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真跟赵曦知在外头说话,里间程红玉又是好奇, 又是心急, 恨不得跟出去听听他两人在说些什么。
她趴在门口, 试图偷听,可因为隔着太远, 实在听不见,只隐约看见两个人的脸色都很凝重。
程红玉偷看了半天毫无头绪, 便回头对程晋臣道:“你说三殿下跟妹妹说的什么?怎么还要避开咱们呢?”
程晋臣笑道:“我哪里知道。”
程红玉道:“你跟殿下形影不离的,你又是陪着他过来的,难道他一点儿也没跟你说过?”
“殿下又不是那种多嘴的人,”程晋臣顿了顿,说道:“不过我知道殿下最近好像对十三王爷的亲事十分上心。”
程红玉眼前一亮:“对了, 必然是因为这个, 不然怎么会特意避开我们呢, 不过话说回来, 怎么之前传说十三王爷要跟定国公府结亲, 突然间却又转为了贵妃王家?”
程晋臣摇了摇头:“这个只怕要问皇上才知道了。”
程红玉叹气道:“我原先还跟养真玩笑,说定国公府的小姐成了王妃的话,不知对她会怎么样,可如今又换成了王家的姑娘,将来只怕比定国公府的小姐还难对付呢。”
程晋臣侧目看着她道:“横竖妹妹又不是在王府里住着,不管是哪一家的姑娘成了王妃, 想必跟她也不相干, 何况王爷既然疼顾妹妹, 自然不会让人去为难她。”
“怎么不会?”程红玉忙道:“男人娶妻跟不娶妻是不一样的,你难道没听说过‘枕头风’的厉害?”
程晋臣微睁双眼,诧异地笑道:“姐姐从哪里听说的?”
程红玉自知道失言,脸上微红,便啐道:“咱们府内虽然没有这么多事,但是我偶尔自然也听说了一些传言故事……你又来刻薄我。”
程晋臣笑道:“不是刻薄姐姐,不过是说笑而已,只是姐姐放心就是了,我想纵然天底下的男人都是那样,可十三王爷必然不同。”
程红玉在桌边落座,捧着腮道:“但愿如此。我看养真对王爷十分的依赖信任,她跟乔家又不亲,又没有了亲生父亲,那乔家的老夫人又是那样……幸而遇到了王爷,如果王爷也疏远了她,可真不知怎么样了,也太可怜了。”
程晋臣想了想,道:“姐姐想的周到,只不过就算王爷成了亲也不算什么,横竖还有咱们呢,咱们老太太不也是最疼养真妹妹的?”
程红玉才笑道:“你说的对,我都忘了。老太太先前还说恨不得养真是她的亲孙女呢。”
程晋臣同她说笑开解着,实则心中也是狐疑的很:赵芳敬跟王家的这门亲事怪异的很,程晋臣自然不是个蠢笨之人,最近赵曦知对此事十分上心,而且据他对三殿下的了解,赵曦知明明似知道了什么……可是向来对他无话不谈的赵曦知这次却竟守口如瓶,只字不透。
要知道上次天师真人的二度批命,那等绝密的事情赵曦知还告诉他了呢,这次却不知是怎么样。
所以程晋臣心中忐忑,不知道这底下藏着什么事体。
两姐弟说着,外间赵曦知跟养真回来了,彼此的脸色都不太好。
程晋臣也瞧见三殿下脸颊上若隐若现的小手掌印,幸而养真的手劲不大……不似上回一样会高高肿起。
程晋臣只假作没看出来的,起身笑道:“殿下的话说完了?到底有什么要紧绝密的话跟妹妹说?”
赵曦知哼道:“既然是绝密的话,自然不能跟你知道。”
自打他走了进来,程红玉的目光就不曾再落向别的地方,这会儿听赵曦知如此说,程红玉便柔声道:“三殿下且请坐了说话。”
赵曦知因为已经跟养真说了想说的,自然不愿再在这里耽搁,便道:“多谢二姑娘,只是外头还有事,就不坐了。”说着向着程晋臣使了个眼色。
程晋臣看了眼红玉,倒是有些不忍让姐姐失望。
幸而他机变非常,目光在桌上瞄过,便道:“这绿莹莹的是什么东西?”
程红玉听说赵曦知要走,正在失望,闻言便道:“这是养真妹妹带来的点心,是她从书上翻到的做法,叫做青玉团。”
赵曦知本不以为意,闻言突然想起方才在外头偷听到养真说他“又臭又硬”,还不如她的青玉团子好,就是这个东西了。
当下便先瞪了养真一眼,才嫌弃地说道:“这是什么古怪玩意儿,光秃秃的又青绿成这样,看着像是坏了似的,做法简陋,卖相也不好看,这样也敢叫做点心?”
养真因为给他方才所说的话惊心,所以竟没有在意他说什么。
程红玉却忙道:“虽然看着寻常,实则十分好吃,而且这是青蒿的汁子所做,还能驱瘟避疫呢!我们老太太都赞不绝口。”
赵曦知见养真不吭声,便不再着力褒贬,又听红玉如此说,便努嘴道:“我可不信。”
程晋臣笑道:“姐姐让殿下尝尝就是了。殿下是个较真的人,从不肯听人随口说什么,只要亲身试过才知道。”
程红玉心怦怦乱跳,忙亲自端起碟子,举起来呈给赵曦知:“殿下请用。”
赵曦知拧着眉,瞅着那团子半晌,终于勉为其难似的拈了一个。
那小小地团子捏在指尖上,触感倒不错,且还有些许弹软,果然不是“又臭又硬”。
赵曦知哼了声,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却嗅到一股青蒿的清香之气扑面而来,糯米粉跟糖粉等物混合的正好,又弹牙,又软甜。
赵曦知正在发呆,齿间的触感又觉着不同,原来这青团子里头竟裹着桂花糖的馅料,如此更是二重的流香清甜了。
赵曦知本是想尝一口然后丢开,可以再喷养真一阵子,谁知吃了一口竟似上瘾般,齿间跟舌尖上的甜意像是在勾引着,不由自主便把一整个都吃光了,还觉着意犹未尽。
程晋臣笑道:“殿下觉着怎么样?”
这味道自然大大超乎所望,赵曦知正有些发愣,闻言咳嗽了声,含含糊糊道:“还不算是太坏,过得去。”
红玉如数家珍道:“妹妹说这里有好几种馅料呢。有桂花糖的,还有红豆泥的,还有蛋黄馅儿的,花生馅的……”
赵曦知想不到还有这许多的种类,目瞪口呆,竟隐隐地想要都尝一尝,他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想吃的冲动,回头对养真说道:“这都是你想出来的?”
养真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书上看到的便试着做做了,殿下不要只管吃,若是脾胃不和,又是我的罪过了。”
赵曦知本能地抬手在喉头抓了抓,却又回过神来:“你又吓唬我?你的心怎么这样……”好歹把最后那个“坏”给及时咽下。
养真一笑不语,转头不跟他计较。
程红玉则殷勤地劝道:“殿下再尝尝别的……这个就着茶吃最好。”说着又亲自给赵曦知倒茶。
赵曦知看着旁边那个顶上带着一朵粉白色类似樱花般中间有一点红的团子:“这是什么馅儿的……”
他正要勇于尝试,不料旁边程晋臣抢先一步伸手拿了去。
程晋臣将团子扔进嘴里咬开,眉开眼笑道:“这是什么的?尝着不是红豆泥也不是蛋黄。”
“是不是花生酱的?”程红玉在旁说道。
程晋臣摇头:“香香甜甜的,像是有些……玫瑰花儿的香味。”
“是玫瑰糖!”程红玉道。
“果然好吃!谁能想到还有玫瑰馅儿?也是心思奇巧了,”程晋臣大赞,“我喜欢这个,还有哪个是这种馅儿的?”
程红玉把茶呈给赵曦知,回头道:“没有这个了,一种只得一个馅儿。”
程晋臣回头笑问:“妹妹怎么这样小气,不多送一些?”
养真道:“我送了些给老太太品尝,又怕姐姐吃不了或者不喜欢,就没敢多送。”
赵曦知在旁边见程晋臣意犹未尽的样子,心中虚火上升,牙痒痒的。
这下好,他可尝不到那玫瑰糖的到底是什么味儿了,本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本来到嘴的东西又给人抢走……这种无端的失落感风起云涌,让赵曦知恨不得把程晋臣打上一顿。
又见程晋臣还想去取别的吃,赵曦知忙把盘子端到旁边,正色斥道:“这是二姑娘请我吃的,你要想吃,去你们老太太那边讨就是了。”
程晋臣讪讪地缩手,却不敢嘲笑赵曦知翻脸如翻书。
只有程红玉喜出望外,陪着递茶送水,陪着他说长道短。
****
这日养真从荣国公府回樱桃巷,还未安置,门上就报说乔家有人来了。
养真正跟谢氏在说今日在荣国公府的种种,闻言诧异,便问来的是谁,小厮回说来的是乔安乔二爷。
谢氏听了,脸上就有些惴惴不安,养真看了出来,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一抚道:“太太放心,不会有事。你若是不想见二叔,就由我来应付就是了。”
谢氏虽然的确不想见乔安,但总不能自己一个大人躲起来,却让养真一个小孩子去应付面对。
于是谢氏含笑道:“不要紧,难道能一辈子不见吗?”
当下便叫请乔安进内,不多时,果然见乔安从外走了进来,彼此相见行了礼,落了座。
养真便道:“二叔向来可好?”
乔安十分谨慎:“还过得去。”他看一眼谢氏,却见她竟比先前在乔家的时候略丰腴了些,身上的衣裳也比先前略见精致鲜亮,不像是以前总穿些颜色黯淡的衣裙,那时候她的举止神态也略显得木讷,这会儿看着却鲜活了许多似的。
乔安看着谢氏的变化,心里一阵阵地发寒,勉强说道:“不知嫂子跟侄女儿近来……可如何?”
谢氏见他问了自己,便半垂着头说道:“多谢二爷关切,向来很好。”
乔安的嘴角微微一动:“是吗。”
虽然只是淡淡的两个字,却有令人很轻易就能听出来的不满之意。
谢氏自然也听了出来,她抬头看向乔安。
乔安却又看向养真,和颜悦色地说道:“侄女儿,我有一件事情要跟大太太商议,你年纪小却听不得那些事,你先回避如何?”
谢氏变了脸色,却不敢出声。
养真却认真地回看乔安,温声道:“二叔,你自然知道我,我年纪虽然不算大,却也不算很小了。而且之前做主搬出府里的是我,让薛叔叔在外走动的也是我,有许多大人做不了的事情我还能做呢,我却不知道二叔还有什么事情需要避开我的,其实,若真的有什么要紧为难的事情,跟我商议比跟太太商议还快些。”
听了这样一番不卑不亢的话,乔安倒吸了一口冷气。
乔安原本就知道,养真年纪虽小,行事却每每出人意料,不容人小觑分毫,所以绝对不可以用对待孩子的方式对她。
何况她的身份特殊,让人忌惮。故而乔安想要先支开她再做别的。
没想到仍是避不开。
乔安一笑,说道:“别的事或许可以,但是这件,是有关男女私情的,一则你年纪小,二则你还是个没出阁的女孩子,我想让侄女你回避,也是为了你着想。”
养真微微皱眉。
而谢氏听见“私情”两个字,早就心惊肉跳。
乔安见养真并没有要退下的意思,何况他心中也有一股火难以按捺,索性不再拐弯抹角,便看着谢氏说道:“其实我这次来,不是为了兴师问罪或者别的,只不过,难道嫂子没有听说外头的那些风言风语?”
“什么、风言风语?”谢氏才问了这句,脸上已经开始泛红。
她自打嫁到乔家,从来安分守己,恪守本分,乔安也向来是以礼相待,如今日这般似乎是要质问的语气,却还是第一次。谢氏如何能够受得了。
乔安见状冷笑了声:“嫂子如今不在府内,搬了出来,又能跟着侄女儿四处走动,总不至于反而比先前更加的消息闭塞了吧。”
谢氏涨红着脸,眼圈也跟着泛红,竟无法回答。
“二叔是指的什么?索性就直说如何?”开口的却是养真。
乔安淡淡道:“外头都在传,那个薛典跟大太太之间有染。”他说到最后两个字,眼中透出了怒色,又看向谢氏道:“大太太向来在府内安分守己,如今却同侄女在外,又跟那个薛典起坐不避,难道你忘了你还是勇冠候夫人吗?你是想让我哥哥在天之灵也不得安心吗?”
谢氏给乔安责怪,整个人几乎坐不稳椅子,泪早就模糊了双眼:“我、我没有……”
养真道:“二叔。”
乔安勉强按捺胸中的怒火,转头看向养真。
养真道:“太太是我带出府来的,薛叔叔也是我的人。他们之间怎么样,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二叔方才那样说,可有什么真凭实据?我虽年纪小却也知道,拿贼拿赃,捉奸捉双!试问,是有谁捉到了什么不成?”
乔安愕然,旋即不悦道:“养真!你到底在说什么,世人都在传这种话,如今乔府都成了人家的笑柄了!你就算不在乎乔家,也该在乎你父亲的昔日威名!”
养真说道:“正是因为在乎,才想问问是谁在空口白牙的胡说。二叔只管告诉我,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这种谣言,我还要告上官府,追究一个污人清白的罪名呢。”
“住口!”乔安霍然起身,却又醒悟自己有些造次了,他皱皱眉,才又缓声道:“养真!你再怎么着,毕竟也是乔家的人,这京城内散播此种流言的人没有成万也有上千了,你如何去一一追究?而且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如果当真是一点儿影子都没有的事,又怎会弄出这些捕风捉影的不堪言语呢?”
乔安说了这句,不由分说地又看向谢氏道:“嫂子,我先前一向敬重你,毕竟自打你嫁给哥哥,不管如何,你一直都照料着养真,而且对老太太也十分孝顺,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之前纵容着养真一块儿搬出了乔家!你是勇冠候夫人,就算养真不懂事,你为何不劝着她,还要跟着她胡闹,如今更加弄出这些事来,哥哥在天之灵只怕也难以安稳!”
谢氏听到这里早就泣不成声。
她再也听不下去,蓦地站起身来往后要去。乔安道:“嫂子留步!”
谢氏止步,乔安说道:“嫂子这会儿离开又怎么样?”
“我……”谢氏回头看向乔安,道:“我自然知道你的意思,我会给乔家一个交代的。”说罢,便转身去了。
乔安皱眉,只当她又是搪塞的话。
这会儿养真也站起身来,冷笑道:“二叔说我是胡闹才离开乔家的,你不是不知道当时的情形,明明是老太太容不下我,也容不下太太。二叔又说如今外头的流言是因为太太跟着我出府,但是你怎么忘了,当时正是因为太太在乔家,给老太太以这些子虚乌有的罪名压的苟延残喘的将要死了,我才忍无可忍地带她出府。二叔还说传播流言的没有上万也有成千,要追究很难,可叫我说,要追究也是简单的,只要找到流言的源头就是了,而源头,明明就在于乔府里头!至于是谁先鸡蛋里挑骨头说出这些没影子的事的,我想二叔心里也明白!”
乔安给她句句驳斥,不由心惊:“你……”
养真冷笑道:“我当初在乔家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太太嫁到乔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老太太却丝毫不把她的命当命,如今我带她出来,才过了几天的舒心日子?居然就来搅扰,难道是要把人逼死了不成?退一万步说,别说太太跟薛叔叔没有什么,就算将来有朝一日太太想开了,想要改嫁他人,我也是许的!”
“乔养真!”乔安忍无可忍,厉声喝止。
乔安先前还因为养真的身份而处处忍让,如今听了这话,再也无法控制:“你是不是有些太放肆荒唐了?居然连这种大逆不道话都说得出来,你还是不是你父亲的女儿了?到底是谁教的你,让你这样离经叛道,要不是天师给你批的命格,你只怕……”
面对他的疾言厉色,养真却纹丝不惧:“我只怕早就死了,对不对?!”
乔安紧闭双唇。
对上养真幽黑的眸子,乔安微微地有些后退自己说了太多……但是不说的话实在又憋不住。
养真淡声道:“我本来就是不讨喜的,从开始老太太就讨厌我,恨不得我早死了,或许我死了对乔家才是最好的,毕竟我也是父亲曾经的“荒唐”跟‘耻辱’,就像是二叔今日对待太太一样。所以后来十三叔要我的时候,你们才毫不犹豫让十三叔把我带走……后来之所以又想我回乔府,当然也只是为了那个子虚乌有的皇后命!”
养真说到这里停了停,看着乔安的双眼道:“你说我的离经叛道是谁教的,你不妨回去问老太太,问问我爹是不是向来循规蹈矩的,他要是循规蹈矩,自然也没有我了!”
乔安觉着耳畔一个焦雷接这一个焦雷,简直让他魂不附体。
养真又冷笑继续道:“二叔你不是蠢人,你当然明白,莫说我不觉着自己将来会当皇后,就算我当了皇后,对乔家又有什么益处?趁早不要痴心妄想!就像是我当初对桀儿说的,他一心想仗着那什么皇后之名胡作非为,可若真有那一日我岂会容忍?只怕先冲着乔府开刀!我并不是危言耸听,二叔应该也心知肚明,乔府现在要做的不是逼我跟太太回府或者如何,你们要做的,是别坐吃山空,不思进取,甚至想着勾党结派,胡作非为!我爹用命换回来的‘勇冠候’名号,不是让你们躺在这爵位上头醉生梦死,总想着靠别人飞黄腾达的!”
乔安原本白皙的脸上此刻白一阵红一阵,他做梦也想不到,竟给一个小丫头训斥了。
而且一句句的话就如同啪啪摔落的鞭子般,把深藏在皮囊下的污糟都给鞭挞到了。
乔安想要拿出长辈的威严来,痛斥养真或者说服她,但是他又知道自己的所有言语在养真的话面前都黯然失色,如此无力。
两个人在堂下面面相觑,终于养真道:“二叔若是没有别的事,且请回吧。”
乔安张了张口,只是他还没有说话,就见一个小丫头鸡飞狗跳地冲了进来,口中叫道:“姑娘快回后宅,大事不好了!里头传消息出来,说是太太上吊了!”
“什么?”养真的耳畔嗡地响了起来。
乔安也是脸色大变。
养真跟乔安来到了谢氏的院中之时,却意外地看见薛典正站在屋门口。
养真倒还罢了,乔安一看他就皱紧眉头。
“薛叔叔!”原先面对乔安的诘责还应对自若的养真如今已经慌了神:“太太怎么样?”
薛典不回答,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往外走去。
这会儿里头珍姐听见动静忙迎了出来,却见她双眼含泪,神色悲戚。
养真一见,心头猛然震动,几乎站不稳。
却见珍姐擦了擦泪道:“姑娘快看看我们太太,幸而薛爷救的及时,不然、不然就……”
原来先前薛典才从外头回来,因听闻乔安在,他便不想照面。
正要回自己房中,就见里头小丫头乱跑,隐隐地听说什么太太上吊之类的话。
薛典听闻后,不顾其他,忙向内宅急奔,到了谢氏房中,见两个丫鬟珍姐跟小红正慌里慌张地抱着谢氏的腿,却无法将她从梁上抱下来。
薛典见状上前,踩着凳子飞身一跃,一手抱住谢氏,一手把她套在脖子上的那衣带往旁边一撩。
谢氏给他救下,却已经没了气息,两个丫鬟当即大哭。
薛典毕竟是久经沙场,死人堆里混过的,虽然心慌窒息,面上却还稳得住,忙用军中所学的顺气舒血之法给谢氏推血过宫。
如此反复几回,谢氏喉咙里发出“咯”地一声响动,果然幽幽地醒了过来。
薛典见她睁开眼睛,才忙起身后退,一直退出了房中。
且不说养真进里屋去探望谢氏,只说在外间,乔安跟薛典面面相觑。
隐隐听到里头养真哭道:“太太怎么这么傻?!”
乔安深深呼吸:“这些事都是因你而起……”
薛典不等他说完,上前挥拳打出去,乔安虽然也会几招功夫,却哪里比得上薛典,当下给打的往旁边跌了出去。
薛典克制地握住拳,道:“要不是你们咄咄逼人,胡说八道,怎么会逼得嫂子走上绝路。”
乔安擦了擦嘴角,发现流血了,又惊又怕:“你还知道是嫂子?你、你也有脸……”
薛典怒道:“我看在你是乔白弟弟的份上才不肯动手,你再说一句试试看!”
这会儿跟随乔安的小厮们冲进来,七手八脚叫人扶起来,乔安恨恨地看了薛典一眼,虽不敢跟他动手,却仍是说道:“不要提我哥哥的名字,你没有资格!”
***
是日入夜,养真守着谢氏,亲自喂她喝了安神药看她睡着了。
珍姐跟小红百般劝她自去休息,齐嬷嬷也来看了几次,养真才终于起身。
她出了门,回自己房中去,且走且恍惚地想着今日这番惊魂。
本来养真就曾怀疑过自己梦中谢氏的死很蹊跷,经过今日之事几乎已经肯定了,梦中的经过跟今日,多半是阴差阳错,八/九不离十。
齐嬷嬷跟在身后,道:“我先前说什么来着?到底是闹出事来了。幸而太太还算是命大的,不然的话可怎么说呢。”
养真不言语。
齐嬷嬷瞅了会儿,小声道:“姑娘,要不要听我的,给薛爷尽快地找一房好妻室?”
养真道:“除非是薛叔叔自己有看中的人,不然我绝不会去勉强他。”
齐嬷嬷无奈,陪着她来到房门口,正欲入内,却见杏儿在向着她暗中摆手。
此刻杏儿已经推开了门,养真无精打采地迈步进入,齐嬷嬷灵机一动,便停了脚步。
养真并未发现嬷嬷没有跟上,只是魂不守舍地进门,径直到了卧房自己床前,她长长地吁了口气,往前扑倒在榻上。
把脸埋在缎子被面里,养真心想:要是谢氏这次没有给薛典及时地救回来,那岂不是自己先前种种努力都白费了。
又想起赵能南行差点儿死了的事,养真喃喃道:“真的是半点也不能大意啊。”
“什么不能大意?”有声音从背后响起。
养真大吃一惊,扭头往后看去,却见赵芳敬宛如从天而降般地站在身后,此刻正将袍子一撩,在她旁边的榻上坐了。
养真手忙脚乱地爬起身来,无法置信:“十三叔你怎么在这里?我为何没听见人传?”
赵芳敬笑道:“那是因为我在这里等了你一刻钟了。”
“你、你早来了?”
“本想过去,又怕反而惊到谢夫人,就只在这里等了。”
养真呆看他片刻:“你知道了太太的事?”
赵芳敬道:“嗯。”
养真心中滋味难明,低声道:“幸而今日薛叔叔救的及时。不然我一辈子也不能安生。”
赵芳敬却神色平静,毫无波澜一般。
养真看着他的表情,心中略有些异样。
可也正因为如此,突然就想起了今日赵曦知跟自己说过的那件事。
“十三叔……”她的心今日连受惊吓,第一是在荣国公府里被赵曦知,然后又给谢氏。如今竟无法安稳心神,只觉得魂魄飘荡,惶惶然的。
“怎么?”相比较,赵芳敬却依旧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养真深深呼吸:“十三叔,那位要跟你定亲的姑娘……我想,也见一见她。”
赵芳敬仍是面不改色,淡淡道:“不是跟你说过吗,该见的时候就见到了。”
之前在听赵曦知说完后,养真经过深思熟虑,终于决定,要用旁敲侧击的法子慢慢地探知真相。
但是大概是因为谢氏之事刺激到她,养真竟忘了自己原先打算好的,她不依不饶地叫道:“我不管!现在就要见!”
赵芳敬诧异地看着她。
养真道:“你只回答我,成不成?”
“如果、你真的就这么想见她,十三叔自然不会舍得让你失望。”赵芳敬终于回答。
养真见他答应,忙从榻上跳下地:“那好,你现在就带我去见她!”
赵芳敬一笑:“怎么变成了这样的急性子,你这会儿见她做什么,急吼吼的莫非要找她吵架?”
“谁吵架了!”养真心里烦躁,“我就是想看看十三叔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你总是藏着不许我见又怎么样?”
“谁又藏着了,”赵芳敬含笑看着她道:“只不过时候未到罢了。”
养真抬手在发端掠了掠,不知自己的头发是否因为方才而弄乱了,又想让齐嬷嬷进来给自己梳理一番,可想了想……又何必呢,又不是要去跟谁争奇斗妍,倒也不用怕什么失礼丢人。
“那我们走吧。”养真下定决心,双手在腰间握拳。
这幅架势倒的确像是要去跟人打架的。
赵芳敬笑走到她身边:“你看看你,就这么想见她?天都黑了,一刻也等不得吗?”
“等不得。”养真嘀咕。
赵芳敬握住她的手:“那好吧,真拿你没办法。”
养真白了他一眼,随着他迈步而行,可走了两步却又发现,赵芳敬竟不是领着她出门的,而是走到了梳妆台前。
“我不用打扮!”养真叫道。
赵芳敬让她在铜镜前落座:“谁让你打扮了,你好生看看。”
养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在他示意下终于凝眸看向面前。
“看见了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温暖笑意。
铜镜里照出了一张清丽的小脸,那当然是她自己。
可赵芳敬的声音太叫人无法违逆,养真竟不能反应,只顺着他的语气提示,微微俯身往前又看了会儿。
正懵懂打量,突然间赵曦知的话在耳畔跳出来:“你要真想知道那王家女子生得什么模样,只要去照镜子就是了。”
养真的目光移动,从自己脸上盯向身后的赵芳敬,然后她毫无预兆地跳起身来,几乎把凳子给撞倒。
赵芳敬从后轻轻扶住了她:“怎么了?”
养真蓦地转身,她仰头看着赵芳敬:“十三叔、在跟我开玩笑吗?”
赵芳敬面色坦然,注视着她道:“你不是听曦儿说过了吗?不是玩笑。”
养真浑身冰冷,汗毛倒竖:“你……”
他居然知道了是赵曦知告诉自己的!
他变相地承认了那是真的。
而且他的反应居然还如此的平淡!
短短的一天里她居然经历了这么多起伏跌宕险象环生的事,养真觉着头重脚轻,心乱如麻,自己好像随时都会晕厥。
“为、为什么?”终于,养真艰难地开口。
“本来觉着你现在还小,还不到告诉你的时候,可是……”赵芳敬叹了口气,“也罢。”
他终于把宁宗的打算跟养真简短地说了一遍。
只是,王应竟然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跟养真模样相似的女子——赵芳敬却也明白他们的用意,多半是担心将来养真嫁了赵芳敬后,有个抛头露面的话,给人瞧见了模样,那时候对外的说辞也可顺理成章些,也是他们用心良苦而缜密了。
此刻赵芳敬看着养真灵魂出窍的模样:“与其让你嫁给别的什么人,倒不如干脆跟了我,这样的话,我才能理所当然的好好照护养真,甚至……比现在更加的名正言顺,你说好不好?”
养真的脑袋里还没有把所有事情都弄清,但是听了赵芳敬这样问,却本能地叫道:“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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