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夷光咬了一口杂面馒头, 真难吃, 一点都不香还不软, 但是陆夷光逼着自己咽了下去, 这时候保持体力很有必要, 还小声劝靖宁郡王多多少少也吃点, 这档口就别挑剔了。
靖宁郡王看了一眼卖相不佳的杂面馒头, “待会儿会有吃的。”
咬着馒头的陆夷光停下动作,眨巴眨巴眼睛。
靖宁郡王嘴角微不可见的勾了下,“攸关九族, 领头的人不敢不重视。”
“……”陆夷光懂了,待会儿想必会有人请他们,不对, 可能只有他, 过去试探,想来会好酒好菜的招待, 感情人家是嫌弃杂面馒头不好吃。
她也嫌弃啊!她长这么大哪里吃过这么难吃的馒头。陆夷光捏紧手里的馒头, “我也要吃, 这个太难吃了。”有条件当然要挑剔下。
靖宁郡王嗯了一声。
陆夷光笑逐颜开。
靖宁郡王一弯嘴角, 这次弧度大了些, 倒是个心大的, 这会儿还笑得出来。
“我们当家的要见你。”房门从外面打开,一个魁梧汉子喊道。
果然,是你, 不是你们。
靖宁郡王站起来, 理了理衣摆,瞥到眼底强压着忐忑的陆夷光,到底是害怕的,“别担心,我很快回来,会给你带好吃的。”
陆夷光笑了下,“王爷小心点,”犹豫了下含糊道,“王爷好好与他们商量。”人在屋檐下,该低头还是低下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靖宁郡王微微一扯嘴角。
陆夷光目送他离开,砰地一声,房门再次关上。
狭窄的房间内只剩下她一个人,耳边是隐隐约约的喧闹声还有若有若无的海浪声,陆夷光突觉呼吸都沉重起来。难以言说的恐慌无措袭上心头,陆夷光爬到了床上,靠坐在夹角内,实实在在的木板给了她稀薄的安全感。
陆夷光双手抱膝蜷在角落里,下巴搁在膝盖上,双眼直直地盯着门口。
靖宁郡王那边谈得应该会顺利吧,那群人无非是想混一口饭吃,杀了他们无异于自绝后路还要连累家人。
三哥肯定急死了,二哥可能知道了,要是爹娘还有大哥知道她被抓了,不知道得急成什么样。
还有,她和靖宁郡王被倭寇抓走,平安回去之后,恐怕少不了一些流言蜚语。
算了算了,能捡回一条命就大吉大利了,哪管得了这些,反正谅他们也不敢当着她的面唧唧歪歪。
……
心绪翻飞间,陆夷光抵着膝盖睡着了。
靖宁郡王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睡觉的陆夷光,居然睡着了!
“隔壁房间还空着,王爷要不要去那边休息?”送靖宁郡王回来的男子很是客气的说道,显然刚刚结束的谈话很愉快。
靖宁郡王半垂了眼睑,“不必,麻烦拿两套被褥来即可。”这船上都是亡命之徒,一个姑娘家,还是颇有姿色的姑娘,万一有人心怀不轨,后果不堪设想。这会儿也不是讲究规矩的时候。
那男子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暧昧一笑,扭头吩咐,“还不去拿两套干净的被褥来。”
“王爷好好休息,有什么只管吩咐门口的兄弟。”
另一个瘦瘦的男子把托盘放在旁边的桌子上,里面放着一碟切好的牛肉片,一条鱼以及一大碗白米饭。
靖宁郡王略一点头,看着他出了门,关上门,回头就发现陆夷光醒了。
这种情况下,陆夷光心再大也不可能睡得很沉,何况又是那种不舒服的姿势,她揉了揉眼睛,脑子清明过来,“王爷,你回来了。”声音含含糊糊还带着睡意。
“醒了,就来用膳吧。”
陆夷光这才留意到桌子上的饭菜,肚子当即不争气地咕噜了一下,她的脸霎时红了。
靖宁郡王恍若未闻,只道,“还热着。”
陆夷光红着脸,低头穿了鞋走过去,小小声道,“谢谢王爷。”
靖宁郡王:“先吃吧。”
陆夷光坐了下来,拿起筷子正准备吃。
恰在此时,房门再一次打开,是来送被褥的。
望着那明显是两套的被褥,陆夷光眼角跳了跳,突然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问题。
“两位好好歇着。”送被褥那人挤眉弄眼的关上门,尖嘴猴腮的脸越发讨厌。
陆夷光登时没了胃口,眼神古怪的看向站着的靖宁郡王。
靖宁郡王神色如常,“安全起见,我们待一个屋,你睡床,我睡地板。”顿了顿补充,“非常时期非常之策。”
道理陆夷光当然知道,她可不信饿死事小失节事大那一套,可别扭啊,活了十五年,她何时和一个男子共睡一个屋过。
只这档口,没有挑剔的资格,安全起见的言下之意,陆夷光懂,身在虎穴,两人还是做了伴更安全,尤其是对她而言。
他长得这么美,要吃亏也是他吃亏,陆夷光不断在心里默念,默念三回,心如槁木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还是王爷睡床吧,我来睡地板。”讲真,她觉得自己身体素质比他更好,他要是病了,自己可不是摸瞎了,她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应付不了这船上的人。
迎上陆夷光真诚的视线,靖宁郡王:“……不必。”
再娇弱那也是个男人,陆夷光后知后觉的想到,没再谦让,安安静静的坐下吃饭,虽然没什么胃口了,但是为了养精蓄锐,陆夷光吃光了米饭和那条鱼,以及半碟子牛肉。
靖宁郡王侧目。
硬憋住饱嗝的陆夷光假装没看见,会吃是福气,她还在长身体呢。
吃完了,陆夷光敲了敲门,把托盘带碗递了出去,回头望着已经铺好被褥坐在上面的靖宁郡王。
并不亮的灯光,洒在他身上,衬得他面无表情的脸柔和了几分,落在陆夷光眼里,令她心安。
陆夷光蹲了下去,与他平视,“王爷,你和他们谈的怎么样了?”
靖宁郡王换了个姿势,“还算顺利,若是有其他办法,多数人都不想刀尖上过生活,更不想连累家小。”
陆夷光粲然一笑,“幸好王爷一下子就找到了他们的软肋。”不然,他们真的完了,陆夷光歪了歪头,“他们为什么要抓我们?”严格意义上来说要抓他。
“半个月前,鹭岛水师抓获一批倭寇,其中有他们的二当家以及不少骨干,他们原想抓了我交换人质,再讨要一些好处。”靖宁郡王望着陆夷光,“是我连累你了。”
陆夷光呃了下,“又不是王爷请他们抓人的,是我命中有这一劫。”岔了这一话题,“那他们现在的诉求是什么,放了同党和开港互市?”
靖宁郡王点了点头。
“皇上会答应吗?”陆夷光神情有些凝重,这关系到一个面子问题。
“父皇本就有开港互市的想法,”靖宁郡王捡了好听的话安抚陆夷光,免得她自乱阵脚,“你可还记得,大年初一你被挟持,父皇承诺刺客只要放了你就绕过他,这一回总是差不离的。”
这么一说,也有点道理,陆夷光笑了下,“对我皇上都如此宽宏,对王爷皇上只会更加在乎。”
靖宁郡王也笑了笑,但愿吧。希望他们两个人的份量加起来能让皇帝投鼠忌器。
陆夷光怀揣着微妙的罪恶感睡在床上,心事重重地闭上眼,却是如何都睡不着,又不敢翻身,怕吵到了地板上的靖宁郡王。
她强逼着自己数星星数月亮,未果,最后认命的睁开眼,顺其自然吧,无意间摸到头发,陆夷光有点发愁的摸了摸头顶,她摘了玉冠,但是没有拆掉发髻,因为她不会梳发髻!可睡上一夜,鬼知道第二天会是什么样。
陆夷光悄溜溜地往床下瞄了瞄,什么都看不到,灭了灯,这个没有窗户的房间便被漆黑笼罩,伸手不见五指。
他倒是拆了头发摘了玉冠,难不成他会梳头,这么能干?
事实证明,靖宁郡王就是这么能干,他醒来时,陆夷光还在睡,睡相规规矩矩,他们这样的人,打小就有嬷嬷管睡觉,睡得横七竖八这种事鲜有。
目光在睡梦中也微皱着眉头上划过,终究没表现的那么轻松自在。
靖宁郡王坦然要求门口守卫带着他去洗漱更衣,不像个人质,倒像是来巡视的上级。
守卫大概是得了上头吩咐,客客气气地带着他离开。
陆夷光是被他开门进来的动静吵醒的,直勾勾的盯着他脑袋,玉冠束发,干净整洁。
后面还跟了两个守卫,一个端着早点,一个端着水盆毛巾,放下早点,两人便出去了。
这样直接的视线,靖宁郡王想忽视都不行,回望过去。
忍了又忍,顶着鸟窝的陆夷光没忍住,“谁帮你梳的头?”也帮帮我!
靖宁郡王才明白她眼神的含义,淡淡道,“我自己梳的。”顺便把手里的木梳放在桌子上。
陆夷光一脸匪夷所思,他居然会自己梳头,还梳得这么好!怎么可能?
靖宁郡王无视她不敢置信的目光,自顾自摆好碗筷。在冷宫那七年,那个女人不发疯的时候,会教他一些东西,梳发就是她教的其中一样。
陆夷光视线黏在靖宁郡王脑袋上,在心里想象怎么梳才好,至于求助,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洗漱,用早膳。”见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靖宁郡王言简意赅地催促。
“哦哦。”陆夷光回神,下床漱口洗脸,在梳头发上难住了,一手抓着木梳一手抓着头发的陆夷光赧然,“王爷先用,不用等我。”等她弄好,粥都凉了。
靖宁郡王看看她乱糟糟蓬起来的头发,“先吃了再说。”
其实陆夷光也是这么想,这不是衣冠不整就用膳不大体面嘛,眼下,他主动开了口,陆夷光就心安理得地顶着鸟窝头先吃早膳。
吃完了,陆夷光专心致志地跟自己的头发抗争,东边平了,西边凸,西边平了,后面毛,陆夷光差点想不开找把剪子来。
靖宁郡王看了一眼,礼貌的转过眼,半响见她还是没完,又看了一眼,眉头轻皱,旋即又转开。
一眼一眼看得陆夷光越来越急躁,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人梳头发。
最后她自暴自弃的扔掉木梳,扎了一个大.麻花辫,这是她唯一会扎的辫子,反正待在屋子里没人看见,不披头散发就行,之前见过的一些渔家女就是这么扎的,她们还会盘起来,显然这对陆夷光来说很有难度,只能放弃。
“让王爷见笑了。”陆夷光假惺惺说道。
靖宁郡王扯了下嘴角。
用了早膳没多久,靖宁郡王又被请走了,吃好午饭才回来,手里拿着几本书。
下午两人就这么一个靠坐在床上,一个坐在凳子上看书打发时间。
看到一半,隐约听着外面下起雨来,还有高高低低的惊雷声。
陆夷光不由悬了心,海上行船最怕风雨,随着雷声越来越大,茶杯在摇晃中摔碎,陆夷光彻底白了脸。
还能不能更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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