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法
这时候, 天色已经是完全黑下来了,又是个无星无月的夜晚,起了风,很小的风,从四面八方吹了过来, 带起来一点子土腥味。味道并不浓, 但是闻久了, 就觉得有些呛人。
虽然李老板看上去跟平时有点不同, 但是魏宁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阵子他看到的怪事太多了,现在一般的怪事, 他看到了,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更不用说起好奇心了, 所以他跟李老板打了声招呼, 就走到徐老三边上去看他摆弄手里的东西。
李老板的动作有些呆板, 好像很久没走路了一样。开始的时候, 动作还有些滞涩和僵硬,在经过一张桌子的时候,差点被旁边的一把椅子给绊倒, 他赶紧地伸出手扶住了那张桌子, 才站稳了有点摇晃的身体。
那把椅子被他踢了一脚, 发出砰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安静的房里, 突然响起了这么一个“巨响”, 魏宁被吓了一跳,转过头,看着李老板,“李老板,你在自己屋里还绊倒,是不是要跟着徐师父出去做事,太紧张咯?”
李老板慢慢地抬起头,望着魏宁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下,眼睛亮得吓人,猛一看过去,好像只有眼黑,没得眼白一样,他的喉咙被人卡住了似的,声音一断一续,“还——不——习惯——”
魏宁勉强跟他笑了笑,不承认刚才李老板那双眼睛把他吓了一跳。
差点摔了一回之后,李老板的动作就稳下来了,就跟一台生了锈的机器,被擦了油之后,终于喀嚓喀嚓地动了起来,而且运转还越来越顺畅。他走到魏宁身边,跟他一起站着,看着徐老三。
他靠的有点太近了,魏宁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一小步。
李老板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跟块木板子一样仵着,魏宁觉得站在他身边浑身不自在,好像有只毛虫在自己身上爬一样,这时候,徐老三终于把自己要带着去的东西都一一收拾整理好了,用一块黄布把那堆东西全都裹了起来,打了一个结,捆在了腰上。
接着,徐老三拍了拍腰上的布包,里面居然有东西在那里“嘎吱——嘎吱——”地叫,魏宁忍不住把目光一直放在那个布包上,想看清楚那里面到底装了什么,能发出这种怪声。
徐老三说,“我们走。”说完,他又转了下头,对一直站得笔直,脸上的肌肉群好像已经坏死,没得一点表情变化的李老板说,“等哈,就按我们讲定的做。”李老板呆板地点了下头。
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魏宁看起摸不着头脑,原来没看出来这李老板原来也是徐老三那一挂的,平时就是一个茶铺子老板的形象,一点也没有徐老三或者魏时身上的古里古怪,看来自己又看走眼了,这个李老板太深藏不露。
徐老三走在前面,魏宁跟李老板差不多并肩走在后面。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面,富民大厦只能看到个隐约的轮廓,它俯瞰着旁边的万佳小区,跟蹲在它身边的一只张牙舞爪的猛兽一样,从富民大厦和万佳小区里吹出来一股股的阴风,打着旋儿地扑向魏宁,魏宁打了个大大的寒战,浑身一激灵,差点转身就想往后跑。
这鬼地方,实在太异怪(古怪)了。
前面徐老三的身影融入了黑夜中,好像消失了一样,只有紧挨着他的李老板,还能看到个人,魏宁心惊胆寒地转头看了李老板一眼,这种时候,身边有个人,心里就会踏实一点,刚好,李老板看到魏宁突然间停了下来,就扯起了冻坏了一样的喉咙,“怎——怎么不走了?”
听了他的声音,魏宁没得一丝安慰,反而更加是心惊胆战,这声音跟他以前听过的鬼叫差不多了,都难听得要死,一个大活人能发出这种声音,算他厉害,李老板抬起僵硬的手,在魏宁的肩膀上拍了拍,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魏宁差点叫出声。
他缩了缩肩膀,“就走,就走——”然后赶紧往富民大厦的方向走去了,身边这个虽然是个活人,但是古怪起来也跟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没什么区别了,虽然知道李老板是想安慰他,让他莫那么怕,但是魏宁心里面刚鼓起来的那点勇气,被他一拍,跟戳破了的轮胎一样,直接漏气了。
到了富民大厦大门口,一点亮光在那里动来动去。
魏宁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就看到罗世文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正一脸焦虑和害怕地看着他们来的方向,等看到人的时候,立刻满脸喜色地迎了上来,魏宁跑到徐老三身边,听着徐老三跟罗世文说事。
这个富民大厦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但是有罗世文那家公司在,其实内部设施和保安还是蛮不错的,此时,就有两个保安等在大厅里面,看到罗世文带着徐老三他们进来,就走过去帮他们把打开的大门又关上,然后,一言不发地回到了保卫处,显然是事先得到过罗世文的命令。
他们没有坐电梯,而是走的楼梯。
徐老三在每一层楼梯的第一层台阶上,用几块小石子摆成了一个小奇门阵,接着,沿着这个小奇门阵外围均匀撒上了一层灰白色夹了些灰黑色的粉末,做完了这些之后,再弓着腰,一层台阶,一层台阶,撒上那个粉末。
撒了三个台阶之后,就直了腰,把手里那个小瓦罐子递给了魏宁,“拿起,按着我刚才做的,把这东西撒在台阶上,莫撒多了,撒歪了。”魏宁手足无措地接过来,这是要他动手?他又不会搞这些道术之类的东西,要是搞砸了怎么办?
徐老三看他不动,就瞪了他一眼,“你难道要我这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弯起个老腰,爬七层楼?”魏宁赶紧说,“哪里敢,我就撒,我就撒。”他把手伸进那瓦罐子里面撮灰,手才刚伸进去,手指就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一样,魏宁浑身一僵,他刚才伸手进去的时候,看了一眼瓦罐子里面,就只有一些灰,其他什么都没得。
难道是错觉?他又动了动,不是错觉,是这罐子里面真有什么在——
魏宁苦起脸,不敢动了,旁边的李老板却接过了罐子,往里面看了一眼之后,又把罐子递回给了魏宁,“没事了,别怕——”魏宁心惊胆战地接过来,看了一眼徐老三,他正跟罗世文讲话,根本就没注意这边的事,想必觉得就算那瓦罐子里面多了个东西,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魏宁可怜巴巴地站了几秒钟,终于鼓起勇气又把手伸了进去,用手指撮了一点粉末,快速地又收了回来。
好像里面那个东西不见了,魏宁看着一直站在他下面一个台阶的李老板看着,李老板的身体在爬楼梯的时候还是不太灵便,所以走得比其他人稍微慢一点,他转过头,弯下腰,按着刚才徐老三的动作,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撒上了粉末。
七层楼下来,魏宁觉得自己的腰也快不是自己的了,等撒完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他松了一口气,直起腰,用手捶了几下。
徐老三站在一边,山羊胡子翘了起来,“这就不行了?小伢子体力不行啊——”声音古里古怪,意有所指地看着魏宁的腰,男人那方面的能力都是看腰的,其实就是肾,腰不行,也就是那方面不行的意思。
魏宁把瓦罐子还给了徐老三,摆了下手,“你老莫笑我撒。”
徐老三嘿嘿笑了两声,不再取笑他。
魏宁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徐师父,这瓦罐子里到底是什么?刚才撒这个灰到底是做什么用?”不知道是不是魏宁心里面本来就害怕所以疑心生暗鬼,还是——他刚才一边撒那个灰就一边觉得有什么东西沿着那个灰跟了上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看不到了。
按理来说,要是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跟上来了,以他现在的情况,是能看到的,所以魏宁也不敢确定了。
徐老三小心地打开了楼梯间的门,不知道又从布包里面拿出来了什么东西,沿着那个门框涂抹了起来,直到把整个门框都涂满了才罢手,“那是引鬼用的。”
魏宁还没做声,旁边的罗世文立刻吓得脸色惨白,双腿打颤,看到个比自己更害怕的,魏宁心里面就暗暗得意,就说嘛,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跟徐老三那种人比不得,罗世文抖抖颤颤地问,“你老把那个鬼引上来干什么?”
徐老三看他没出息的样子,直接啐了一口,“不引上来怎么收?”
魏宁知道些情况,知道这话不太对,那个胖老板明明可以出现在这一层,怎么还要引?这是一个问题,还有一个问题他也很好奇,“徐师父,为什么刚才不走电梯,难道电梯不能把鬼引上来?”
徐老三一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以为鬼会随便让另外一个鬼占它的地方?我要开始做事了,你们有问题等哈问,李老板你过来——”
魏宁想起来电梯里面确实已经有一个鬼占了,旁边的罗世文听得面无人色,看来是知道了这栋楼里鬼还不止一个两个这个事实后,受到的打击过大,一时之间,被恐惧给压倒了。
李老板就走过去,走在了徐老三边上。做法的地方定在了罗世文那间豪华的办公室里面,一进去之后,徐老三就指挥魏宁从外面那个大厅清理出一张桌子,当做法用的供桌,魏宁就奇怪了,这个办公室不是有一张桌子吗?为什么还要巴巴地到外面去搬一张新的过来,徐老三解释说,这个红木不好用在法事上。
等准备停当了之后,徐老三拿出一早准备好的纸钱,在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上烧了一些,拜祭过四方神灵,过路鬼神之后,才开始正式做法。
大厅里面,静悄悄的,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轮冷清的月亮,魏宁站在月光下面,而其他人则都站在了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徐老三掏出几张黄符纸,拿出朱砂,让罗世文用刀子在自己的中指上划破一道小口子,滴了几滴血在那个朱砂上面。说也奇怪,就算口子再小,那也是用刀子划的,但是那个伤口在流了几滴血之后,就再也没得血流出来了。
徐老三就用那混了罗世文血的朱砂在黄符纸上,把罗世文的名字写了上去,一写上去,那张黄符纸就忽然之间烧了起来,变成了一点灰烬,这么做了之后,徐老三才从布包里拿出了一个用柳木雕成的小人,用朱砂在上面写上了罗世文的名字还有生辰八字。
然后把它立在了一张被清理一空,当作了供桌的办公桌上。在柳木小人之前,还有一个青瓷碗,里面装满了小米,上面插着三根香,魏宁发现,那个木头小人一立上去之后,就好像动了那么一下。
他开始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是很快,那个木头小人又动了一下,这下魏宁就确定不是自己眼花,而是那个木头小人确实出鬼了,它自己动了起来,很快,一股阴风就吹进了屋子。
浓郁的阴气忽然之间充塞了整个办公室,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魏宁眼睁睁地看着过重的阴气在天花板上结成了水珠,然后,水珠就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而与此同时,脚下也变得湿漉漉的,全都是水。
那个水,阴寒彻骨,魏宁冷得牙齿格格作响,此时,本来站在徐老三身边的李老板突然转过身向魏宁走过来,走到他面前之后,两只手抓着他的手臂,就那样把他提了起来,放在了一把椅子上。
已经被周围的阴气冻得反应迟钝的魏宁,就这样随便他摆布了,一直到站到了椅子上,又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也奇怪,李老板选的这个地方,天花板上居然没得阴水落下来,看上去这一小块地方并没有被阴气侵蚀,而是被阴气给忽略了。
旁边的罗世文到底不愧是做生意的,心里明白得很,看到魏宁那样子,立刻抖抖索索地也走了过来,一走过来,他就跺了跺脚,搓了搓手,跟旁边的魏宁搭话,“早,早知道,带,带个衣服过来也好。”
魏宁没得什么兴趣搭理他,敷衍地点了头。
阴风一阵一阵地刮过来,越刮就越猛,哗啦哗啦的声音响遍了整间办公室,吹得那些没收好的纸张飞的到处都是,更显得气氛阴森,可怖。
徐老三手里拿着一把桃木剑,摇起了铃铛,绕着那张供桌快速地游走,口中念念有词,桃木剑时不时在供桌上轻叩一下,每当叩下去的时候,那个木头小人就随之动一动。
“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前有黄神,后有越章……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一长串的咒语从徐老三口中不停地念出来,边念就边用挥舞着桃木剑。
魏宁在边上战战兢兢地看着,一切好像都很顺利,徐老三手里的桃木剑耍得让人眼花缭乱,一会儿一个架势,就在这时,那个木头小人突然发出几声可怕的尖啸,那尖啸刺耳之极,就跟有人用指甲在玻璃上划的时候,你刚好把耳朵贴着这个玻璃一样。
魏宁赶紧伸出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但是没得用,那个声音还是无孔不入地从他身体上的每一个毛孔钻进去,他从椅子上跌了下来,摔在了地上,而他身边的罗世文,显然比他更难受,已经痛得在地上惨叫着打起了滚。
徐老三紧盯着那个不停颤动,好像要挣脱什么一样的木头小人,大喝一声,“李老板,此时不动还要等到何时!”
这时候,已经转身往魏宁那个方向走了两步的李老板,左脚还抬在半空中,他停了下来,用极快的速度,冲到了供桌边上,伸出手,用看起来很随意的动作在那个木头小人头上按了一下,他一按下去,那个木头小人发出的尖啸立刻嘎然而止。
木头小人的眼睛里冒出了一股股的黑气,那黑气弥漫开来,罩住了木头小人的脸,扭曲着变成了一张模糊可见的人脸,赫然就是胖老板,它狰狞地看着李老板,五官不停地扭动,“你害我——你害我——”
李老板袖起手站在边上,回了一句,“害你又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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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大家都看出来了,李老板就是阿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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