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消息出来之后, 许南南发现, 这矿上的天蓝了, 水清了, 人也美了。走在身边的都是好同志了。

　　他们心地善良, 乐于助人, 简直兄弟姐妹一家亲。

　　朱芳都忍不住心动了, 遗憾道，“早知道是这么个筛选条件，我就同意领证结婚了。这样我就有你这一票, 还有我姑那一票，总有点胜算嘛。”

　　没错，许南南同志作为有房一族, 成为年轻职工里面为数不多的拥有投票权的人。

　　许南南道, “你现在去领证还来得及，上午领证, 下午报名。”

　　“就知道打趣我, 我才不去呢。”

　　许南南也知道朱芳会这么说, 这姑娘压根就没想结婚, 似乎还有点儿恐婚。这也和家庭环境有点儿关系。从小在家里看着亲爹变后爹, 后妈变巫婆的畸形环境，让朱芳多少有点儿对家庭没啥期待。

　　许南南自己也有点儿这方面的问题。因为两辈子缺失的亲情, 让她反而更加渴望亲情，而不是其他的感情。

　　所以现在在老于家过的很滋润, 自然对找对象这事儿也不是那么热衷。

　　两人正坐在食堂说话, 又有一波示好的人过来了。

　　平时压根没见过几次面的人，说气话来都像是在一块儿待了几辈子一样熟络。这要是以前，许南南肯定要感动的热泪盈眶。可这会子她真有点儿腻得慌。

　　离开食堂之后，许南南让朱芳去矿委介意一下，这个投票还是采取匿名的形式，就别公开了。回头得罪一大堆人，投票的人也太冤枉了。

　　朱芳觉得这事情挺有道理，回到矿委就和领导提了这个意见。

　　匿名投票还真没有过，这年代是讲究自由民主的，咱得尊重每个人的权益，得正大光明的投票，让人知道咱没有作假。

　　以前选干部，就得这么正大光明的来。

　　不过这次高矿长和几个副矿长倒是都觉得可以用这个办法。毕竟这次是选房子。参与的人太多了，这里面还涉及到平时亲朋好友，人情往来什么的。匿名投票反而还利于公平公正，免得人家碍于情面，违心的投票。

　　矿委这边没意见了，工会这边意见可大了。

　　其实应该说，是工会这边的积极分子吴剑同志，吴干事意见很大。

　　“只有公平公正公开，才能保证工人的利益，我们作为工会，就是要解决工人的困难，保证工人的利益。如果按照矿委这边来办，难保不会出现背后操作手段。”

　　工会的会长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刘大姐。

　　她也是矿上的工人选出来的工会会长了。这刘大姐年轻的时候，就是一个好打抱不平的，为人仗义，又特大气，说话办事不比男人差。甭管男人女人，都喜欢她。她做了工会会长，人家也特别服气。

　　现在听吴剑这么一说，刘大姐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自己被人不信任了。

　　她早就知道了，这小伙子就不是个好苗子。当初还在矿委学习的时候，就给工会惹了多少麻烦，她这工会会长都快成妇联主任了。婆媳吵架人家不找妇联了，就来找工会，你们这工会不就有个好同志吗，都受到矿上表扬了，咱信他。

　　刘大姐也信任这同志，交给吴剑处理了，结果这位小伙子差点把人家婆媳两劝的打起来了。

　　后面还不是要她擦屁股。

　　咱工会就是个形式上的组织，你还真要和矿委硬抗呢。人家那才是正儿八经的矿领导。这事情刘大姐不好明说，只能劝道，“矿委这边都定好了，咱们照样和工人说就是了。”

　　吴剑摇头，“不行，对于矿委错误的决定，我坚决不能同意。这样就是没有原则。”

　　刘大姐懒得理他。

　　你这年轻小伙子，咋这么倔呢。

　　刘大姐准备自己去宣传这件事情，让大家心里做个准备。还没等她去宣传呢，吴剑已经跑矿上去给工人做思想工作了。

　　中心思想就围绕一件事情，必须公平公正公开。

　　等刘大姐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矿上的工人已经闹开了。不乐意上工了，要去找矿委领导反馈情况，咱们要公平公正公开。

　　闹成这样，矿委领导也没办法了，得了，公开投票吧。

　　这消息一确定，工会这次算是把所有参与投票的工人们得罪了个遍儿。本来可以和平解决的事情，非得闹得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投票，咱这票都给谁，都要得罪另外的人。这是存心让咱们不好过呢。

　　许南南听朱芳说起这事儿的时候，都觉得吴剑脑子有坑了。你说你管这事情干啥。人家得了房子也不会感谢你，你这是想干嘛呢。

　　“他想当会长呢。”朱芳道。

　　“就他？”许南南觉得自己不是看不起吴剑，实在是这位情商也太低了。为了往上爬，你也得顾忌领导心情吧。

　　朱芳笑道，“他们工会和别人不一样，工会会长都是工人选出来的。他知道从上面努力没用，所以就收买工人。”

　　许南南揉了揉脑袋，“我收回之前说的那话，他情商挺高的。我就想着现在咋办，这投票到底投给谁啊，我咋觉得这事情吃力不讨好呢。”她郁闷的看着朱芳，“要不你去领证算了，我就投给你了，大家都知道咱关系好，谁也不能说我。”

　　“去你的，就知道埋汰我。”朱芳掐了她一把。笑完又道，“不过你这还真是要好好选择。”

　　许南南干脆破罐子破摔，“那行，我就看着投，谁家确实困难，我就投给谁家。” 既然注定得罪人，那么就做到问心无愧就行啦。

　　下午才下工，李静跑采购科门口来了。

　　她抿着嘴，心里有些不高兴。

　　这次分房子的指标，他们家是不符合规则的，毕竟只有许建生一个人是矿上职工。为了这个指标，她愣是去矿委整天蹲着，逮着矿上领导好说歹说的，才说可以给他们参与投票的机会，至于能不能选上，那就说不定了。

　　毕竟许建生是矿上的干部，资历也够了，之前也是有房子的，后来退回了矿上。现在给个指标，没人会说啥。可要是直接说给房子，肯定会引起其他工人的不满。

　　李静没办法，只能到处拉票。可她之前认识的那些干部家属们，平时还相处挺好的，现在有事情找到人家头上去了，就开始推三阻四了。说是要给他们自家的亲戚投票。

　　在脑袋里转了一圈，她才想起许南南来了。

　　也顾不上之前闹的那些不愉快了，她巴巴的跑采购科门口来逮人。

　　许南南和柳大姐说说笑笑的出门，看到李静站门口，也不想理。刚想走过去呢，人家就把她拦着了。“南南啊……”声音拖着长长的。

　　柳大姐看着到底是人家亲妈，也不好说啥，和许南南打了招呼先走。

　　李静看外人走了，又要去拉许南南的胳膊，“南南。”

　　许南南躲开了，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有啥事吗？”

　　“分房子的事儿，你手里不是有一票吗，我就想着，你得投咱家。不管咋样，你也是我生的……我知道你不喜欢家里，可好歹家里好了，对你也有好处。先走红红找了个县委的对象，以后咱有事情也能有关系了，以后你有事情，家里也会帮衬你的。”

　　为了房子的事情，李静觉得自己能够对这孩子稍微宽容点。

　　“我知道你还怪我当初对红红他们好，我也是为了这个家。她从小就聪明，一看就是有个出息的。现在可不就有出息吗，找了个县委的，我对她好，她以后也会对你好的。”

　　许南南听着这带着几分施舍感觉，心里有些无语，这当妈的到底是咋样想的，才觉得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她这个当闺女的还稀罕家里的帮衬。不对，她已经不是李静的闺女了。

　　许南南正要说话，看到吴晴也朝着这边走过来了。她手里还拎着东西，看到李静了，似乎还有点儿惊讶。

　　“南南，”又看了眼李静，“婶。”

　　见到有外人来了，李静也不好多说，嘱咐许南南，“那事儿你可得记住了。”

　　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吴晴看着李静走了，拎着东西递给许南南，“我家里做的咸菜，你之前不是挺喜欢的吗？”

　　她说的是以前许南南住寝室的时候，各自回家带了东西来吃，每次朱芳和许南南有吃的，都会拿出来，吴晴家里穷，平时基本上不带东西，偶尔带一次，也是没什么油水的咸菜，味道也不咋样，担心伤了她的面子，两人都装作挺喜欢吃的样子。

　　看着吴晴手里递给她的咸菜，许南南没接，“怎么突然送东西给我，我不要。”

　　两人现在这种关系，可没必要拿人家的东西。

　　“南南，我知道你还怪我……”吴晴说着抹泪，寡淡的脸越发的让人看着可怜巴巴的。可偏偏又让人怜爱不起来。她拿着方巾擦眼泪，“我命苦，家里穷，爹不疼娘不爱的。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不要和我计较了吗？”

　　许南南:“……”她还什么话都没说呢。

　　“我和张亮，也是他找的我。没人对我好，就他对我好。我想找个好对象，以后结了婚，日子也会过的好一点。我不比你和朱芳漂亮，也没啥文化。我就想找个好归宿。”

　　许南南听的莫名其妙的，弄清楚她说这些话的目的。

　　“你到底找我啥事，我还等着回家去呢。”

　　“你？你和张亮结婚了？”

　　“没……张亮妈说，如果确定能拿到房子，就让我和张亮去领证，要不然就不同意。”吴晴说着吸了吸鼻子，脸带委屈。张亮妈不喜欢蒋丽丽的性子，可人家蒋丽丽已经转正了，而且在食堂油水多。家里又没啥拖累。本来对蒋丽丽不咋喜欢，可看到她之后，就反而觉得蒋丽丽好了，愣是不答应她和张亮的婚事。

　　这次看着要分房子了，她才想着利用这次的机会的。可张亮妈非得让她把票拉到了，才同意结婚的事儿。

　　许南南对她这事儿也是无语了。人家这是摆明了看不上她了，她还当真了。甭管这是不是真的，许南南都不可能把票给吴晴的。不说之前吴晴对她做的事儿，就说这房子的事情，张亮家里人口不多，就一个妹妹，三个人住个单间，就是吴晴嫁过去了，也能挤一挤的，矿上比他们家困难的人多的是，这票怎么算也不可能投给她的。

　　“我这票已经有要投的人了，你还是去找别人吧。”许南南拒绝了一声，背着包就从她身边走。

　　吴晴见她要走，立马追着，“南南，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就靠着你了。你运气好，咋就不能帮帮我呢。”

　　她语气满满的祈求，听的许南南浑身不舒坦，干脆步子迈的更大了，把人给甩后面去了。

　　等出了矿上，她这才心里舒坦点。

　　觉得自己明天要不要还是别上工了，等投票那天直接过来算了。

　　要不去出差？

　　嗯，明天问问肖科长，还有没有什么出差任务的。

　　被吴晴和李静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天色都比之前要晚了。路上的人也少。

　　许南南赶紧儿的加快了步子，准备早点回家。

　　突然后面一阵风，许南南还没回头，一只手就从后面伸过来，紧紧的捂着她的嘴巴。

　　“呜呜呜呜——”

　　许南南吓得赶紧挣扎。

　　对方见她挣扎，力气更大了，抓着她就要往旁边的小树林里面拉。

　　这是矿上到县城里面的必经之露，一片小白杨树林子。

　　眼看着要拉进去了，许南南一只手抱着树干，一手伸着去拿辣椒水。后面的男人见她抱着树干，腾出一手掰她的手掌。

　　许南南吓得浑身是汗，手一下子被掰开了。被拉到树林里面的时候，许南南看到路边上有人出现了。

　　她心里一喜。可那人站了一会儿就走了。

　　估摸着是因为进了树林里面了，身后的男人从后面要扒她的衣服。勒着胳膊的手也松开了一只，许南南趁机掏出辣椒水，往那人脸上砰。眼睛鼻子，一股脑儿的使劲的喷。

　　男人吃痛的松开了手，许南南立马挣脱了，往前面跑。听到后面追上来的动静，她回头看了一眼，那男人开始追过来了，也看到了他的脸。

　　畜生！

　　许南南红着眼骂了一句，使劲的往外跑。身后的男人捂着眼睛摇摇晃晃的追。

　　“臭婆娘，站住，你给我站住。”董武气的大骂。刚刚就要得手了，这臭婆娘不知道拿什么东西喷他的脸面。害的他现在眼睛也睁不开了，鼻子里也是火辣辣的痛。

　　不能让她跑了，要不然她肯定会让他去坐牢的。

　　得像他妈说的那样，睡了她，她就只能听自己的了。

　　终于跑到路上了，这时候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许南南顾不上别的了，她只能跑，狠狠的跑。

　　看到一辆自行车从远处过来的时候，许南南像是看到了花开一样。

　　那自行车上的人似乎也看到这边的情况，骑的飞快，直接穿过许南南身边，身后听到自行车倒了的声音，然后就是挥拳头的声音。

　　许南南这才回头看了一眼，董武被人按在地上狠狠的揍。

　　那人身材高大，一拳头揍下去，将董武揍的直不起身子。

　　看着地上被打的流鼻血的董武，许南南想起他刚恶心的样子，还有刚刚经历的恐惧，直接冲过去，狠狠的朝着董武的裤裆踹了一脚，一脚不够，又添了一脚。

　　那男人也不管了，就让许南南揍人。

　　一直踩的董武的裤裆开始流血了，许南南这才手脚发抖的停止了。

　　她转身看着刚刚帮她的男人，牙齿都有些打颤，“同，同志……怎么处理？”

　　“流氓罪，送公安局去，可以让他坐牢。严重的，可以枪毙。”

　　董武痛的哼哼都没劲儿了，听到这话，吓得浑身发抖。“我妈让我来的，我不想来的，我妈让我来的。”

　　“认识？”

　　许南南点头，“她妈是个混不吝，经常闹事。”

　　“行，你走吧，这事情交给我。你们女同志还是别牵扯这事。”

　　流氓罪这种事情，虽然能够让男人坐牢，甚至枪毙，可到底对女人的打击挺大的。既然是犯了流氓罪，那女方肯定是吃亏了的。就算是未遂，人家也会觉得是已经吃亏了。特别是这还是认识的人家，以后这男的坐牢了，他妈肯定还会来找她家闹。

　　不管怎么样，沾染了不好。

　　许南南也知道这么回事，可她不想连累人。如果不是流氓罪，那这董武被打成这样，就得有人负责。许南南宁愿自己正大光明的用流氓罪把这畜生送到监狱去，也不乐意连累帮了自己的好人。

　　“同志，你今天救了我，这事我记在心里。你先走吧，我回矿上去找人，让人送他去公安局。”

　　林青柏已经想好了怎么善后了，这姑娘竟然胆子这么大，不怕被牵扯。顿时觉得好笑，也不说话，直接提起董武往树林里走。许南南想过去看情况，又害怕那小树林，只能在外面等。

　　很快，那男人就从树林里面出来了。

　　他裤腿上还带着血迹。

　　“同，同志，你不会弄死他了吧？”

　　林青柏笑了笑，“怎么会。就断了两条腿，以后好不了了。他担心被枪毙，也不敢说什么的。放心吧。今天这事情你就当不知道，回去谁也别说。”

　　断了两条腿，裤裆也被踹烂了，这人是废了。

　　许南南想着这事儿，没有半点的愧疚，反而觉得心里爽快。刚刚在树林里的时候，她都恨不得杀了这畜生。恨不得自己是个男人，不用因为力气小，就被男人欺负。

　　“你怎么还吓哭了？”林青柏推起自行车，见她在哭，惊讶道。刚刚看着还挺狠的，怎么这会子还哭了。

　　许南南抹了一把泪，“我这是高兴的。同志，这事情谢谢你了，以后你要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就来矿上找我。我叫于南南。”

　　“于南南？”林青柏神色一怔。又看了看许南南一眼，骑上车，“行了，你快回去吧，记住，谁也别说。”两腿一踩，转了个弯儿，就骑远了。

　　等人走了，许南南才想起，还没问这人的名字啊。

　　快到屋里的时候，许南南又想起刚刚她被拖进小树林的时候看到的那个人。还以为对方是回去叫人了，可她和刚那个男人在那那么长时间，都没看到人过来。

　　所以那个人，没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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