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与朝堂上的惊雷相比, 李雁回那点惊提都不值得一提了。
此时金壁辉煌、威严肃穆的大肃朝堂上, 静得连落一根银针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朝中重臣们个个面色如土, 冷汗直流, 有几个心理素质不好的, 站得摇摇晃晃, 看那模样似乎随时都能昏厥过去一样。
朝堂上的气氛就像是胶水一般,低沉压抑、黏实厚重得让人喘不上气来。
高高在上的明德皇帝萧南那满是老年斑的脸,阴沉得像是能滴下水来一般, 一双虎目张半阖,眼中精光闪烁,早年征战沙场的煞气有如实质一般从明德皇帝的身上散发出来……
朝中大臣们吓得如同鹌鹑一般, 他们已经很多年没见过明德皇帝那有如杀神般的模样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郢王萧临渊去沛县救灾带回来的一幅画儿。
那幅画儿宏阔而精到, 灵动而苍劲,一经展开就铺满了整个朝堂, 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大师之手。
如果是在平时, 他们早就上前赏析赞美一番了。
可是, 现在他们却裹足不前, 抖如筛糠。
怪只怪这画儿画得太骇人了!
画上千里洪灾, 百姓生灵涂炭、哀鸿遍野、人食其肉、饿殍千里……这是沛县大水之后真实而又惨烈的景象, 画画的人愤笔疾墨、画法虬劲苍老、用心血一气呵成画成了这幅成千上万人物汇聚的各俱情态的巨幅长卷……
站在这幅画儿前,众朝臣只感觉一阵阵眼晕。
郢王萧临渊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敢把这幅画进献给皇上?!
所有的人都战战兢兢等着明德皇帝发怒, 朝堂上唯一个还镇定从容的就是献图的郢王萧临渊了。
面对大肃昭武皇帝萧明德的滔天怒火, 郢王萧临渊依然那么平静,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身姿笔挺的跪在那里,依旧用低沉有力的声音汇报着沛县受灾的情况。
“河南连日暴雨致使上游水位暴涨,多处河堤决口,其中属沛县受灾最为严重,淹灭田土房屋无数所,受灾灾民达数万之众……”
“户部虽然拨银四十万两,可落到灾民的手上却不足十万两。灾民缺衣少食,生灵涂炭、哀鸿遍野、人食其肉、饿殍千里……”
“住嘴!”
明德皇帝气得浑身乱抖,拿着佛珠的手,指着郢王萧临渊暴跳如雷。
可郢王萧临渊却仍旧不管不顾跪得笔直继续沉稳的说道:“灾民缺衣少食,生灵涂炭、哀鸿遍野、人食其肉、饿殍千里之真实景象比之这《千里饿殍图》更甚万分!”
铿锵有力、斩钉截铁!
高高在上的明德皇帝,目光又落在那幅刺眼的《千里饿殍图》上,那画卷上瘦骨嶙峋灾民眼中的绝望让他痛心,恍惚间,他似乎看到那图上的灾民都站起来,凄惨哀嚎着向他一步步走来……
他就是苦孩子出身。
如果当初不是前朝皇帝昏庸无道,致使天下大乱,天灾人祸不断,让他们没了活路,他们也不会起来造反,夺得这天下。
自从坐上这个位子,他就发誓再不让天下的百姓遭受他那样的苦难,可是……没想到……他才在位短短二十多年,前朝的天灾人祸就再度重演在他面前,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明德皇帝阴侧侧的目光在朝堂下众臣的身上一一滑过,看着底下一个个面如土色、沉默不语的众大臣们,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失望、又是伤心……
“这就是你们说的当地官府为了掏银子,将灾情无限夸大,其实灾情没有那么严重?!”
“这样还不严重,那什么样才算严重?!”
“难道要让灾民掀了朕的金銮殿才算严重吗?!”
明德皇帝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阴沉沉带着无限的杀意。
“嗯?!”
随着明德皇帝的这一声喝问,底下站着的官员瞬间跪了一大半。
“皇上息怒!”
战战兢兢的大臣们趴在地上,半天不敢抬头。
站在最前面齐王萧临锆更是将头压得几乎都快碰地了,心中将郢王萧临渊恨个半死。
因为当初就是他一力主张认为是“当地官府为了掏银子,将灾情无限夸大,其实灾情没有那么严重……”,所以,户部只给拨了四十万两用来赈灾,他又从中扣了十万两,实际上从他手上拨出去的只有三十万两。
可是,他也万万没想到底下的那帮子人竟然这般贪婪,竟然无法无天的贪去二十万两,比他贪的还多。
一时间,齐王萧临锆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做响。
父皇最恨发国难财的,这帮子家伙个个都得人头落地!
可别牵连到他身上才好。
得想个办法,让底下的人把这十万两也扛了……
齐王萧临锆头磕在地上眼珠不住的转着。
“齐王,你说!”
“现在该怎么办?!”
上首传来明德皇帝的低喝。
齐王萧临锆身子一抖,富泰的脸上露出一丝惧怕,哆哆嗦嗦的说:“儿臣认为当务之急应该是加拨赈灾银子,同时修筑河堤……”
“如何拨?!要拨多少银子?!如何赈灾?!如何修筑河堤?!”
明德皇帝的问题不喘气似的一个接一个的向齐王萧临锆砸来。
“这……”
齐王萧临锆一个头两个大,急得胖脸上冒出了黄豆大的汗珠了。
脑子乱得和一团绵花似的,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越急脑子越是空白一片。
明德皇帝看着大儿子齐王萧临锆一脸的失望,目光又落到了二儿子瑞王萧临风的身子。
瑞王身材削瘦,身上有股子文人的清贵。
见明德皇帝看他,也不着急,磕了个头然后直起身子,慢慢悠悠的说:“既然郢王去沛县赈的灾,想必已经有了更适合的赈灾法子,毕竟没有人比人更清楚灾民的情况……儿臣觉得还是先听听他的意见比较好……”
跪在瑞王身后的老五福王萧临野,眉目如画,狭长的凤眼见明德皇帝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身上,连忙言词恳切似的道:“父皇,这天灾历朝历代都有,咱们大肃可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的水,全赖您的恩德……”
大意是昭武皇帝做的已经很好了,怀忧民之心则可,自责内疚则不必。
福王萧临野十分的会说话,这番漂亮话说下来,虽然昭武皇帝萧明德的脸色依然是阴的,可是,却已经没有那么难看了。
满朝文武都向福王萧临野投去了感激的一瞥。
果然是福王啊……
所在之处,皆是祥瑞。
可这时,气氛才刚刚有所缓和的朝堂再度响起一个不和谐的声音,郢王萧临渊那低沉有力的声音刺得人耳朵疼。
“四十万赈灾银子到了灾民手上只有十万两,如若赈灾朝庭还需得再拨二百万两白银,到灾民手上需保证五十万两白银,方能让灾民安然过冬以及明年开春的春耕种子钱……”
郢王萧临渊在堂下跪得笔直,一边说还一边又往《千里饿殍图》上看了一眼。
昭武皇帝的火顿时又被勾起来了。
他这才想起来,刚才光顾着心忧灾民了,他这还有三十万白银不知去向呢。
“郢王,我再拨你五十万两白银……若谁再敢向这笔银子伸爪子,直接给我剁了……”
“齐王,我必你追讨回那丢失的三十万两银子……若是追不回,我拿你是问!”
“散朝!”
明德皇帝目光冰凉阴沉。
这个时候,如果谁在敢哼哧半个字,明德皇帝绝对撕了他!
此时的明德皇帝就像是被戏弄了的老虎,谁撩谁死!
“是!”
“是!”
郢王和齐王齐声应是。
“皇上这画……?!”
跟在明德皇帝身后的大太临李喜怯怯的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皇帝。
明德皇帝连一眼也不想看见那幅什么《千里饿殍图》,他治理的天下怎么会是这样子?!下意识的就想吩咐李喜把它烧了,可是,看到三儿子郢王萧临渊黑沉沉的眼珠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满肚子的气发不出来,只能憋着道:“把画儿给我收了……放……放在御书房里!”
说完一甩袖子转身龙行虎步般离开了朝堂。
随着明德皇帝的离开,整个朝堂的朝臣们才算是又活过来一般。
三五个人聚在一起,或是眉头深锁、或是眼神复杂的看向几位王爷,最后,摇摇头都走了。
“哼!”
齐王萧临锆走过郢王萧临渊的身边冷哼了一声后甩袖子走了。
瑞王萧临风看着齐王和郢王的交锋,嘴角一挑,慢悠悠的也走了。
只有福王萧临野笑眯眯的过来搀起郢王萧临渊,“三哥,大家都走了,咱们也走吧……”
只字不提刚刚朝堂上的风风雨雨。
一幅只谈风月不谈风云的富贵闲王模样。
萧临渊冷硬着脸,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福王看,直看得福王脸上的笑都快要挂不住了,萧临渊才淡淡的婉拒道:“刚办完差事回来,要进宫看看。”
福王知道萧临渊这是要去看他的生母贤妃娘娘。
这母子俩一样都是怪胎!
福王心中腹诽,脸上重新挂上无害的笑容:“那三哥自便,小弟先走了。”
说完也离开了。
片刻间,刚刚还波云诡秘、风雨欲来的朝堂,就只剩下萧临渊一人了。
萧临渊看了看这金壁辉煌的朝堂无声的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前,脸色再度竖毅起来。
他没有时间浪费……
沛县的灾民还盼着他将四十万救灾银两运送过去呢,看完母妃后,他就得再起程去沛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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