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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江月(11)

乱臣 蔡某人 7712 2021-03-30 09:38

  夕照一寸一寸减弱下去, 堪堪要抵到西山时, 忽又枯木如萌芽, 须臾, 蓬蓬燃烧, 勾的半边天斑斓流溢, 泄在了东柏堂。

  归菀生死易身, 被晏清源剥尽了一层又一层堆雪砌霜的花瓣,这一朵白山茶,便也为他尽情绽放透了, 再不能更彻底。

  把小腿从他身下抽出,归菀犹处沼热,喉咙干得发痒难耐, 见晏清源似是昏睡过去, 又沉又香,竟无半点反应, 她的目光, 在他肩伤上睃巡片刻, 勉为其难撑着要下床, 脚踝子被人一拽, 又跌回个湿热的怀抱中, 不容她动弹分毫。

  “睡个觉也不消停。”晏清源鼻音微重,懒懒睁开眼,“怎么, 你还能下得了床?”

  “世子……”归菀忽伸手捂住他唇, 似不愿听,晏清源把手拿开,惺忪的目光里忽就露个讥讽的笑,“唔,我忘记了,你要去洗的。”

  说完,竟不再禁锢着她,反而是掐住腰肢,把人一扶,推起来,完全不管归菀,自己一个翻身,朝里睡了。

  归菀侧眸看他一眼,下了床,把地上凌乱的衣裳捡起,脚下一软,险些晕厥,两条腿绵绵的,浑身力气都被他抽的一干二净,再一定睛,那朵蔷薇不知几时掉下来的,因沾了身上的热气,萎了几分,皱巴巴躺在那儿,再无当初娇艳颜色。

  花被人折,再如何细心供养,选最合宜的瓶子,续最清澈的泉水,也最终只得了寂无色,更何况,如眼下这般潦草一掷?归菀愣了片刻,忽涌出一颗泪来,毫无征兆的,她到底是早早被他摧折了。

  一时心烦意乱,无意瞄到那份军报,一个激灵,屏气凝神竖起耳朵,听晏清源平稳的呼吸声响起了,才把军报轻轻一翻,极快地飞了几眼,只看个大略,就做贼一般又给放下了。

  归菀捂了捂胸口,脸烫的比方才尤甚,仿佛暗室欺己,做了天大的见不得人的丑事。

  等沐浴事毕,再进来,晏清源正慢条斯理穿着衣裳,归菀余光一扫,见地上军报早挪到了案头,忙上来问道:

  “世子不再多睡会么?”

  他一笑:“睡不着了。”

  “哦”归菀怅怅的,倒不是为他,单单为这么看似烦心的一句。

  蓦地想起要事,赶紧问道:“世子好端端的,怎么又受伤了?”

  “总有人要杀我,我能怎么办。”晏清源似毫不介怀,搪塞她一句,抓起军报就要走人,归菀也不拦,只是默默目送而已,脑子里走起了神:你手上多少无辜性命?怎能怪别人老要杀你?晏清源忽把步子一收,转脸扬了扬手中军报,揶揄笑道:

  “你想看,就正大光明地看,我既带到这来,自然不怕你看。”

  归菀错愕,霎时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的:“我就是好奇……看了几眼。”

  “你随我来,我带你见个人。”晏清源看她这模样,便临时一改主意,吩咐好那罗延,也不管他一脸要跳脚的表情,只命他带走归菀。

  刚出东柏堂,那罗延一肚子邪火,就要发泄在归菀身上,打不得,杀不得,但嘴巴却可以尽情使坏:

  “你那个卢伯伯,死期到了!哈,你就等着看他大卸八块罢!”

  归菀猛地一刹步子,脸上倏地没了颜色,恨恨瞪他一眼,扭头就折回来撒开脚丫子跑去找晏清源,她从没跑这么快过,晏清源正把晏清河送来的墓址舆图摊开要细看,听得一阵细喘,清香盈鼻,那个纤弱身影就冲到了眼前:

  “你要杀我卢伯伯是不是?”

  她太急,两只眼睛里迅速鼓上了泪,盈盈的一双眼,又成个水波荡漾的模样了。

  晏清源往后头一扫,明显是个警告的眼神,那罗延脑袋一缩,后悔自己一个没忍住给顺嘴溜了,过完嘴瘾,自然要吃世子爷的眼刀子。

  “你卢伯伯串通乱党,先要杀我,你说,我是不是要礼尚往来?”晏清源笑吟吟地瞥了瞥归菀,把眼睛一垂,目光移到墓址上去了。

  归菀顿悟,想起去岁见卢静的一番密谈,彼时的语焉不详,原都应到今日事上了,她一时无从辩驳,更无暇去想具体事由,咬着个唇,不觉就出了血点子,晏清源却有心晾她,不急也不躁,视线专心顺着手底走。

  “世子素有爱才嘉名,取士以才器,不以门第,方有才名之士济济一堂,就连未能补以官位的,世子都作宾客蓄养,各尽所长,我卢伯伯他……”归菀费劲心思赞美,一口气说的长,暗自舒缓下,眼角将晏清源一瞥,他还是毫无反应,也不知听到自己说话没,不由急了,“世子?”

  “你说,我听着呢。”晏清源抬眸给她一记鼓励的微笑,转眼间,却又把目光低了下去。

  归菀看他这个样子,视若无睹的,再顾不得矜持,一咬牙,上前就扯他袖子,眼泪汪汪看着晏清源:

  “我卢伯伯精通《周易》,整个江左都以他为翘楚,他祖上其实是北方范阳卢氏,当初机缘巧合南下,在建康并不得志,以他才学区区一个寿春主薄委屈了他,世子草创,正是用人之际,你府上的文学宾客,能超过他的,不见得会有几人,世子既真心爱才……”归菀说到最后,忽的又没了底气,只得勉强道完,“就应当放宽心胸,海纳百川,而不是动辄取人性命。”想起什么,立即补上,“世子说过,你的老师也出身范阳卢氏。”

  最后几句,那罗延简直听得目瞪口呆,只道这个陆归菀真是装傻充愣的一把好手,那么恬不知耻的要求,怎么有脸说出来的!

  晏清源却哈哈大笑,也不知是笑她天真,还是笑她一本正经,归菀越发没谱,攥着衣角,耐心等他笑完,怯怯窥着晏清源面上神情,一点也判断不出,他那个意思到底松动了没,迟迟疑疑的:

  “世子能不能放了我卢伯伯?”

  “你说呢?”晏清源目光沉下来,笑意褪去,“我没给他机会么?我向来愿意给别人机会,要不要,却不在于我。”

  见归菀眼泪簌簌直掉,还要再争,他伸手捏了捏她脸颊,把眼泪一把勾去:“好孩子,既然你开口求了,我多少要给你个面子,这样,你随刘响去,”他乜了那罗延一眼,眸光转而继续温柔对着归菀,“你要是说服了他,我就放人,如若不能,你不要怪我。”

  归菀听了这话,顿时转悲为喜,嗓子里哽咽出一声:“谢世子……”她这么真心实意感激零涕的目光,大概是头一回,晏清源不错目等她说完,点了点头:

  “你谢我?为卢静?”

  归菀默认不语,晏清源将她手一拉,轻抚了掌心两下忽吐出口气,笑了:“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会亏了礼节,你这样,”他没说完,把她脑袋一拥,嘴唇在额头上碰了碰,“好好劝劝你那个卢伯伯罢。”

  一放手,由她去了。

  人一走,晏清源便冷下脸,对那罗延道:“你几时连嘴都管不住了?”

  “属下,属下知错了,我也是一时气不过……”那罗延心下虽不服气,却还得认错,耷拉着个脑袋,如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的。

  “可世子爷,不是要瞒着她的吗?世子爷怎么又让她去看卢静?”那罗延没想通,把眼睛又一抬,等着晏清源答疑解惑,晏清源手按在舆图上,脸色已稍缓:

  “卢静到底算她一个故旧,只当让她再见一面,权作送行罢。”

  “啊!”那罗延目中一亮,很是璀璨,欣喜不已,恨不能手舞足蹈,“世子爷终于决定要杀卢静啦?这太好了,属下看当初就不该带回来!”

  晏清源哼笑:“不带回来,怎么把这一群牛鬼蛇神引出?我去晋阳遇刺,也是他一手撺掇的皇帝,我迟迟不动他,正是为等今天。”

  说着,轻松结尾,“他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了,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那罗延讪讪一笑:“可他府邸里头的那些东西,世子爷都留着,是有用吗?”

  又是诗文典籍一堆,那罗延彼时带上温子升,弄了一整日才分门别类地装了箱,全拉东柏堂了。

  晏清源理所当然道:“有用的,我自然要留。”

  说着,目光忽一定:“你去把二郎参军崔俨百里子如都请来,先在听事候着,我随后就来。”

  那罗延刚一抬脚,晏清源在身后叫住他:

  “卢静的事情,你再敢多嘴,自己割了舌头。再有,顾媛华的丫头找来了吗?带进来。”

  听得那罗延头皮滚过一阵麻,赶紧答应了,溜之大吉。

  少时,那罗延便把个十六七岁的丫头给拎了进来,往屋里一丢,正是洗月。她本十分机灵,察言观色最是拿手,脑子也转的快,此刻,被那罗延这么一扔,险些趴倒,一定神,就瞧见了一脸笑容可掬的晏清源。

  明明他在笑,可饶是那股机灵劲,也耍不出来,人成呆子了。

  “大将军……”洗月战战兢兢见了个礼,再不敢出声。

  本来在府中一切安然无恙,要陪媛华去给老夫人诵经,不想刚出了月门,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再醒来,人到了哪儿也不知,看见个凶神恶煞的那罗延,心中猜想清楚了,怕不是东柏堂,就是大将军府,惊的一身冷汗,知道自己这一趟怕是凶多吉少了。

  可大将军寻她一个小丫头的不是做什么呀?洗月脑子乱的要疯掉,关节泛白,是捏的紧了,牙齿直打颤,都不知怎么挤出的那三个字。

  晏清源直接对洗月道:“我要问的事情,说实话,听懂了吗?”

  没有任何威胁,他的语调也寻常极了,洗月却吓得把头直点悄悄掐了自己手腕一把,一点也不敢犯迷糊。

  “顾媛华,是不是收到过从晋阳来的信?大概是什么时候?收了几回?”晏清源往案前一坐,气定神闲审了起来。

  洗月脑子一轰,暗道他怎么连这个也问?陆姑娘从晋阳写信他不该最清楚么?却无暇多想,把个眉头一皱,两眼朝上一翻,做出个苦苦思索状,到底是几个月前的事,回想半晌,才不太能拿得准道:

  “腊月十七,还是十八那天,总之是没到小年呢,顾娘子收到了一封从晋阳来的书函,再往后,好像没了,奴婢知道的,就这些。”

  晏清源心底一算日子,当下了悟,又问道:“之后呢,有没有见什么人?”

  洗月顿时把头摇得跟打摆子似的:“没,顾娘子什么人也没见。”

  “来人,”晏清源忽低喝一声,立下有个身影从廊下闯进门来,极为迅敏,洗月呆呆一望,晏清源已微笑着吩咐:

  “把这丫头舌头给我割了。”

  听得洗月膝头一软,再没了先前头在晏府的硬气劲儿,头叩如捣蒜,几要哭了:“大将军恕罪!奴婢这是犯了什么错,奴婢一定改,一定改!”

  “说,顾媛华到底有没有出去见什么人?”晏清源话音刚落,侍卫会意,把洗月头发一拽迫她仰起脸来:

  头皮扯得又紧又疼,泪花子直转,洗月只得从嗓子眼里细细冒出了把变形的声音:

  “顾娘子偶尔上街,顺道会去探望她称‘卢伯伯’的人,将军虽不许,但娘子之前去了两回,也没说什么,这以后,时不时再去,将军便不管了。”

  侍卫手一松,洗月忍不住捂着胸口咳了几声,碎泪纷飞,头皮还在麻痛的余波里,身子已经抖如糠筛,畏畏缩缩地觑着晏清源。

  “我问的是,她收过信之后,有没有去见卢静?”这几日焦头烂额,一日下来,多少有丝疲惫,晏清源不禁捏了捏额角,眉宇微蹙,脸上已经是个不耐烦的神色,洗月此时受了惊吓,答话也就跟着颠三倒四起来:

  “没去,不,去了去了,顾娘子收了书信,就去见了那位卢师傅,奴婢只在马车里等着,其余,一概不知啊,大将军,奴婢说的是真话,一个字也不敢瞒大将军!”

  最后简直是痛哭流涕了,嗡嗡作响,吵的晏清源头昏脑涨,烦不胜烦,手一招,对侍卫耳语几句,侍卫就把个还在不停叫嚷辩白的洗月拖拽了出去。

  这边刘响把归菀带到,果然守口如瓶,一路上什么都不说,只按晏清源吩咐行事,人一带到,磊磊落落地走了,归菀本还担心不已,以为他要监听,没想到丝毫没这个打算,竟掉头去了,这才转身走到木栅前,似不敢相认,借着昏黄的烛光,对着那乌漆嘛黑的一团朦胧,唤道:

  “卢伯伯?”

  那团身影一动,分明是万般惊愕,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见了脚步声传来也不以为意,此刻倏地睁开眼,拖着沉重的脚链手链,扑到木栅前,不能相信归菀会这个时候出现在地牢:

  “菀儿?”

  两人目光一碰,归菀立时泪如雨下,在卢静跟前,仿佛又还是那个寿春城里长大的小姑娘了:

  “是我呀,卢伯伯,是我……”

  卢静亦是个老泪纵横,袖子一拽,想要给她擦抹擦抹,滞了一滞,见她打扮形容干净整齐,个头也抽高了,分明大姑娘光景,唯恐弄脏她,收回手,只柔声安抚说:

  “卢伯伯还能见着你,再没遗憾啦!”

  他的语气里,却是有遗憾的,只是不愿再触动归菀伤心事,归菀抽抽搭搭止一下泪,强忍悲恸,说道:

  “卢伯伯,我不要你说丧气话,等以后,我还想跟卢伯伯姊姊一同回江左。”

  听她说着这些邈若河山的话,卢静心头酸苦俱涌,苦笑了下,归菀则轻轻把他乱发里的稻草拂掉,含泪问他:

  “卢伯伯,你疼吗?链子那么重,你坐下,坐下说话。”

  稀里哗啦一阵,卢静席地而坐,归菀也跪坐下来,她轻透口气,继续说道:

  “我替你求了他,卢伯伯……”

  卢静目中一痛,立时变了脸:

  “菀儿,生死我早置之度外,我自问上不愧于天,下不怍于地,中间尽了人事,纵饮恨赴死,却也对得起平生所学,也对得起父母老师教诲,我家中双亲俱已送走,要说有愧,便愧对了身在吴地的妻儿,可大丈夫,有所舍,有所得,我这辈子的路,走到头了,你无须为我再去低头求人!”

  “卢伯伯,正因你妻儿俱在,你才更应珍惜性命,有朝一日,回去和他们团聚呀!”归菀看他神情果决,亦深知他脾性刚直,最是宁折不屈的人物,若不是为爹爹,早死在寿春城头了,断不会隐忍到此刻。

  “你对得起爹爹,也对得起朝廷了,谁都不亏欠,”归菀一想当初四方不救,只留爹爹一众人困守孤城,心如刀割,一时竟都不知该去恨谁,却还在奋力宽慰卢静。

  “卢伯伯,你听我一言罢,若是不肯替他做事,就在邺城潜心著书,那才是万世不朽的功业,后人得益,你莫要看他这一时的风头无俩,野心勃勃,即便得了霸业,也不会万古长青,就是秦皇汉武,昔日的煌煌功业也悉数作土,可圣人的话,却依旧激励教化着后来人,北朝没有读书人吗?也有的,若是卢伯伯你能为华夏教化做出一二功绩,岂不是比打下座城池更有价值?你又何必枉送性命呢?”

  这一番话,娓娓道来,款款而谈,听得卢静一怔,不禁喃喃道:“菀儿,你长大啦,真好,可是你自己是怎么打算的?”

  归菀胸口一顿,暗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纵然我明白再多道理,也不能掩盖晏清源杀害爹爹的事实,况且,我已经一个家人也无……却怕卢静忧心,勉为一笑:

  “卢伯伯,我要是说,我也不想报仇了,便这样跟着他,你会不会怪我辱没了家风,对不起爹爹?”

  卢静并无苛责,只是摇首叹息:“这是男人的事情,本就不该叫你一个姑娘家承受,你爹爹当初射你一箭,不是为名誉,只是怕你落到贼人手中受苦,他是你爹爹呀,菀儿!”

  归菀闻言垂首,悲恸入骨,指甲掐进肉中,生生折断了半截也毫无察觉。

  视线模糊了,又变清晰,归菀拿手背一抹,抬起脸来:“卢伯伯,你答应我,好生活着罢,日后一旦有了机会,你也再能回吴地去!”

  她话中充满鼓舞,卢静却再也听不进去了,听进去也无益,自己的结局从来都不是模棱两可,不得已,勉强应了:

  “好,我就听菀儿一回,不过,卢伯伯得学陶潜,要种豆南山,漱石枕流,忘情避世,菀儿你也不要再来找我。”

  闻言,归菀噙泪笑了,频频颔首:“好,我这就去告诉他,就说卢伯伯愿意做个北郭先生,再不问世情。”

  说罢起身,心中激荡难耐,觉得眼前光明一片,道不出的喜悦轻松,冲卢静腼腆一笑:“卢伯伯,我去啦,你先保重!”

  “菀儿!”卢静忽一伸手臂,他被囚了这数日,又兼上了年纪,胡子拉渣的,颓唐十分,这样颤颤露出个枯干的手,归菀看的心酸,转身只想扑进他怀中痛痛快快哭一场,却不过哽咽一点头,握住他手:

  “卢伯伯,我没事,你不要挂心我,他待我,其实也没那么坏。”

  卢静听得心肠俱碎,知道归菀无任何名分非妻非妾,不过是晏清源兴起解闷的玩意儿,一想到这,心头悲怆难耐,又不愿她再像自己,走这条没有回头的路,终于泄出丝哭腔,近六旬的人,很快呜呜哭得伤心不已:

  “我对不起陆将军,没能把你救出去,悠悠苍天,何薄陆氏呀!”

  他这一恸哭,归菀哪里还禁得住,狠下心,将手抽出,泪眼朦胧泣道:“卢伯伯,我去了,晚了我怕他改主意!你答应我的一定要守信!”

  归菀扭头奔去,未几,消失在了看不见尽头的一片黑暗里,卢静还在眯眼张望,眼前忽蹿出个人影,把牢锁一开,不由分说朝卢静口中揉了团脏抹布,又把他两只手一绑,踢向了稻草堆里:

  “世子爷说了,防着你别又咬舌头自尽,便宜你了!”

  这狱官冷笑一哂,转脸又“咔擦”一声锁上了。

  等归菀回了东柏堂,直奔晏清源的书房,遥遥一目,见那点灯光还在,心中松口气,提裙跑了进来。

  里头却并无晏清源,归菀一愣,抓住正在收拾案几的婢子问:“世子人呢?”

  “世子在听事会客。”

  归菀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听事跑,一口气奔来,临到跟前,屏气凝神,果然听得隐约一片人语,不觉收紧步子,廊下立着的不消看,一打眼就知是那罗延。

  隔了数丈远,归菀也能感受出他那道目光里的嫌恶,便背过身去,束手而立,静静依在阑柱上,等着晏清源了。

  就在归菀到的前一刻,新一份军报又飞进东柏堂,晏清源看过,传阅给这几人:

  “魏平守不住寿春了,我准备让他先诈降了柏宫。”

  几人把军报一一看毕,有脸上一副认同的,有一脸纠结不定的,晏清源则负手踱起步子,在个烛光下,来回缓行:

  “他还想学陆士衡,柏宫一反,整个淮南对他呈包围之势,学陆士衡,除了伤亡将士,毫无意义,淮南丢了,我势必要再拿回来,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世子,颍川……”李元之欲再度提慕容绍,晏清源知道他要说什么,手一扬:

  “我明白,不过眼下,没有再瞒着的必要了,乱党既除,我得回晋阳发丧,好让大相国入土为安,我走前,唔,明日就将这批乱党送到东市行刑。”

  “世子是要直接砍头?”

  晏清源眸光微动,冷酷一笑:“造反不是么?我不会让他们死得这般轻巧,这一回,让百官皆去观刑,我要亲自到场,斧钺汤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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