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青回到屋子里先去了正院, 昏黄的光线下, 张氏正在对镜梳妆, 她捡了一个猫眼红宝石的金簪子插在了发间, 最后双手扶了扶高高梳起的云髻, 见稳贴了, 才又拿起黄花梨木案上的玫瑰膏, 倒出一点点轻轻的涂在手上,慢慢揉惙。
叶长青笑了笑,看来张氏和大老爷的关系算是缓和过来了, 这样也好,少年夫妻老来伴,他也快要娶妻生子了, 将来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子女、自己的家, 真正能陪她走完这一生的只有大老爷,即使是一段掺了渣滓的婚姻, 但是妥协不才是人生常态么, 又有几人能挺着这一身傲骨和初衷去跟老天、跟时间拼杀, 到最后总不是细水长流的日子就是余生安稳么。
他没有打扰她, 静静的就出了屋子, 才走出一段路就见另一头的石子小路上, 大老爷正往这边走来,他今日倒是一改往日愁闷、邋遢的形象,穿了一身青衣长炮, 腰系白玉带, 很瘦,高高挺挺的根骨撑起的衣衫,倒是多了几分风骨。
“父亲。”叶长青停了下来,行了一礼。
大老爷笑着点了点头,视线在他一簇新的衣裳上扫了一扫,眼睛眯成一道线:“这么早就回来了,怎么不多陪陪郡主。”
叶长青:谁告诉他,他是去找郡主去了?
不过对于这样的误会,他也懒得去解释了,不好意思的扯了扯嘴角道:“已经不早了,娘还在等着你呢。”
叶长青的话音刚落,大老爷垂下来的手就紧了紧,抬脚就要走,只是才伸出一半就又停住了,眼角黯然,沉了沉声道:“趁年轻,对郡主好一点,不要学我。”
大老爷的背影越走越远,步伐还有点急切,年轻时混蛋、错过,直到生死一线的那一刻,才真真切切的明白,他这一生走的零丁,竟然没有给这世上留下什么让人称道的事,然而老天待他不薄,竟然给了他重生的机会,他才能重新站在这个养育他长大的地方,然而大半生已经过去了,他的人生已经不能再来一遍了,他错过的不仅是张氏,还有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叶家人的机会,有些已经不能弥补了,只有深刻的悔恨,有些还是可以努力去一试的,比如张氏,好在他的儿子比他好,小小年纪就懂得锐意进取,去攀登、去学习,去实现自己的价值,去传承叶家的门风。
天边一层一层的暗淡了下来,只剩傍晚的余晖,包裹着这一处处清冷的庭院,远处越来越模糊,叶长青似乎看见那一座寂寥的小院门前,走出了一个梳着云髻的妇人缓缓伸出了手,将大老爷迎了进去。
叶长青随手摘下一片叶子,放在嘴边吹了吹,就像小时候他坐在张氏的怀里,大老爷在一旁细心的教他一样。
就这样子吧,这个家也算是圆满了。只是他毕竟不是原身,对着叶子吹了几口气,都没能发出声来,他就只有无声的笑了笑,就往二老爷的院子去了。
长福守在一边,轻声的告诉他首辅大人刚刚离开,叶长青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叶二老爷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桌案上的一副有点凌乱的字,叶长青进来了,都没有发觉。
“二叔,我听说首辅大人刚刚来过?”叶长青先开口打破了沉默道。
叶二老爷拧眉点了点头,就道:“你过来看看。”就把桌子上的那张纸递给了叶长青。
叶长青接了过来,只见上面是几位大人的名字,如今他当官也有一段时间了,自然了解这上面的人了,更何况这上面的还都是大官,诸如:工部尚书叶世钧、户部尚书吴银辉、礼部尚书夏知书。
“这都是这次入阁的人选?”叶长青问道。
“前日内阁廷推,这是正二品以上的官员推选出的名单。”
这上面明明有二老爷的名字,然而二老爷的脸上去并不见喜意,叶长青就纳闷道:“首辅大人过来是什么意思?”他是以为这上面有什么变故了。
“昨日首辅大人将名单呈给了圣上,又单独提了我的名字,他原以为叶家之前就是因为程家的关系才落了资格,现在又和裕亲王有这份姻亲关系在,圣上十拿九稳会准了的,但是没想到,圣上却只是没什么表情的收下了名单,其它的一个字没接。首辅大人过来是向我了解,里面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是不是我们叶家又得罪了什么人?”叶二老爷的声音里面是深深的凝重,眉目紧锁。
“程家已经完了,云家自顾不暇,哪还有时间来针对我们叶家?是不是那上面的另外两人有什么特别的?圣上他有自己的考量。”叶长青道。
“那两人我和首辅大人已经细细探讨过了,论阳谋,户部尚书和礼部尚书都不及我们叶家,若论阴谋的话,这么多年同朝为官,也没见过这两家有什么特别的手段的。”叶二老爷硬是不解,倒是目光定格在叶长青这件嫩黄色的斗篷上,白色的狐狸毛又细又软,比蒲公英都要轻盈几分,这是雪莲山特有的极品狐狸毛,叶家是没有这么好的皮毛的。
“你这身衣裳哪里来的?百香郡主送的?”叶二老爷突然换了话题。
不知为何,叶长青私心里不想让人知道这件斗篷是百里树送的,就没有出声反对。
“你这一副心思都在郡主的身上,有时间还是多去王爷的面前晃晃,圣上下旨也有段时间了,只是这段时间就再没听裕亲王府提起婚事了,这里面可不要出了什么问题?”
叶二老爷说的含蓄,但是叶长青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里面的话外之音:“你是觉得这事可能和王爷有关?”叶长青不可置信。
叶二老爷也有点犹豫,但是这段时日他和裕亲王相交以来,裕亲王对他的态度没有变,对叶家的态度没有变,但是他却隐隐感觉到了他对叶长青的态度有了变化,只是这事他却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叶二老爷没有说话,有些事情点到这里就足够了,其它的还是需要他自己去思考,去处理。
夜色渐深,叶二老爷送走了叶长青之后,就朝着叶长源的院子而去,这个儿子回来有两天了,但是他总感觉儿子有哪里不同了,仿佛一时间和他陌生了很多,他知道身体的残缺对他这样的年轻人来说打击有多大,他也曾深深的痛心,在多少个寂静的夜晚,看着头顶的一顶房梁,感受着床沿两边硌人的硬木,一遍一遍的抚摸着空落落的心脏,伤心痛恨的睡不着觉,为儿子的命运忧心,为叶家的未来彷徨。
只是这一切都已是事实,伤心彷徨无用,命运的安排不会收回,他只有重新站了起来,积极面对人生的难题,去对抗下次命运更为严厉的打击。
好在长青找到了百里家,一切已比他原以为的要好很多了,从高高的云端跌路悬崖,年轻人想不开,但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不能让他就这一样一直活在封闭的环境之中,是时候找他谈谈了。
“咚咚咚”的三声敲门声,叶长源开了门,喊了一声“父亲。”
叶长青觉得今日一日发生的事情有点多,似是平时上衙的那些生活琐碎都堆在了沐休日这一日,先是关于友情的、再是关于亲情、最后才是关于爱情的,一件一件的就像是证明题似的摆在了自己的面前,他疑惑、彷徨、清醒又无助,到最后却只能被命运推着一步步的往前走,去证明自己的选择是对的,自己走的路都是对的。
然而叶二老爷所说的那些话,却像是一把刀似的插在了他的心口,裕亲王的态度有所变化,二老爷看得出来,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以前他不明白为什么,以为只是对他这个未来女婿的考验而已,现在他却明白了,这其中还有一个百里树,是他夺人所爱么?他不知道如果百里树坚持,裕亲王掉转了马头,他又该怎么办?
他是要放弃微微成全了百里树的要求?还是要坚守着给微微守护的初心,和百里树割袍断义?
月牙儿细细小小的就跟镰刀似的挂在空中,几颗星忽明忽暗,叶长青的心里一阵乱麻拂动,证明题加上选择题反复盘亘在他的大脑,可悲的是,选择往往又不是只有纠缠的感情,很多时候还伴随着家族利益,这个时候的叶家是不能失去裕亲王这个盟友的 。
漆黑的夜空下 ,长贵提了琉璃灯走在前面,叶二老爷紧跟其后,两旁的树叶被风儿吹的沙沙作响,一片香樟叶子落下来,打在了他的身上,又随风飘向了别处,他伸手去抓了抓,却什么也没有抓住,松开的拳头,里面空空如也,想要握住什么,结果却什么都没有抓到。
就像叶长源对他说的话一样:“父亲,为什么你能选择怎么过自己的人生,不管对错,不管伤害与否?而我却不行呢?你又愿意为我舍弃多少?这是我自己的人生,我知道怎么过,与任何人无关。”
冷冷的声音甚至还有一股青涩的味道,听在了耳里,就仿佛是浇在了心间一样,所有的希望和温情一瞬间被扑灭,看着孩子刺猬一样的眼神,他终于明白了,所谓父子,就是到了某个时候,你目不转瞬的无可奈何的看着他走开,离你越来越远,你伸了手却抓不住,而他只是遥遥的一回头告诉你“不用追,那是他的人生。”
天亮了,上衙又下衙,理智告诉叶长青,这个时候他应该去一趟裕亲王府的,不管裕亲王见不见他,他的姿态都要做的足足的,但是作为一个人,除了理智还有感情的,他做不到当百里树这个人不存在,再堂而皇之的去登裕亲王府的门。
浑浑噩噩的过了几日,转眼就到了万寿节,圣上的五十大寿怎么说都是个大日子,你看看古往今来又有几个皇帝能活过五十岁的,昭帝不但好好的活到了现在,而且身体还倍儿棒的,程阁老被抄家之后,国库充盈,户部尚书不愁了,为了阁老的位置,和礼部尚书一商量,更是为了讨好昭帝,花了大把的银子把万寿节准备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就连一向视钱财如粪土的裕亲王都看不过眼了,昭帝喜欢梅花,可是这时候梅花还没开,礼部尚书就命宫里的绣娘们用白色的丝绢和黄色的丝线,绣了成千上万的小小的梅花,又命宫女、太监们一个个搭了梯子错落有致的挂在空落落的树杆上,别说绣娘们的手艺都不错,这一挂在上面远看的话,还真是跟真的一样。
“圣上,虽然我知道万寿节是您老的大日子,而且现在您老也有钱了,但是夏知书这样是不是太铺张浪费了?”裕亲王对诏帝道。
昭帝走了一会儿神走才回过味来:“随他去弄吧,朕喜欢梅花,贵妃也喜欢,他这病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朕想着到时候若是能让他提前看了这一番美景,又不用冒着严寒,他这病或许能有几分起色了。”
裕亲王的脸色僵了僵,他原以为他这皇兄将三皇子从贵妃的身边捞了过来,每日带在身边和太子培养感情的,也不失为明君之举,他以为他渐渐的对贵妃的感情也看开了,可是没想到这不是淡了,反而是越来越浓烈了。
他看着昭帝展不开的眉头,还有那忧伤的眼角,他似是想起了史书记载的那一则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故事,为的是博得美女褒姒的一笑,为了贵妃他可是这样大肆的掏空国库,他可知道这些钱财又是多少民脂民膏,又是多少黎民百姓节衣缩食而挤出来的银子,又有多少农民因为交了这些税银而熬不过这个冬天的,难道这些都不及一个妃子重要吗?
裕亲王满腔愤懑,但是他却不能忘记君臣的区别,他虽然有时和昭帝好的不分彼此,但那是因为在大是大非上他一向拎得清,从没有让昭帝蹙过眉头,不该碰的不碰,不该沾的不沾,管住自己的手从不敢乱伸,该退的时候比谁都退的及时,才能得到昭帝此时的信任。
同样此时他不会将心里的话全盘托出,而是尽量缓了声调道:
“圣上,若是担心贵妃的病,何不让钦天监那边算算日子,请高僧作几场法事都比这效果好。”
为了顾忌昭帝心中那宝贵的爱情,裕亲王这话可是说的情真意切,然而听到昭帝的耳朵里,却完全理解出了另外一层意思来。
“你说的也对,这神佛之事还是要顾忌,朕想着与其请高僧做法事,不如让礼部在梅树上再绑些红丝带,借朕万寿节的机会为贵妃祈福。”
“圣上这万万不可啊,你是天子,万寿无疆,在您的寿诞上为妃子祈福,这会折了您的福报的。”裕亲王真是体会到了心痛的滋味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一方面心痛圣上如此不把自己的寿诞当回事,不在乎自己的福报,一方面又气圣上如此糊涂,哪有皇帝在自己的万寿节上为区区一个妃子祈福的呢。
细数历代明君,哪一个不是借自己的寿诞为天下万民祈福的,以此来博得一片爱民如子的名声,昭帝不给百姓祈福就算了,给一个妃子祈福,又算怎么回事?天下文人学士岂会买账,天下百姓又岂会没有意见。
只是另一方面的内容,裕亲王给昭帝留面子,欲言又止,没有说出声来罢了。
“不碍事,朕不在乎,若是能折了朕的寿命换得贵妃的健康,朕也是愿意的。”昭帝一副情圣的样子,哪里能意会到裕亲王欲言又止的未完话。
裕亲王抬头望天,无力的捏了捏手,抬起沉甸甸的脚步出了养心殿,养心殿广场上两侧的枯干上已经挂满了丝绣的梅花,黄色的花蕊、白色的花瓣,迎风飘扬,在这初冬自有一股孤高的意味,如果不知道这里面所耗费的钱财,确实美得能让他驻足,但是知道这里面的内幕,美丽的外表下,其实里面是沾了血的,他是怎么都做不到放着里面的本质不去思索,而是看一物体的区区表面的。
广场的对面,一身官袍,袖子还没有拢下来的礼部尚书迎面急急的走来,这是这么快圣上就召了他去商量在树上挂红丝带的事了吧。
裕亲王这样想着,就将眼里的沉重逼到了眼睑,高大挺拔的身体直直的挡在了礼部尚书的面前。
礼部尚书这时候正急着去见昭帝呢,听传旨的太监说要立刻马上,他可不敢耽误,抬抬手向裕亲王略行了一礼,就准备绕过他离开。
裕亲王却又是跨了一步侧过身,再次挡在了他的面前。
礼部尚书只有无奈将一套礼仪做足了,卑躬屈膝的请教道:
“不知王爷挡住臣有何要事?若是无事,圣上可正等着臣呢。”
裕亲王却笑了起来,一双丹凤眼向两侧翘起,睫毛挡住了下眼线,让人看不见眼底的森森冷意。
“无事,本王就想问问夏大人跑得那么快,跑的那么急,要是万一跌落了下来,心脏会不会痛?”
裕亲王无头无脑的一句话,若是以往礼部尚书一翘三拐的心思自然能理解出七八上十个意思来,但是此刻他却是双腿打转的急着去见昭帝,哪里容得了他多想,只略一躬身道:“既然无事,那臣就先走了。”
裕亲王眯了眯眼,眼底投射出的弧度落在这一层层的白玉阶梯上,喃喃自语道:“这跌下去,会疼吧。”
他刚抬起头,视线又正好和自下而上的太子对上了,虽然一触即离,但是两人都明显的感觉到了眼底流动的某些东西像是已经重合了。
太子殿下和三皇子每天未时三刻要去昭帝面前侍奉,刚才因为三皇子贪玩多看了会“梅花”,太子为了表现“兄友弟恭”等了一会儿,现在时间已经有点来不及了,因此两人和裕亲王见礼之后,就打算快速离去。
裕亲王就略微对两个侄儿笑了笑道:“去见圣上呢,不急,礼部尚书刚进去了,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
三皇子刚刚还怕迟到的急躁的心情就一下子放了下来,顿时露出了一个笑脸道:“多谢王叔,那我再去那边看会儿花。”
裕亲王点了点头,三皇子又再看了看太子,见他也点了点头,才放心的跑到另一边看花去了。
“王叔,也是刚从父皇那里出来。”太子最先开口问道。
太子气质温润,嘴唇很薄,大多时候喜欢抿唇而笑,淡淡的站在人的面前,看起来就是个守礼的君子,完美无缺的表情让人逮不住一丝的弱点。
裕亲王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起,他越来越注重这个侄儿了,越来越喜欢把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说不上有什么目的,或许有时候就是单单想从他的无懈可击的脸上看出一丝丝的破绽,很遗憾这么多年来,无论是怎样的地方和场合,打击和磨难,他都没有看见过。
这些年来都是一无所获,以至于他开始喜欢将这个侄儿和昭帝暗暗对比,其实他心里早已明白,这本是没有必要的事情,因为每比一次,他的心里就会对昭帝失望一次,这种失望的情绪不能带给他任何欢愉,只会让他更加陷入无边无尽的头疼之中。
这一刻,他突然有了一种想法,他不想再刻意和太子保持距离了,不再刻意的拒他于千里之外了,他要再细细的看一看这个侄儿,去赌一赌,去试一试,就当是为了苍生、为了百姓。
“呵呵,圣上召了礼部尚书,想要在这万千“梅花树”上系红丝带,为贵妃祈福。”
裕亲王这是第一次向太子透露昭帝的行程,说完他的眼神就聚在某个点上紧紧盯着太子的面庞,可惜太子再一次让他失望了。
太子殿下长长的睫毛轻闪了一下,就又恢复了他一贯的抿唇轻笑:
“父皇对贵妃情深意重。”
太子的话很简略,但是末了却停顿了下拖长了音,聪明如裕亲王自是能自动拼凑出下面的话来了“甚于黎民百姓良多”。
这就是太子聪明的地方,他从不在任何场所,任何地方,不对任何人说不符合他身份的话,任何时候他都保持给人一种君子的感觉,但是又总能给聪明人留下信号,让他能读出他话里面的另一层意思。
“太子和太子妃相敬如宾,也令百姓羡慕。”
裕亲王这话就是在暗地里表扬太子的内宅处理的好了,给太子妃尊贵和体面,却不过分宠爱,对其它的妾侍更是一视同仁、规矩森严,倘若有一天更进一步,这样的一碗水端平了,才是老百姓的福祉。
这句话里不仅有赞赏还有期望,太子殿下读懂了,就向他郑重的点一点头后,才转过身向那梅花那一边,招了招手将三皇子叫了过来,作别了裕亲王缓步向养心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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