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宁听完顾泽慕的话后, 久久没有反应, 她脑子里一团乱麻。她告诉自己, 这分明是顾泽慕瞎编乱造, 奉展都已经死了, 他当然可以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对方身上。然而理智却替她反驳, 都到了这种时候, 顾泽慕根本没有欺骗她的理由。
顾泽慕看到顾清宁神情,知道她不会轻易相信自己,便道:“当年奉展时常出入宫廷, 他知道你对伏姬的忌惮,于是从那时起他便决心要杀了伏姬。原本,以他的能耐, 这件事本来能做的天衣无缝, 然而却被胡氏余孽给发现了端倪,泄露给我, 借此挑拨你我的关系。我发觉事情有异之后查下去, 原想等到将胡氏余孽都除之殆尽之后, 再查真凶, 没想到奉展却知道了你我争吵之事, 亲自到我面前请罪。”
顾泽慕想起了当初奉展跪在他面前请罪的事情。
那时候的奉展才十五岁, 刚刚继承定国公的爵位不久,那张脸上还带着少年人的稚嫩,但说起杀了伏姬这件事上, 他却只是轻描淡写:“若不是因为她, 您与姐姐也不会总是争吵,只要没了她,您与姐姐还会和从前一般恩爱。”
对于奉展来说,这不过就是处死一个奴婢,就算她身份如今贵重了些,也不过就是个贵重些的奴婢罢了。他唯一担心的,不过就是万一这件事被姐姐知道了,姐姐恐怕会跟他生气而已。
他的态度太过于理所当然,却让萧胤心惊不已。哪怕之后他依然信任奉展,给了定国公府无上的尊荣,但怀疑的种子已然种下。
胡氏余孽想趁此机会让萧胤与奉家决裂,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失败了,却也成功了。
“他知道我不可能杀他,所以他毫无顾忌地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与你无关。他只是不想有任何人妨碍你的皇后之位,他今日可以杀伏姬,日后也能杀我。”
最后这句话顾泽慕说的很轻,却不啻于一道惊雷。
顾清宁紧紧地握着拳头,顾泽慕口中的奉展于她说就像是个陌生人,她记忆中的奉展虽然有些偏执任性,却并不是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狠辣无情的人。顾清宁知道人是会变的,但她不相信奉展会变成这样。
她看着顾泽慕,斩钉截铁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顾泽慕轻笑一声:“我知道你会这么说。你若不信我,你可以去问你的宫女,如今时过境迁,她也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用些手段,她一定会告诉你真相的。”
“我并不是说你骗我,我只是觉得你误解奉展了。”
顾泽慕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你到现在依然在袒护他。”
顾清宁皱眉看着他:“我并不是袒护他,当年我若知道他杀了伏姬,哪怕他是我弟弟,我也会秉公处理,他既是为了我,我便与他一同承担。但他绝不是你口中为了权欲就杀人的人,如果他真是这样的人,他何必要让云珠假死离宫,留下这样一个祸患?杀掉云珠不是更容易吗?”
顾泽慕沉默了片刻,才道:“清宁,你一直不明白我为什么不将真相告诉你,那是因为我不敢赌,如果我将真相告诉你,你会站在哪一边?”
顾清宁愣住了。
“如今我知道了,你会选择和奉展一起承担。”顾泽慕的脸上露出苦涩的笑,“你觉得我更在乎伏姬的生死,所以你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如何保护你的弟弟,清宁,你有没有想过我?”
“我……”
“清宁,我那时候其实是嫉妒奉展的,不管他做了什么,你都全心地信任他,包容他。”顾泽慕低声道,“你在胡贵妃面前护着我,挡在我的前面,这是我从未有过的经历,你不知道那一刻我有多欢喜。然而欢喜之后,我却想要更多,可是你能护着我,却不会像对奉展那样毫无保留地信任我。”
顾清宁别开头:“但你也不曾这样信过我。”
“是,我们虽为夫妻,但其实一直都未曾对彼此坦诚过。”顾泽慕定定地看着她,“若早知如此,我定不会那么计较,定然会早早就告诉你,从见你的第一刻起,我就动心了。”
顾清宁震惊地看着他,心中犹如掀起惊涛骇浪,她不敢置信地用力摇头:“你骗我,你喜欢的分明是伏姬……”若不是这样,他怎么会越过自己封妃,伏姬又怎会在她面前暗暗炫耀他的信任和宠爱?
顾泽慕早知她不会相信,但真的看到她毫不犹豫地摇头否认,还是觉得心凉了一瞬,他苦笑道:“当时的我从未喜欢过什么人,在察觉到自己的心思时,我的第一反应是恐惧。”
“你喜欢那个温文尔雅的我,如果有一天,你知道真正的我是个不择手段百般算计的人,你会如何?”
“我不敢去想,于是撑着自己那一点微薄的自尊,不叫你发现我的真心,如今想来,真是再愚蠢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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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谈话最终无疾而终,丫鬟来叫两人去吃饭,顾清宁仿佛松了一口气,匆忙离开了顾泽慕的院子。
当年的真相揭开,却只是让她茫然无措。
她从未想过萧胤喜欢的人居然是她,而如今听到他这番剖白,她心中的确有些触动,但更多的却是沉重和无奈,他们两人之间着实有太多太多的误会了,到了如今,也只能叹一声有缘无分了。
顾清宁心里想着事情,却不妨与顾清姝撞了个正着。
“清宁,我刚刚去你院子里找你,丫鬟说你出去了,你去哪了?”
顾清宁摇摇头,勉强笑道:“没去哪,就在院子里走走。”
顾清姝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心中有些疑惑,不过她也没想太多,拉着她往外走:“我跟你说,我刚刚听到一个消息!说出来你一定不信!!”
“什么?”
顾清姝左右看看,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你知道吗?泽慕原来不是我们家的孩子。”
顾清宁:“……”
顾清姝一看她表情便明白过来:“你早就知道了?那你都不告诉我,没义气!”
顾清宁无奈道:“这又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情,再说,这本是泽慕的私事,我有什么立场去说。”
顾清姝扁了扁嘴:“你怎么没立场了,你与泽慕关系那么亲密,还有谁能比你更有立场?”
顾清宁刚刚被顾泽慕表白,正是对这种事情敏感的时候,连忙道:“你瞎说什么!”
“我哪里瞎说了,你与泽慕从小一起长大,虽然不是兄妹却胜似兄妹。”顾清姝大喇喇道,“难道他一朝恢复身份了,你们俩便要形同陌人了吗?”
顾清宁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敏感了,有些不自在地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顾清姝也没有追究,顺着她的话道:“我外祖父知道祖父回来,所以特意上门来找祖父,如今两人还在房中谈话呢,我去给他们上茶,偷听他们谈话才知道的。”
自从顾清姝和柳子骥退婚之后,顾家和柳家几乎再无往来,能让柳太傅抛弃成见特意上门来,定然是很重要的事情。结合顾清姝说的这些,应该是顾泽慕身世大白,而威国公当年私藏詹家血脉的事自然也瞒不住了。
不过柳太傅既然还能上门,说明这件事并不是那么严重,这让顾清宁微微松了口气,但依旧悬着心。
好在威国公并没有和柳太傅聊很久,没过多久,柳太傅便告辞回府了,威国公也换上了家常的衣服出现在了大厅中。
虽说是给威国公和顾泽慕的洗尘宴,但其实菜式并不算复杂,都只是一些家常的菜。
一家人坐在一起,等威国公夫妇夹了一筷子菜,这才纷纷动筷。
顾清宁偷偷打量着威国公的神色,发现他的神情十分镇定,完全看不出他的情绪。顾清宁有些挫败,又不自觉地看了一眼顾泽慕,却不妨顾泽慕也正看向她,她连忙缩回了目光,装作在专心吃饭的样子。
不过两人的这番眉眼官司并没有被其他人注意到,因为席间顾清姝与顾泽浩正在打嘴仗,顺便再合起伙来欺负一下顾泽淳,很是热闹。
威国公也不生气,就这么好脾气地看着孙辈打打闹闹,最后才将目光转向沉静的顾泽慕,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等到众人都吃完了饭,丫鬟们将桌上收拾干净,威国公却并没有让他们走,只是让下人都离开,偌大的厅堂中,只有顾家人。
三个妯娌对视一眼,知道公爹这定然是有什么大事要说了。毕竟威国公身为一军主帅,突然回到京城,绝不止是为了送几个犯人这么简单。
威国公扫视了一眼家里人,缓缓开口道:“今日这事原本十几年前我就要说了,却一直拖到了如今。”
顾清宁顿有所感。
威国公将目光转向顾泽慕:“泽慕并非我们顾家的孩子,他本姓詹,他的亲祖父便是詹世杰。”
此话一出,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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