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圆滚滚的世子妃眉开眼笑地滚了出去,手头儿不利索些,都抓不住她。
见她“亲自”去唤人,如玉目光冰冷地看了看脚下哭着呜咽的少女,见韦氏女一脸抓痕,又看了怯怯地躲在如馨身后的美丽无双的如眉身上一瞬,哼了一声方才看着魏国公冷冷地说道,“九妹妹素来心慈手软,只我是个狠毒的人。”
她懒得去抽脚下的韦氏女,抬眼缓缓地与冲进来的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吩咐说道,“把这个东西给本姑娘拖出去!脏了我大哥哥的国公府!”
什么时候国公府成了魏燕青的?
魏国公又叫如玉一刀捅在心口,想到自己的爵位都叫逆子给夺了,肺腑之间更是一片的剧痛。
“不要!”韦氏女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疼,披头散发狼狈极了,仰头哭叫道,“你为何这样狠毒?!”
她衣裳都被魏国公府的几个姑娘给拉扯开了。这个模样若是被丢到外头去,还怎么见人?到时候她就成了京里的大笑话了!韦洛虽然出身不高,可就有一股子心气儿,不然也不会为自己的婚事筹谋至今。她颤巍巍地捂脸哭道,“就算是我错了,七姑娘怨恨我也就罢了,还要别人多管闲事不成?”
魏八这简直是狗拿耗子!
“七丫头!”魏国公果然明白这心爱的孩子的意思,对猛地哆嗦了一下,小脸儿煞白的如眉勉力一声厉喝!
如眉素来胆小,若叫她说了不怨韦洛,别人又有什么立场来报仇?
“不!”如眉出人意料竟然要强了起来,哪怕吓得浑身发抖,却闭着眼睛小声儿叫道,“绝不,绝不原谅她!”
若她原谅了她,岂不是就是一个叫人打了耳光还要赞声打得好的贱人?且又将一心为自己出头的姐妹们置于何地?如眉努力不敢去看双目喷火暴怒的魏国公,小身子抖得如同风中的花朵一般,正在心脏都要吓得碎了的时候,就见外头,如意竟然又一脸欢喜地滚了进来。
“再没有这么巧的,七姐姐猜猜,我看见了谁?!”如意才去叫人请太医,就看见了自己更开心的事儿,探头就与诧异的如眉喜气洋洋地叫道。
如眉一怔,之后眉目之间露出了几分说不出的惊喜。
“定北侯?”如玉侧头,更不理睬地上哭着的韦氏女了,皱眉问道。
“可不是,听说来提亲,就坐在老太太的屋子里,咱们去看看,何必在这儿耽误时间呢。”
如意看了看地上已经缺了半条命的韦氏女,再看看床上只剩一口气,正对自己的话惊疑不定的魏国公,乐呵呵儿地说道,“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这只要是个好姑娘,养在深闺也会叫人倾慕。大伯父您这回该高兴了是不是?别理会那些妾们的挑唆的话了,您不是最想要定北侯这个女婿?”
魏国公看了看羞涩欢喜不知一双手该往何处安放的如眉,再看看扭着腰肢笑嘻嘻的如意,竟说不出话来。
他若是从前,自然很想要定北侯给自己做女婿。只是如今韦氏成了这样,自己也缠绵病榻,还要定北侯做什么?!
便宜魏燕青?!
“你竟然辱及门楣,做出这样不堪之事!”如眉生得闭月羞花,魏国公由己度人就觉得如眉这是狐媚了定北侯了,再看看如眉此时一副柔情缠绵的样子,魏国公心中大怒,只恨不能将这个果然很低贱的庶女给乱棍打死,指着她勃然变色骂道,“说!你做了什么!你个不知羞耻的东西,国公府的脸,都叫你给丢尽了。为了一个定北侯,你竟然做无耻之事!”
从前想卖个姑娘给人家,如今却嫌弃得不行,如意顿时觉得大伯父很不好侍候。
都说男人心海底针的,古人诚不欺我矣。只是看见魏国公声色俱厉,然而面色潮红仿佛心中气血涌动,如意迟疑了一下,是真的恐魏国公叫几个女孩儿给气死。
若气死了大伯父,这几个姑娘都得守孝,急忙打哈哈地说道,“这不得感激大伯父么,不是您把七姐姐送去给江夏王世子,也断然没有这份英雄救美的奇缘呀。”见不知为啥自己说了这话,大伯父猛地呕出一口血来,世子妃觉得无辜极了。
她真的只是安慰呀。
“咱们去瞧瞧。”如馨对如眉最上心的,且也想知道经常被人提及的定北侯究竟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能叫如眉这样上心,拍着小巴掌叫道,“起码要知道生得如何不是?”
“就是那日的……”如眉红了皎洁的小脸儿,羞涩地与如馨小声儿说道,“拦住惊马的那人。”
六姑娘没心没肺惯了,早就把英雄给忘天边儿去,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转头对如眉一笑,只是却越发叫如意方才的话给激起了心头的火气,忍不住大步上前一脚揣在韦洛的肩膀上,老大一个鞋印儿,指着她骂道,“都是你害咱们七妹妹!”
古往今来都是女子性情比男子坚韧,什么困境都能克服,可是这其中最可怕的,就是韦氏女这种把女孩儿送到别人榻上叫人肆意玩弄的主意。
不仅摧毁的是女孩儿的身体,或许还连女孩儿的心与人生所有的美好都毁灭。
想到这个如馨就忍不住浑身发抖,这并不是能因江夏王世子坐怀不乱而觉得韦氏女就没有犯了罪。想到这里,想到或许如眉会被毁掉的是一生的幸福美好,她双目赤红再也忍不住了,左右努力看看,只是打小儿的礼仪教养,老太太叫她做人的规矩叫她不能做出把这个女孩儿也丢给家中奴才肆意糟蹋的事儿来,她瞪眼咬牙很久,突然冷笑了一声,走到了魏国公的身边。
魏国公床头正悬挂一柄宝剑,叫魏六姑娘垫脚取了下来。
她反手一剑,一剑就刺进了韦氏女的小腹,拔剑之后,看见她一声哀叫,方才横眉立目地叫道,“就是我做的,怎么了?!”
“她把大伯父克成这样儿,咱们恨她给她一剑不算什么。”如意嘴角抽搐,心说可算六姐姐是有人家儿的,不然谁遇上这母老虎都扛不住呀,又知如馨如此虽然情有可原,却有些莽撞。
韦氏女毕竟也不是白身,如意见如眉竟不知生出什么勇气夺了如馨手中的宝剑,一双纤细的手死死抓着这宝剑,就知道如眉这是要给如馨扛了这事儿,一时都觉得好笑起来,顿了顿,摇头晃脑地说道,“她水性杨花的,咱们给她一剑不稀奇。”
魏国公……国公大人已经气得昏迷,早就不知道如何拯救心爱的姑娘了。
此时魏国公房中闹成一团,老太太的上房之中花团锦簇不知多少的见面礼,其中昂贵的珠玉宝石,色彩艳丽的各色的绫罗绸缎,还有不知多少的珊瑚玳瑁琉璃与海外的奇珍异宝,就算老太太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也有些眼花缭乱。
此时看见正襟危坐,刚直的面上有些紧张的定北侯,老太太心里也叹了一声果然生得英武不凡,也因定北侯生得正气凛然,叫老太太因他年纪大的不足少了很多。
“侯爷来府,真是客气了。”老太太温声说道。
“能给您请安,这都不算什么。”定北侯在老太太的面前执晚辈礼,恭敬地说道。
“既然来了,就不必这样拘束。”老太太既然想将如眉家给定北侯,自然不会再充嫌弃他的款儿,不然就是害了孙女儿了,见定北侯与自己恭敬无比,又觉得是个礼数好的,便含笑问道,“平日里你忙着朝中大事,虽然咱们有心亲近,可到底不好叫你更劳累,如今既然走动起来,往后也得亲近一二。今日你来是礼数,过些日子,叫大哥儿媳妇儿,也去你府中探望。”
她含笑问道,“不知可方便,有没有招待的人?”
这问的就是定北侯后宅如今可有主事的姬妾了,定北侯迟疑了一下,缓缓摇头。
“这可叫人心疼了,堂堂侯爷,怎么苦了自己?”老太太最是一个关爱小辈的人了。
“军中时候久了,如此也觉得清净。”定北侯顿了顿,嘴角微微一抽努力在老太太温和的目光里说道,“只是虽然晚辈年纪大了,这在家中更觉凄凉……”
他好大的英雄好汉,竟露出了几分可怜来,叫老太太都看得一怔方才继续说道,“晚辈有缘见过七姑娘两面,一,一……”他嘴角继续抽搐地说道,“一见钟情。求老太太开恩,能成全一二,晚辈定然如珠如玉,绝不辜负七姑娘。”
“只是……”老太太被这“一见钟情”恶心了一下,迟疑地说道。
“晚辈知道自己配不得七姑娘,只是却愿意倾其所有,照顾爱惜她,叫她平安喜乐。”定北侯也被自己恶心得够呛,再也不敢去背诵自己求助的晋王那著名的“她就在我的心里生根发芽,听见花开的声音”等等等了,努力绷住自己通红的脸诚恳地说道,“日后,侯府之中以她为贵,再不会有旁人。”
定北侯爷一个女人都搞不定,若再来好几个,那简直是要天下大乱来的。
“按理说,七丫头是庶出,是配不得侯爷的。”老太太摆了摆手,努力笑着说道,“侯爷这样尊重她,我得感激侯爷。”她叹了一声,抹了抹自己纹丝不乱的鬓角,目光有些喜悦,有些舍不得地叹息道,“这是我这个老婆子身边,最后一个要操心的丫头了。”她眼看着自己身边从小小的孩童长大的女孩儿一个个要离开自己,自然是伤感的,却又有些欣慰,低声说道,“侯爷是个能给人庇护的人,七丫头很有福气。”
这就是愿意了的意思,定北侯一呆,竟觉得仿佛是做梦。
说好的再三拒绝,百折不挠才能娶上媳妇儿呢?
晋王骗他?!
晋王殿下当然没有欺骗可怜天上掉馅饼的定北侯,那晋王殿下他侄儿广平王世子蹲守十几年的光荣事迹还在前头闪闪发亮来的。
只是老太太对如意能拢住楚离,如玉迷得宋云焱找不着北是笃定的,因此再三摆着身份儿。如眉却不同,硬伤太大,且还是个一颗心扑在人家英雄身上,容貌虽美却没个出挑的性子。老太太也恐这婚事有什么变故,样子都不做,见定北侯一脸反应不过来,便笑了。
“如此……晚辈便提亲了?”定北侯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试探地问道。
正进门来接最近越发不着家只知道外头野花香的妻子的美貌青年,见他还敢这样矫情,冷哼了一声。
“她父亲卧床不理事,亲事,都有我与她大哥哥,侯爷不要见怪。”老太太见楚离美艳妖冶的脸上发青,再想到撒欢儿得翘尾巴的小孙女儿,急忙笑着说道,“七丫头的姐妹们都是极好的,都照顾她,侯爷日后就知道,她们这是姐妹情深。”
见楚离努力用平静的脸与自己行礼,老太太便柔声与他说道,“小九儿说是见她大伯父去了,阿离去接了她回家,不必来与我告辞。”
“她平日无事,回来与您身边孝顺本是应该。”楚离对长辈说不出什么刻薄的话,轻声说道。
来见老太太这个可以有,只是见那些个小妖精就太过分了!
“她是出嫁的人,怎么好常常往娘家跑?”老太太微微顿了顿方才温声说道,“英国公府来信儿,说是阿焱还有三日到京,说比他更快的倒是大皇子的车架,只有一天就回京了?禹王府可如何安顿,有了主意没有?”
英国公太夫人给老太太传了信儿,不仅说的是宋云焱与大皇子回京之事,也是商量着宋云焱若能回京封爵开府,就预备着两个孩子的婚事,不要再拖拉。
老太太也知道宋云焱炙手可热,英国公太夫人提起这个,立时就允了。
“母亲已经知道,都收拾好了。”禹王妃早就把马棚边儿上的院子给收拾好了,虽然还有些马粪味儿,不过很干净,十分尽心的了。
“如此就好。”老太太见楚离笃定,便微微一笑。
“晚辈去看望魏大人。”定北侯待知道如意去看望魏国公,就恐如眉也去看这个狠心的生父,他到底迟疑了一下,便起身说道,“过门不入,到底不妥。”
他一脸紧张倒是叫老太太看得心里很满意,闻言便笑着说道,“阿离与侯爷同去就是。”见楚离甩了甩精致绣着金丝暗纹的袖子走了,定北侯急忙跟上,这一路与这个用眼角看人的美艳青年无话可说,一同到了魏国公的房前。
才要进门,就听见里头传来了一声女孩儿的尖叫,定北侯脸色微微一变,急忙大步进去。
有些闷热泛着淡淡血气的屋子里,几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儿面色各异地看过来。
“侯爷?侯爷!”如眉见了大步进来的定北侯,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害怕与无助,柔弱的风中白莲美目晶莹,梨花带雨地顾不得规矩扑进了急忙张开手的定北侯的怀中,如同丝萝般环绕他的蜂腰,仰头,花容失色地含着清泪喃喃道,“小七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侯爷了!”
定北侯疼惜怜爱的目光里,一柄宝剑咣当一声落地。
一双还带着皮肉血丝的纤纤玉指,默默地藏进了飘逸的云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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