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阳公主那一剑将他伤得极重,他足足休养了半年之久才将伤势养好。
因了这事, 淮阳公主离了宫搬去了西庄, 昭文帝震怒不已, 下了皇喻命顾言之不得娶她过门。
短短几日时间,她经历了欣喜和绝望,从云端又跌落地狱。她恨极了皇室的人, 是他们害得她这一生凄苦悲凉!
顾伯伯让她留在了京城里,眼下留在顾府最是安全。她当然乐意至极, 尽管现在不能做他的妻子, 能陪在他身边也是好的。
她以表小姐的身份留在他身边五年,看着他从学士当上了首辅,从顾府搬到了丞相府。他越发器宇轩昂、冠玉温润。
渐渐的, 她不再甘心唤他‘哥哥’, 开始唤他的名字, 她不想他真把她当成妹妹, 而是希望他能把她成女人看待。
可是直到今年,一切都变了……
他缓缓开口道:“玥灵, 我是家中独子,小时候总盼望着能有个兄弟姐妹。那年见到你时, 就觉得这个妹妹乖巧可爱,若是我亲妹妹便好了。”
“我不是你妹妹, 我也不想当你妹妹。”她落下泪来, 楚楚可怜地看着他颤声道:“言之, 当年你差点儿便娶我过门……”
他看着她, 半晌敛眸淡声道:“当年的事,你心底清楚我那么做是为了用免死符救下你。陛下下了皇喻,命我不得娶你,父亲原本惶惶不安,生怕因为这事再度受制于人,可自那之后,送来那封来路不明的信函的人就这样再也没出现过。”
“可你到底为了我拒婚了的,若是当初没有那道皇喻我便是你的妻子。这五年里,你对我亦是嘘寒问暖细心关切……”她不甘道。
他叹息道:“对你的关切从来只因我把你当妹妹对待。玥灵,从前你存了心思,我只道是你从小到大都不曾与其他男子接触过才如此,碍于你女儿家脸皮薄,只是疏远了距离,却不曾多加言明,可如今我才发觉不妥,所以今日想同你谈谈。”
原来,她的小心思在他眼里袒露无遗。她满面通红羞怯难当。
“你放心,我会尽快查清韩家当年的案子,为韩家洗刷冤屈,让你能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的生活。”他扬唇道:“届时,若你属意哪家公子,为兄定会替你上门提亲。”
她失声道:“我不要!我不要离开这里,若是还了韩家清白就意味着要离开你身边,我宁愿永远生活在黑暗里,一辈子做个不能拥有身份的人。”
他轻轻皱眉:“玥灵,不要任性,这是事关韩家上下一百四十五口人的清白。”
“够了,我不想听。”她站起身,手揪着襟带咬唇道:“我累了,先回房去。”
“明年开春,我会与父亲商量送你去朱家住下。”他在身后道。
韩玥灵震惊地看着他:“你要赶我走?”
他默了默才淡淡道:“玥灵,你若放不下执念,我不会再见你。”
她面色苍白:“你为何这般无情?”
“彦青,送表小姐回房。”他出声唤道。
彦青神出鬼没的出现在她身后,低声道:“走吧小姐。”
她张口欲言,可他已经掀开帘子进了内室。她失神片刻跄踉着离开。
彦青从外头回来,忍不住问道:“大人,您把事情说清就好,何必把表小姐送走呢?”
“当初父亲因这些事心力交瘁辞官回青山郡,临走前吩咐我照顾好玥灵,她身子不好,我便尽心一点,可便是这样才让她生了误会。眼下若不狠心断了她的念想,将来苦的却是她。”
彦青道:“大人从未有一丝一毫的喜欢过表小姐吗?”
顾言之闻言失笑,垂眸道:“我心底的人自始至终都是她啊……”
彦青无言,他知道大人说的她是谁。爱情这事说不清道不明的,他不懂以后也不想懂,女人太可怕了,彦青心里道。
冬雪又下了几场,年关就临近了。
街市上卖起了糖饵瓜果、南北炒货,各家门户开始扎花灯,扔彩炮。彩炮扔得越响,意喻着新的一年越发红火昌盛,以至于虞京各处从早到晚炮竹声络绎不绝。
小顺子站在帘子外轻声唤道:“公主殿下,您睡醒了吗?”
李娇昨夜宿醉,此刻头疼欲裂躺在床上闭着眼休息,听到小顺子问话,她不耐道:“何事?”
“鹿公子在外头侯着,说是要在这等您起身。”
她皱了皱眉,方才想起昨天好像答应过鹿弥带他们出去走走。她揪起脸抬手拍了拍额,竟然给忘了。
“唤墨梨和慕兰进来。”她道。
“喏。”
墨梨为她插上玉兰金钿步摇,说道:“殿下,日后还是少喝些酒,瞧瞧您宿醉一夜,面色又苍白了许多。”
她摸了摸脸颊,左右瞧瞧道:“是吗?”
想了想,她伸手拿起胭脂颊旁轻抹,如此一来,铜镜里的人儿面如桃花,眼尾轻挑带着无尽娇媚。
“殿下真乃虞京第一美人。”小顺子在边上称赞道。
“你这嘴儿天天跟抹了蜜似的。”李娇起身拍了拍他的毡帽:“本宫今天心情好,你随本宫陪三位公子出去走走。”
“喏。”小顺子扶好帽子谄媚一笑。
出了殿门,鹿弥果然在院子里侯着。
他穿着一身白狐裘,面容白皙,浓眉大眼,唇瓣红润似桃李,远远瞧着像个纤尘不染出世懵懂的仙子般。
殿门方打开,他便看过来,呵了口气,露出轻笑:“殿下,鹿弥可等你好半天了。”
李娇弯唇招手将他唤来,拢了拢他身上狐裘无奈道:“天气冷,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这雪多漂亮啊。”他伸手接过一瓣雪花在掌心,轻声道。
“几岁的人了,还玩雪。”她嘴里说着,却学着他接过飘落的雪花,露出一缕淡笑。
“走吧,别让斐乐和凌寒等久了。”她说道。
正殿里升着暖炉,斐乐在椅子上坐着饮茶,凌寒则靠在柱子前神游天外。
她走进殿道:“昨夜喝得多了些,让你们久等了。”
斐乐担忧道:“殿下若是身子不适但说无妨,改天再出去也是一样的。”
“没事。”她道:“在府上闷了许多天,也该出去沾沾人气。”
经过小香山遇刺一事,李娇觉得出门带上檀音和溪月稳妥些,一行人换上便衣常服出了门。
鹿弥孩童心重,关在府上不常出门,如今好不容易出来热闹一番,这儿瞧瞧那儿看看不亦乐乎。
“溪月,你跟着鹿公子,别让他跑远了。”她笑着摇头。
斐乐在一处摊子前停下,那是个卖糖人的摊子,摊子前插上了许多图案不一的糖人娃娃。
摊主人是个老人家,手上提着壶子娴熟一勾画,一只栩栩如生的‘鸟儿’便做成了。他看着斐乐,耷拢着的眼皮笑出了褶皱,缓声问道:“公子可要买糖娃娃?”
斐乐看着糖人勾起淡笑,脑海中浮现穿着粉衣圆乎乎的小女孩。她会指着糖娃娃撒娇道:“哥哥,我要吃‘小老虎’。”
“斐乐。”一声轻唤打断了他的思绪。
李娇走来,看着摊子扬眉道:“你想吃?”
他俊颜忍不住逸出轻笑,伸手拔出一只糖娃娃递给李娇。
她不解地看他,他道:“送殿下的。”
她欣然接过,道:“这还是斐乐第一次给本宫买这种小玩意儿。”
他看着她的眼,轻声道:“殿下喜欢,日后我就天天送殿下。”
李娇愣了下,方才扬声大笑:“做什么如此深情,倒叫我不太习惯。”
斐乐亦笑起来,转开话题道:“将要晌午,不如找个地方吃饭吧。”
这么一说,腹中有些空了。
她点头,让檀音把不远处的鹿弥和溪月唤回来。
“就去临香阁吧,在那儿听听曲子、吃吃酒也是不错的。”她寻思道:“几日不见婉娘,甚是想念。”
要说京城最雅致的花楼,非临香阁莫属了。江畔小筑,袅袅青烟里传来琴筝萧笛之声,令人舒心之极。
临香阁,在这莫不是听曲子看歌舞便是吟诗作画还有赏美人,美人都是虞京出挑的,能诗擅舞,一颦一笑令人沉醉。来往的皆是高门大户,往往一掷千金就为了看美人一舞。
织锦阁内,古琴轻奏,屋子里染上熏香。
婉娘倒来一杯热茶,说道:“殿下难得来这么一趟。”
她叹息道:“本宫身在这个位置,多少眼睛看着,出来一趟诸多不易。”
“对了殿下,婉娘将这半年的账目交给您瞧瞧。”婉娘从怀里取出一卷账册。
李娇接过翻了一翻,忍不住赞道:“本宫当初把这临香阁交由你打理实在是没看错人,婉娘你有貌更是有才。”
“殿下谬赞,当初若不是您看我孤苦可怜还替我还了债,婉娘如今还不知在哪个旮沓角当人小妾一生凄苦。”婉娘道。
她轻拍婉娘手背,说道:“你有本宫看中的地方本宫才留你下来,千万别把自己看低了去。”
婉娘点头称是。
不一会儿,菜肴上齐,众人围着桌子落座。
小厮把菜碟放下,对婉娘耳语了两句退出门去。
“殿下,外头闹事,我下去瞧瞧。”婉娘道。
“去吧。”她道。
这头,还未开桌鹿弥已经缠着凌寒玩起了拧酒令儿,凌寒皱着眉拧起桌上精巧的不倒翁,那不倒翁转了几圈把头落在了鹿弥身上。
凌寒抬了抬颔,冷冷看他。
鹿弥瞪了他一眼,小声嘟囔:“喝就喝,再来!”
这回换他,他挽起袖子狠狠拧了把,不倒翁哧溜哧溜转得飞快。
眼看那不倒翁将要停下,头缓缓朝着对面那一袭黑衣转去,鹿弥露出得意的笑容。
凌寒眉头微挑,抱在胸前的手不易察觉的微微一动,不倒翁堪堪停在了鹿弥面前。
“你、你泼皮无赖!”鹿弥站起身气呼呼道。
凌寒别过头懒得看他,淡淡吐出一句话:“愿赌服输。”
“殿下,您评评理。”鹿弥撅起唇道。
李娇早就习惯了他们间的吵闹,不用说定是鹿弥又缠着凌寒闹腾。她笑道:“你非要和他比什么呢,吃亏的总是你。”
鹿弥轻哼一声,将酒饮尽说道:“我出去解手,回来再同斐乐玩。”
斐乐闻言,轻咳了两声,无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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拧酒令儿,借鉴的明清时期行酒令中的一种。
明清两朝流行的酒令当推“拧酒令儿”,即不倒翁。先拧着它旋转,一待停下后,不倒翁的脸朝着谁就罚谁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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