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炎朝的皇帝, 赵彘,坐在龙椅之上,微微眯眸,审视着眼前的叶潜。
良久之后,他沉吟了下, 笑道:“叶爱卿, 马上就要到不惑之年了吧?”
叶潜屈身, 上前道:“皇上, 臣今年三十有七, 距离不惑之年尚有三年。”
皇上闻言, 抚掌轻笑, 望着下面的叶潜点头道:“好,爱卿正是力壮之时。”
叶潜眸中一黯, 低头恭敬地道:“臣十七岁为国上阵杀敌, 至今沙场二十年之久。臣虽年未老, 但浑身伤痛, 杀敌不利,这几年有负皇上所托。”
皇上摇头:“爱卿说哪里话, 胜败乃兵家常事, 朕何曾怪过爱卿。”皇上说到这里, 站起身来, 负手而立, 感叹道:“只是如今北狄帅二十万大军兴兵南下袭我北部边境, 前锋直指上谷, 来势汹汹,然平西候镇守西疆,至今未归,当此时刻,还望叶爱卿重振战鼓,扬我大炎朝之国威。”
叶潜抱拳,恭声道:“皇上有令,微臣怎敢不从。”
皇上点头,淡声吩咐道:“好,叶爱卿,军情紧迫,还请叶爱卿择日出发。”
叶潜单膝跪地,朗声道:“是。”
这二人正说着间,忽听到身边侍从来报,说是太子来向皇上请安,当下皇上挥手道:“请进来。”
太子煦儿进了殿堂之中,见自己的舅舅叶潜也在,便先向父皇问安,接着便拜见了自己的舅父。
皇上招手,命太子煦儿来到自己的近前,和颜悦色询问起他的功课来。太子煦儿向来乖巧,这几年读书极为上进,太傅时常夸赞的。当下他便将自己最近所学一五一十向自己的父皇禀报了。
皇上听得连连点头,末了对叶潜夸赞道:“叶爱卿以为太子如何?”
叶潜闻言,恭声答道:“太子勤奋好学,实乃国之幸。”
皇上听了,抚着太子煦儿的肩头,哈哈大笑道:“那是自然,这是我堂堂大炎朝的储君。”
叶潜抬眸,望向皇上,心中瞬间明白。
待到离开皇宫,回到公主府中时,脱去朝服,心中犹自在想今日皇上所言,一旁朝阳公主正在对着轩窗品着香茶,见他心思凝重的样子,淡声问道:“今日皇上召你进宫,说了什么?”
叶潜换上家常便衣,走到朝阳公主身后,靠着她坐在榻边,这才道:“狄人犯境,皇上要我带军出征。”
朝阳公主娥眉微动,缓缓呷下一口香茶,这才云淡风轻地道:“那就去吧。”
叶潜却是眉目凝重:“今日我们议事之时,煦儿也去了。”
朝阳公主端着香茶的手停顿了下,抬眸望向他道:“为何?”
叶潜道:“今日皇上暗示,煦儿太子之位不会变。看来此次出征,只能胜,不能败。”
朝阳公主蹙眉:“看来你为了皇后和太子,必须竭尽全力了。”
叶潜揽过她的削肩,不敢苟同地道:“我自然是为了他们,但何尝不是为了你?”
朝阳公主垂眸,轻哼了声道:“我不管那些,左右你总要平安归来才是。”
叶潜闻言,低首凝视着自己身侧的女子,面上凝重转而化为温柔之色:“那是自然。”
朝阳公主放下手中茶具,偎依在他怀中道:“这一次你若是真得灭了北狄,你说皇上该怎么封赏于你?”
叶潜听了这个,不免头疼:“我已至极位,封无可封。”
朝阳公主闻言笑道:“不如借着你这才出征,回来之时便伤痛越发严重,从此不能上朝,如何?”
叶潜心里明白朝阳公主的意思,低头想了一番,笑着点头道:“这个主意虽然必会被皇上看穿,但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朝阳公主哼笑一声道:“若说我的主意不好,叶大司马倒是想个好主意听听?”
叶潜情知自己说错了话,忙笑着赔礼,朝阳公主这才作罢。一时之间,叶潜又觉得口渴,见案几之上有朝阳公主品过的香茗,便拿过来一饮而尽。
朝阳公主见此,摇头蹙眉:“你——”
叶潜自然明白朝阳公主要说什么,当下放拿起茶杯来,将那自己刚喝过的茶水喂给了朝阳公主,同时靠近了她,将她抱进怀里。
朝阳公主推拒道:“青天白日,你要做什么?”
叶潜不容拒绝地道:“我即将远征,总是要临行之前总是要好生陪陪公主。”
朝阳公主无语,不免含笑叹道:“你说话真是越来越直接,为什么我之前没有发现?”
叶潜低笑:“潜向来如此,公主难道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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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数日,叶潜受命北上,临行之前,天子亲自前来送行,抚慰即将出征的大司马,当朝的一品大将军。而叶潜呢,就在出发前的那一个晚上,把自己的儿子阿狸以及三个义子都叫了过来,好一番嘱咐。
谁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可是所有的人都知道,那一次出征,大司马叶潜没有带着身边最为得力的三个义子。
而自从叶潜出征之后,朝阳公主自此后闭门谢客,再无外出,只是每日里教导小侯爷阿狸读书学武,闲暇时便在那里抄写经书,拜佛行善。
一时之间,有那知道的,都道这朝阳公主真个是变了一个人般,当然也有的说,她连嫁数次,几经打击,如今夫君出征,怕是这一次又要有事端发生,这才惧怕起来。
而朝阳公主对于这些流言蜚语,却从不曾放在心上,依然是闭门不出,有时候便是天子弟弟召见,她也称病谢绝了。
这一年的秋季,大司马叶潜率兵三十万北上,阻击北狄于塞外河套一带。两军对垒数月之久,胜负难分,大司马叶潜将手下三十万大军分为三路,一路悄悄绕到匈奴军的后方,迅速攻占高阙,切断了驻守河南地的北狄楼烦王同王庭的联系,另一路则从侧翼埋伏袭击,从而形成了对北狄大军的包围之势。此时北狄领军楼烦王见势不好,便破釜沉舟发起对大炎军的攻势。但是在大炎军三路包抄之下,溃败,于是率领残部仓惶往北而去。
战报传入敦阳后,天子大悦,下令叶潜率军北上,务必彻底将北狄王庭赶尽杀绝。于是叶潜受命北上,穿越数千里的茫茫沙漠,直插北狄王庭驻地,与严陈以待的北狄军遭遇。此时大炎军远途而来,疲惫不堪,士气低迷,当此时,身为统帅的叶潜临危不乱,沉声下令将士以所乘之铁甲车围起以做防护,然后排出精锐骑兵冲击敌阵。恰双方激战之时,大风来袭,尘土飞扬沙砾扑面,众人目不能视前方,双方将士难以分辨敌我,于是叶潜借此时机派出两支轻骑,从左右分别包抄到敌军之后,将敌方大营形成包围之势。敌军见大炎朝军队仿佛从天而降,一时之间仓皇不已,兵败如山倒。北狄王匆忙带老母和幼子北逃往北疆苦寒之处,叶潜所部一举俘虏七位皇子,王后,以及众多大臣无数,斩俘3万多不降之军。
消息传至敦阳城中后,皇上赵彘此时正去栖霞殿看望深居简出的皇后叶长云,听闻这个消息,他拉着皇后的手叹息道:“从此之后,天下唯我大炎朝一支独大,再无阻碍。”
朝阳公主听闻这个消息,却是垂眸不语良久,最后终于对自己的儿子阿狸道:“阿狸,以后不可习武。”
而此时远在漠北的叶潜,大胜之后,携带着众多俘虏开始班师回朝,一路南行时有当地流民试图阻击,都不过是螳螂挡车罢了。可是这一日,大军安营扎寨歇息之后,统帅叶潜亲自巡视营地时,来到一处灌木丛中,正走着时,不远处行来一位副将,见了叶潜,目光却放在他的剑上,沉声问道:“不知道大司马可知剑上之穗,是何人所送?”
叶潜佩戴此剑多年,从未关注过剑穗,隐约只记得昔日朝阳公主曾因为此而横生不快,可是后来再没提及,当下不解,道:“不知。”
此副将忽然冷笑一声道:“大司马忘性太大。”说着骑马转身离去,竟然不曾拜别。
晚间时分,叶潜独自在帐中枯灯之下读着兵书,忽外面一箭射来,他忙躲闪,却是不及,那箭正中他大腿之上。一时之间营中哗然,纷纷追查刺客,可是遍翻营中,丝毫没有可疑之人,于是成为一桩悬案。
当此时,叶潜三位义子之中的叶起,叶渡以及众多子侄甥辈都随机出战,见到叶潜受伤,群情愤慨。特别是两位义子,一向视义父为亲生父亲般对待,见他被射冷箭,不免担忧,一方面彻查军中众人,一方面竟然亲自日夜轮班值守在叶潜大帐之前。
幸得一路还算平安,这种事再也没发生过,待到回到敦阳城,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大获全胜凯旋而归,自然免不了天子重赏,皇上携着因重伤而只能坐在榻上大司马的手,询问叶潜要什么封赏,可是叶潜坚辞,皇上见此,又要封赏叶潜手下几位义子为侯,叶潜以小儿年幼不堪重赏为由坚拒了。
回到公主府后,长公主见虚弱地躺在车中的叶潜,面色冷淡,叶潜不明所以,吃过接风晚宴之后,身边侍从都已退下,叶潜躺在帐中,终于问出心中疑惑和不满:“我受了重伤,难道你竟然没有半分心疼?”
朝阳公主冷哼一声,立在一旁问道:“本宫问你,你这箭伤,是何人所为?”
叶潜心虚,笑道:“我若知道,早将此人拿下了。”
朝阳公主凤眸微挑,斜睨了他一眼,便转首不再离他。
叶潜讪讪地躺在那里,半响之后终于唤道:“朝阳……”
朝阳公主敛袖,冷声道:“你唤本宫有何事?”
叶潜指指桌上茶水,笑着求道:“我口渴,不知道公主可否为我端茶?”
朝阳公主动都不动一下:“不。”
叶潜无奈,靠着锦枕仰面叹息,抚着自己的伤腿道:“好,既如此,我渴着便是。”
朝阳公主坐在那里,片刻之后,睨了他一眼,终究还是起身,为他倒了一杯热茶递过来。
谁知她甫一坐在榻边,将那茶水小心翼翼地喂给他喝,便听叶潜隐忍地痛声低呼道:“啊——”
朝阳公主见此,倒是惊了一跳,忙起身,眸中闪过心痛之意,急问道:“我压到你伤口了?”
叶潜痛苦地闭上眼睛,半响才费力答道:“是啊。好痛!”
朝阳公主咬唇,脸上带着自责之意,蹙眉道:“要不要去召大夫来看一看?”
叶潜缓缓摇头,虚弱地道:“不用……只是比较痛罢了,你能不能先帮我换药?”
朝阳公主越发拧眉,颇有些犯难:“可是我不会换。”
她没换过,怕越发弄伤了他的伤口。
叶潜望了眼她,安慰道:“没关系,我教你。”
朝阳公主点头:“好。”
当下叶潜拉着她的手,不免叹道:“这许多日在外征战,塞北苦寒,如今握着你的手,倒是有恍如隔世之感。”
朝阳公主越发心疼:“以后再也不需要出外征战了。”
叶潜满意地看着她的脸色,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伤口外面。朝阳公主有心弥补,便用手轻揉他的伤口,以便能让他舒服一些。
叶潜见此,干脆放开她的手,让她自行揉捏,而自己则是眯眸感受。
朝阳公主见他不再疼痛,以为管用了,便干脆改换一下姿势,用两只手按在他受伤之处轻轻为他揉捏。
怎奈叶潜还不满足,时而闭眸提醒道:“再往上一些,对对。
又或者“还要用些力道。”
朝阳公主低着头,渐渐便累得手臂酸疼,香汗渗出脸颊。
她正在卖力为他按压劳损所伤之处,却忽然见他眸底带着一丝笑意。
朝阳公主开始之时还斥责道:“身受重伤,竟然还不忘……”
话说到一半,她就明白过来,顿时无言以对。
她猛地放开他,长身而起,立在那里,怒声道:“好你个叶潜,竟然敢戏耍本宫!”
叶潜忙赔笑,上前拉着她安抚道:“公主不要生气,都是你揉捏得好,才不痛的。”
朝阳公主冷哼一声,坐在那里:“罢了,本宫看在你受伤的份上,不和你计较那么多。”
叶潜这才放心,忙小心地避过腿伤,将朝阳公主揽在怀里道:“朝阳,我知道你心里是牵挂我的。”
朝阳公主转首,微微眯起凤眸,询问道:“你既知这个,何必对我隐瞒受伤一事?”
叶潜见躲不过,只好道:“此事应是怀柔郡主之兄所为。”
朝阳公主早已知道,不过是听他亲口讲罢了,当下不满道:“你心中倒是对她极为惦念,若非如此,也不至于今日今时自己落得个箭伤还要为她的兄长遮掩。”
叶潜轻柔地叹息道:“朝阳,往日之事,我心中自有歉意,她的兄长心中有气也是理所应当,我便受他一箭那又如何?”
朝阳公主眼角余光白他道:“今日能给你大腿射一箭,明日就能对着你的心窝射一箭。若真如此,你倒是好,自然一命呜呼,倒是留的我,白白地再当一次未亡人。”
叶潜闻言倒是笑了:“若我真得不在了,你是不是又要四嫁?”
朝阳公主点头:“这个主意倒是好,未尝不可。”
叶潜却是听不得她说这个的,顿时脸色就不好看了:“公主的算盘倒是打得长远。”
朝阳公主唇边渐渐泛笑:“若是本宫的驸马不知道爱惜身体,哪里能伴本宫长久,本宫自然要另作打算了。”
叶潜闻此,凝视她半响,忽然大手使力,将她整个人拉扯过来。
朝阳公主小心地躲过,低声谴责道:“你既受伤了,就不要胡闹。”
叶潜却紧紧按住她打算起来的动作,挑眉笑道:“我就算受伤了又如何,左右还是能喂饱你的。”
朝阳公主耳根发红,侧首怪道:“你这人啊,实在是没有了少年时的样子,真个是学坏了!”
这个时候,外面风声骤然起来,打得芭蕉摇曳,吹得黄叶四处飘零,湖边柳树被摧残得摇曳不能停止。
而房间内,却是一片静好,叶潜陪在朝阳公主身边,安静地品着香茗。
叶潜在朝阳公主耳边低声道:“其实我以后可再不想出外征战了。”
朝阳公主两手无力地揽着他的颈子,低声问道:“为何?”
叶潜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要细细算起来,我的公主今年已是四十高龄,这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若是我不在,公主身边无人,难保不会——”
朝阳公主十指发颤,指甲轻轻掐他:“叶潜,你太——太——”
太怎么样朝阳公主没能说出口,因为叶潜已经拿起一个引枕放在那里,两个人一起靠着。他微微眯起眸来,将依稀长满青色胡须的坚毅脸庞靠在她发丝上。
朝阳公主不再说话了,她只斜斜地靠着他,犹如藤蔓缠着大树一般,不离不弃,柔软而富有韧性。
叶潜一时有几分感动,低声喃道:“阿瑾,我至今记得二十多年前我第一次看到你时的样子……”
朝阳公主身子略动了动,细声道:“都二十多年了,我老了。”
叶潜闭着双眸,摇头道:“不,你一点也不显老,和当年我第一次见你时一样的。”
岁月确实待她不薄,并没有在她脸颊留下多少痕迹,只有眼角细微的鱼尾能看出她再也不是当年十几岁那个性情乖张的朝阳公主,可是那些微的痕迹却越发增添了她高贵冷艳的风韵。
朝阳公主呢喃道:“你总是会哄我开心。”
叶潜忍不住低哑地祈求道:“阿瑾,我饿了,想吃。”
阿瑾,这是朝阳公主的闺名,也只有这闺房之中情急之时,他才会这么唤她。
朝阳公主将头舒服地在叶潜胸膛上磨蹭,微眯着细眸,却是不答言。
叶潜低声祈求,却带了几分威胁的味道:“阿瑾,我今天有点饿了”
朝阳公主:“你饿了,我去给你拿些吃食来。”
叶潜皱眉:“我腿真的受伤了,不能动。”
朝阳公主将脸颊贴着他,一动不动地道:“那你要如何?”
叶潜低声道:“你来,好不好?”
朝阳公主摇头:“我不。”
叶潜见此,只好放弃:“既如此,那罢了,我们各自躺下歇息吧。”
谁知他刚一动,便引惹了腿伤,痛得皱眉不言。
朝阳公主此时已经缓和过来,见他如此,知道他是真得碰到腿伤,心疼不已,便垂首低语道:“你别动,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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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夕阳西去,透过窗棂从她的身后射进来,映衬得室内昏暗朦胧,也更映衬出她美丽而姣好的身影。
叶潜伸出手,想要去触碰身旁女人在夕阳之下微微散发着光辉的秀发,可是却够不着,他便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扶持着。
他再次眯起眸子,享受着夕阳落在脸颊的温煦,也享受着那个女人带给他的这般岁月静好的从容。
他脑中忽然想起了很多,有今日天子亲自牵着他的手将他迎入的风光,有宫中的长姐和外甥,有叶家的老老小小,有朝中跟随他多年的诸将,更有家中的这数个义子义女。
他轻轻叹息了声,明白在以后的许多年来,他将再也不会有今日这般的荣耀。
叶潜的一生,是一个抛向空中的石子,从最低微卑贱之处开始伸展,少年之时方历尽艰难从困苦之中起飞,靠着自己的一方热血,穿越过重重障碍,展翅高飞,越过云层,翱翔九天,但终将缓缓下降,最后落在地面之上,寂静无声,默默地过完后半生。
可是那又如何,他这一生何其幸运,竟然有这样一个自己贪恋多年的女子陪伴,并将在自己的老迈之年,一直不离左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朝阳公主虚弱地躺在那里,低声叹了口气。
她略有些挫败地低喃道:“好累……”
叶潜笑了下,将额头靠着她,低哑而温暖地道:“下次会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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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番外一则:
自此之后,这大司马叶潜便因伤重,修养在家,朝阳公主卸去妆容,也极少出门,便每日在家中伺候缠绵病榻的夫婿。
天子赵彘倒是前来看过几次,却见大司马躺在病榻上,面容苍白,而自己嫡亲的姐姐从旁伺候着,眉目柔顺,充满了无奈和凄凉。
赵彘见此情景,一时倒有些哀伤,过后召了姐姐朝阳公主进宫,问起叶潜的身体,并提议道:“姐姐也是命苦,原本想着大司马乃是世间第一伟岸男子,自然能让姐姐从此过得平顺幸福,不曾想如今大司马竟然缠绵病榻。”
朝阳公主闻言,唇边泛起冷笑,嘲讽地望着自己这当了天子的弟弟:“若不是你当日非要派他出征,他又怎么会落下这么个病症。”
赵彘听了这话,面上有些不自在,半响之后,一个苦笑:“姐姐,我知道你和大司马心中疑我,可是你当我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吗?我是不喜大司马,可是难道我能看着姐姐几次沦为寡妇,孤苦一生吗?”
朝阳公主抬头看向自己弟弟,却见他倒是情真意切。
赵彘起身,走到了朝阳公主身边,握住自己姐姐的手,却觉得那手柔若无骨,只是带着一分沁凉。
他低首,无奈地道:“阿姐,你是否还记得,当年我说过的话,我曾发下的誓言?”
朝阳公主摇头,淡道:“年代久远,我已经记不清了。”
赵彘眉目间泛起凄冷:“姐姐,你那么好的记性,怎么会不记得往日之事呢,不过是不愿意提罢了。只是今日赵彘却要告诉你,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我身处怎么样的高位,我都是昔年跟在你身后的那个赵彘,是你的弟弟。”
朝阳公主抿唇,凝视着眼前之人。
其实他已经成年了,三十多岁的年纪,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真是最为显赫张扬的时候,可是他竟然眼角隐隐有了细纹,眉目间有几分憔悴。
朝阳公主看了半响后,终于抬起修长柔滑的手,轻轻抚过他眼角的皱纹,淡道:“彘儿,如今我年纪不小了,再不是曾经那个放浪形骸的朝阳公主。那个朝阳公主已经死了,而现在的我,愿意卸下妆容,挽起衣袖,洗手为他做羹汤。他们是我的夫,我的儿,我只盼着能够守着他们,平安一世,你说,我可以吗?”
赵彘闭上眸子,感觉到那人温凉的手滑过自己脸颊,一时之间,仿佛岁月流转,幼时那个护着自己的姐姐,那个性情刚烈容貌绝艳的姐姐,仿佛又回来了。
他眼前开始浮现了一幕幕,一个女子骑在马上,英姿飒爽,笑声爽朗。
他心间涌起一股酸楚,这酸楚渐渐地上行,让他鼻端感到不适,仿佛有什么热意在酝酿。
唇边扯起一个笑来,穿过那几十年的岁月,他轻声道:“姐姐,你当然可以。”
“你如今是世间最为尊贵的长公主,是权倾天下的大司马叶潜的夫人,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这是一个天子的许诺,一诺千金,再无反悔。
于是那一年,叶潜的病渐渐地好了起来,后来可以在朝阳公主的扶持下,走在花园里散步了。
不过叶潜到底是不再插手朝中之事了,他每日所做的便是陪着自己的夫君在那里听琴看书闲话,或者到处游玩。他的四个义子,一个儿子,都是封侯拜将,在朝中拥有至权的。
这四个儿子又都是极为孝顺的,平日里但凡重大的事儿,总是要来长公主府听取他的意见。
以至于到了后来,这大司马叶潜虽不再掌权,可是朝中威势却日渐壮大。
这天下间,几乎无人不知大司马叶潜。
而这大司马和朝阳公主的故事,也成为了一段佳话,在民间流传。
很多年后,有那专门擅写话本的文人墨客,将这大司马和长公主的故事写在书里,编撰为让人流泪的爱情故事,还有的谱成了曲儿。
只是那吹弹歌唱之间,又有多少是真,又有多少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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