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病情先前略有好转, 谁知赵曦知也陷落在宁王那边, 不知究竟情形如何。
本来是想赵曦知能说动宁王, 至少可以将战事消停,没想到宁王那边更是火上浇油一般越演越烈,如今这局面竟似“赔了夫人又折兵”。
皇帝受了这双重打击, 一度气滞晕厥, 当然不能主持政事,大臣们群情激奋,虽知道皇帝病情不妥, 可是对宁王实在忍无可忍,上书不说, 且纷纷吵嚷着要面见皇帝,若不是还有个赵芳敬在,竭力压着众人, 只怕不知要闹到如何地步。
这天,赵芳敬在乾清宫中伺候了皇帝汤药。
皇帝闭着双眼养了一会儿神, 便问赵芳敬:“近来朝臣们如何?”
赵芳敬温声道:“除了宁王之事, 幸而还没有别的大事,皇上放心就是了。”
皇帝叹息, 用苍老的声音哑声道:“你不用安慰朕,朕早就知道了,他们不依不饶的想要尽快除掉宁王, 之前要不是你拦着, 他们只怕要闯入这乾清宫了。”
赵芳敬道:“大臣们也是被激怒了。宁王的所做是有些过分。”
“哼, ”皇帝不由哼了声,道:“何止是过分,这个畜生……亏朕当初还曾看好他。果然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幸而当时不曾立他为太子,照他现在这个残暴的行径做法,倘若登基必是暴君!”
赵芳敬道:“皇兄!”
皇帝情绪又有些激动,忙定了定神,才又说道:“晋王的情形怎么样了,可探听到究竟了吗?我想以晋王的为人,不至于会跟他哥哥同流合污,只怕是不得已的。”
赵芳敬说道:“虽然还没有消息传回,但臣弟的想法跟皇兄是一样的,曦儿性子端直,在他临行之前,我还几番叮嘱,让他见了宁王一定要收敛脾气,千万不可跟宁王硬碰硬,若见情形不好也可虚与委蛇……看样子他并没有体会我的意思。”
皇帝苦笑:“曦儿只怕一辈子都不知什么叫虚与委蛇。”
赵芳敬道:“目下只盼曦儿无事。毕竟宁王如今的做法大干天和,跟以前的性情判若两人,我已经秘密又派了好手前去,不管如何,希望可以顺利把曦儿救出来。”
光是残杀地方官悬尸示众这一点,已经不像是一名有德亲王所能做出来的了,连身为他的父皇的皇帝,隐隐都觉着惭愧无地。
皇帝心情沉重,说道:“你的想法是好的,可如果曦儿真的有事,那也是没有法子的,如今当务之急是一定要尽快拦住宁王,将他拿下!朕看兵部的那些人不管用,从今日起,你去调度,不管用什么法子,朕要尽快看到叛贼伏诛!”
赵芳敬垂头领旨,又道:“臣弟还有一件事。”
皇帝叹道:“你说罢。趁着朕还清醒。”
赵芳敬说道:“这话本来臣弟是不想说的,但是……”他顿了顿,终于道:“皇兄的身体如此,有时候又不得清醒,所以臣弟却着,皇兄该考虑一下先立太子之事了。”
皇帝微震:“你说什么?”
赵芳敬低着头道:“虽然皇兄信任臣弟,如今多事之秋臣弟也自当尽力而为,但对朝臣乃至天下百姓而言,如今最主要的还是要定下储君,这样的话,对宁王也算是一种震慑,以示皇上绝不会跟他妥协。”
皇帝目光沉沉地看着他:“那太子的人选……”
赵芳敬道:“如今臣弟觉着,四皇子尚奕或许可以胜任。虽然尚奕未必比得上曦儿,但……也算是没有法子的办法,总要先稳住人心才好。”
皇帝喃喃道:“原来是尚奕啊。”
赵芳敬道:“不知皇兄意下如何?”
皇帝凝眸看着赵芳敬,半天不言语。
赵芳敬问道:“莫非皇兄心中另有人选?是……”
“不,”不等他问出口,皇帝说道:“尚奕似乎也可。让朕再想想吧。”
赵芳敬答了声“是”,又道:“对了,方才皇兄让我调度兵部,此举只怕又会惹来很多非议。”
“什么非议!”皇帝皱眉,“这些日子来朕所受的非议还少吗,能平定叛军稳定江山才是最要紧的!管他多少非议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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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宫内的消息历来是最快的,赵芳敬跟皇帝提议立太子的时候,又有小太监跟几个太医伺候在侧,不出两日,消息已经传遍了内宫。
王贵妃喜不自禁,得意非凡。
张皇后那边,先前因为赵曦知也给宁王扣押,皇后急怒攻心,竟病倒了。
翊坤宫上下本不想先把这消息告诉皇后,谁知两个小宫女暗中议论的时候,却又偏给皇后听见。
张皇后不能置信,起初以为是宫女们自己嚼舌,叫来细问,才知道是乾清宫传出的消息,并无差错。
皇后惊心之余,又是愤怒,又是绝望,惊急之下,撑着起身,命人快去请赵芳敬前来。
不料小太监还未去传信,外头先禀报说贵妃到了。
张皇后脸色一变,咬牙道:“挡住她,本宫不见她。”
谁知话音未落,就听见王贵妃笑道:“妹妹惦记着皇后娘娘的病,所以特来探望,怎么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岂不是辜负了妹妹一片心意?”
说话间,果然见王贵妃艳光四射的走进殿内。
张皇后瞥见她满脸刺眼的炫耀自得,一口气在胸口徘徊,差点上不来。
“你……能有什么心意,”如今情形不言自明,张皇后也不再遮掩,冷笑道:“你现在只怕巴不得本宫就病死过去吧。你趁早给本宫离了这儿!”
贵妃满面诧异,道:“娘娘说的什么话,难道妹妹我是落井下石的人吗?而且显示宁王造反,又是晋王帮着他沆瀣一气……我心里也吓得不敢相信,知道娘娘也受不了,所以才来探望,想要让娘娘放宽心……”
皇后听了这两句,气的喘不过气来:“你、你闭嘴,你哪里知道晋王跟宁王沆瀣一气?别在这里瞎说!”
贵妃说道:“我隐约听乾清宫里流传出来的,难道皇上不是这样想的吗?”
张皇后眼前一黑,心已经缩成一团。
贵妃快意,却体贴地说道:“你们快扶着皇后,给她顺一顺气,看她脸色很不对……唉!原先我觉着宁王是个很有抱负之人,晋王殿下看着也很好,哪成想知人知面不知心呢?唉!要是我的儿子也这样,我想必比娘娘还气的厉害呢!”
皇后早就知道王贵妃是特意来气自己的,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她暗中紧紧握拳,冷道:“你敢再说一句,就休怪本宫不客气了。”
贵妃笑容一僵:“娘娘……”
皇后逼视着她,说道:“你别忘了本宫还是皇后,要处置你也是理所应当的。你可不要以为本宫不敢!”
王贵妃对上她通红狠厉的眼神,倒是有些忌惮,便不再放肆,只叹息道:“可真是好心没好报,既然如此,臣妾不说了就是了,那就请娘娘好生养病就是了。”
她向着皇后挑唇一笑:“咱们走吧。”转身带了宫女太监们离去了。
等到王贵妃去后,张皇后才气喘吁吁地跌在榻上,半天缓不过来。
等终于缓和几分后,皇后问道:“如何楚王还没有来?”
宝莲答应着,又命去催。如此又过一刻钟,才见小太监陪着赵芳敬从外而来。
皇后正勉强喝了半碗汤药,见赵芳敬行礼,她便直接说道:“本宫听说,十三爷跟皇上提议要立太子吗?”
赵芳敬道:“是。”
皇后道:“是谁?”
“是四殿下尚奕。”
“好啊,”皇后早就知道答案,听他如此回答,索性笑道:“曦儿生死不知,楚王在这个时候提议立太子,这不是落井下石趁人之危吗?”
“我并不是针对曦儿,只不过娘娘该知道如今的局势,虽然皇兄器重我,但是我越是出头,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就越多,对于朝臣跟百姓们而言,岂不是正跟宁王的檄文不谋而合了?所以出于这个考虑,我才想着让皇兄尽快立太子,不过是为了安稳人心而已。”
皇后张了张嘴:“什么安稳人心,不立太子难道京城里还会有人造反吗?十三弟你什么时候变成一个畏惧人言的了?你从小到现在所做的般般件件,哪一件事不是惊世骇俗的?如今还怕这点儿?”
赵芳敬顿了顿:“我虽不怕,只是担心别人对朝廷有些误解,毕竟皇兄病着,外头的人给宁王蛊惑,还以为我已经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先前南边之战屡屡失利,我想或许也跟将士的心不稳有关。可惜先前居然放了曦儿去了,若他留下,自然是他的太子位。”
皇后也后悔的肠子发青,谁叫自己低估了宁王的偏执野望呢?他自己走上死路不说,居然还带累兄弟,若说皇后之前还有一丝母子怜恤之情,如今却已经给强烈的痛恨取而代之了。
皇后的声音温和下来:“十三弟,先前都说曦儿是最像你的,我也知道你心里最疼他,既然如此,何必要急着让皇上立太子,为什么不给曦儿留个机会呢?难道你不觉着……曦儿比尚奕更合适吗?”
赵芳敬为难:“话虽如此,可曦儿如今在宁王阵中……实在是鞭长莫及。”
皇后想到贵妃方才趾高气扬的样子,如何能够让王贵妃心想事成,便咬牙切齿地道:“退一万步说,就算要立太子,也不能使尚奕!”
赵芳敬一怔:“可是……”赵崇之前给皇帝贬黜京城,五皇子又是个药罐子,八皇子年纪尚小,都不做考虑,七皇子赵能性情鲁莽直率,也不像是堪为太子的,当下只道:“可臣弟已经将此事禀明了皇上,皇上说会考量,如何决断且看皇上的意思罢了。”
皇后拧眉忖度半晌,说道:“皇上若是中意尚奕,自然会对你的提议从善如流,可这次却没有立刻答应,可见皇上也并不十分满意。”
此刻张皇后突然聪明起来,她心头极快地想了想,道:“十三弟,皇室不幸,出了宁王那个畜生,倒也罢了,如今皇上病倒,朝中全靠你独撑大局,你本就劳苦功高,且你又毫无私心,只为朝廷大局而已。何必在意一些小小流言?”
皇后安抚般说了这句,又道:“你不用担心,我有一个法子,兴许可以让民心安稳,朝臣也心悦诚服。”
两日后,内阁便接到了几位大臣们的奏表,其中便有定国公跟几位举足轻重的公侯。
又一日,皇帝下旨,竟是封了楚王赵芳敬为监国。
诏书一下,群臣们在愕然之余,却又觉着此事顺理成章,居然鲜少有提出异议的,反而尽数恭喜赵芳敬。
毕竟在这些日子里,赵芳敬的所作所为,但凡有眼睛心计的都十分清楚,所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楚王殿下可谓是皇族之中的一股令人信服的清流了。
群臣先前自然也听说了赵芳敬建议皇帝先立太子的提议,也知道楚王的苦心。
毕竟赵芳敬虽然能干,可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做的再好,终究欠缺一份正统。
如今皇上在这种情形下封他为“监国”,自然显示了极大的信任,且也像是反击了宁王那份檄文的种种猜忌之语。
这份自信大度,反而比仓促中被逼立太子要高明多了。
王贵妃本正高高兴兴地等着册封太子,可突然又无后续了,贵妃意外之余,也想通了其中的蹊跷。
贵妃自觉功亏一篑,一时在宫中大发脾气。
可相对于王贵妃的暴怒,赵尚奕却反而松了口气。
尚奕甚至劝说贵妃:“母妃不必惊恼,其实父皇本心也并不看好儿臣,父皇所喜的是三哥。纵然仓促中立儿臣为太子,以后如何还说不定,儿臣自觉这立太子非但不是什么好事,反而可能惹祸上身。”
贵妃却并不喜欢听这种话:“你胡说,你父皇偏爱自然是有的,但是你哪里不如晋王?只要你成了太子,自然可以做一番事业给你父皇看看,不愁他不喜欢你,何况……”
贵妃私心是觉着皇帝现在很有病入膏肓的势头,如果先册封了尚奕为太子,若皇上有个不妥,那尚奕自然就一步登天了,因此贵妃十分着急。
虽然王贵妃没有说完,尚奕却十分机灵,他隐隐地听出了贵妃的弦外之音,不由打了个哆嗦。
“母妃!”尚奕抬头,一反常态地眉头紧皱,“儿臣知道,对母妃而言儿臣自然是最好的。可是,从儿臣小时候一直到现在,我也渐渐地看明白了,不是自己的东西,不必十分强求,比如像是宁王,他就是因此疯魔了,才行差踏错自取灭亡。”
贵妃吃了一惊:“你……”
尚奕说道:“母妃要真的为了孩儿好,那就、就不要处心积虑的为了孩儿去觊觎那个皇位。孩儿恳求您了。”
赵尚奕说着,便双膝跪地,磕了头下去。
这一举动,反而把贵妃给镇住了,居然忘了厉声斥责。
且说赵尚奕从贵妃宫中退出,且走且心事重重。
来到宝仪门处,商议看向钟粹宫的方向,良久,才重重地叹了口气。
原先尚奕其实并没有现在这样清醒,毕竟长久以来给贵妃耳提面命的,尚奕心中也有一份不服赵曦知之意。
但是……
尚奕突然想起乔养真从西疆而回,入住钟粹宫,自己前去见她时候的情形。
——那时候赵尚奕本来是想去探望一下这个新搬进宫的少女,对尚奕而言,乔养真几乎成了一个传奇。
这个女孩子看似柔弱乖巧,恬静淡然,却能南下北上,从最危险的地方步过。
简直比他这个束发戴冠的亲王还要智勇双全。
一念至此,心中就有些淡然的惆怅:因为他隐约知道,自己是注定得不到这样的女孩子了。
可让赵尚奕心头惊动的,却是这次他去钟粹宫相见养真,彼此所说的话。
那时候养真因为一路劳乏,正靠在榻上歇息。
听太监通禀说四殿下来到,才忙起身接驾。
赵尚奕笑道:“我打扰了姑娘休息了?一路鞍马劳顿,必然乏极了。”
养真说道:“倒也不算,十三叔很照顾我们。”
赵尚奕听见“我们”两个字,知道是指的她跟赵曦知,那会儿赵尚奕还不知赵曦知伤的很厉害,当下便又问起西疆的事情。
养真简略地说了一番,赵尚奕虽不曾亲临,却也大略体会到当时的危急,便叹道:“怪不得老七调侃西疆的事,却给三哥骂了一顿呢。”
养真不知此事,赵尚奕就也跟她说了一遍。又苦笑道:“惭愧,我自忖是无能去做这些事的,就连老七只怕也未必,实在不该不痛不痒地就拿这种事玩笑。改日倒要跟三哥好生道歉。”
养真见他态度诚恳,却触动她另一件心事。
“殿下何必妄自菲薄,”养真微笑地看着赵尚奕道:“我隐约听说皇上十分器重殿下,甚至有意……册立殿下为太子?”
赵尚奕一怔。
虽然跟养真并无什么深交,可是尚奕却明白养真的性子,她不是个喜欢多嘴的人,何况此刻说的又是如此重大机密的事。
尚奕便道:“这、姑娘是从哪里听来的?”
养真道:“这世上但凡有事,就并没有机密一说,何况……贵妃家里是大族,人多自然口杂。”
她带着淡笑,似乎是很随意在说此事。
尚奕的心头却一寒,虽然尚奕还没有认真地进入皇族之中的争权夺利,可凭着本能的敏锐,却察觉到自己的外祖家里行事的确有些嚣张过分,不然的话也不至于就发生钱家庄那种事。
尚奕的笑有些勉强:“其实此事不过是捕风捉影,大概是有些糊涂人信口乱说,当不了真。”
养真突然道:“若是当不了真嘛,倒是好事。”
尚奕一惊!
“姑娘的意思是?”他忍不住追问。
养真温声道:“殿下不要怪罪,我并不懂这些朝堂上的事情,只是先前多听了些戏文故事的,知道但凡是涉及皇室立储的,多数没有什么心平气和解决,常常是彼此斗的你死我活……殿下比我博学,自然不用我说。”
尚奕似乎听出她在警告自己,试探问:“这……是姑娘自己想的,还是、或许十三叔对姑娘说过什么吗?”
养真摇头:“十三叔从不跟我说这些,只是我自己胡思乱想而已,我只是觉着殿下性子温柔,是个好人,所以不知不觉中跟你胡说了这些,但是对我而言,却实在不想殿下这样的好人也卷进那种什么劳什子的争权夺利之中有个意外……呸呸,我又乱说了,殿下要是觉着我的话荒谬可笑,少不得就大人大量,当作没听过的罢了。”
事后,尚奕把养真当日跟自己的话想过无数遍。
本来他以为是赵芳敬教过养真这些话,或许是赵芳敬知道什么、故意让养真透给自己警告语他。
但是养真却否认了这个。
按理说他不该去在乎一个少女的话……毕竟养真不懂皇室的这些事情。
可是想着她跟自己说这些话时候的眼神、神情,不知为何,敏锐的尚奕心中竟掠过一丝寒意!
理智上他不想信以为真。
但是私心里,却有一种莫名之感,仿佛在告诫他不可把养真的话听而不闻!
***
且说在赵芳敬紧锣密鼓的调度之下,效果很快立竿见影。
宁王的军队给堵在了蜀地,无法再往前一步。
赵芳敬又大刀阔斧的改变了几个主要将领的任命,兵部众人虽然有异议,但是之前屡次吃了败仗,他们也怕如果还继续败退下去,自然要担干系的。
既然皇帝将重任给了楚王,那么索性就让楚王处置罢了。
如此一来,调度的命令下达后,又过了月余,前方终于传回了八百里加急的急奏:在蜀地的一场交战中,朝廷军大获全胜,斩杀叛贼三千余人,宁王已经带了剩余部下退守蜀州城中。
这一下,才终于让所有人在安心之余,隐隐地也有种扬眉吐气之感。
从此,兵部上下对赵芳敬自然也是马首是瞻,而百姓们听闻朝廷兵马打了胜仗,自也知道是监国调度之功,也各自欢欣鼓舞。
已经没有多少人在意宁王所发的檄文了,一概的盛赞监国王爷。
打了这场胜仗后,赵芳敬将捷报禀奏了皇帝,皇帝也甚是欣慰。又问晋王如何。
赵芳敬道:“据说已经找到了曦儿,他虽在宁王军中,却是无恙。又听说他并没有投向宁王,只是给宁王强行羁押在军中而已,如今正想办法营救。”
赵芳敬将诸事说了一遍,皇帝早就累倦欲睡,赵芳敬见状便先行退出。
离开乾清宫后,他本是要出宫门的,走了数步心头一动。
原来这连日来,朝廷上下的政事,不管是跟宁王交战这种大事,还是地方杂事,一应都要经由他过目,竟忙的□□/不暇。
再加上养真人在宫中,相见多有不便。
如今总算能喘一口气,他看着钟粹宫的方向,心念初动,青鸟已经会意,便道:“王爷是不是想去钟粹宫见姑娘呀?也该去看看她了,这么多日子不见,奴婢都觉着格外想念了。”
赵芳敬见小太监都看了出来,又听如此说,索性一笑,便果然往后宫而来。
且说近来地气转暖,钟粹宫中,异香郁郁馥馥。
今日程红玉进宫来探视皇后娘娘,在翊坤宫寒暄半晌后,便告退而出,才又来了钟粹宫。
程红玉才进殿内,就嗅到和暖的馨香,便笑问:“你在弄什么?倒好像是百花盛开似的。”
养真说道:“闲着无聊,玩儿罢了。快请坐。”
彼此落座,便问程红玉进宫如何。红玉闻言脸上掠过一丝忧色,因对养真说道:“我方才去探视娘娘,皇后娘娘的心情似乎不好,精神也差……想必是为了三殿下担忧。”
这数日养真也去看望过几次张皇后,知道她的情形,因对程红玉道:“娘娘向来把三殿下当作心肝一样,自然放心不下。”
程红玉迟疑道:“也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总觉着娘娘对我也冷冷淡淡的。”
养真微笑道:“自然是你多心了,只是她病中没有精神而已,先前我去探望,娘娘也是一样的,说不几句话脸上就流露烦恼之色,少不得我赶紧告退了。”
程红玉听她这样说,才稍微心安,又对养真道:“这就罢了,我还以为娘娘讨厌我呢。我听说……娘娘很喜欢桑家的姐姐。”
养真眉头微蹙,道:“桑姑娘是很伶俐的人,自然跟咱们不同。”
程红玉叹道:“是啊。先前桑家二公子出了那样的大事,我当时还替桑姑娘觉着可惜呢。”
“可惜什么?”
程红玉有些忸怩,道:“我以为她必然会被牵连,只怕是到不了三殿下身旁了。”
养真听了这个,哑然失笑:“你、你怎么还这样想?倘若是真的,你倒要去烧高香才好。”
程红玉小心地瞅了她半晌,见她是认真的,才松了口气,便往养真身边凑了凑,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我当然不是那么想的,听说那件事后,我心里其实还是挺高兴的,毕竟我知道三殿下喜欢她,以后要是到了殿下身边,殿下只喜欢她去……岂不冷落了我?我、我虽知道不能幸灾乐祸,可心里还是……”
程红玉吐舌,又小声道:“只不过我怕若说出我真心所想的……你会笑我不够贤良,心存嫉妒什么的。”
养真听了这句,忖度片刻:“以前我也如你这样的想法,可是现在我的想法有些不同了。”
“啊?”
养真说道:“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自然想跟他长相厮守,一生一世一双人,就如同鸳鸯双飞一样,你哪里看见过一对鸳鸯的旁边还多出一只鸳鸯来的?”
程红玉闻所未闻,睁大双眼看了养真半晌,才诧异问道:“你、你怎么突然间会这样想?”
如今的社会风气虽然不算太过严苛,但是三妻四妾历来有之,身为正妻若是容不得丈夫纳妾,便是不贤良,甚至还会给冠以“嫉妒”之名。
程红玉出身大族,更是知道这个道理。
而对养真来说,以前在“梦中”的她,当然也跟程红玉一样。
且她那时候还是太子妃,既然是太子,将来的皇帝,自然是三宫六院少不了,所以养真一早就是如此想法,一定要“贤德”,一定不能“嫉妒”。
可现在……在面对赵芳敬的时候,心中却实在想象不出他去对第二个女子这样深情蜜意的样子。
稍微一想就觉着受不了。
面对程红玉骇然的眼神,养真一笑,说道:“大概是我突然间悟了吧。”
也许先前的她心里有太多的责任,太多的忌惮,再加上对于赵曦知未必是真心喜欢,只是当他是自己的“夫君”般对待,所以想要恪尽“太子妃”的职守而已。
然而这一回……她可以信赖赵芳敬,可以把一切交给他,可以享受他的宠爱。
不用肩负着太多,也不用忌惮太多。
她只想要全心全意地喜欢十三叔,也得他全心全意地喜欢着自己。
程红玉呆呆地看了养真半晌,终于也闷闷地说道:“你说的其实有道理,自古以来鸳鸯都是一对对儿的,又哪里会多出一只鸳或者多出一只鸯呢?可是这些话,我们也只有私底下说说罢了。”
程红玉颇为惆怅,内心认为不管是自己还是养真,这辈子只怕不会如“鸳鸯”一般的好命了。
何况如今赵曦知人在宁王那边,惊险重重,一时更闷上心头。
养真见她怅然,便叫杏儿去取了自己新做的红枣山药糕送给她吃,程红玉吃了两块,心情有所好转,又笑道:“剩下的给我带了出宫去可好?”
养真说道:“又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就这么好吃?”
程红玉道:“不瞒你说,我不是自己吃,带回去给老太太,之前因为三殿下陷落宁王那边的事,老太太又担心跟三殿下一块儿的晋臣,最近有些吃不下饭,你这个又滑又软又香甜,倒是可以给老太太尝尝,且她最喜欢你做的东西,兴许会爱吃。”
养真闻言,忙叫把剩下的都给她好生包裹了。程红玉这才起身告退。
程红玉前脚才走,赵芳敬便到了。
彼时养真正因为跟程红玉那一番话触动心境,在博山炉旁边坐着出神。
加上赵芳敬没有叫小太监禀报,所以她竟没有察觉人靠前了。
直到嗅到他身上独一无二的淡香,才蓦地回首。
对上他深邃的星眸,养真惊愕:“十三叔你什么时候来的?”
赵芳敬见她要起身,便轻轻地摁着她的肩膀又叫她重新坐下,因说道:“我才来,你倒是在出什么神?”
养真把心事压下,说道:“红玉姐姐方才来过,才送了她去了。”
赵芳敬在她对面落座,笑道:“原来是她,我来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了一眼。”
养真说道:“姐姐是进宫探望皇后娘娘的。顺道来看看我。”
赵芳敬心头一动:“你是不是觉着在这里闷?要不要我跟皇上说说,接你出去?”
“不用!”养真忙道。
她回答的有些急促,赵芳敬意外:“怎么了?我还以为你是想出去呢,你可知道钱家那两个小家伙去王府打听了你多少次?”
赵芳敬如今正忙的不可开交,自己在宫中还安稳些,若是出去,岂非平添他的负担?
这些话养真却并不告诉赵芳敬,只问道:“仲春跟丽月?他们、他们可还好吗?”
“还不错,两个人越发的能干了,把汇丰楼经营的井井有条。除此之外,另外还有一件好事。”赵芳敬笑吟吟地看着她。
“什么好事?”养真忙问。
赵芳敬道:“是薛典要回来了,这会儿大概……已经在半路了。”
“薛叔叔?!”养真惊喜,“薛叔叔的身子养好了吗?”
“虽不算痊愈,也大有起色,”赵芳敬道,“你可算放心了吧。”
养真眼中湿润,重重地点点头。
赵芳敬不愿她难过,嗅了嗅,问道:“什么东西有些甜甜的?”
养真定神,跟着嗅了嗅,笑道:“是不是红枣山药的味道?”
“啊……是了。”赵芳敬恍然大悟,又问,“你又做了点心?”
“虽是才做的,可惜十三叔这次吃不成了。”养真便把程红玉将点心带了去一节说了。
赵芳敬笑道:“好啊,你的手艺果然是人人喜欢的,我自然得让着孙老夫人的。且你先前做的那梅花酥跟栗子饼,我吃着都甚好,难为你了。”
之前养真做的点心,也常叫了杏儿送去内阁,经由青鸟送给赵芳敬。
养真低头一笑,说道:“我不过是随手做了打发时间的罢了,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了这个,又想起一件:“十三叔你稍微等一等。”
赵芳敬不知为何,却见养真回身跑向内殿,掀起自己的枕头,在枕头底下摸了一样东西出来。
“又拿的什么?”赵芳敬好奇地笑问。
养真脸上微红,双手抬高,手中却捏着一样东西,赵芳敬细看,却见竟是个精致的香囊。
他诧异地看着,伸手接了过来,低头打量,却见香囊上绣着一朵如意云头,说实话针线不算上乘,甚至透着几分朴拙。
赵芳敬笑道:“你做的?”
养真红着脸说道:“我看她们都会做,闲着无事的时候就也做了这个,十三叔你要是嫌弃,那我……”
“谁嫌弃了?谁又敢嫌弃?”赵芳敬握着那香囊,“养真做的东西自然都是世间难得,我珍爱还来不及呢。”
养真的脸上透出了喜欢的光芒:“是、是吗?那你闻闻这香味怎么样?可和你的心意?”
赵芳敬早就嗅到一股幽幽冷香,隐隐地还有恰到好处的清甜,此刻便举高了在鼻端一嗅,越发的沁人心脾了。
“这是什么香?”他觉着有些熟悉的冷香,可一时又想不到。
养真说道:“是梅花跟莲蕊调的香做的香饼。”
“梅花跟莲蕊也能调出香来?怪道这个味儿从没有闻过,又是清新又是香甜,又是自个儿做的?”赵芳敬又惊又喜地问。
养真道:“我照着书上做的,觉着很适合十三叔,你既然喜欢,也是我没有白做一场。”
赵芳敬情不自禁在香囊上轻轻地亲了口,笑意在眼中漾开:“知道惦记十三叔了?”
养真道:“我一直都惦记着呀,只是不曾说出来罢了。”
赵芳敬笑道:“心里惦记自然是好的,不过以后见了我,若是也能像是上次一样说‘我很想你’,我自然越发高兴。”
他所指的当然是在西疆城头的那一幕。养真脸上的红重了几分:“我才不呢。”
“为什么不,难道不想十三叔高兴?”
“总是挂在嘴里说,我岂不是成了巧言令色阿谀奉承的人了。”
“别人如此自然是巧言令色阿谀奉承,若养真如此……”赵芳敬把那香囊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又握住养真的手道:“便是甜言蜜语,叫人喜欢。”
养真的脸上滚热,想把手抽回来,赵芳敬却并不松开,养真咳了声:“你、你是不是该走了?听说你忙的很。”
赵芳敬看着她羞赧的脸色,轻声道:“再忙也有陪养真的时间。”
养真闻言却正色道:“十三叔,我听说现在朝廷一应大小的事情都交由你在处置,你做事的时候可要专心,千万不要走神,毕竟那都是正经大事,一点儿也错不得的。”
赵芳敬见她一本正经的,便捏了捏她的鼻头:“知道了,真是个小说教先生。”
养真忍笑,突然又问:“对了,说来我差点忘了……不知道三殿下怎么样了?”
赵芳敬虽知道她问赵曦知如何只是人之常情,可看着她为赵曦知担忧,心里却仍有点别扭:“我先前跟皇上说了,他给宁王拘押在营中,并没有性命之忧。”
“唉!”养真叹气。
“你叹什么?”
养真皱眉抱怨道:“当初他要去的时候,我就觉着不妥,他却一心一意的一定要去,如今果然吧?怎么也改不了这个一意孤行的执拗性子。”
赵芳敬听着她的口吻仿佛亲昵,眼神微沉,终于淡淡地说道:“各人自然有个人的命数,各人应走的路,你难道要替他做了主?你自然也左右不了他的心意。”
养真立刻察觉他好像不太高兴,当下道:“是啊,他笨笨的,总叫人不太放心。哪里比得上十三叔,经天纬地无所不能的。”
赵芳敬本来不悦,闻言却差点笑起来,当下将养真揽入怀中,在她额头上轻轻地亲了口:“真的吗?”
养真才要将他推开,不料赵芳敬久不见她,又极心悦她的懂事乖觉,亲了一下后竟无法餍足,当下又向着养真的唇上亲了下去。
养真躲闪不及,才欲退后,已经给他拥入怀中去了。
偏就在这时候,殿外有小太监扬声道:“皇后娘娘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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