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慕回到充州之后便没有功夫再去想其他了, 为了即将来临的雨季, 众人都卯足了劲, 好在去年已经经历过一次, 这一次虽然雨量有些大, 但众人齐心协力还是扛过去了。
朝中很快就来了嘉奖, 只是三人看到嘉奖并没有表现的十分高兴, 因为他们知道,眼下虽然暂时保住了黄河的安稳,可根本的问题没有解决。就算是眼下, 也是他们殚精竭虑,如履薄冰才侥幸撑过去,如若雨再大一些, 恐怕就撑不住了。
霍云藏通过这一年不断地走访和勘测, 终于能够确定,“束水攻沙”之法只能治标, 想要一劳永逸, 最后还是要按照詹世杰的法子, 采取“宽河滞沙”的法子。
这样,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当年的詹世杰在治水一道上是不世出的天才, 他也未能解决这个问题, 而如今十几年过去了,两岸的人口越来越多,想要完成这个任务只会越来越难。
而这时候的谢长风终于展现出了他的魄力, 他让霍云藏只管放手去做, 出了任何问题都由他担着。有了他这句话,霍云藏便也放下心来,开始带人沿河勘测。
而顾泽慕暂时就没有了其他事情,只是每日处理一些琐事,也就是这时候,他才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收到顾清宁的回信了。
之前因为忙碌的缘故,他没有在意那么多,可如今闲下来,翻看之前顾清宁的回信,才发现顾清宁似乎对他冷淡了许多,不仅回信的频率比以往低,甚至内容也简短许多。
顾泽慕担心她出了什么事情,连忙找人去查探,可从京城那边的人传来的消息知道,顾清宁一如往常,什么事都没有。
这时候顾泽慕才不得不认清现实,她是真的不愿意回信。
而这份异常就是从他从京城回来之后发生的,顾泽慕顿时明白了顾清宁的意思,那一瞬间,他几乎要恼羞成怒,但很快又清醒过来,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原本想赌气不写信了,可到了晚上却又不自觉地坐在书桌前了。
不知不觉,他似乎已经形成了这样的习惯,闲下来便想写几笔,哪怕有些事情不能在信里说,他也会将一些有趣的事情乃至一些日常琐事写在信里。每次写信的时候他的心就会慢慢静下来,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习惯。
其实在一开始的时候,他也没想过顾清宁会回信,如今也不过就是回到了自己之前最坏的设想罢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顾泽慕对于顾清宁回不回信这件事也慢慢释然了。
不过情场失意,其他地方必然就会得意。
洪松源从门外进来,脸上带着明显的喜色。
顾泽慕见状心念一动:“有进展了?”
之前洪松源便探查到,曹家应该很早就有要脱离姚家的想法,只是姚斐太强势,曹家自己又没有拿得出手的本事,故而才一直依附着姚家。所以顾泽慕当初才会指点曹源,让曹家的云缎成为贡品,给了曹家老爷子一个与姚家翻脸的契机,如今大半年过去了,曹家的布庄在充州也算站稳脚跟了,曹家老爷子想来应该已经有了决断。
果然,洪松源点点头:“我派人跟踪曹源,他回了一趟苍陵曹家之后,这几日一直魂不守舍,我猜应该是曹老爷子和他说了些什么。”
顾泽慕道:“曹晟这个人就是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又胆小贪心,我之前还担心是不是要再加一把火,如今看来,他这是后路一找好,立马就要从姚家这艘船上逃走了。”
“以曹源的性子,肯定是进退两难,这会儿定然还抉择不下来呢,说不得这几日就得找你来讨个主意……”
洪松源的话还没说完,下人便来报,说是曹源曹公子来访。
洪松源和顾泽慕对视一眼,洪松源笑道:“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他比我想象的还要着急呢!行了,我就先回避了。”
顾泽慕颔首,随后便装作看书的模样,等着曹源过来。
可曹源进了门之后的模样却让他大吃一惊,顾泽慕之前听洪松源说曹源这几日吃不好睡不香,整日愁眉苦脸,已经有了准备,但还是没有想得到他居然短短几日就憔悴成了这样。
曹源也看出了顾泽慕脸上的吃惊,苦笑一声:“让泽慕你见笑了。”
顾泽慕关心地问道:“曹兄怎么会变得这么憔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曹源叹了口气,也不管往日的礼仪,一屁股就坐在了顾泽慕的对面,脸上满是颓丧:“泽慕,我问你,如果你父亲和母亲起了冲突,你会怎么做?”
顾泽慕心下微动,面上却道:“我家恐怕不会有这种烦恼,不过若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情,我也会看到底谁有理,再做决定。”
曹源苦笑道:“若是两方都没理呢?”
“怎会两方都没理?”顾泽慕轻笑道,“若真是这样,也是看哪方更加理亏罢了。”
听了他的回答,曹源久久都没有说话。
顾泽慕才问道:“可是曹兄家里有些龃龉?其实这没什么的,父母争执,你作为儿子,因为孝道都不好指责,本就难做,这种时候也只能活活稀泥罢了。”
顾泽慕认真地提出建议,仿佛以为曹源真的是因为父母吵架而担忧。
曹源欲言又止,最后才道:“其实,我所忧心的并非家父家母,而是我家和外家起了争执。”
“哦?”顾泽慕好奇道,“是什么事情,曹兄若信我,便同我说,我或许能帮你想想办法。”
他问的这么坦然,曹源又想到之前顾泽慕不遗余力地帮自己的忙,他已经把顾泽慕当成了真正信任的朋友,再加上这几日他因为这个问题难以抉择,也急需找个人要倾诉,便开口道:“事情是这样的,我前几日回去见了祖父,祖父说到了要立下任家主的事情。祖父说想要越过父亲,让我成为下任家主。”
“这不是好事吗?”
曹源自嘲道:“我原本也以为这是好事,可谁知这是有条件的。你不知道,我外家因为我舅舅的缘故十分强势,这些年我们两家虽然说是合作,其实我们家一直是依附于姚家,再加上我舅舅做的事情有些不好,所以我祖父便一直担心,想要脱离姚家,只是这些年我们家的生意一直不大好,所以祖父一直没能这么做,直到如今云缎成为了贡品,我祖父这才下定决心。”
顾泽慕笑道:“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好好和你舅舅说不就好了,毕竟强扭的瓜不甜,你舅舅也不至于因此就和你家有矛盾吧?”
“如果是这么简单就好了。”曹源道,他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说道,“我也不瞒泽慕你了,其实我舅舅做的就是私盐生意。”
他终归还是没有那么信任顾泽慕,将最重要的地方瞒了下来。
顾泽慕心知肚明,却装作被他给吓了一跳:“这可是朝廷明令禁止的事情,这……这可是杀头的罪过!”
曹源重重地叹了口气:“是啊,我刚刚知道的时候,也差点吓死,我知道我舅舅胆大,却没想到他竟如此胆大包天!”
顾泽慕沉肃道:“曹兄将如此重要的事情告诉我,你对我如此信任,我自然也要为你着想,哪怕说出来的话你不爱听我也要说,你舅舅这么做看似暴利,实则将你们两家都放在一个危险的境地,令祖父的打算是正确的,你应该听他的,不需要为难。”
“我知道……”曹源苦笑道,“我也知道舅舅这么做不妥,我是支持祖父的,只是我们两家毕竟合作了这么多年,祖父怕舅舅报复,所以让我去偷舅舅的账册,以此作为把柄,可舅舅自小便对我很好,若不是因为他,我哪会有如今,我怎么能如此忘恩负义?”
顾泽慕道:“曹兄心有仁义,但你也要明白,两方都是亲人,反正孝不能两全,令祖父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们整个曹家。”
“我也明白……但我还是下不定决心。”曹源叹气道。
顾泽慕语重心长地劝道:“曹兄,你毕竟姓曹不姓姚啊。”
曹源身体一震。
“曹家才是你安身立命的本钱,一旦曹家出事,你可也是要受连累的啊,反而姚家,令堂已经是出嫁女,律法都言明罪不及出嫁女,曹兄可要分得清轻重啊。”
曹源颓丧道:“多谢你泽慕,我想明白了,我只能对不起舅舅了,我不能让整个曹家都给他陪葬。”
顾泽慕又不痛不痒地安慰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若是可以,你也劝劝你舅舅,这世上能赚钱的生意多了去了,何必做这个呢,我看姚家的商队不也做的有声有色吗?他早就不需要这么做了。”
曹源勉强笑了一下,没有多说,只是谢过了顾泽慕,这才满腹心事地离开了。
曹源一走,洪松源便回来了:“也难为你同他演了那么久,这人真是虚伪,分明什么都比不上他自己的利益,却还要装出这副情深义重的模样。说来姚斐对这个侄儿是真不错,他估计也想不到会养出一头白眼狼吧。”
“行了,他若不是这样的人,我们的计划才麻烦呢!”姚斐为人谨慎,洪松源盯了他大半年了,也没有找出什么破绽,好在有曹源这个,从内破坏永远比从外破坏要容易得多。
“好,我接着便去盯紧他。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毕竟从曹源身上下功夫比对付姚斐要简单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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