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是长公主身边的大丫鬟玉冬, 她虽比不得玉芽受上头重视日日随身伺候, 却也是长公主府少有的几个说得上话的人之一。
与她一道随着小厮进来的还有一人, 身穿着丁香色的齐腰襦裙, 腰间套着紫色的襳褵, 跟着抬脚入内的动作在半空中晃荡, 满屋子人都分了不少视线在她身上去, 只可惜她头上戴着霜色幂篱,遮挡住了容颜,叫人窥见不得。
“玉冬姑娘亲自前来, 可是长公主有什么训示?”在玉冬俯身问好之后,魏国公抚着胡须笑问道。
堂中已然特意空出了位置,玉冬道了谢坐下, 回道:“魏公说笑了, 哪儿来的什么训斥,今日不过是殿下叫奴婢与你送来一人罢了。”
“可是堂前这位姑娘?”魏国公投去疑惑的目光。
“正是。”玉冬行事言说不紧不慢, 朝着堂前之人抬了抬手, “魏公现在便瞧瞧?”
魏国公反应不大, 魏夫人却是来了气, 本来因找着了女儿她正是高兴的时候, 结果长公主府堂而皇之地给她男人送了个女人过来, 大好的兴致真是瞬间全败了。
“长公主这是个什么意思?”魏夫人揪着帕子,面色不佳,“玉冬姑娘, 这人送过来是要叫咱们供着?”
玉冬笑着回道:“夫人哪里的话, 送到国公府上,是打是杀是留是赶,自然是全凭你们自个儿做主了,奴婢这又不是给你送来了一尊菩萨,供着做什么呀?”
魏夫人闻言心气儿稍顺,玉冬双手交叠在腹前,细细瞧了她身边儿紧挨着的莲漪,“瞧瞧这是谁?这不是和咱们府上前驸马传出风声的那位玉春楼头牌吗?”
她这么一说,在座所有人都想起了莲漪和周继言的那些风言风语,尤其是魏国公,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他可没忘记不久前自己往上头递的那份折子,为了使劲儿捶周大人父子,那里头难听的话可不少,当时骂的痛快,现下突然发现被他扒拉了个遍的当事人之一是他女儿,这滋味儿可真是有点儿不好受了。
魏国公不说话,魏夫人连道不是,反正玉春楼那边的行迹是一定要抹掉的,有人问起死咬着不承认就是了。
“玉冬姑娘瞧错眼了,这是我失散多年的幼女莲舒,菩萨保佑上天垂怜,叫我们给找回来了。”
玉冬佯装讶然,猛然站起身来走到堂前的女人旁边,抬手揭下她头上的霜色幂篱,不解道:“魏夫人身边的是六小姐魏莲舒,那奴婢身边的这人是谁?”
满堂皆惊,莲漪更是皱眉出声,“你这话是什么……”后头的‘意思’两个字还未说出口,目光却是触及到了那人被揭开来的容颜,她瞪大了眼,“立夏,你怎么在这儿?!”
不是说被盛州的人买走了,怎么会在赵仪华的手里?老鸨和暗香居然敢骗她!
魏家诸人觉的立夏这个名字有点儿耳熟,左右窃窃私语,魏夫人拉着莲漪的胳膊道:“就是那个偷了你荷包的丫头?”
莲漪心中冷笑,表面上却是一派温柔,还夹杂着几分不解愁绪,点头道:“是她,只是不知道怎么会在长公主的府上。”
魏夫人气恼的很,好个贼偷儿,偷什么不好非要偷她姑娘唯一可做认亲凭证的荷包,真是该死!
“正是找她不得呢,倒是自个儿送上门来了,今日还得多谢长公主殿下,要不然还寻不到这贼偷儿。”
她说着就要招人拿下,玉冬却是挡在立夏面前,握住她的手,不解道:“魏夫人这话好生没理,这立夏小的时候在荆州地界随着父兄观赏花灯,结果不小心与家人失散,叫拐子卖到了荆州一商户中为婢。
两年前跟着商户小姐到了京都,犯了些小事叫人撵了出来,刚巧碰上长公主殿下,殿下见她可怜便将其留在府中,这一年半载的在公主府上办事儿,甚少踏出公主府的大门,何时何地缘何故偷姑娘你的荷包呢?”
她话说的清楚明白,魏夫人拧着眉下意识就要反驳,魏四姑娘却是先一步开口,“玉冬姑娘这番话好生耳熟,荆州、赏灯、失散、商户……和方才莲漪说的话相差无几。”
老夫人和魏国公脸色微变,长公主府可不会无缘无故送个人过来,再加上玉冬嘴里的这段话,虽未明说,他们二人也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玉冬在魏家诸人的脸上扫了一圈儿,“明人不说暗话,今日前来正是为了六姑娘魏莲舒之事。”她轻踱了两步,颇有气势,“前几日奴婢无意间发现了立夏手里头绣着六月莲花的荷包,那丝线是极为珍贵的孔雀翎丝,荷包缎子也是贡缎,贡缎可不是谁都能用的。”
玉冬将立夏往前推了推,“奴婢随口问了一句,立夏说这是她自小便带在身上的,想是小的时候爹娘留下来的。奴婢转报给了殿下,殿下吩咐了人探查,没想到查到了魏国公府,这立夏没想到是竟是魏公和夫人的孩子,府上昔年遗失的六姑娘魏、莲、舒。”
“你胡说八道!”莲漪抬起头,痛心道:“那荷包分明是我的东西,立夏,我待你如亲姐妹一般,与你是无话不说,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如果不是昨日我先一步遇见夫人,你这是要顶我的身份,夺了我的爹娘?你好狠的心呐!”
这演技着实厉害,玉冬都忍不住在心里给她啪啪鼓个掌,不过……你会演,我也会演,大家一起来,全看谁演的厉害说的开了。
玉冬偏了偏头,“立夏,你可认识她?”
立夏低垂着眸子,想着上头吩咐的话,她原本还觉得不妥,可现下莲漪的所作所为真真是叫她不齿,遂微微颔首回道:“莲漪姐姐在荆州的时候也是跟我一起伺候小姐的,后来小姐到京都,没叫她一起跟着,也就再没联系过了,时隔两年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
莲漪痛心疾首,“事到如今你还在撒谎,你就是暗香身边的小丫鬟,我们二人分明几日前还在玉春楼见过。”神他么在荆州伺候小姐,她这具身体的原主根本就没去过荆州,她说的那些话魏夫人查不出来,全是赵重原叫人在后头帮她买通了人编造出来的。
立夏委屈地看向玉冬,“玉冬姐姐,你可得帮我说句公道话,这一年多我可是一直待在公主府的,玉春楼是什么地方?我虽为奴为婢却也是好人家的姑娘,那样的污糟地儿万万是不可能去的。”
玉冬,“正是这个理儿,长公主府阖府上下一百来口人,两百多只眼睛可是日日都瞧见了立夏的。”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魏国公头大的不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说是我女儿,你也说是我女儿,我只丢了一个姑娘,可跑不出两个来!”
魏四姑娘又开口道:“我看这个叫立夏的要像些,你看那眼尾上翘着真是越看越像大伯母。”
魏四姑娘总是能轻巧地抓住华点,一句话叫诸人的视线再一次落在了立夏身上,别说,还真是越看越像。立夏的相貌不拔尖,正是合了魏家人的样貌。
魏夫人有些犹豫了,莲漪心头一跳,挽着她的胳膊,柔声委屈道:“娘……”
“莲漪姑娘还是别乱叫的好。”魏四姑娘嘁了一声,“是不是娘现在还不知道呢。”
真是多事!莲漪简直恨不得冲上去把魏四姑娘的皮给扒了,她满肚子的气无处泄,尽数化作了眼泪,盈满眼眶顺着白皙的面颊滑落,“原以为找到了家人,却没想到无端来了这一出叫我里外不是人,早知如此,昨日便不该到佛前一拜。”
她哭的美感十足,魏家女人倒还好,男人们难免怜惜,魏家三郎道:“莲漪姑娘,你先别哭,此事尚未有定论。”
莲漪哭哭嘤嘤的不回话,玉冬暗中冷笑一声,上前道:“既然如此,便叫玉春楼的人,还有立夏伺候过的那位嫁到京都来的商户家小姐来问上一问便知,真相如何自有论道。”
莲漪点头道好,其他人也没有意见,魏国公立马便使了人去。
玉冬说了半天口干舌燥,坐在位置上喝了半碗茶,莲漪仍旧立在魏夫人旁边,眸中暗含冷光,料想赵重原昨日已经帮她处理好,将人买通了,叫人过来正和她意,她莲漪可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
国公府的人快马加鞭,很快就把玉春楼的老鸨和暗香还有其他几个稍有名声的花娘带了过来,另一边的人手将那位商户小姐也请了过来。
魏国公坐在上头问话,下面的人跪地垂头一一回答。
老鸨:“玉春楼从没有一个叫立夏的丫头,倒是有个叫立春的。”
暗香:“妾身边原来伺候的叫立春,前几日叫个盛州人赎身了,这位立夏姑娘,妾不识得。”
其他花娘也连连道不认得立夏,她们玉春楼只有个立春。
暗香更是叹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道:“莲漪妹妹,这点儿事一查就知道了,你做什么骗人呢?”
莲漪气的脸红脖子粗,只把希望放在那位商户小姐身上,谁曾想那商户小姐也睁着眼睛说瞎话!
商户小姐:“莲漪和立夏都在民妇身边伺候过的,莲漪性子不安分,民妇出嫁的时候爹爹便只叫我带了立夏一人,后来出了些事儿,婆婆非要赶了立夏出去,这才没了消息。”
她又道:“这些事儿民妇婆家也是知道。”
问完了人,莲漪差点儿没背过气去,赵重原个没用的东西,这点儿事都办不好,算计不成还反过来叫别人算计了!
魏国公气的当场砸了杯盏,指着气得脸色发白的莲漪怒声道:“好你个贱婢,居然敢做出这等事来,顶了我闺女身份不算,还敢反过来诬陷,简直混账!来人来人!”
“拖出去乱棍打死!”贱籍女子没有人权,死了也就死了,魏国公正是怒气冲天的时候,手一拍案便想着要她的命。
饶是莲漪心理素质再高,到这个时候也怕了,双腿一软跌跪在地上,哭诉道:“国公爷,她们都在胡说八道,她们这是串通起来要害我。”
“长公主也是要害你?你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颜面?要你生要你死不过殿下一句话的事。”玉冬冷嗤一声,魏家诸人也认同地点了点头。
可不是吗,就算长公主因为她莲漪和前驸马有纠缠的事儿心中记恨,别说要她的命,就是周继言也不够看,仪华长公主那可是十四岁就敢手刃朝臣的女人,算计你……你一个青楼妓子,多大的脸呢。
“还愣着干什么?拖下去打死!”
两个小厮将挣扎着的莲漪架起了身来,拖着人就要往外走,她蹬着腿相当狼狈,没有一个人为她求情,出了这个大门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迫不得已只能捅出了她和赵重原的关系,“你们放开我,我是九王爷的女人,你们敢动我,王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九王爷到底是王爷,权势不大,这名头还是管用的,架着人小厮瞬间顿住了脚步,望向上首的魏国公。
莲漪继续吼道:“你们若是不信,大可叫了王爷过来!”
魏国公脸色变来变去,还是玉冬上前道:“魏公不妨听奴婢一言,这莲漪罪不至死,你叫人留了一两口气也就是了,只要这命还在人没死,理儿都在你这边,就是王爷知晓了也无话可说无理可辩。”
玉冬轻笑,殿下料事如神,这莲漪果真将她和九王爷的事儿捅出来了。
“就如玉冬姑娘所言。”魏国公狠着脸,“狠狠地给我打,留着她一两口气再丢回玉春楼去。”
莲漪被拖出按在宽板凳,一棍子接着一棍子打的她是两眼发昏,只觉得身上骨肉都要碎了,惨叫声连连不断。
玉冬走的时候靠近去瞧了一眼,附在她耳边低声道:“莲漪姑娘好算计,可惜天理昭昭乾坤朗朗,假的就是假的,任你有万般本事,也成不了真。姑娘的戏演的好,你觉着我们这一大群人今天陪你演的这出又如何呢?”
莲漪被打的吐出一口血来,心中暗恨不已,赵仪华!肯定是赵仪华!
该死,她一定要她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莲漪在想什么玉冬猜到了一二,她笑着朝她挥了挥手回府复命,真是心比天高,可惜现实会教她知道命比纸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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