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阳关内,四面城墙豁开巨口,城中如遭陨石撞击,地面塌陷,现出深坑。附近建筑俱四分五裂,坠入地底。
虎阳尊者倒在坑底,浑身血污,双腿骨碎,右臂不知去向。
五名皇室供奉赶到,见此场景,均现震惊之色。
亲卫-欲-跳下救人,却被瞬间涌出的罡风卷起,飞起数十米,险些命丧当场。
“咳!”
虎阳尊者动弹不得,意识还算清醒。听到声响,勉强睁开双眼,当即咳出一口浊血,脸上黑红交错,狰狞仿似恶鬼。
“咳!”
又是一口浊血喷出,五名皇室供奉再不敢迟疑,纷纷祭出法器,抵挡罡风,纵身跃下。
对虎阳尊者,燕皇确有囚杀之意,然此事只能暗中进行。
于国内而言,虎阳尊者是镇守北疆的英雄,声望极高。于其他四国,亦是元婴尊者,不可小觑。
未有明旨,不知缘由,就这么死了,还是以这种方式,如何向他人解释?
仇家报复?狄戎来犯?其他四国暗下毒手?
五国分夏,实为逆反。其本质决定,自立国初,就非铁板一块。
虎阳尊者死得不明不白,齐梁等国绝不会放过机会,很可能趁机散-播-谣--言,言燕皇铲除异己,派他五人背后下手。若如此,后果将无法收拾。
燕皇无错,错的只能是他们。
为保陛下圣名,他们必需消失,如埋在亲卫中的探子一样。
“棋老,怎么办?”
“便是将人救起,怕也活不成。”
“用天灵丹!”棋老厉声道,“无论如何,在返回都城之前,他不能死!”
哪怕成为废人,只剩一口气,也不能死在这里!
说话时,棋老手捏法诀,祭出法器。
一张棋盘在陷坑上方张开,四角-射-出黑白两色灵光,光中似有兵戈之声。
飞身跃上棋盘,棋老自袖中祭出一柄拂尘。白色丝线如有生命,不断延长,尖端探入坑底,正要卷起虎阳尊者,地底又传轰鸣巨响。
陷坑再塌,土石急速崩落。
罡风愈发强劲,四周俱是罡风碎石,休说救起虎阳尊者,自保都十分困难。
眨眼之间,大地裂开,天空聚拢乌云。
雷声轰响,与地裂声相应。道道闪电爬过云层,似银蛇狂舞。
电光落下,城墙瞬间倒塌,城内燃起大火。
火光冲天,云层增厚,如有大灾将临。
“不好!”
棋老忽然心头狂跳,发出一声惊呼。顾不得狂风电闪,以法力催动棋盘,目光紧盯陷坑底部。
漆黑深渊,好似地狱敞开大门。
虎阳尊者的血浸透土层,缝隙中光芒绽放,炫目至极。
伴着强光,深埋地下千年的人皇祭台,终要再度现世。
“发阵已破,祭台将起!”
棋老大喊一声,头顶冲出青色光柱,内中盘坐一稚龄孩童,衣着发冠皆与其一般无二,正是棋老元婴。
“我等当以身结阵,将其镇压!”
五人可以肯定,定是虎阳尊者破坏法阵。
只不知其本意为何。是想将祭台据为己有,还是想破灭燕国根基,同燕皇鱼死网破。
无论哪一种,都已失败。然其妄为之举,却是后患无穷。
“一旦祭台破空,燕国将灭,四国亦要不稳。”
棋老说话时,其他四人先后放出元婴,分镇东西南北四方,手捏法诀,形成四条光链,一端抓在元婴手中,一端缠绕陷坑上方,结成一张光网。
棋老咬破舌尖,青色光柱颜色加深。
“老朽先来!”
话落,元婴飞离头顶,立在光网正中,盘膝坐下。
“我五人合力,仍无法彻底镇压。”棋老面如金纸,气息不稳,硬撑说道,“必须报知都城,齐、梁等国也要送信。越快越好。”
“告知他国?”一名供奉迟疑道,“是否应先禀报陛下,再做决定?”
“此非一国之事!祭台现世,动摇-国-运,必将生出大乱!”棋老大喝,元婴隐有崩裂之相,“请诸位遵我之言!”
四人互相看看,终不再多言,陆续点头。
城内将官修士均被召集,虽不知异变真相,观此情景,也知事态紧急。不能替代五名供奉镇压祭台,只能轮番祭出法器,张开法阵,勉尽其力。
坑底的虎阳尊者绝不会想到,他的举动,会为燕国乃至整个人界带来多大变数。
纵有全城修士合力,祭台仍在上升,只是速度比之前缓慢许多。
九层符文雕刻发出亮光,逐渐变得鲜活。
最高一层,修士面南而立,手托印玺,昂首向天,袍袖随风飞舞,刹那间,周身亮起星光,似要破石而出,重掌万世。
“苍天!”
五名供奉齐声惊呼,道心不稳,险些碎裂元婴,生出心魔。
与此同时,冰湖之上,众修士亦陷入混乱。
水柱增加为三道,湖心裂成百余浮冰,并随水柱增加,不断向外扩散。
一具庞大到不可思议的荒兽骨骸,被黑色灵光包裹,如岛屿一般浮上水面。
荒兽头颅上方,漂浮一颗蓝色光球,内中正是鲸王残存灵识。
李攸立在骸骨头颅正中,周身环绕黑色灵光,仿佛与鲸王骸骨同自深渊苏醒,带给世人无尽的震撼与恐惧。
荒兽骨骸现世,众修士没有半点心喜,纷纷祭出法器,飞离湖面。
云霁气海受损,慢众人一步,又被周云琅祭出的皇子印挡住,速度更迟。
扁舟升空时,脚下坚冰早裂,冰冷刺骨的湖水从裂缝喷出,倘无避水珠,定将凶多吉少。
“周云琅!”
靠在舟首,云霁发誓,今日之仇,定将千百倍讨还!
见云霁惊险脱身,周云琅手托皇子印,心有不甘,遂道:“刘朝奉。”
“殿下。”
“令父皇蒙羞的小人,不该存世。”
“殿下,”刘朝奉略有迟疑,“他是璇光尊者门下,万一惹上……”
“恩?”周云琅倏地转身,紧盯刘朝奉,阴狠道,“区区一个元婴尊者,敢对本皇子如何?”
刘朝奉不语。
一个元婴尊者的确没什么,无需看在眼里。他话中所指,乃是云霁背后山门。
一山两观五皇十八宗。
以五国之力,尚在一山两观之后,而五皇排位,周文皇仅列第四。
因云霁触怒修真界最大山门,周国恐将生变。面对此等后果,皇太子也不敢轻易夸口,这般狂妄。
如此看来,朝中传言,二皇子觊觎皇太子之位,欲胜过大皇子,取而代之,非是虚言。
“刘朝奉还有异议?”
“不敢,遵殿下之言!”
“为防夜长梦多,就在燕地动手。”
“是!”
刘朝奉拱手,垂下双眼,掩去眸中异色。
湖边,多数修士脱离险境,回首看向鲸王骨骸,表情各异。
心存余悸者有之,诧异惊愕者有之,觊觎贪婪者同样不少。
虽各有所思,却无一人再催动法力,踏上冰面半步。只因湖心处,黑金色的火焰包裹坚冰,正在熊熊燃烧。
火海中,两个肚兜娃娃——高达数丈的娃娃,脚踏坚冰黑火,四拳相对,额头相抵,哇呀呀乱叫,不让寸步。
两人角力时,火星四射,碎冰乱飞。
“嗷!”灵狐被火星溅到,皮毛又秃掉一块,老实趴到李攸肩上,不敢乱动。
站久了,李攸干脆盘膝坐下,等着金乌真火与万年玄冰分出胜负。
“真是没想到。”
万年玄冰生出的灵体竟是一根筋,打死也要纠缠不休。
本以为请鲸王帮忙,对方会给几分面子,结果……就是眼前这样。
坐了半天,两个巨-型娃娃仍在--肉--搏。转头看一眼鲸王,后者正头顶喷气,一眨不眨盯着“战场”。
显然,万年玄冰不给面子的行为,让鲸王觉得颜面尽失。如果不是条件限制,八成会替代金乌真火,一鱼鳍拍扁冰灵。
李攸闲得无聊,向鲸王搭话,“阁下所谓的秘密,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唤我北冥即可。”鲸王道,“秘密可以告诉你。不过,周围这些人,你不打算处理一下?”
“处理?”
“荒古之时,为争仙宝必要一场血斗。虽已万年,规矩应该没变?”
“这个嘛,”李攸起身,扫过岸边,笑得不甚在意,“无碍。”
事实上,他本可以将鲸王骨骸藏入气海,但在最后一刻,突然改变主意。
既然决定要走强者之路,何必畏首畏尾,瞻前顾后?
觊觎如何,贪婪又如何?
炼成洞天福地,引来的麻烦,会比一具荒兽骨骸多上百倍、千倍。
他早先的诸多举动,已是足够高调,何妨再高调一回?
后世有个词叫“炫富”,换到当下,大可变成“炫宝”。
总之,他收腻了好人卡,决心走回反派之路,炫富炫宝一起来。
不服?羡慕嫉妒恨?
咬他啊。
不能在人界做螃蟹,还谈什么去巫界找回场子,要回仙灵草。
李攸能察觉自己的心态变化,并无意纠正。
道顺本心,他渐渐能体会其中深意。
不过,他可以不在乎,围观众人却不一样。
云霁服下丹药,调息片刻,看清鲸骨上的黑色身影,眉间不由皱起,“李道友?”
湖下巨变,还以为李攸遭遇不测。如今看来,危机未必没有,却是因缘际会,遇到一场天大机缘。
五轮宗和天人宗修士认出李攸,暗中交换眼神,抱定心思,等李攸离开后捡漏。
“既然湖面已开,说不定水下仍存巨宝。”
动手和李攸抢?
脑袋被法宝砸了,才会认不清差距,脑缺不要命。
只不过,世上当真有脑缺之人。
周云琅盯着鲸王骨骸,眼中满是贪婪,攥紧皇子印,对金乌真火和万年玄冰更是志在必得。
“如此异宝,正该为我所得。”
如果李攸听闻此言,定会觉得熟悉。自玄楼观之后,终于出现敢打劫石头的勇者。
又过数息,两个巨型娃娃终于分出胜负。
参照之前结果,金乌真火胜出,叉腰狂笑。万年玄冰败北,坐在冰上大哭,边哭边打滚。
在水下哭不要紧,换到冰面上却是要了人命。
眼泪啪嗒啪嗒掉落,像是砸下一个个巨大冰球。
刺骨寒风平地而起,卷着碎冰,向四方-疾-射。
“哇哇!”
魔音穿脑,距离稍近的修士,顿觉眼前发黑,气海震荡。
“不好,速速离开此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众人再不敢多留,临走望一眼湖面,巨大的荒兽骸骨,恐怖的真火玄冰,颀长的黑色身影,深深烙印脑中。
不是魔修,胜似魔修。
惹来这等麻烦,竟能全身而退,以后见到,必须绕开走!
周云琅被护卫拉走,怒火冲天,一掌挥出,两名护卫差点栽下法器。
云霁退后一定距离,没有马上离开。立在舟首,遥望李攸,看他挥袖收回金乌真火,飞身而起,似同万年玄冰说些什么,难言心中是何种滋味。
最终只能苦笑一声,告诉自己,机缘天定,非该为他所有,终不能强求。
“也罢。”
正要催动扁舟,离开这块“伤心地”,身后突传风声。
侧身避开,只见两枚兽牙、三件法器为灵光包裹,落在舟上。
“赠于道友。”
灵光散去,四字仍凝在空中,数秒方才消散。
静默半晌,云霁忽然单手覆额,纵声大笑。
爽朗,洒脱,再无半分算计。
“多谢道友!道友之义,云某铭记在心!”
声音传出很远,李攸正同万年玄冰谈判,回头看一眼,顿觉莫名。
不过是为了结因果,至于吗?
见过鲸王骨骸还能如此,难道他看走了眼,云真人远比印象中实诚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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