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秀疲惫的回到奉安观中, 倒头睡下。
以往她代人偿生愿、死愿, 常常都能对旁人的经历、情感感同身受——便是她二姨和少年之间的互相恋慕, 以当年她懵懂稚龄, 其实多少也能体会到。
可这一次她似乎感受到了持盈道长的悲愤, 却又似乎有一层隔阂将那感情拒之门外了。
那是距离她、甚至是距离“现实”很遥远的东西。以她生活环境的单纯和干净, 乍见持盈道长所经历的那些, 只觉更像某个拙劣的小说家为哗众取宠、或是满足某些癖好而刻奇编造的一般。很不现实,很耸人听闻,很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那么多龌龊的坏人都让她给遇上了?怎么可能前一刻还都只是毫无辨识度、甚至有些亲切的路人, 下一刻便丑态毕露了?
……
可她知道,有些东西是不会说谎的。
纵然再匪夷所思,它们也毋庸置疑的发生了, 并且正令持盈道长撞见。
云秀将头埋在被褥间——虽早些时候她确实心有好奇, 可说到底她还是个未经人事的无知小姑娘。骤然间便阅尽腥浊,还是在此等时机以此等方式, 所见又尽皆为丑恶, 无论感情还是理智上, 她都很不适应。
她只觉疲惫至极、厌恶至极。
这时她忽觉有人拍了拍她的脊背, 轻声道, “姑娘, 您醒着吗?”
临近满月,一室清辉,倒也无需额外照明。
——是阿淇。
都已是正儿八经的师姐妹了, 她也还是一以贯之的叫她“姑娘”, 实在也很令云秀感到无奈。
可她的手柔软又暖和,便在这种时候突兀的来唤她,也不觉惊吓。
何况,这时听见她温和干净的嗓音,真比什么都令人安心。
云秀便团了被子翻身过来,道,“嗯……怎么了?”
阿淇道,“是令狐公子的事……今日他又进来,让道恒师叔给认出来了。”
云秀揉了揉额头,问,“是观里出了什么事吗?”
——若不是发现观里有事,令狐十七应当也不会主动再进来。
至于被认出,恐怕是昨日的巧合,令道恒道长起了疑心吧。
阿淇却想了想,道,“也没什么事……令狐公子离开后,我和两位师叔上下巡检了一番,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想来又是野猫吧。”
云秀此刻迟钝得很,听闻无事,便放下心来,“那就好。师叔那里劳你解释,表哥那边我去同他说。”
阿淇便点头。
似乎察觉出云秀状态不对,便又在她身旁坐下,轻轻按住她的手。觉出她双手冰冷,忙握住替她暖了一会儿,问道,“您呢,不要紧吧?”
云秀顿了顿,道,“……我已找到那女冠子了。”
阿淇便听着。
云秀心中混乱,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半晌才道,“……她死了。”
阿淇手上便紧了一紧。云秀便将头又埋进被子里。阿淇轻抚她的脊背,道,“……这种事也是有的。”
云秀道,“嗯。”又说,“……当日她确实是受人逼迫。她懊恼自己贪生怕死,没有反抗。一步走错了,从此只能步步沦落。”
阿淇依旧说,“……这,也是有的。”
云秀终于梳理出了自己的感受,能再次体会到愤怒的滋味,“可莫非就只准有死掉的贞女和活着的□□吗?……真想让那些嫌恶她的人都尝尝同样的滋味,看他们在被逼迫时能不能慷慨赴死。若他们敢活下来,便将他们一个个都羞辱到烂泥里,看他们还怎么大义凛然起来!”可她说着便又想起道恒和道迹两位道长,她们必也觉着当此之时不能以身殉道理应感到羞耻——而若真遇到类似的情形,她们十之八|九也真会不顾安危的呵斥和反抗。
——这样的正派之人也是有的。
她很快便冷静下来,却更觉无助。
便向阿淇道歉,“……对不起。我有些难受,她遭遇的事……”
她无从说起,阿淇却听明白了,“我懂……不经历同样的事,人往往很难体察旁人的痛苦。我明白姑娘的心情。”
云秀又难受起来,她便握住阿淇的手,轻轻贴在脸颊上,感受那柔软和温暖。
——这世上也有阿淇这样好的姑娘,纵然你说不明白,她也肯耐心听取。纵使是她从未经历过的痛苦,她也愿意去设身处地的着想。她心肠柔软善良,对旁人的痛苦能感同身受般加以体谅。
为什么世上的人,不能都同阿淇一样?
当然,若都同阿淇一样,大约也不太好吧……
云秀便轻轻叹了口气,道,“……谢谢,我好受多了。”
阿淇便用空闲的手轻抚她的头发,道,“您很累了吧。不要紧,我陪着您,您睡吧。”
云秀便安心的点了点头,“……明日持盈道长下葬。下葬后我便去巩县,替她讨还公道。待到明晚就能回来了。”
“嗯。”
真好啊——云秀想,有一个能随时回来,随时得到休憩和安抚的去处。
她便撒娇,将阿淇的手往下挪了挪,令她整个手掌都能贴到自己头发上。道,“我很快就能睡着了——要等我睡着再离开。”
阿淇便轻轻一笑,抚了抚她的头发,“嗯,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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