边也没有仆人,因此很有可能住在一家比较高档的客栈。
于是他便根据这些线索找到了这家客栈,没想到还真的撞上了人。
当时的萧胤十分震惊,没想到这少年虽然看着不起眼,却这般厉害。只是震惊归震惊,他当时是没有放在心上的,直到回去之后,他决定不再被动,并开始主动结交朝臣之后,这才忽然又想起了这个少年。
起初萧胤也没想过能做成什么事情,他虽然带了银钱去找洪松源,但心里其实是没报什么希望的。谁知洪松源又一次让他惊喜了,他利用这些银钱整合了整条街的乞丐,又发明了一套他们自己才懂的暗语,这一条街无论发生什么,都逃不过他们的耳目。
萧胤顿时来了兴趣,他当时在宫中虽然不受重视,但背后有母家支持,钱是不缺的,于是他便直接拿了一大笔钱来找洪松源,又买下了一家茶楼作为掩饰。
不得不说,洪松源的确是个人才,这些传过来的消息浩如烟海,又杂乱无章,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有。
可他却能极其敏锐地从这些看似看似无用杂乱的东西中提取出有效的信息,这些消息被汇总到洪松源手中,经他整理之后,最后再传入萧胤手中。
没有人想到,这样一个简陋的草台班子,在萧胤后来在对付胡家的时候,起了极大的作用。
萧胤虽然从未表露过自己的身份,但他知道洪松源应该知道了,只是他什么都没说,就和两人第一次见面一般,他说要报恩,便只是报恩而已,他甚至也从未想过从这位身份贵重的恩人手中得到什么。
萧胤不再让他去打探消息,洪松源也渐渐收起了自己的手段,两人维持着这种无言的默契,好似知己一般相处,一间茶楼也就真的只是成为了一间茶楼。
萧胤这一生谨慎多疑,连子女都不敢完全信任,却唯独对洪松源一直信任有加,而洪松源也并未辜负他的信任。虽然两人地位极其悬殊,却真正做到了一辈子的知交。
重生后顾泽慕在看到一间茶楼的时候,也想过要不要重新再见见老朋友,后来还是放弃了,既然萧胤死了,就不要再打扰洪松源了吧。
只是近来发生的这些事情,让顾泽慕不得不多想,尤其是他当时听到了闵夫人和陶氏的对话,那一刻他不是不惊骇的,他若不是顾家的孩子,那他的真实身世究竟是什么,还有那些跟踪他的人的目的,若他们并不是因为太子的缘故而接近自己,那自己的真实身份可就更值得玩味了。
顾泽慕知道,凭自己的能力是绝不可能查清楚这些事情的,所以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洪松源,这也是唯一一个有能力又能够让他信任的人了。
洪松源看着对面的孩子,分明年纪还小,却已然有了成人一般沉稳的气质,而且他十分敏锐地感觉到,这个孩子身上有某种隐隐约约的熟悉感。
七年了,他本以为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提起天字第十五号房了。
一间茶馆里的都是曾经他手底下的得力干将,他们虽然不知道萧胤的身份,却也知道这其中干系重大。所以在听到有人居然提起天字第十五号房,他们才会那么紧张地找到自己。
而且,这个孩子不仅知道天字第十五号房,甚至还知道这房间里茶具和茶叶的位置,这间房是当初他与萧胤谈事情的房间,知道这些的人并不多,这个孩子究竟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事情的?
洪松源心中转过许多念头,面上却只是淡笑道:“也不知道顾三少爷是从哪里知道这件事的,你来找老朽,又是为了什么事情?”
顾泽慕并不意外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洪松源虽然不再像从前一般主动去查探信息,但也不意味着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而洪松源点出自己的身份,也正是他的反击和防备。
不过顾泽慕并不担心,他转头对裴鱼道:“你先出去吧。”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等事情办完,我带你去吃点心。”
不得不说,经过这几次的接触,他已经很了解裴鱼的秉性,果然,裴鱼原本还想拒绝,一听到他后面那句话,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了房间。
只是裴鱼离开了,站在洪松源旁边的年轻人却一动不动。
顾泽慕笑道:“怎么?对付我这样一个孩子,洪老板也这么谨慎吗?”
洪松源不动声色:“三少爷别担心,这是老朽的儿子,他嘴很紧的,您有什么事情他知道也是无妨的。”
“洪老板确定?”顾泽慕淡淡地笑起来,“我听说洪老板有一块祖传的玉佩,没想到摔裂了,后来虽然补上了,不过补的那块金子……洪老板还未还过吧?”
洪松源表情突变,猛然站起身,惊疑不定地看着顾泽慕。
顾泽慕却岿然不动,任由他看。
过了许久,洪松源才重新坐下,却对身旁的儿子说:“你下去!”
洪城震惊道:“爹!”
“下去。”
洪城只得无奈地下去了。
等到他离开后,洪松源才死死地盯着顾泽慕,他的双手甚至还微微颤抖。这件事是他和萧胤认识不久之后发生的,除了他们俩没人知道,他没有说过,萧胤就更不可能将这些事情拿出来说,这孩子怎么会知道的?
此时水已经开了,顾泽慕娴熟地抬手泡茶,一系列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
洪松源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了手上,却越发震惊,他当然认得出来这泡茶手法来自何人,当年他与萧胤谈事情的时候,萧胤时不时便会展露他这一手泡茶的功夫,还总嘲笑他牛嚼牡丹。他看了那么多年,每一个小动作、小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如果说之前那件事还可能是这孩子不知从哪里得知的,那这泡茶的手法呢!总不可能是萧胤教他的吧?!这孩子出生的时候,萧胤分明已经死了的!
种种迹象让他开始怀疑,却因为这结果太过匪夷所思,让他不敢相信,过了许久,他才仿佛鼓起勇气一般问道。
“你到底是谁?”
顾泽慕轻笑出声,将一杯茶递给洪松源:“小圆子,别来无恙。”
洪松源手一抖,茶杯直接掉在了地上。
好在这间房极其隔音,不管发生什么外面都听不见,否则裴鱼和洪城早就冲进来了。
洪松源冲到顾泽慕面前,嘴唇颤抖:“你……你是……”
顾泽慕点点头:“我是萧胤。”
这回摔在地上的是洪松源。
顾泽慕吓了一跳,毕竟他这老朋友年纪可是真大了,他怕把人给摔出什么好歹来,连忙将人扶起来,送到旁边的椅子上坐着。
洪松源龇牙咧嘴地坐到了位置上,眼睛却不肯放过对方:“你怎么会变成这样,长生不老?返老还童?!”
顾泽慕苦笑道:“我是重新投胎,但忘了喝孟婆汤了。”
其实在洪松源面前表露身份,也是顾泽慕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他很清楚这位老友的性子,他的性子淡泊闲适,当年若不是为了那份恩情,他也不会帮自己做那些事情。如今就算自己用大笔的银子砸他,他也是不会答应的。
而若是用威国公府的地位来压他,顾泽慕也不愿意这样对自己的好友,思来想去,也只有表明身份一途了。毕竟两人有着大半辈子交情,况且,如今的顾泽慕,也渐渐地品尝到了信任别人的滋味。
洪松源虽然一开始很震惊,但随着顾泽慕说了很多以前的事情,他竟然也慢慢接受了,虽然看起来还是有点不大适应的模样。毕竟不是谁都能接受曾经跟自己一般大的好友突然变成个孩子的。
洪松源乍见好友,在震惊和怀念过后,终于想起了正事。
“所以,你来找我,是需要我帮助吗?”
顾泽慕也不矫情,点头道:“是。”他说着,拿出一叠银票放在洪松源面前。
洪松源也没想到,即便如今变成了个孩子,他依然这么有钱,他忍不住道:“我还真当你要让我还那块金子,都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的。”
顾泽慕讽笑道:“你这抠门的性子我还不知道,从来都是只进不出的,我就没指望过你。”
他这般嘲讽,洪松源却反而笑起来:“看来你这一趟投胎还是有不少改变的,要是从前,你都是面上端着,心里嘀咕,哪会这么坦诚地说出来。”
顾泽慕轻咳了一声。
洪松源看着他窘迫的神情,那种熟悉的感觉也慢慢回来了,虽然过去了大半辈子,但他还是记得当年那个在街头救下他和母亲的少年,他神情冷淡,心底其实再温柔不过。
他轻声道:“当年我是为了报恩,如今……是为了我的朋友。”
顾泽慕被这话重重地锤了一下心口,洪松源的话让他忽然觉得萧胤的人生似乎也没有那么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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