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 老太太这当奶奶的也一样。

　　许南南拿着煮鸡蛋, 往包里塞, 心里更泡热水一样, 热乎乎的。趁着现在两老身体好, 多出去跑跑。以后两老需要人照顾的时候, 还是尽量少出门吧。

　　晚上坐火车, 有了煮鸡蛋，再买两个不用粮票的黑面馒头，算是对付了一餐。

　　灌了大杯的开水, 吃饱喝足了，许南南躺在卧铺里，浑身舒坦的不得了, 看着窗外, 想着六十年代的大上海也不知道是怎么样子的。

　　叮咚一声，淘宝店里又来消息啦。

　　许南南精神一振, 立马躺好了装睡, 开始查看对话框。

　　是上次那个买了铜器的人。

　　许南南一惊, 不是买了假货要退吧。再一看, 还真不是, 人家这是让她帮着再留意一下这样的铜器。

　　不管什么年代的，反正只要铜器。

　　这个不难。这年代, 把家里铜器拿出来卖的也不少，毕竟铜器卖的比书籍多。在这个缺粮的时代, 吃不饱饭的时候, 能把这些‘破铜烂铁’变成吃的，就没有不乐意的。

　　这种长期买卖，许南南自然不会放过。正要回复消息，突然脑袋一灵光，立马回了消息，“这个没问题，我这边经常要收这种古董的。不过你能帮我一个忙不？我这边帮你收集古董，你也帮我收集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现在也不确定，我这边联系你可能有些不方便。要不咱们约个时间，每个星期联系一次。”

　　一个星期联系一次，也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对方没怎么想就同意了。

　　许南南一乐，又发了个窘迫的表情，“你能不能注册一个淘宝店啊，到时候需要什么，我在你的淘宝店里下单。”

　　对面那人眉头一皱，这什么要求？

　　许南南发了一个哀求的表情，“亲，我这边马上又要到一批货了，成色非常好。咱交个朋友，我送你一个最好的行不？”空头支票先好好的开着。

　　“……”

　　“亲，行不？”许南南发了一个讨好的要求。

　　对方似乎有些受不了了，发了个傲娇的表情，“行~”

　　许南南立马发了个大大的拥抱过去了。

　　约好了七天之后的这个时间再联系，双方才挂了消息。虽然许南南很想问问对方那边是什么情况，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涉及到这方面的信息，都发不过去，似乎是受到了某种规律的制约。

　　算了，反正知道了也没用。

　　许南南翻了个身，心情好的不得了。

　　大淘宝里面的东西虽然多，可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买不到自己需要的东西了。留着这根线，好歹多了一层保障。

　　在火车上愣是度过了三天，终于到了上海站。

　　出了火车站，许南南才发现，她之前也特低调了。

　　瞧瞧人家这些上海女同志，要么就是穿着列宁装，要么针织的小开衫穿着，有些里面穿着布拉吉，外面穿着毛衣外套，还有些女同志烫了头发，上面别个小发夹，脚上穿着小皮鞋，人家这是走在时代前沿呢。

　　许南南想着南江那边，一水儿的麻花辫，马尾辫，齐耳短发，谁敢烫头发啊。抓倒是没人抓，还没到那程度，只是人家自己不好意思去烫。谁家年轻姑娘媳妇烫了头发，漂亮是漂亮，背后被人说的都要抬不起头了。

　　现在看着自己身上的蓝色直筒裤，军装外套，在南江那也算是挺齐整的，在人家这地界儿，就显得有点儿土了。

　　还是入乡随俗一次吧。

　　许南南心动的想。

　　不能众人皆美，我独丑，那样太招人眼了。咱得随大流。

　　自我安慰一番，许南南兴匆匆的找了招待所，要了单间。

　　然后从淘宝里面找了一间蓝色开衫，白色连衣长裙，头发……还是麻花辫吧。

　　换了一身装备，许南南又买了个穿衣镜出来，使劲儿的瞧。

　　觉得浑身上下没有哪里不好了，将穿衣镜往淘宝里一扔，挎着包出门，走到门口，又想起啥，转身进来关了门，从淘宝里面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重要装备——毛~主~席像章。

　　往自己胸前一别，这下子是像模像样了。

　　咱绝对是爱党爱国的十佳青年。

　　此时才刚到中午，摸了摸自己有些饿了的肚子，干脆也不急着去找古董了，找人打听了一下附近的饭店，直奔附近最好的国营饭店。

　　和县城的国营饭店也不一样。大厅里摆着圆桌，桌上还有菜单，除了需要自己去窗口点菜之外，和未来的饭店模式还挺像。

　　开洋葱油拌面、南翔小笼、三鲜馄饨、鸡鸭血汤……

　　光是看着上面的菜名，都流口水。在县城，最好吃的就是红烧肉……国际大都市果然名不虚传，甭管什么时候，都是走在前沿啊。连吃的供应都这么丰富。

　　嗯，还要在这里待几天，今天吃小笼，明天吃拌面……

　　花了两张三两的全国邮票，终于吃饱喝足出门。

　　这一趟来对了。

　　许南南摸着肚子感慨。

　　走了一段路，感觉肚子没那么撑着了，许南南才拿出采购单，去附近的一些百货公司里面打听零件的事儿。意料之中的，没有。

　　许南南干脆也不急了，这些东西淘宝里面也能找到，只是有几个特别点的配件似乎找不到。不过能带一部分回去，应该也算交差了。

　　看了看手表，已经下午四点多了。

　　找了辆的士，直接去了回收站。

　　大上海的回收站比起上次在临省省会城市出差的时候，去的那个回收站还大里面的东西琳琅满目的，要不说清楚，都不敢相信这是废品回收站。

　　那种饮料塑料瓶、罐头瓶。工业材料，在这里——没看见。这时候工业制品都是稀罕物资，都是循环利用，坏的不能再坏了，才会考虑回收。

　　门口站着站着一个穿蓝色连体工装的中年女同志。

　　许南南一走进来，给人家抓了一捧瓜子，“大姐，我想给家里的弟弟妹妹找点儿学习用的书，可以吗？”

　　一听买旧书的，蓝衣大姐倒是没怀疑，这时候多的是买不起新课本的，来这儿淘弄旧书。笑着点头，“去吧，自己找，别翻乱了就行啦。”然后将瓜子塞裤兜里。

　　许南南朝着一堆书走过去，边给许小满挑学习资料，边盯着其他的东西。

　　“我这怎么就没用了，这是好料子，还能做东西呢。上好的料子，当初光是那床，就花了不少大……不少钱。”

　　“你这就一截，我们收了能干什么？连条凳子都做不了，回头交上去了可不好交差。”

　　正挑着，门口那蓝衣大姐和人争论起来。

　　里面其他同志也没见要管的，显然是对这事儿见怪不怪的。

　　许南南回头看了一眼，是一个穿着旧列宁装的老阿姨正拿着一根扁担长的木料子，和蓝衣大姐争论呢。

　　“我说乔阿姨，不是我不帮你，这料子真的收不了。你还不如把家里的铜铁拿过来卖呢，我还能给你收着。”

　　穿着洗得发白的列宁装的乔阿姨眉头一皱，褶子都出来了。“家里哪有那些东西，不早就上交了吗。”

　　“哎哟，你就去骗别人吧，当初人收房子的时候，你都能把床上的木料子给弄下来，其他的东西还不收着？”

　　谁也不会真的把家里的家当全都交上去，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毕竟以前人家也没做过什么坏事，也没必要赶尽杀绝。

　　“这料子怎么卖？”许南南走过来，不错眼的盯着料子看。

　　如果不是她看错了，这料子应该是楠木吧。

　　许南南以前可没机会接触什么高档的木料，那都是有钱人玩的玩意儿。不过她当初为了给自己培养点高雅情操，学了古筝，入手了一家楠木古筝。

　　那楠木料子自然不咋样，价钱倒是贵的很。那段时间，她为了不吃亏，可查了不少楠木的资料。

　　眼前这料子虽然看着灰蓬蓬的，但是一看就觉得熟悉，等走近了在看，乖乖……似乎隐隐约约的还有金丝。

　　乔阿姨打量了她一眼，“你要这个？”

　　蓝衣大姐道，“你买这回去干什么，当柴火烧了都没人要。”

　　“好料子！”乔阿姨不服气道。

　　“好料子也不能当饭吃。要再粗点儿，公家还能做点别的。你这一块板子，我总不能做成小板凳吧。”

　　“这主意不错，”许南南点头，“我爷爷还真念叨着要弄点料子回去做板凳呢，这大小不错。”

　　这可不骗人，于爷爷还真说了这话，她就听了一耳朵。嗯，拿回去做成小板凳，金丝楠木小板凳值多少钱？

　　“阿姨，这个多少钱，我要了。”

　　乔阿姨脸上顿时笑开了花，“五毛钱，你直接拿走。”

　　“五毛钱？都能割几斤肉了。一个小板凳都不用这个价。”

　　“我这是好料子。”

　　乔阿姨理直气壮道，对这一点很坚持。

　　许南南觉得五毛钱不贵，但是她要是不讲价，估摸着人家要觉得她傻。

　　“要不三毛钱？”

　　“行！”乔阿姨二话不说就应了。

　　许南南：“……”

　　交了钱，这根料子就属于许南南了。这算是自己唯一一个认识的‘宝贝’了，虽然不知道她值多少钱。

　　将楠木放一边上，许南南挑了一堆书，加上一堆‘破铜烂铁’跑过称重。

　　蓝衣大姐目瞪口呆，显然没明白这小姑娘要这么多废品干什么。

　　许南南害羞的笑，“家里的老人喜欢铜制品，回去看能不能融了做成水瓢铜盆什么的，这东西耐用。”

　　这理由很好很强大。一听就不靠谱。蓝衣大姐也不想多问了。反正账目对的上就行了。

　　东西还挺多，许南南吃力的扛着出了门。

　　这年头做文物贩子也不容易，还要当个苦力。

　　看了看时间，可不早了，许南南走到路边，正要招手叫车子，刚刚那乔阿姨突然从旁边走了过来。

　　“小同志，你这料子买回家，不是做板凳吧。”乔阿姨一副洞悉世情的表情。

　　许南南认真道，“真的是做板凳的。”只不过要只上面雕花，做成精美的小板凳。有料子，任性。

　　乔阿姨可不信，“我刚都看到了，你在里面还挑了一些旧物……那些东西你拿回去除了收藏，可没什么用处。你放心，我懂，我家以前老爷子，那也好这一口，有钱没地方花到处搜罗宝贝。当初还想着去京城弄点故宫的宝贝呢。”

　　这还是大资本家啊。许南南诧异的多看了乔阿姨两眼。

　　这可是活的大资本家。

　　好吧，聪明人面前，咱也不装了，反正也不算犯法的事儿，现在还不是破四旧呢。还能为这个抓她？“其实我家爷爷也喜欢这个，他是教书的，平时对这个有些研究。”

　　我爷爷在南江县，你去问他呗。

　　乔阿姨看了看旁边，然后凑过来道，“我也不和你多说了，就前面那西大街，我在那一片扫地，你明天要是有时间，中午来找我。”

　　许南南心里一动，有些不敢肯定，“阿姨，你说明白点。”

　　“就那破铜烂铁，”乔阿姨看了眼许南南脚边上的包裹，“我们家有，是好的。”

　　许南南这小心肝跳了跳。

　　“你要是真能做这个主，就来找我。”说完转身就扭着腰走了。

　　许南南站在原地三秒钟，然后迅速转身，抱着自己的木料淡定的招车，上车，回招待所！

　　下车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找个没人注意的胡同，将东西扔到淘宝里面。

　　找了个饭店心不在焉的吃了东西，许南南就赶紧回了招待所。

　　随便冲洗了之后，躺在床上，许南南翻来覆去的都想着刚刚那位老阿姨说的事儿。

　　明天去不去呢？

　　去不去？

　　去不。

　　去……

　　做了决定，晚上倒是睡的踏踏实实的。早上起来，穿了一件军绿色的外套，蓝裤子，解放鞋。

　　方便跑……干苦力。

　　坐了车，到了昨天那废品回收站附近，附近随便转了转，就转到了西大街。

　　不用刻意找，就看到了正拿着大扫把使劲挥舞的乔阿姨。

　　这老阿姨看起来干劲十足啊。

　　许南南等她扫过来了，才喊了一声，“乔阿姨。”

　　乔阿姨回头看，见是她，立马看了看两边，小声道，“等我把这扫完。”

　　许南南往旁边让了让，看着她继续往后扫地。

　　等她看完了大半条街的风景，乔阿姨这才擦着汗过来了。

　　“能做主？”

　　“能。”

　　乔阿姨扛着大扫把就往前奏，走过一个胡同，看到一个院子，是旧时候住的那种三进的院子。此时院子里晒满了衣服，好几个孩子在里面闹着玩。乔阿姨也没进内院，就进了前面侧边的门。

　　“这以前啊，这是门房睡的。女人们得住最里面的内院。现在可不讲究这个了。”

　　屋里，一个小男孩正躺在床上睡觉。模样看起来很恬静。

　　乔阿姨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

　　“病了几天，昨天闹着要吃肉。”

　　“他爸妈呢，怎么没人照顾啊，就这么让他一个人？”

　　“都是些不能受委屈的，自己把自己结果了。” 她说着，讽刺的笑了笑，转身进了里间的一个暗房，关上门。

　　“……”

　　许南南也没跟进去，而是看着那孩子。见他脸色有些红，摸了摸，果然有些发烧。

　　正想着，暗房的门大开了。乔阿姨手里捧着个小木盒子。

　　“你看看，这个要不？”乔阿姨把盒子打开，里面用帕子包着，再打开，露出一只翠色的镯子。

　　饶是许南南没研究过这东西，也知道这是好料子。

　　“这可是我当年陪嫁的东西。”乔阿姨脸上带着几分骄傲。

　　旧社会，能带着这东西陪嫁，还真是豪门大户。

　　许南南也没上手，只是仔细的看了看。甭管真假，这东西还挺好看的。而且她直觉这是真的。

　　“乔阿姨，这个你准备怎么开价？”

　　乔阿姨看了看这镯子，笑道，“这要是在过去，换个小洋楼都换得了。现在……一百块钱。”

　　许南南现在工资三十多，这一百块钱也就是三个月的工资而已。

　　按着二十一世纪的算法，她这岗位至少也四千朝上，三个月的工资，也是一万多块。买个这么好的料子的镯子，值！

　　许南南刚要点头，乔阿姨又道，“不止要钱，还有粮票。五十斤粮票。”

　　许南南稍微犹豫了一下，“……行。”看着床上躺着的孩子，她也没好还价了。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成了自己的东西了，许南南拿着镯子仔细看，越看越觉得温润，水头很足。

　　将东西放好，许南南就准备走了，东西可得赶紧放好，要不然不安心，走到门口，她突然想起什么，“乔阿姨，你以后还是别随便和人做这种交易了。”

　　不管怎么样，这一老一小的，还是安安生生的过日子算了。

　　乔阿姨笑了笑，“你这小姑娘，倒是个难得的好人。我活了大半辈子，可不是只有这点眼力。”

　　说着抱起床上的孩子，“我得送孩子去医院看病了。要不是为了这小祖宗，我也不能把嫁妆给卖了。”

　　许南南跟在她后面，走出了院子门，然后一左一右，离的越来越远。

　　回到招待所，仔仔细细的看着手里的镯子。

　　放到淘宝里，依旧是没标价格。这要是真的，那可真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估摸着是卖不出去了，谁也不会在淘宝里面买这么贵的东西。不过就算不卖，留着以后也有用。这东西，可是只能增值的。

　　也不知道这位乔阿姨家里还有没有别的宝贝了，不过就算有，估摸着现在她也不急着卖的。人家也不蠢，不可能将东西都贱卖。甚至她觉得这些东西肯定不是藏在家里的。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快就能拿出来。只能是先准备好的。

　　将玉镯子扔到淘宝店里，许南南靠在床上眯着眼，开始进入淘宝店整理昨天买的那堆‘废品’。

　　对于能够大概估算出价值的，都标注了价钱，自己也估算不了的，干脆不标价。

　　反正现在淘宝店里陆陆续续的十来万了。这钱目前也够花了。卖不出去的东西，留着也不吃亏。

　　许南南正想着，对话框又跳出来了，“果然有新货啊。”

　　是之前那位约定这每个星期联系一次的买家。

　　许南南顿时精神来了，忙回复道，“亲，你这次挺快的啊。”

　　“你说有新货，我一直看着呢。”

　　“那你淘宝店开了没啊？”

　　那边丢了个链接过来。许南南囧了，“没法打开链接。

　　对方放了一个鄙视的神情，丢了个名字过来，‘悦来客栈’。

　　许南南立马点开，发现里面还真有几样货品，几本旧书图片。而且还是教科书……

　　《中国考古》，《考古学通论》……好吧，这位还是人才。

　　回到自己的店里，许南南发现自己刚标价的几样铜器都被买走了。而且还是同一个买家。

　　“其他的快标价啊。”

　　许南南道，“你开价吧。”反正以后要和这位常有联系，她不介意让利。关键是她也保不准这东西的价钱。

　　那边倒是实在，两个铜酒杯，和一个铜壶，给了两万。另外丢了一堆铜器科普知识过来。反正就是这几件东西不怎么值钱，倒是对研究民风民俗有帮助。

　　许南南也没讲价，只收了一万五，另外一只铜杯，直接送给对方了。“我这有些机械配件需要定制，不知道你这边方不方便。”

　　“什么机械配件。”

　　许南南赶紧把采购订单上的规格发了过去。连材料要求都发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回了个“没问题。”

　　约好了明天再联系，许南南正准备关掉淘宝店，对方的对话框突然又弹了出来，“等等，你店里还卖玉器？”

　　“嗯。”

　　“怎么卖？！我要是没看错，这个应该是祖母绿吧。要是能看实物就好了。这是真的？”

　　“……是的。”

　　“你这个准备怎么定价。这种品质的玉镯，你竟然拿到淘宝上来卖。”这语气看着就有些痛心疾首。

　　别瞧不起万能大淘宝好不，我要不往里面放宝贝，你们怎么淘到宝？

　　所以许南南发了个消息，“我就放着玩的，不准备卖。”

　　“……”

　　关了对话框，许南南睁开眼睛，“还真舍不得卖了。这么好的东西，做传家宝多好啊。”

　　小赚了一笔，又弄了个传家宝，还找了个帮手，许南南感觉神清气爽。

　　第二天一早，美美的吃了一顿早餐，许南南又开始忙碌起来了。得去买布拉吉，买小皮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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