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琴月朗, 夜色怡人, 院子中早早摆了桌子, 婢女端上茶酒, 放在桌几上后便退下, 院中除却正襟危坐的众人, 便就是坐在主位上的霍景霆, 以及沈容。
酒香,茶浓,却没有一个人敢举杯。
沈容实在想不明白, 这诏书才下,这一个个怎么都像是赶集一样?怕错过了就赶不上这热闹了,就一个下午, 就不断有人到将军府上送上拜帖, 都还特别有默契,知道她也在这将军府, 一人就送了两份拜帖, 一份是给霍景霆的, 一份是给她的。
与其一个个对付, 还不如一锅端, 索性就提议霍景霆, 干脆让想来的都来了。
想想,还是能明白的,昨夜她在霍景霆的府内被行刺, 霍景霆也没有特意把这件事情封锁, 再者沈安府邸失火,明眼人都知道这个中有什么猫腻,这朝中大臣能坐到今日这个位置,个个都是老狐狸,怎么可能看不透。
沈安到底是沉不住气的,派人到霍景霆的地盘上杀人,那俨然是和霍景霆兵刃相见,梁国即便再强大,也是外人,而只有霍景霆才是自家人,自家人都不信,难不成还去依靠一个外人?
到底谁才是最好的选择,这些大臣的心中早有了思量,故在订婚期的诏书一下之后,除了顾相,以及顾相的心腹外,都互通了消息,所以才会一齐送来了拜帖。
沈容端起了酒杯,站了起来,环视了一圈几乎全部到场的达成,淡定从容,不失大气。
一众百官面面相窥,最终还是都站了起来。
“寡人有愧于众卿,今日在此自罚三杯。”说罢,一敬,一收手,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
一杯毕,婢女又倒了一杯,酒香从杯中溢出,这是实打实的醇酿,没掺杂半点清水。
连饮三杯,沈容的脸色已见红润,霍景霆点了点桌子,身后的婢女立即会意,退了下去,半响之后端了一碗羊奶到沈容桌子上面,沈容看到那碗羊奶的时候,有些醉意的往霍景霆那边看去,霍景霆竟破天荒的对她点了点头。
霍景霆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该不是怕她酒后又失态了,然后再次对他上下其手吧?
两人小小的互动,看在大臣的眼里,纷纷也都端起了酒杯。
“都说虎父无犬子,大王虽是女子,但既然是先王尽心竭力培养出来的,那也当是虎女,定然能让魏国继续繁荣昌盛。”
“再者,有霍大将军,魏国定较之现在还会更加的强大。”
有了人带头,其他人也纷纷的附合,一人皆对霍景霆和沈容敬了三杯酒。
许是到了最后有人胆子大了,一语惊人:“臣祝愿大王和霍大将军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场面……顿时鸦雀无声,凉凉的,似还有风声吹过。
一众大臣:……兄弟,你是喝高了吧!?谁都知道这次的婚事是老魏王的遗诏,为了稳住众人,他们才会接受,明明都避开了这个话题,你怎么就扯到了这上面来了!?
喝了一口羊奶,还没完全完咽下去的沈容,被这“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这八个字呛到差点喷出奶来,却硬生生的咽了下去,脸色更加通红,全然是被那口奶呛到的。
气氛诡异,在这个时候霍景霆淡淡的“嗯”了一声。
似乎是有一颗露珠滴落落进了水中,明明是该平静的,却是让众人内心波涛汹涌,连沈容也是。
这语气平静得没有带着半点的情绪,和以往冷淡的一声“嗯”是处于完全不同声调的,在这的一众,有哪个不是最关注霍景霆一举一动的?哪一个不是看他脸色而行事的?
哪怕是霍景霆皱皱眉,他们也能感觉得出来这次皱眉和上一次的皱眉有哪里不一样。
若不是还有其他人在,沈容都想用诧异的目光看过去,这场闹剧中,最倒霉的那个不是她,是霍景霆。
本该是对婚事最为反感的人,竟能这么淡定自若的应下别人那句“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话。
难不成霍景霆也开始玩起起了虚与委蛇这一套了?
终于把被奶呛到的那口气气给顺了下去,摆了摆手,“都站着干嘛,坐下吧。”
许是刚刚的气氛延续了下来,这场如同是给大臣们设下的鸿门宴一直都静谧速无声,宴会尴尬于此,也继续不下去了,故这才开席的宴会,不到半个时辰又散场了,虽说个个都赶着来参加这宴会,但却又个个巴不得就露一个脸,表明了所站的立场就各回各家。
宴会散去,沈容也露出了些许的醉意,脑子浑浑沌沌,却也不至于像以往喝醉之后完全没有了理智可言。
就是脑子有点昏,分不清东南西北,也顺从的让婢女扶着,只是……将军府中的婢女力气都这么大吗?
沈容都觉得自己整个身体的重心都靠在了婢女的身上,可这婢女却丝毫不吃力的扶着她,连大气都没喘一下,有像霍景霆这样彪悍的主子,这些小喽喽又怎么拉低将军府的平均值呢?
什么时候王宫的整体平均值也能提得像将军府这么高?
婢女的力气大,沈容也就放心了,直接把头枕到了婢女的手臂上,脚步虚晃。
“寡人头晕,扶着点。”不仅力气大,就连个子似乎也挺高的……还有点僵硬。
果然是练家子。
霍景霆低头看了眼靠着自己手臂旁的人,眉头跳了跳,心想这人怎么就这么容易喝醉,喝醉也就算了,为何每次喝醉了,都往他的身边靠?
揉了揉额头,抬起手,晃了晃沈容。
“大胆!”闭着眼,跟着婢女扶着的方向走,醉意微深,却还不忘怒斥。
“到底是谁大胆?”
凉飕飕的声音窜入耳朵,沈容身体一僵,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双黑色的大靴子,再往上,是白色的袍脚,是个男人……
蓦地松开拉着的对方手臂的双手,后退了数步,背抵住了回廊的柱子,一抬头看到霍景霆那张脸的时候,什么醉意都一瞬间跑光了,脑子顿时清醒得不行。
“喝不了酒,就不要硬撑。”
沈容是个懂得揆情审势的,霍景霆话一出,立马抬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像真的喝多了一样,“寡人头有些晕。”
霍景霆表情中却忽然多了点似笑非笑,无情的拆穿,“你喝醉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沈容一愣,瞬间想起了自己前两次醉酒之后的囧态,咳了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解释,“寡人只说头有些晕,也没说醉,寡人头晕,要去休息了,”
转过身,正要抬步,却踌躇半响都没有动作,最后还是不争气的转头看向身侧的霍景霆。
“今晚,寡人住哪?”昨晚,上半夜是睡在小楼中的小床上,下半夜是在霍景霆的大床上面,哪今晚呢?
霍景霆收敛了脸上半丝笑意,“我房间。”
闻言,沈容蓦地睁大眼睛看向他,抓住了自己的衣襟,声音有些颤抖,“寡人真没喝醉,不会对霍大将军你做出什么出轨的事情的!”
啊呸!说反了!
“不、不、不!寡人是说今晚寡人喝得有些高了,会做出很多荒唐的事情来的!”
霍景霆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你睡我房间,我睡隔壁的兵器房。”
听到这么分配,沈容立马松了一口气,但又不解了,问:“还会有刺客来行刺寡人?”
霍景霆先一步迈步,走到了沈容的前面。
“沈安的性子我了解,是个偏狂到极致的人,昨晚行刺你,是因为老魏王明知你是女子,却不把王位传给他,而是传给你,今晚朝中大臣有八成以上表明了立场,他几乎是众叛亲离,恼羞成怒,想杀了你的心更重。”
“像他这种人,就是牢房也困不住他。”沈容更多的是无奈,总归是亲生的,所以老魏王在死前就和她说了,若是有一日,沈安犯下的错误滔天,也留他一口气,让他永远不能见外人,一所牢笼让他孤独终老。
“沈安还未造反的时候就招募了许多的能人异士,昨夜派来的那两个杀手,便是能在大梁杀手榜上能排得上名号的。”
生逢乱世,哪些有着一身本事的人,既有为功名利禄的,也有为干一番事业的。
听了霍景霆的话,沈容才明白,难怪青决让她先待在将军府,莫要回宫,王宫里面人马再多,人家只来一个牛的,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她的床头一刀把她咔嚓了,王宫里面的那些人或许还在数蚊子呢!所以说这数量不要多,品质最重要,精品一个就够了。
霍景霆是大魏的第一高手,有他坐镇,顶过千军万马不在话下。
夜色深了,除却当值的侍卫,守夜的婢女小厮,几乎也已经回房进入了梦香,月的清辉散在小路上,显得更加的幽静,两人无话,不多时,已经到了霍景霆的院子中,走到霍景霆的房前。
“那……寡人进去了?”原本她还想客气一下,说他睡他自己的房,她睡兵器房,但霍景霆向来不按牌理出牌,这万一把她的客气话当真,她今晚还不得伴着不知道沾了多少鲜血的凶器入睡!
所以这客气话,就免了。
霍景霆点了点头。
沈容伸出双手,放在了门上,正要推门,一丝极弱的杀气从房中传了出来,霍景霆的瞳孔一缩。
“别动!”霍景霆迅雷不及掩耳的伸手抓住了沈容腰后的腰带,将她狠狠的扯入了怀中,几乎是同一时间,房门顿时被一阵风拉开,在月色之下,三枚泛着寒意银光的细针从房中飞了出来。
一根细针从沈容的外衫穿透而过,只是一转身,那三枚细针全然的插在了院子对面的练武房的柱子上。
从房中跃出了一个婢女,眼空洞而无神,却是盛满了杀意,多枚泛着冷光的飞针再次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从她手中脱手而出。
沈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只知道——又有人刺杀她,她还差点中招了!!!!
霍景霆身上没有带兵器,却行步如云,怀中抱着沈容闪身避过了那飞针,那婢女的飞针不知如何补给,三针一出又是三针,抱着个人的霍景霆闪到了海棠树下,踩着海棠树的树枝,一跃,跃上了屋顶。
守着院子的人也察觉到了动静,立马进来,那婢女却是不把侍卫放在眼中也踩上海棠树,对其穷追不舍。
“她什么人呀!”沈容抱住了霍景霆的脖子,比起那个女刺客,她现在更怕从霍景霆的怀中,从这屋顶上摔下去。
霍景霆身形一闪,又是三针而过。
“别碰针所碰过之物,不见血,也能封喉。”
沈容眼睛蓦地瞪大,还未细想怎么不见血封喉法,一个颠簸,霍景霆抱着他,从屋顶上跃下,一伸手,从与屋顶几乎齐高的枯树上折下一根大抵手臂长的枯枝,平稳落地,立马把沈容放了下来,与此同时,婢女也跳了下来。
霍景霆把沈容护在身后,仅仅用那枯枝就把急速而来的飞针打偏,随之疾步迎面而上,白衣如霜,衣袂迎风而去,此时婢女也拔出了腰间的弯刀。
侍卫赶来,把沈容团团护在了中间,沈容却是有些许的担忧,飞针有毒,那弯刀更是有毒,想要催促侍卫给霍景霆递上兵器,却担忧会分了霍景霆的神。
这是沈容第一次看到霍景霆与别人正面交锋。
本有些担忧的,在看到霍景霆用枯枝却用得出神入化,如同是像用了剑一样和那个婢女刺客交锋之后,便觉得自己的担忧是过于多余的。
霍景霆是谁那是连阎王都不敢收的人,就凭一个刺客还能把他怎么样?
弯刀对枯枝,却落于下风,随意折下的枯枝,到了霍景霆手上,也能成为杀敌的利器。
枯枝卷起弯刀的弯背,几个旋转,枯枝在横中而被弯刀切断的时候,那弯刀便从那婢女刺客的手中飞了出来,几乎是一瞬间,那才分离了一半的枯枝就被霍景霆反手握住,没人看得清楚,那尖锐的枯枝是怎么刺穿了婢女刺客脖子的,连一滴血都没有喷出来。
沈容几乎看傻了,不是因为婢女刺客的死,而是霍景霆的眼神,干净利落,杀伐果断,没有半点的迟疑,更没有半点怜悯。
她大概能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怕霍景霆了,似乎能让霍景霆害怕的东西,是不存在的。
婢女刺客倒下,霍景霆扔下了半根树枝,快步的走了过来,拿了其中一个侍卫的刀,停在沈容的身前,手起刀落,那被飞针穿过的裙摆立即被他砍落了下来。
“……”——寡人……腿有点软!!
刚刚霍景霆提起刀的时候,她、她还以为他中了婢女刺客的毒,要把她杀了!
“无事。”霍景霆说了两个字,算是安慰。
深深吸了一口气,总得习惯霍景霆每每吓人的举动,不然成婚后怎么办?沈容强迫着自己的双腿迈动,走了几步,看向那躺在地上的婢女刺客,死不瞑目,但那眼神中依然是空洞,没有半点的害怕。
“她不是你将军府的婢女吗?”她认得,昨天拿鞋子给她的就是这个婢女。
霍景霆闻言,皱起了眉,拿着侍卫的配刀走到了尸体前,看了小半响后,伸出手,用刀尖一挑尸体的脸廓,一张人.皮面具被挑了开来。
人.皮面具一掀,是一张完全不一样的脸,何止是脸部一样,就是连那双眼都不一样。
“最出神入化的易容术,便是连眼神都能易容。”霍景霆没有半分惊奇。
沈容咽了咽口水,难怪刚刚刺客的眼神那么的空洞,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霍景霆的身后,细看了几眼那地上的人.皮面具,胆战心惊的问道:“现在连易容术,不见血封喉的毒针都出来,下次来刺杀寡人的,是不是还会缩骨功还带着杀人于无形的武.器?”
霍景霆斜眼瞥了她一眼,凉凉道:“说不准。”
……
“这刺客是沈安派来的?”
霍景霆点了点头,“十有八九,虽说他招募的能人异士早已解散,但私底下有召集了起来,其中就有易容高手。”
……他喵的!
寡人不发威,真当寡人好欺负的?!
“霍将军,借寡人一千兵马!”只要一借到兵马,她立马就带人马去灭沈安的威风!
她再忍下去,明天就真的是该轮到缩骨功的来杀她了!
霍景霆不为所动,走了几步,把佩刀插入侍卫手中的刀鞘中,转身看着她,神色平静,眼神微敛,淡淡的道:“不需要一千,带上五十人就够了,自然,加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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