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林清蝉便豁然睁开了眼睛。
此时她身旁的萧世恒已经起身站在了洞口,长剑在手,警惕的望着洞口的那丛灌木。
林清蝉起身走了过去,刚走到萧世恒的身边,灌木丛便忽的一动,一个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阿影?!”林清蝉意外的唤了一声。
萧世恒倒是显得毫不意外。
阿影单膝跪地:“属下来迟,请殿下赎罪!”
萧世恒伸手将他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已经很快了。飞鸽出去不过半日。”
阿影的目光在林清蝉身上扫了一下,便再无停留,只是向萧世恒汇报了一路的情形,并帮将带来的一个药盒交给了他。
“他们已经在不远处的村镇等候,柳姑娘带来了裴老先生为您备好的药丸,嘱咐您务必按时服用。”
萧世恒淡淡的“嗯”了一声,轻描淡写的将那药盒揣进了袖袋中。
林清蝉有些在意那个药盒,在她的印象中,萧世恒自从在望北服过北蛮小王子给的药以后,身上的毒便没有再发作过。
她正要开口询问,萧世恒却先行握上了她的手腕:“走。”
林清蝉被他一拉一带,也来不及问什么,便一路被他带着出了山洞,翻上了山崖,一同坐上了已经被阿影寻回的白马,然后想着某个村镇奔驰而去。
那处说是村镇,其实只是一个废弃的小村庄,大概之前遭过什么灾,此时只余几处破落的断更残垣,再无烟火人气。
柳长风站在村口,瘦削的身形立于风中,遥遥的望着路上渐渐出现的一点白色。
萧世恒他们在柳长风面前立住马匹,林清蝉见到自己的师父居然也在此处,赶紧翻身下马,快走几步来到了师父的身前。
“师父?!”林清蝉十分意外,“您的身体还需要将养,怎么就出来了?绵绵呢?绵绵怎么能放您出来?!真是……”
“为师没事。”柳长风淡淡的打断了他,面色却依然有些紧绷,“倒是你,可曾想过如此做的危险?!”
林清蝉:“这……徒儿只是……只是……”
她侧脸偷偷瞄了一眼萧世恒,明白自己师父已经知道了自己当下的情形,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半晌,还是柳长风先行叹了口气,道:“也罢,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很多事情,自己心里有数即可。”
林清蝉看着柳长风的样子,知道师父心里其实还是有些不满,于是笑嘻嘻的上前拉着柳长风的胳膊,讨好道:“徒儿知错了还不醒嘛……以后徒儿都不敢了还不行吗?”
林清蝉在师父面前撒娇这一套一般是不用的,但是一直以来,每次用都会奏效。当下这个情形,她知道必须祭出这样的大招才有效果!
然而结果却让她意外,柳长风丝毫没有动容的样子,而是微微侧身躲开了她的手,转头认真的看着她。
“清蝉,你当真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么?”
林清蝉微微一愣,下意识点头:“徒儿知道。”
柳长风:“那你自己说说。”
林清蝉抿了抿唇,偷瞄了萧世恒一眼。
让她在师父面前认错,她没有一点问题。
但是让她当着萧世恒的面给师父认错……她却觉得有些没面子。
萧世恒见她目光扫来,倒是立刻明白了她的尴尬,于是微微笑了笑,带着阿影牵着马儿向别处走去。
林清蝉松了口气,转过头又笑眯眯的准备耍赖,然而目光一对上柳长风略带严厉的眼神,整个人立刻又怂了下来。
“徒儿……”林清蝉知道躲不过这个责问了,只得老老实实道,“徒儿错在,不告而别。”
柳长风:“还有呢?”
林清蝉:“还有……还有,应了汲月楼的任务,却想一走了之。”
柳长风顿了一下,却继续问道:“还有呢?”
林清蝉拧了拧眉头,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师父:“没了吧……”
柳长风深深的望着她,半晌,终于微叹一声,问道:“清蝉,你可曾看清自己的内心?”
林清蝉一愣。
柳长风继续问道:“你被指婚给衡王殿下的时候,可曾抗拒?”
林清蝉咬唇,轻轻摇头。
柳长风:“若不曾抗拒,便是承了圣旨,晕了婚诺,却又为何逃离?这不止是不辞而别,不止是应了汲月楼却成了逃兵,错在你一开始,就应该明白自己到底所求为何。”
林清蝉:“可是徒儿……当时指婚,若是抗拒,可能现场并不会好看,徒儿怕惹下麻烦……”
“现场如何是一回事,你自己的内心呢?”柳长风继续问道,“若你明白自己的内心,回来可曾告知过衡王殿下自己后悔了?”
林清蝉继续咬唇,再次摇头。
柳长风神色复杂的看着她:“所以,你对衡王殿下,到底是什么感情,你自己看清了吗?”
“我……”林清蝉心乱了。
柳长风看着她纠结的样子,心中忽的升起一丝不忍,他缓和了神色,继续道:“也罢,也许为师单身已久,早已不善思考感情这样的事情,为师只是觉得,做人坦荡,不可假意为之。你若愿意做着王妃,为师祝福你百年好合,你若不愿意,为师可以拼得一身寡,带你远遁江湖。”
林清蝉听着柳长风的话,突然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然而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即逝,她不敢往那个方向多想,只是觉得,师父一心为自己好,为了自己的幸福也是操碎了心。
“徒儿……”林清蝉喃喃半晌,却答不出来。
柳长风看着她,终于在心中默默的叹了口气,微微摇头苦笑道:“常听人说,女孩子家一旦动了情,便像换了一个人。看来是真的。”
“什么换了个人……”林清蝉有些被戳了痛楚的感觉,死撑道,“师父您这是错觉!徒儿不过是换了女装,您是没看习惯……”
“对,我是没看习惯,”柳长风微微笑了笑,眼中神色微微闪动,“我还没习惯这个犹豫不决的你。”
林清蝉愣了愣,柳长风却再无其他言语,转身便向着村庄里面走去。
林清蝉赶紧跟上,没走多远,便看到前方萧世恒正跟几个人在说话。走的近些再看,不由惊了。
柳绵绵和裴骏居然都在这里。
林清蝉心思微动,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她走到萧世恒的身旁,便见萧世恒朝着柳长风拱手道:“这一路辛苦柳参将带病奔波,本王原本并不想劳烦参将,毕竟您伤势刚好……”
柳长风拱手回礼,恭敬道:“末将职责所在,殿下不必言谢。”
柳长风带着几人走到一座破屋之中,屋内已经清理过,暂时可以做个开会用的场地。
林清蝉听着他们的讲述,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柳长风带着队伍的到来,当然不会仅仅是救下萧世恒这么简单。
萧世恒出京之前便在皇上那里做了报备,说自己与未婚妻吵架,对方负气逃婚,自己要追她回来。皇上也没拦着,挥了挥手便让他去了。
柳长风在萧世恒出京后不久,便按照与萧世恒商量好的计划,带着柳绵绵和裴骏往东行进。半路上便遇到了等候的阿影,然后便带着他们来到此处。
萧世恒出京,一半是为了寻回林清蝉,一半是为了东行。
他要去东海。
林清蝉明白了这一层意思之后,心中微微有些失落。然而她很快便摒弃了这样的感觉,打起精神,继续听着众人的讨论。
东海那边,因为受到东流的骚扰,百姓近来并不太平,加上天灾,今年过的尤其辛苦。
之前四皇子萧世檀已经前往赈济,然而从汲月楼收到的消息看来,东海那边的形势却依然暗流涌动。
柳长风在于萧世恒交谈的时候,并没有忌讳提到“汲月楼”的名字。这让林清蝉有些意外,她瞥了萧世恒一眼,见对方并无惊讶的神色,便知道自己入楼的事情他是已经知道了。
那,他知不知道汲月楼给自己的任务是什么呢?
林清蝉想着这些,微微有些走神,一旁的柳绵绵突然偷偷捏了她胳膊一下,这才让她回过神来。
柳绵绵朝她眨了眨眼睛,却什么也没说。林清蝉收回神思,便听到柳长风继续道:“所以,殿下之前在京中与朝中新贵交好,必然会遭到部分世家的不满。二皇子有皇后作为仪仗,有国舅作为支撑,本身却并没有扩张的心思,倒是四皇子那边,殿下应该多加小心。”
“四皇子的母妃出身军侯世家,背后有军方做靠山,而四皇子在世家之中又很有人缘,虽然看上去只是个喜好四处游历的闲散皇子,实则这些年来已经去过不少封地,拉拢了不少世家。”
“新贵与世家之间,在当下已经成了朝堂上的一大争端。吾皇圣明,引科举,废世袭,此举动了世家侯门的利益,早就有了积怨。四皇子为了拉拢这些势力,必然与他们承了好处,而殿下您所拉拢的新贵,便是他们的眼中之刺。”
萧世恒抬头看向柳长风,微笑道:“柳参将在北境多年,居然也将朝中形势看的如此清楚,本王佩服。”
“不敢。”柳长风微微垂首,却不卑不亢道,“汲月楼既然已经决定辅佐殿下,自然是从天下苍生的角度,选择了最为正确的人。”
柳长风抬头望向萧世恒,目光灼灼道:“若能秉承当朝圣上的开明制度,天下气象必将日渐清明,百姓生活有所期寄,这也是汲月楼之所求。”
“故而,殿下不必忧虑有他。长风即为朝中之人,也为楼中之人。但是,长风更是大楚百姓,更愿为百姓之未来辅佐更好的天子。”
萧世恒深深的望着柳长风,柳长风也坦坦荡荡的与之对视。
萧世恒终于微微笑了笑:“为天下百姓,本王谢过诸位。”
随着他们对东海形势的讨论,林清蝉渐渐明晰了不少。
东流国,也是大楚的接壤小国,当前国王膝下无子,其他王族觊觎王位,不止是展开了朝堂上的争斗,更是开始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甚至滋扰到了大楚境内。
这就很烦人了。
可是对于东流国的局势,到底应该如何着手,萧世恒没明说,林清蝉却觉得,他心里似乎有着自己的主意。
当夜,一行人向东来到一处城镇。这座城镇比之前的那座大一些,众人入住了一处客栈之后,林清蝉执意要与柳绵绵安排在一间房间内。
“我要保护绵绵姐!”林清蝉说的理直气壮。
萧世恒无奈的摇了摇头,吩咐阿影将自己的房间安排在了林清蝉他们的隔壁。
入夜后,林清蝉便和柳绵绵开始了卧谈会。她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给师父服药后所说的话,师父全部听到了。
林清蝉感觉脸上有些发热,幸亏屋子里熄了灯,柳绵绵看不到自己面红耳赤的模样。
“所以兄长才知道你来东边了啊,所以衡王殿下才会追过来啊。”柳绵绵道。
林清蝉嘿嘿笑了笑,把这个话题蒙混了过去。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师父一见到她,便问出了那些问题。
几人一路东进,路上再也没遇到什么刺客或者可疑的人。
东海几日后便到了。
这是她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站在海边。
这里的海水很蓝,海边的沙滩很细,若是比作现实的海滩,只有三亚可以与之媲美。
然而这边的太阳没有三亚的那么炽烈,虽然是初秋十分,却已经凉风习习,站在海边吹着海风,听着大海阵阵的翻浪声,林清蝉不由有种想要遁世的感觉。
“在想什么?”萧世恒出现在她的身后,轻轻环住了她的腰身。
周围空旷的沙滩之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萧世恒也不再矜持,拥着温香软玉,甚至用鼻尖轻轻的蹭了蹭林清蝉的耳畔。
“我在想,若是能在这里隐居,也许也不错。”林清蝉轻声道。
萧世恒动作微微一顿。
林清蝉在心中却叹了口气,她双手轻轻分开萧世恒的手掌,侧脸看他:“我知道,若你为王,而我若成了你的……皇后也好,妃子也罢,终归是无法隐居于此的。”
“你只能为皇后,没有别的可能。”萧世恒坚定的说道。
林清蝉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话头一转,问道:“以你的为人,来到东海必有所求。怎么,是想像北蛮一样,扶植一个与自己有利益关系的人为王吗?”
萧世恒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却道:“你知道萧世檀在东海这边都做了什么吗?”
林清蝉自然是不知道的。
于是萧世恒自问自答道:“他勾结了东流国多方势力,准备废黜皇帝,扶植一个他的傀儡。”
“在前一世,我平了二哥的谋反,却险些死在这个四弟的算计之中。”萧世恒冷笑一声,“我这个四弟,深藏不露啊。”
林清蝉心思一动:“所以你这一次,才会对他多有关注对吗?”
“对。”萧世恒点头道,“而且,前世因为他勾结东流势力,挑动大楚军方内斗,使得大楚陷入战乱多年,生灵涂炭。既然我有机会重来一次,便不想在看到这样的情形出现了。”
林清蝉默默回忆了一下,觉得这部分剧情必然是出现在《跃龙》后半部里,因为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
萧世恒继续道:“所以,我准备在他出手之前,先把东流控制在自己手中。”
林清蝉:“好主意。不过你怎么控制呢?”
萧世恒微微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接下来的几天,萧世恒等人秘密与东流特使回了面。这位“特使”其实是东流王的亲信,早些时候,萧世恒托人给东流王带去了一个消息,这个消息让他心甘情愿的拍出自己的亲信与萧世恒接触。
“吾王已经做好了接待贵客的准备,”特使恭敬道,“明日,我便会带你们进入东流国,入住我们都城最好的那家花楼。”
“花楼在晚上会舞姬表演,到时,吾王会与诸位密会。”
特使传话后,便不再多说一句,离开了他们的住地。
林清蝉等人却对特殊传来的话一头雾水。他们望向萧世恒,想要谋求一个解释,却只得道一句回应:“明日,一切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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