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秀琢磨了一下, 觉着应该就是薛王。
她同令狐十七解释原委, 花了不少口舌, 可就算这样, 薛王来得也未免太快了些。
只不知道, 他是来见华阳真人的——好歹是被称为“卜仙”的人, 就算同真神仙有什么交情也不奇怪——还是故意冲着她来的。
想到薛王洒在自己身上的这把龙涎香, 云秀觉着,谨慎些也没什么不好。
——真被人当风筝似的拴根绳子放上“天庭”钓神仙,想想就很麻烦。
她便对阿淇道, “你就说我在沐浴,要等会儿才能过去。”
阿淇便明白,她应当是不太想见这个贵客。
便应诺离开。
云秀回到空间里, 先将令狐十七丢到一旁, 赶去温泉里过了一遍水。
——空间里的温泉有洗筋伐髓之功效,龙涎香再持久又如何?也不过一激便能荡涤干净。
从温泉里出来, 老老实实的梳起头发, 换上道袍。
出门见令狐十七托着腮帮子百无聊赖的坐在树下木桌旁——那桌椅正是他一贯的舒适、华奢却又透着雅致的风格, 显然数月不见这厮又长进了, 不但能随意出入她的空间, 竟还能肆意改变陈设了。
云秀一时很有种想放看门狗咬他的心情。
令狐十七见她出来, 立刻便精神了些。又见她乌发犹湿,如出水芙蓉般,明媚清润得纤尘不染, 目光便瞬也不瞬的凝视着她——这少年有时傲娇, 可有时又太坦荡了。盯着新出浴的小姑娘瞧,明明是这么孟浪的举动,可他看得光明正大,喜爱得率直纯粹,竟让人察觉不出丝毫不妥。
但被看的那个,多少还是会有些不高兴的。云秀一面凝成花印准备出门,一面就恨恨的红了脸,“——再看我可就恼了!”
令狐十七目光追着她,“洗干净了?龙涎香不比凡香,一旦沾衣,弥月不散。”
云秀下意识便去嗅衣袖。道袍久浸梵香,自带芬芳。云秀却没令狐十七那么灵敏的鼻子,一嗅便知是檀香还是龙涎。便略有迟疑。
令狐十七便起身过来。
云秀举了袖口给他。令狐十七不知为何便迟钝了片刻,心不在焉的握了云秀的手腕来嗅。桃花媚眼一时飘开,便有红晕染上眼角,不知为何,他竟又羞恼了起来,“又甜又杂,你是不是道心不稳?”
云秀:……你是故意来找茬的吧!
云秀岔开五指,果断将他那张没有自知之明的脸推得远远的。打开六重花印,头也不回的走人。
薛王目不斜视的坐在茶室,专心致志的品茶。
他的对面就坐着华阳真人。
跟云秀这种孤陋寡闻的深闺小姑娘不同,薛王很知道华阳真人在长安有多知名——便如方士们鼎盛时能轻易出入王公贵族的门庭,这位女冠子也素来都是公主王妃国公夫人们的座上嘉宾。薛王为人很公正,没什么世俗性别偏见,对男方士有什么观感、对女冠子就有什么观感。
故而曾经一度,华阳真人也是薛王想要拆穿其面目的目标之一。
但华阳真人居然既不给人看相也不骗人炼丹,她只泛泛的沉浮在滚滚红尘之中,以一种别样的游刃有余和随波逐流,享受也欣赏着人生百态、尘世浮华。然后突然有一天她就销声匿迹了——原来是到蒲州,经营一间默默无名的小道观来了。
薛王很不争气的觉着,她这做派,很是“世外高人”。
而奉安观虽小,却着实经营得不错。香火旺盛,有口皆碑。他来时还听香客们议论——似乎这一年旦日,华阳真人开坛讲法,硬碰硬的将蒲州城中高僧、黄冠们悉数打压下去,很是弘扬了一番道法精深。
薛王在长安,深知佛道之争有多激烈。和尚们为了宣扬佛法,甚至将佛典故事编成变文,说唱给百姓听。不似道士,一门心思总想着怎么诓骗天子王公。原本典藏就不如人家本本精深,做派还急功近利——佛说转世轮回,饶是薛王这杠精,没死过也不敢说有无;可道说得道成仙,吃丹药毒死的那一摞摞尸首,明眼人可都瞧见了——故而在民间,遇到这种面对面打擂台的交锋,道士往往一败涂地。
华阳真人却能赢……作为一个被相士们坑得至今不得翻身的人,薛王对此很是敬畏有加。决心如无必要,绝不招惹她。
原本薛王此来,也不是冲着华阳真人,而是冲着她徒弟的。
那仙女拿走了羽衣后,宰相千金愤慨又焦急的追出院子。薛王倒是觉着,追也没头绪,何况那衣服想来原本就是人家的。正要放弃这件,向郑夫人索要另一件时——不是说当日遗下两件吗——便听宰相千金驳斥劝阻她的人,说“那真不是她的!是我姐姐的!……”
薛王心中一动。
他的直觉向来很准,他确定那位仙女没有说谎,宰相千金也没有说谎。既如此……
薛王决定,事不宜迟,先去奉安观见见这位“姐姐”。出行前,他曾特地向天子索要龙涎香,以备不时之需。那仙女脱身而去时,果然就用上了。龙涎香是独供给天子的珍稀之物,民间绝无,染香之人必是他要找之人。是与不是,一闻便知。
薛王正喝着茶,忽听闻轻微的脚步声。
那脚步带起微风,送香至薛王鼻端,若有似无。薛王猛的惊醒过来——他嗅到了龙涎之香。
便见一个身量比华阳真人略矮些的小姑娘,微微低着头,趋步行至华阳真人身后,一敛衣裾,跪蹲下来。
窗外绿竹猗猗,光阴明柔,映在了少女柔和温婉的眉眼上。
薛王一见之下,心中猛的便动摇起来——人之天性往往朴素向善,纵使是道家末技之相术,亦隐含此愿望。至少薛王所见一切相书之中,端正柔善之貌,纵使不是富贵延年之相,也往往是逢凶化吉之相。唯有一本中有例外,即为薛王所做之《推面图》——他故意生造了一例美好柔善,却天生薄命的面相,为此还仔细配了图画。那图画虽是他少年时得意之作,可这么些年之后,也早遗忘,此刻却不知为何忽然便栩栩在目。
这姑娘……
薛王猛的便打住了——他的直觉可厌就可厌在,一旦他说了出来,便每每乌鸦言中。
他心知都不过是巧合罢了,可对着这么美好的小姑娘,却也宁信其有、不肯放任起来。
片刻后他又想——不对啊,这是宰相的女儿,生在宰相之家这是妥妥的天生富贵啊!他的直觉分明就出错了。
然而那小姑娘跪蹲在华阳真人耳畔细语了几句,便起身要离去。
薛王:……嗯?
华阳真人无奈的向他致歉,“小徒暂不便见客,劳您多等一炷香的功夫。”
薛王哪里还管云秀,忙起身要去拦下那小姑娘。
那小姑娘吃了一惊,疑惑的驻足回望。
薛王愣了愣——这小姑娘身上只是寻常檀香罢了,并无龙涎香味。早先他为何觉着有?
便问,“你先前去过哪里?”
薛王立刻便察觉到,小姑娘下意识便紧绷起来了。掩饰着眨了眨眼睛后,小姑娘道,“……在三清殿,给女檀越们递香。”
这小姑娘必是顶尖的聪明——竟猜出他在意的是香。然而到底不够老辣——这一答,便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她必定才见到那个身怀异香之人,察觉到那香异常。故而此刻在替那人掩饰,模糊掉香气的来源。
而她先前见了谁,根本都不必猜——她是替柳承吉的长女柳云秀,来向华阳真人回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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