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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小人

鱼龙幻 万山横 3961 2021-03-30 09:38

  郭韩在方家住了两日, 便嫌不自在, 要搬去城外田庄住, 方犁见留他不住,只得让墩儿带人护送着去了。晚间平虏侯过来, 打听到瘟神出了城,嘴上假惺惺地惋惜了两句,实则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他军务缠身, 还要每天往方家跑, 委实分身乏术。直到郭韩搬走,这才不再夜夜赶回城里来。方犁心里明镜似的,却因每日里也各处忙碌,监督赶制新式战车,也没功夫跟他细究根底。直到府衙里事务少些了, 这才出城去看郭韩。出发之前, 为免得贺言春日后说嘴,干脆把小殷也带上了。

  几人到了城外田庄里, 正逢郭韩在花园子里闲坐。见方犁来了,郭韩忙让人生火炉, 煮上新鲜好茶, 两人边吃边聊。郭韩道:“怎么今日你自己来了?你家那位君侯放心么?”

  方犁笑道:“青天白日, 又没个土匪盗贼, 有什么不放心的?”

  郭韩挑眉道:“你少蒙我!那醋瓮可不是防我跟防贼似的?”

  方犁略感歉意, 正要劝解, 却见郭韩得意洋洋地吃着茶, 道:“咱就是要让他嫉妒!好兄弟,当初是哥糊涂对不住你,这些年里,你也没忘了哥罢!”

  方犁哭笑不得,正色道:“阿兄!你若再说这话,小心我大耳刮子抽你!为了你,干娘险些不曾急死!阿嫂一个妇道人家,千里迢迢地赶到我这儿容易么?费了多少心血和银子钱,才保住你一条命。你个没良心的,转头就拈花惹草,你对得住她们么?”

  郭韩见提起老娘和娘子,这才有两分愧色,忙瞥了一眼旁边站的小殷等人,低声笑道:“好兄弟,你休气恼。我来京里时,已是跟媳妇和娘亲都起了誓,等以后把她们接过去,保准一心一意过日子,再不到外头招惹是非了!我不过是看你后边那小子像个耳报神,心里替你不忿,这才多嘴闲撩了两句。你说你也是当家理纪的人,凭什么要处处让着那什么平虏侯、让他拘管着你?他往日还是你家小厮咧!这屋里到底谁说了算?谁大谁小?你给我先把规矩立起来!”

  方犁听了他这番窜掇,只觉得头大,心想难怪贺言春提防着他,果然都不是什么安份的好人,忙道:“我俩的事,你就休要操心了!等清水镇上房子修好了,你却要好好想一想,到时过去了,要做什么营生?虽是当一辈子富家翁也过得,但我却晓得你是个闲不住的!”

  郭韩听他这般说,倒是真认真想了一番,道:“去了镇上再说罢。说起营生,我却有话要对你说。”说着又看了看他身后。方犁道:“这都是自己人,你但说无妨。”

  郭韩便道:“我也晓得,你当官后府衙里事多,家里商队都交给奴仆们去打理了。只是你也不想想,奴仆们靠不靠得住。我素日冷眼瞧着,那几个伙计倒是好样儿的,只是那叫李财的却是个心思活络之人。这些年下来,只怕没少给他自己挣体已。若是你在商队里,量他没那个狗胆,你却又顾不上。墩儿虽忠心,毕竟老实,经商的年头又短,哪里防得住他一个奸似鬼的老滑头?再者,过去我在常平时,还能帮衬帮衬你,如今那里也不是我地盘了,只怕你家往北那条商队,再不如以往那般平顺了。”

  方犁也早知道李财夹带私货的事,只是路上还要靠他出力,只能瞅着机会敲打几句,未曾十分追究。听了郭韩的话,便点头道:“阿兄说得是!依你看,往后这条路线是不是就走不得了?”

  郭韩点头道:“若无得力的人帮衬,不如这条商路就别走了,省得你跟着操心,还挣不着什么钱。如怕墩儿没营生,不如花钱到别处买几亩地去,交给他去打理。他行商不够机灵,管田庄却尽够了。”

  方犁默然不语,心里暗暗思量,觉得郭韩说得不无道理,便道:“既如此,阿兄你去了清水镇,若有合适机缘,便在那里替我置些田产罢。我两个都在一处,等几时厌烦做这官了,也不用回颖阳,直接到清水镇去陪你和干娘就是。”

  郭韩听了,甚是欢喜,道:“好好好!你放心,既信得过我,这事便包在我身上。我京城里逛两日,便动身往清水镇去了。”

  方犁忙道:“慢慢来,哪里就急在这一时?等我把商队的事处理好了,干脆让墩儿和你一道儿回去,路上也有个照应。”

  郭韩哼了一声,道:“如此甚好。你那商队,是要腾出手来好好收拾收拾了。若我是你,纵不把那李财抽筋剥皮,也要叫他把往日贪的那些财物吐出些儿来……”

  方犁但笑不语,当晚闲谈几句,又在田庄里用过饭才回城。等到家后,他让李财把商队的账目拿进来,留心查看,果然商队进益一年不如一年。再加上今年墩儿为救郭韩,没跟着商队走,那账目上,漆货买价越发高了,想来必定是有人从中捣了鬼。

  方犁长叹一声,掩卷歇了。第二日便让胡安把商队里几十个伙计和两个管事都叫进来,也不提帐目的事,只说如今郭大郎身死,常平那条线少了庇护,走不得了,要遣散商队。

  事出意外,墩儿顿时连眼圈儿都红了,李财和伙计们也都惊住了,相互窃窃私语。方犁安抚了几句,又道:“这几年来虽说没大赚,你们跟着我,却是没功劳也有苦劳。咱们好聚好散,遣散费是短不了你们的。以后若有人继续行商,我也不拦着,只是不能再打着我‘大夏义商’的旗号行事了。若不想行商,又没别的营生,跟着我也有你们一口饭吃,只是挣得没以前多了。你们回家细想想,有想留下的,到墩儿这里登记姓名即可。”

  说着让胡安拿出钱来,都按姓名资历发给众人。那商队伙计见东家如此厚道,都十分感激,又有几个和墩儿投契的,当场表示愿意留下。方犁都让人一一记下。如此将人打发得差不多了,李财这才走上前来,惴惴不安地道:“长丞,如今商队虽散了,咱们刚从常平带回来的十几车货物却还没出。那却是一早定了买家的。”

  说着把跟人谈好的出货单子递上来,方犁看了看,见价钱极低,便轻描淡写地道:“这些货我留着送人,懒得卖了。”

  李财顿时有些发急,他早就吃了人回扣,此时要吐出来,却是舍不得,便道:“行商之人最重诚信,既是早就定好的,还是依旧卖了他们的好!不然,人不说咱们背信弃义么?”

  方犁见他如此贪心,少不得要敲打几句,淡然一笑道:“你别处打听打听去,一个上等镙钿漆盒儿,我几百钱的进价,辛辛苦苦地拖回来,只肯卖这点价钱,打量我傻么?你也是做生意做老了的,须知有钱大家赚,这才是长久之计。若只他们赚了钱,我凭什么要白搭在里头做苦工?既然如此欺负人,又何来的信,何来的义?”

  李财也是个人精,听了这一番话,脸色立刻变作赤酱色,呐呐道:“李财无能,辜负了长丞的一番厚望!”

  方犁却又握着他的手笑道:“这却又从何说起!难道谁想遇着刻薄买家么?咱们在边郡里,还一起打生死里走过一遭儿呢。当日若不是信任你,断不会把商队托付给你。今日遣散商队,也是不得已的事。货物的事,你再朝别人解释解释,虽是我家往后行商了,说不定你还能再跑两年,休为了这事,跟外头人结了怨……”

  李财见他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儿,心里有些愧疚,也不敢再纠缠,领了遣散银子,道了谢走了。等他出了门,方犁见没了外人,这才道:“墩儿,抹什么眼泪呢!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吩咐你做,你跟胡伯都随我来,中午咱们一桌儿吃饭!”

  墩儿收了泪,低头跟在方犁后面进了屋,胡安也进来了,叹气道:“当日我就说,那李财是个滑头,咱们家的孩子老实,只怕降伏不住他。如今可不应了我的话?”

  方犁见墩儿满面愧色,也跟着安抚道:“这是我的不对了。当初见李财能干,这才把他招过来。头两年我见他和咱们是一条心,就让他和你一起在商队管事,如今想来,到底心急了些。不过,我遣散商队,跟他倒也关系不大,是想到了别的更好的营生……”

  说着把跟郭韩商量的买地一事告诉了他们,胡安和墩儿都边听边点头,等方犁说完,胡安便道:“置地买房是极好的事。只是朝北那条商路,是你们拼了命走出来的,就这么供手让人,我这心里总舍不得。”

  墩儿闻言也点头,方犁笑道:“有甚舍不得?我素日想着,伐匈的事,一时半刻不会停。今年好几处地方遭了灾,赈灾也得花钱。皇帝如今又大手大脚,盖了好几处宫殿。国库里银子是有数的,等花完了,能找谁要?田赋是国家根本,轻易动不得;再过两年,估计该找商人抽税了。咱们这些年也攒下些钱,如今还是早脱身为妙。只是打理田庄最为辛苦,胡伯在京中脱不开身,只有墩儿能跟着去了,你可吃得了那些苦?”

  墩儿见他丝毫未责怪自己办事不力,心下稍安,听了这话,忙道:“若蒙三郎不弃,情愿去打理田庄。我脑筋虽笨,却有把好力气……”

  胡安忙道:“好孩子,你哪里是笨?不过是心地太善良,不愿把人往坏里想,这才着了李财的道儿!我带大的孩子,我还不晓得么……”方犁也跟着好好鼓励了他几句,又嘱他到了清水镇,有不懂的,多跟郭韩请教。墩儿一一应了,几人吃完饭不提。

  过了几天,郭韩也晓得了方犁遣散商队的事,不平道:“就晓得你心慈,下不得狠手。竟还给那李财发遣散费!哼,他贪了你这些年,说不定连田产都置下了!待我想个法子,偷偷收拾他一顿,替你出口气!”

  方犁忙拉住他劝道:“你这霸王性子,须得好好改一改!你以为这还是过去在常平的时候?我跟他怎么样,那是我俩的事,相识一场,何苦赶尽杀绝?”

  郭韩想了想,这才罢手道:“算了算了,我也懒得教训他,省得脏了手。你且看着,依那厮性子,日后有得苦头吃。不须咱们动手,自有人替你教训他!”

  说着愤愤地去了。他在京里住了段时日,便嫌腻烦。正好墩儿也把商队的事处理好了,两人便收拾好行李,挑了个大晴天,结伴上路往清水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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