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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阵子(20)

乱臣 蔡某人 7389 2021-03-30 09:38

  日头刚打照过来, 晏清源一张脸, 犹如二月桃花雪, 明亮如日月光华, 换了骑装, 执鞭出来, 再看穆氏, 腰肢仍如年轻时一样纤细,她着的是身改良的劲服,衬的四肢修长, 干练飒爽,远远一目,哪里是五十的妇人, 一纵身, 就跳到了马背上,两人不要多少扈从, 只带几员大将, 三五亲信, 出了晋阳宫, 直奔北城校场。

  离玉壁战事过去已有月余, 校场早恢复日常训练, 离的老远,晏清源就听得马蹄奔腾,长嘶不断, 刚入晋阳时铺天盖地的一场雪也早化的没影, 一时间,整个校场,烟尘遮天蔽日,风刮在脸上,辣辣的痛,仿佛穆氏昨夜扇下那记耳光,犹在耳畔。

  被斛律金相引,几人上了高台,传令兵一拉哨子,战鼓大作,急骤如箭雨,校场先前的那些喝练声、兵器相接声、战马的嘶鸣声,不到一刻钟,消散的渺无踪影,黑压压的两阵精骑配环首刀,持马槊,如乌云聚拢,就在眼皮子底下等待检阅了。

  晏清源目中一亮,甚是满意:“这就是那三千精锐?”

  斛律金花白眉头一掀,和晏清源的目光撞上,似乎有丝无奈:“世子,咱们北镇最最殷实的家底子,可都给了你,他们也不过歇息了个把月而已。”

  “六坊鲜卑,以一敌百,又岂是浪得虚名?!”晏清源豪气干云,朗朗一笑,他那份自信从容,不觉感染了在场几位大将,皆目光炯炯看着他,穆氏这时朝前一步,气沉丹田,沉稳喊话:

  “世子既在,一切调度皆听他指挥!”

  众将把晏清源簇到前台,底下的勇士们,就瞧见了个一身黑袍明甲,轮廓清晰的年轻公子,微眯着眼睛,将他们扫了一遍,忽一拔佩剑,一道青锋直指苍穹,他用鲜卑语问道:

  “敢不敢随我复仇!”

  “报仇!报仇!报仇!”如林的马槊,被冬阳拧成一道道炽茫,几月前的屈辱与痛苦,忽的又重新澎湃于胸田,一时间,一双双嗜血的眼睛,尽数化作了连绵不绝的悲鸣。

  校场上的吼叫,震的大地也跟着瑟瑟发抖,晏清源一收剑,接过穆氏递来的虎符,听她说道:

  “胜,是大胜,败,也是大败,到时可不只是你世子之位能否保全这么简单。”

  晏清源默了一默,知道所有人的目光都压在身上,把眉一扬,唇角的微笑呼之欲出:“那就拭目以待。”

  半道折去安顿降将的宅子,众人也不管他,私议了一路,见穆氏并无异议,不好多说,然而对于晏清源诡谲行事,到底不大放心,世子常年于邺整顿内务,淮南虽战绩不俗,到底有晋阳撑腰,他打的心无旁骛,立了威,是最好不过,没立成,也无损世子地位。

  唯独李元之,等人都进去探望大相国,自己就坐在府前阶上,在一团暖和的柔光里,托着腮,打起了个盹儿。

  马蹄声一近,他倏地睁开眼,见晏清源携几名亲信呼啦啦过来,齐齐下了马,并不起身,直到晏清源把目光往他身上一转,戏谑一笑:

  “我以为门前来了要饭花子呢,参军,这是准备唱哪一出啊?”

  说罢眼神一动,刘响就走过来了,晏清源还在身后笑:

  “我猜,参军八成是脚麻了,你扶他起来。”

  李元之摇头一叹,推开刘响:“世子就是太爱笑了,整天笑个不停,不知道的,以为世子天天洞房花烛升官发财!”

  一席话,引得扈从们忍俊不禁,却不敢放肆,因李元之是大相国第一心腹之人,地位超然,他对世子向来有话直言,爱护之情,却也时常溢于言表,自然不是常人能比。

  晏清源负手兜着马鞭,从他身旁过时,嗤笑一声:

  “难不成我要天天哭的神志不清,参军觉得才像样?可笑!”

  两人一道进了仁寿殿,晏清源接过热手巾,擦去一脸的细密灰尘,那雪白的手巾上,便是几道灰痕,他忽的说道:

  “江南山清水秀,定不像晋阳,吹得人灰头土脸。”

  说罢喃喃像是自语:“我还没去过真正的江南佳丽地。”

  李元之接过去,替他洗了手巾:“世子不必发一时感慨,日后自有可图。”

  晏清源眸光一定,却对他会心一笑:“我虽没去过,可江南的绝顶佳丽却已经有了一个,夫复何求?”说罢腰身放轻松,往三足几一靠,“就差江山在手了!”

  他打寿春那些事,李元之自然也听闻不少,拿人家女儿去攻心,稍觉过了,但虏回来不但不丢手,这一次,还带回晋阳,李元之也难能懂他那些花花心思,索性不想,只是遗憾地摇头:

  “陆士衡和王叔武,又何其相似?只是同人不同命啊!”

  晏清源微微一笑,不想听他提及陆士衡,正好顺着这个话头,也就说开了:

  “当初寿春城里,人心不齐,也是一患,我来晋阳的路上,半途遇刺,”说着见李元之面色一变,拿眼神示意他不要慌张,而是接着说道,“刺客就是当初文钦的部下,本都降了,来到邺城,却又被人收买撺掇,我要说出来,怕是参军也要大吃一惊。”

  “降将反反复复也是常事,若有才可用也就罢了,无用的,世子还是尽快杀绝。”李元之诚心谏说,看他托腮静坐,便把手炉递了过去。

  晏清源诡异一笑:“我要借这群蠢货,引蛇出洞。”

  说着习惯性叩起案几,“陆士衡手底下,有个叫卢静的主薄,一张嘴,很会蛊惑人心,正围着皇帝打转,大相国这一病不起,难保有人就想蠢蠢欲动,段韶去邺城我明白也就是这个意思,我等他们露马脚。”

  李元之点点头:“这个刺客呢?世子是怎么处置的?”

  “我要好好用他,让他知道,他前半辈子,都跟错了人。”晏清源唇角弯起,那张脸上,是李元之无比熟悉的神情,便温声回了句:

  “兵行险招,世子这是拿自己以身作刃。”

  “参军,”晏清源难得正经看他,面上淡淡的,“我也只对你说,这一回,你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虽是世子,但晋阳的这群勋贵,一旦大相国不在,他们更多的是听命于家家,我必须拿出一份军功,才能让他们真正心服口服,说到底,我吃亏在年轻,早年不曾跟着大相国起事。”

  李元之是真的怔住了,不知道他竟已想的这么远,晏清源讥讽一笑:“石腾他们不还写信要换掉我吗?我这个位子,从来也不是铁板钉钉的事。”

  “世子,你误会了,大相国早年虽动过一次这样的心思,”李元之怕他存心结,急的赶紧澄清起来,“但自你五年前去邺城,再到如今,无人能撼你世子之位,这一点,我跟随大相国多年,又岂会不知?”

  晏清源笑而不语,眸光幽幽浮动,忽倾过身子,似有话还想跟他说,却只是一顿,替李元之掸了下肩头浮灰,低声道:

  “参军待我,视若亲子,我从来都一清二楚,绝非邺城崔俨李季舒可比。”

  李元之这人,最不能听这样的掏心窝子话,晏清源平时打趣他倒还好,这么一来,眼眶子发酸,也添风霜的眼角不由湿润,苦笑看着晏清源:

  “世子……”

  晏清源对他无声一笑,携他一道去探望大相国了。

  一连几日,晏清源频频外出,先是从两个校尉嘴里得了玉壁城内详情,这才紧跟着放出去一队人马,由无名氏打头,连夜赶往玉壁方向去了。

  他这些举动,除却李元之,连斛律金等人也未告知,更不要说于病榻缠绵的大相国,这日,他喂好了药,正拉扯棉被,想劝大相国再多睡片刻,晏垂手一伸,满是厚茧的触感,一下覆了上来:

  “我看你神色自若,可是另有打算。”

  浑浊的双目,倏地射出一道久违的精光,连晏清源也是一肃,知子莫若父,他便也坦然一笑:

  “我什么都瞒不住大相国。”

  “是我让你为难了。”精光一闪而过,陡得变作难言的柔情四起,晏清源抬眸,同父亲目光一对,父子间的默契,一切尽在不言中,他轻轻笑了:

  “我没什么为难的,大相国不要忧心才好,等到来年开春,病自然就好了。”

  晏垂喉间忽重重发出一阵阵荷荷声,把头一摇,晏清源扶他起身,把痰盂拿来,等他吐尽,拿帕子给慢慢擦干净嘴,晏垂忽一攥他手臂:

  “你先去忙,我过几日再有话交待你。”

  晏清源不作强求,应声而出,见穆氏就站在门口,母子两人一对目光,晏清源微微颔首,也没说话,回到少年时所居书房,先处理了晋阳一干公务,事了,一个人走起棋,那两道英挺的眉,时而蹙起,时而舒展,下了一半,似遇困境,黑子与白子博杀难下,便摩挲着棋子思忖起来,良久,外头刘响携邺城的一件书函进来了。

  “二公子的。”

  晏清源“嗯”一声,对邺城的事,倒没什么不放心的,如今晋阳事情压头,诸多棘手,遂棋子一丢,展开信看了几眼,无非是朝政琐务,末了,才问及大相国近况。

  不等他开口,刘响早极有眼色的滴了清水,把墨研开,这一套,做的和那罗延一样轻车熟路,一点不见生,等晏清源提笔写就,正要送走,晏清源忽喊住他:

  “等一下,我再给大将军府去一封罢。”

  刘响答道:“这样也好,公主肯定挂心着这边。”

  晏清源眉头不由一蹙,一想到府里那群妻妾要应付,也提不起多大兴趣,例行公事地写了几笔,随即起身,把案上一切事宜全部撇下,伸了下腰身:

  “你给我解两匹马,我出去走走。”

  眼看日头早都过半,冬日天黑的极快,也就是数个时辰的事,刘响当他是发闷,忙不迭抬脚去了。

  等备好马,却见晏清源身后还跟着个人,头顶突骑帽,脚踩羊皮洒金靴,若不是刘响一路相随,倒真以为是哪个单薄瘦削的鲜卑小少年,这会,不过一眼认出是归菀,这才明白两匹马的意思,世子是带佳人去散心的,迟疑了下,问过晏清源,只身跟在了后头,算作随从。

  出了晋阳宫,却不是信马由缰,而是往西山大肚崖方向。

  西山大佛下另有永宁寺,香火极盛,因玉壁一战,无数六镇未归故里的冤魂等着超度,因此,无论白昼黑夜,香客不断,四处可见默默祈祷的百姓。

  晏清源没带归菀去寺中凑这个热闹,只抬头一扫上方的森郁松柏,墨黑的一片,重彩一笔,直逼眼目,略一思索,命刘响代自己到里头去上了柱香。

  刘响颇觉意外,这个时候,忍不住说话了:“世子自打回晋阳,一次也没进永宁寺,还是进去一趟吧,告祭英灵。”

  晏清源面无表情:“我是要告祭,但不是在永宁寺。”

  话中别有意味,刘响不再多问,一掣缰绳,从马上下来,行了个礼,快步进寺去了。归菀则紧了紧领口,分明听到了他这一句,试探问道:

  “世子不去寺里告祭,那要去哪里?”

  “在心里。”晏清源忽对她一笑,只打了个机锋,归菀失望地扶了扶突骑帽,把那双翦水秋瞳又露几分,刚要再说,就冲晏清源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引得晏清源哈哈大笑,拿鞭子一卷,手上发力,归菀就落到他这匹马背上,稳稳坐在了怀里。

  “冻着你了么?”他低头一问,拿大氅又把她裹紧几分,似乎有些后悔,四顾一看,就要调转马头,“还是回去罢。”

  归菀却不肯,回头冲他眼睛一眨:“世子带我出来,本意是什么?是想带我看大佛的对不对?”

  晏清源莞尔,点了点她微红的鼻头:“对呀,可是实在太冷,冻坏了你,不值得。”归菀不服气的一摇头,“我没那么娇弱,不过刚才鼻间一痒,冷风激的,既然来了,我也想看看大佛。”

  “可不是,你没那么娇弱,”晏清源忽贴在小耳垂上,逗逗她,“我怎么着对你都受得住。”

  归菀先是不懂,继而明白过来,脸上顿时飞起红晕,热热的,嗔他一眼:“大白日的又没个正经。”晏清源呵呵笑了,声音缠绵起来,“我就喜欢对你没个正经,你能奈我何?”

  “去看大佛罢。”归菀赶紧撇下这个话头,把目光放远,遥手一指,“骑马过不去吧?”

  这边刘响出来了,晏清源冲他丢了个眼色,刘响便把归菀的那匹马,先寄停永宁寺,再出来时,见两人已经朝石窟那去,赶紧也一挥马鞭追了上去。

  大佛后头环山,就这么磅礴地坐在山崖的怀抱之中,可四下里,衰草连天,冷风摧城,更衬的那具庞然大物,遗世独立,似对人间漠不关心。

  两人下马换作步行,夕照的余晖落下,天空不断变幻流云行状,把个薄冥烧的如火海一样绚丽,大佛的脸上,也遍洒金光,归菀再仔细瞧,又觉得无端添了丝温柔敦厚。

  道路两旁伸出的荆棘,扯住了归菀衣角,她挣了片刻,缠的更紧,正想求助晏清源,眼前寒光一闪,晏清源拿匕首斩断了荆棘,连带着衣角也跟着飞去,归菀无奈一笑:“这是同归于尽吗?”

  “不,”晏清源一捏她脸蛋,“这叫快刀斩乱麻。”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往前走了。

  等真正来到跟前,归菀还是一惊,大佛那几个脚趾,都要比她腿还粗,归菀好奇一摸,又凉又硬,往后退出几尺远,见佛阖目安详,拈花似笑,那抹笑,实在太淡,似有若无,可不碍风华,一低首,便见众生心。

  凡大寺,皆有浮图,僧房甚众,又有雕梁画栋,不逊园林,归菀在江南亦有所观,但这样浑厚不知耗费多少工匠心血的大佛,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每年四月初四,晋阳仿当初洛阳旧制,会将寺里菩萨的雕像运出,受百姓瞻仰,”晏清源一抚佛身,跟她解说,“还有西域凉州来的胡人,会表演吞刀吐火,有趣得很。”

  “吞刀吐火?”归菀把一双杏眸睁得极大,满是惊疑,“那岂不是要死人呀?”

  看她露出稚童样的好奇不解,晏清源忍不住笑道:“我就说你南蛮子一个,见识也不怎么样。”

  归菀不由把嘴一嘟:“我没有见过,就是没有见过,最起码,我没有不懂装懂,也没好为人师。”

  说着兀自往一旁的石碑瞧去,见那上头线条流畅,笔力老道,刻的正是开凿大佛这件盛事,极尽铺陈,辞藻华美,手抚过刀刀见骨的字迹,归菀不禁留一声叹惘:

  “仆今追念,回首怅然,岂非华胥之梦觉哉?”她看看晏清源,“世子,这石碑,哪怕再受风流雨打风吹去,也能传世百年,甚至千年,只是,你我今日在这一站,恐怕只是一粒芥子,再无人记得。”

  她忽然老气横秋,晏清源失笑,却也过来同她一道观摩,良久,两人都没说话,晏清源不知想到些什么,微微一笑:

  “未必不能,青史当记一笔,功业照样可以不朽。”

  归菀默默一笑,忽对他说道:“那是世子,我是无名小卒,当初在邺城,你让我悟《水经注》,我刚才看这大佛,似有所得,说错了,世子不要怪我。”

  她柔声细语的,晏清源含笑的眼,在归菀那张娇嫩妍丽的脸上定住:“你几时这么会说话?”归菀把脑袋一摇,略显羞赧,“我一路看北国风光,此刻又见此景,偶生感慨罢了。”

  “你说。”晏清源递上鼓励的眼神,马鞭在手里轻轻转着。

  归菀目光一转,停在石碑上:“世子是和那个写书的人一样,都想河山一统,”她垂下头去,“你早晚会灭了我的故国。”

  晏清源很有些意外,以为她开窍想通,目视她而笑:“那你要不要花冠呢?”

  归菀不用看,也能察觉出那两道意味深长的目光,正在自己侧脸辗转着,她把帽子一拉,想要压住眼睛,好躲开他两次三番的纠缠:

  “当无名小卒,没什么不好,世子不用管我。”

  “你羡慕石碑长久,难道不想以另一种方式流转人间?”晏清源还在追问,一哂笑她。

  “世子案头不仅有《水经注》,还有一本同为北人所写《洛阳伽蓝记》,旧日繁华,一夕散尽,晋阳为何还用永宁寺之名?那一场大火,不早把你们元姓皇帝江山烧的透尽?不过,洛阳本来也不是你们的,”归菀到底是想劝晏清源,“你们手上的血,已经够多了,晋阳今日之盛,怎知不是日后的黍离之悲?”

  “够了!”晏清源听她满嘴的不祥之词,蹙眉瞥归菀,“妇人之见,王图霸业,本就是要流血的,再乱的世道,也终需有人来终结,南梁偏安一隅,不思进取,怎么不见你说?”

  眼见暮色下来,再耽搁,这段路不好走,归菀知道两人各自难能说服对方,装作抱肩,低声说道:“很冷,我想回去了。”

  那边刘响已经点燃了个火把,引两人过来,重新上马,晏清源还是不让她再单骑,归菀却道:

  “我自己可以!”

  晏清源颔首一笑:“好,你自己来。”说着掉头先行,真的不再管她,扯着马缰,一气奔回大相国府,到了府前,也不等归菀,提步就要进去,远远听归菀在身后不住喊他:

  “世子!”

  他想了一想,还是收住脚步,在灯笼底下看着归菀下马,小跑过来,轻喘着问他:

  “你是不是要出远门?”

  她十指又冻的发僵,放在口边哈了两下,晏清源不回答,只对她笑笑:“进屋去罢,端杯热茶捂捂。”说罢扭头就走。

  归菀在他身后把袖子一扯:“世子还没回答我的话!”见他不停,她忙追几步,把胳臂一伸,挡到他前头,把他的去路拦了,晏清源一振胳膊,轻蔑哼笑了声:

  “螳臂当车,后半句自己想去罢!”

  不知几时,月上梢头,清波洒地,归菀还是不松手,就踩着他拖在月光里的影子,亦步亦趋跟着。

  她如今手劲也跟着大了,这么拉拉扯扯的,晏清源被她弄得极不舒适,真的用力,倒也随时能把归菀甩地上趴着去,他猛的一收步子,归菀撞进怀里,被他顺手一抱,两道剑眉,往眸子上一压:

  “你再给我找事,我弄死你!”

  这话听来耳熟,归菀瑟缩一下,委屈看着他:“你为什么不肯听我说话?你说过的,给人说话的机会。”

  晏清源不由的又是一笑:“我说过那么多话,你记的倒刁钻。”

  说着下巴一抬,示意进去说话,两人来到屋里,晏清源把马鞭朝案头一丢,大喇喇坐下,双手一交叉,似笑非笑看着归菀:

  “说罢,我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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