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英俊的准驸马没有带任何随从, 只跟两名友人谈笑风声由远及近，似乎是碰巧与公主相遇，略带惊喜:“殿下来赏花？”

　　悟空正好隔在玄奘和公主中间，他扫了眼师徒二人, 笑着作揖道:“这一定是大唐圣僧和高徒了。”

　　公主对于他的到来只有对陌生人恰到好处的礼貌:“只是同圣僧请教一些佛理。”

　　玄奘忙回礼，目光却落在他身旁两位友人身上:“八戒，悟净？”

　　八戒一反之前的颓靡, 面上总算有了神采，笑道:“师父，我同驸马意气相投，一见如故。”还故意朝他眨眨左眼。

　　玄奘便没有问下去, 又见准驸马进了凉亭, 到公主身边低头同她交谈，像是情人间在私语:“几时对佛法有了兴趣？”

　　公主垂眸:“我自幼就随母后拜佛，你怎会知道。”

　　准驸马笑笑:“以后会慢慢了解。”

　　玄奘见公主不情不愿, 想着要替她解个围, 八戒却扯着他二人的袖子示意快走，别打扰人家小情侣，悟空爽快地离开, 玄奘一个人不便再留下，也同公主告辞, 朝她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

　　师徒四人并排走着回住处, 悟净沉默着走在八戒旁边, 玄奘被夹在悟空和八戒中间, 刚想同悟空说话，八戒却已经说得神采飞扬:“师父我看过了，误会误会，我们不用管，那黄袍怪不是什么妖怪，而是个神仙奎木狼，是我在天上旧识，其实之前不熟，但刚才我们交流了一下，那是太合味口了，太相似了。师父你不知道，他情路也十分坎坷，跟披香殿一个玉女相恋，结果玉女思凡下界投胎为人了，他找了好久才找到她，就是宝象国三公主，他只好接近国王，希望再续前缘，可是公主已经完全把他忘了，忘了他们间的感情，曾经爱得那么刻骨铭心，都化为过往云烟！他现在很难受，但还是想跟公主重新开始。实在是太感人了！你们都不感动的吗？”

　　玄奘知晓悟空定是听到了他跟公主的谈话，抬头跟他对视，恰好悟空也在看他，均从对方眼中看出疑惑。

　　“你说的跟我听到的版本不一样。”悟空拆掉他的感情渲染，“奎木狼好像没那么深情。”

　　八戒道:“公主现在是不喜欢他，可能因为突然被塞了个驸马有所排斥……”

　　“不是的。”玄奘认真道，“公主记得他。”

　　八戒一愣。

　　悟空把公主的话描述了一遍。

　　虽然听起来情节大致无二，但情感上大相径庭，奎木狼的说法是他没有错反而很深情，没有提过他们一起下凡，玉女投胎是她个人思凡问题，他不但不知情，在知道后还特意下凡来找，不离不弃;然而在公主口中，他们是约好一起下凡的，但奎木狼自私自利，不愿意放弃当神仙，是个薄情寡义的郎君，她记恨于此，还特意保留记忆不敢忘记恨意。

　　到底该信谁的呢？

　　一个明明保留了前世记忆却要在憎恨对象若无其事的女子，八戒怎么都觉得有些恐怖，背后升起一片凉意。

　　玄奘道:“公主既然肯用三世畜生道来换记忆，怕是下了大决心，没有理由抹黑奎木狼，我还是相信她的。”

　　悟空道:“三世畜生道只是她一面说辞，不一定是真的。”

　　八戒犹豫道:“可奎木狼不像这么薄情的人啊，他要是薄情，也不会对公主这么上心了。”

　　悟净突然出声:“其实世界上，最可怕的是分明自私薄情却以为自己深情的人。”

　　八戒听着不对味:“你什么意思？你是在说我？”

　　悟净冷哼:“心虚者才会觉得什么都是在说自己。”

　　八戒眼圈一红，懒得跟他争论，人都不在了，一切都是无意义的。

　　“别吵架。无论真假，他奎木狼私自下凡是确之凿凿的。”悟空皱着眉打断他们，“我这就去告诉玉帝，让他来收人得了。”

　　“不行！”八戒和另一个女声同时叫出来。

　　小黄花从身后移到他们身前：“他就这么回天上，我一家的仇怎么办？他是神仙就能滥杀无辜吗？”

　　玄奘耐心道：“芊眠施主，冤冤相报何时了，以命偿命终究不是办法，他触犯天条，自有玉帝惩戒，也是因果报应，你又何须执著于此呢？”

　　芊眠跳道：“你一个和尚，怎么会懂灭门之仇，我呜……”

　　悟空沉着脸用一片叶子封住了他的嘴，偷瞄玄奘神色如常，这才和缓一些。

　　八戒见状也怂了，但依然道：“奎木狼虽说不该留在这里，但看在他一片痴情的份上，至少留到他跟公主成亲之日吧，好歹圆他一个心愿。”

　　正说着，国王派宫人来请他们赴宴，玄奘没顾上说好，也没说不好。

　　* * *

　　逝世的王后是诚心向佛之人，国王对玄奘也尤为重视，不但请了本国德高望重的僧人和信任的大臣相陪探讨佛理，准驸马和二王子也在其列，只有待出嫁的公主和不服管教的大王子没有露面。

　　宴席开了一天，最后演变成了佛法大会，能溜的都溜了，最后只剩悟空还能呆得住守在玄奘身边。

　　待围着玄奘的人群渐渐散去，俩人一同回住处，悟空步子大，没有照顾他，玄奘只得跟在后面走走跑跑才勉强追上：“悟空，你等等我，别走那么快。”

　　悟空回过头，见他一个人奋力追赶的模样实在可怜无助，便停下来等他。

　　玄奘主动去拉他的手：“是不是很无趣？”

　　悟空道：“没。”

　　“可是你一天都没有说话。”玄奘回想了一番，自己今天并没有偏心行为，摸不透他的心思，“你不高兴嘛？”

　　“没。”

　　玄奘叹气，没有再继续问，跟他商量起别的事：“你说公主要怎么办才好？”

　　“还能怎么办。后天他们成亲，我就去跟玉帝说。”悟空微微皱眉，“师父，你就是管太多，他们自己造的孽自己担着，你掺和反而越搞越乱。”

　　玄奘若有所思：“也是，个人自有因果。”

　　路上被两个宫人拦下，是公主身边的人，看起来有些焦急：“公主殿下请圣僧一叙。”

　　没等玄奘说话，悟空便干净利落地拒绝了：“我师父太过疲累，明日再说。”

　　两个宫人对视一眼：“可是公主……”

　　话音未落，面前便一阵风卷过，她们被风沙迷住了眼，再次睁开时人已经不见了，更加惊慌失措，左右无法，只得回去找主子。

　　转眼便到了住处，王后生前经常留各地高僧住很长时间，特意在王宫另辟了禅院，供奉着的正是观音菩萨。

　　白日的余温未褪，玄奘手心出了汗，望向悟空：“你又不高兴了。”

　　悟空抿了抿唇：“没。”

　　人的情绪变化会在不经意间释放出来，是可以感受到的。玄奘琢磨着他可能是嫌弃自己多管闲事。

　　供奉着观音的大殿门口吵吵嚷嚷，似有争执，玄奘过去，看到一个衣着华丽满身戾气的青年带着一众护卫在跟八戒和悟净吵架，双方中间跪了一个被人参果树树叶蒙住嘴的芊眠。

　　玄奘忙过去把人扶起来：“没事吧？”

　　“来的正好！”领头青年怒向玄奘，“一定就是你这妖僧心术不正，竟然绑了个女人在佛堂内！要不是本王来拜菩萨，都发现不了你这道貌岸然皮囊下的龌龊心思！”又对护卫喝道，“来人，将这妖僧关起来！”

　　悟空脸色微沉：“嘴巴放干净点。”

　　八戒怒道：“就是，什么妖僧，我师父是大唐圣僧！说了多少遍了，这女子是我们路上救下的，暂时安放在这里。”

　　护卫想照办，却发现玄奘周围似有看不见的墙，根本近不了的身：“殿下，这妖僧会妖法！”

　　玄奘有点懵，但还是从他的话语中捕捉到大致情况，判断出对方身份：“大王子想必是误会了，这位女施主的确是我们在路上救下……”

　　“唬谁呢？”大王子冷笑，“救人还堵着嘴巴？定是你们不怀好意！”

　　玄奘：“……”这一点的确是他们做的。

　　双方正争执不下的时候，又有一道清朗的男声闯进来，正是奎木狼：“这是怎么了？殿下，你怎么跟诸位圣僧动起手来了？”

　　大王子听见声音，面上一喜，闻声望去：“黄兄，你有所不知，这几个妖僧绑了个女人在观音菩萨面前，心思龌龊，脏了佛门清净之地！”

　　“原来是她。”奎木狼惊讶道，“殿下怕是误会了。”他凑近大王子身边耳语几句，最后拍了拍他的肩，“殿下何须为这些小事烦恼？不如同我去逍遥一番。”

　　又带着歉意跟玄奘道：“都是误会，圣僧千万别计较。”

　　一看就是来劝架的，玄奘自然不会拂了他的好意，合掌谢过了他。

　　大王子神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不情不愿被奎木狼带走了。

　　八戒感慨：“师父，你看我说的吧，奎木狼他真心不错，不会是那等薄情之人，公主是不是误会了。”

　　玄奘将芊眠嘴巴上蒙着的人参果叶摘掉，手还没碰到叶子便掉了下来：“怎么进了佛堂？”

　　芊眠哀怨地望向悟空：“还不是他干的。”

　　悟空无辜道：“她老是跟着我让我给她报仇，我就送她来拜菩萨静静心。你是不是叫了？”

　　“我没有啊。”芊眠也很冤，“我就跟菩萨对视了，那个王子就带人闯了进来要抓我走，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幸好两位师兄回来了，不然我就真被抓走了。”

　　悟空道：“奎木狼来那么及时，他报的信吧。”

　　玄奘道：“这是他母亲生前常来的地方，他来拜也正常，切勿没有依据恶意揣度他人。”

　　八戒点头：“他没必要啊，故意让我们欠他人情吗？”

　　“我们没有欠他人情。”悟空纠正，“你是不是被他收买了。”

　　“什么收买不收买，我看人很准的。”八戒反驳。

　　* * *

　　既然有观音像，少不得参拜，玄奘沐浴更衣，点燃了一束佛香，淡雅安详的味道缓缓扩散开来，萦绕在每个人的身上。

　　悟净和八戒都虔诚地跪坐在蒲团上诵经，悟空在佛堂里绕着来回转圈，小黄花埋怨他对自己下手，走到哪跟到哪。

　　她一声不吭，就是跟着，悟空打不得骂不得，着实烦了，跳到玄奘跟他抗议：“师父！她老跟着我！能不能把她送走！”

　　芊眠固执道：“反正你不帮我报仇，我是不会走的！”

　　悟空一脸“都怪你招惹来这么一个麻烦”。

　　玄奘微微一笑，朝芊眠招招手:“来，别跟着悟空了，我教你诵经。”

　　芊眠还算听话，挪到他身边化出人形：“师父，我喜欢跟着他。”

　　玄奘耐心劝她：“你跟着悟空，无非是要他帮你报仇，却不知仇恨是报不完的，你即使得手，他的亲近之人也会对你记下仇恨，循环相报。”

　　芊眠道：“我知道你说什么，可我家里人不能就这么白白冤死啊。”

　　“人死不能复生，你的家人也不会愿意看到你始终沉迷过去出不来，他们定是希望你能过上新的生活。”玄奘道，“但生者并不是什么事都没法为他们做。”

　　芊眠不抱希望道：“人都死了，还能为他们做什么啊？”

　　“自然是诵经。”玄奘微笑，“无论是人是妖，死后魂魄都会归入地府等待转世，难免迷失方向，受到诸多苦难，而经文可以帮助他们洗轻罪孽，减少苦难，只要你诚心诵经，你父母姐姐在地府中的魂魄定能得到超度，早日投胎。”

　　他说话诚恳真挚，谁都不会想到去怀疑他，芊眠果然有所动容，学着八戒他们的样子跪在蒲团上，面对观音像合掌：“是这样吗？”

　　玄奘点头：“没错。”他也过去跪拜，“现在我教你《度亡经》，你跟着我念即可。”

　　芊眠乖巧点点头，却见满屋只有悟空一个站着玩棒子，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不诵经？”

　　悟空对佛祖一直有怨气，自然不愿意，玄奘道：“悟空尚未入我佛门，不强求。”

　　芊眠眼睛一亮：“原来他不是和尚啊？那他是不是可以娶妻生子？”

　　玄奘：“……”话题转的好快他竟然接不上。

　　悟空瞪她：“闭嘴，听师父的话行不行？”

　　“我是真心问的。”芊眠道，“可以吗可以吗？”

　　八戒差点没跪稳。

　　玄奘愣了一下，抿起嘴巴，顿了顿才道：“悟空想的话，当然是可以的。”毕竟八戒都成亲了。

　　“我不想。”悟空冷冷回道。

　　八戒睁开一只眼睛，先瞥了眼悟空，再叹了口气，跟玄奘说：“师父，一想到取完经后，就要跟你分开，连大师兄都要成家，面都难得见上，我的心就好痛，特别舍不得。”

　　玄奘也垂眸低落：“为师也很舍不得。”

　　八戒问：“师父取完经后要去哪里？我还想跟着师父行吗？”

　　“当然可以啊。”玄奘道，“自然是回长安传承大乘佛法，普度众生。”

　　悟净闭着眼道：“我也要跟着师父。”

　　玄奘道：“那就不用分开了呀。”

　　虽然这么说，他却心知肚明，几个徒弟一直在背着他商量离开之事，他们连取经路都走不完就会分开。

　　所以他早已做好随时离别的准备，一个人也要好好西行取经。

　　“不过大师兄估计是不会跟我们一起了。”八戒装模作样忧愁道，“师父，可怎么办啊？”

　　玄奘轻声道：“师父也没办法呀，悟空有自己的事要做。”

　　“师父不会舍不得？不会挽留？”

　　“当然舍不得，但悟空不喜欢，为什么要强迫他呢？”

　　眼见悟空脸色越来越难看，八戒试探得有些明显：“师父，说真的，大师兄要是娶妻生子，对别人嘘寒问暖，保护的成了别人，你就，”他双手比划来比划去，“就没有一点，那种，难过的感觉吗？”

　　奈何玄奘从未想过其中深意，只当徒弟在闲聊，不由心头一跳，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底漫延开来，让他极为难受，便老老实实回答他：“有啊。”

　　八戒一喜，又听他道：“但悟空既然这么选择，一定有他的道理，为师自然会为他祈福。”

　　就算他不希望不喜欢，也并无权干涉，只有眼不见心为净。

　　人生八苦，爱别离是其中之一，玄奘早已坦然面对。

　　他刚说完，八戒喊：“大师兄，你去哪里？”

　　一回头却是悟空不见了踪影。

　　八戒忙站起来：“师父，我晚课做完了，我去看看大师兄。”

　　玄奘不明所以，但也有些心浮气躁：“好。”

　　芊眠的目光一直好奇地在他们身上打转，不敢说话，见八戒也走了，才小心翼翼问玄奘：“师父？”

　　玄奘回过神来，思索了片刻才道：“来，我教你《度亡经》。”

　　* * *

　　八戒没有费多大力气在王宫最高的佛塔上找到了悟空，在他下面坐下，开口道：“你也看到了，师父并非凡人，一心向佛。就算他对你不同，也是不通情爱，一时被迷惑，不得长久。道不同不相为谋，大师兄，能断则断啊。”

　　悟空“嗯”了一声：“我知道。”

　　知道和接受是两回事。

　　他心里是矛盾的，既希望玄奘同他心意相通，又怕毁他修行，日后反而生怨。

　　更何况玄奘与他并不相通，他又岂能强求。

　　玄奘跟他不一样，虽然他平日看上去特别好说话，但始终修习佛法，信仰坚定专一，心如明镜，不染尘埃，非凡人能比。

　　他非常懂得舍得，拿得起放得下，不像自己，一旦陷入，便是执念。

　　无情无欲，无求无念，他天生就是和尚，迟早要成佛的。

　　悟空从未感到如此无能为力。

　　八戒摸了个酒壶给他，悟空没接：“他不给。”

　　八戒又收了回来：“那你怎么办？”

　　“能怎么办，走一步算一步。”

　　八戒陪他吹了会儿风：“奎木狼请我去喝酒。”

　　悟空皱眉：“切勿贪杯，他心思不纯。”

　　八戒点头：“我晓得。”

　　* * *

　　玄奘带着芊眠将《度亡经》、《金刚经》、《观音经》、《法华经》、《孔雀经》都念了一遍，一遍遍疏导，直至她娴熟起来，自身浮躁的心也渐渐沉静下去，专注替她超度。

　　一直到后半夜，玄奘听到“呜呜”的哭声，断了经文，看见芊眠满脸泪痕，便替她擦眼泪：“怎么哭成了这样？”

　　芊眠哭倒在他腿上，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也断断续续：“师父……呜……我刚才，刚才看到我爹娘姐姐……他们，他们来找我了……就在门外面……呜……他们说，说他们在地府受了苦难，迟迟不得轮回转生，多亏圣僧超度，使他们得到解脱，并且下辈子得以转世为人，不用再为妖饱受折磨，马上就要转世去了，让我好好谢谢圣僧，呜呜……”

　　玄奘轻轻拍着她的背抚慰她：“那就好，别哭啦。”

　　悟净突然出声：“大……”

　　玄奘望向他：“怎么了？”

　　“刚才好像看到了大师兄。”悟净奇怪道，“可是又没了，出现幻觉吧。”

　　“可能是累了。”玄奘道，“时候不早了，悟净你先去歇着吧。”

　　悟净道：“我陪着师父。”

　　芊眠抹了把眼泪，吸吸鼻子，朝玄奘拜了三拜：“师父，您真的是圣僧，我以前还对您不敬……我以后可以跟您一起修行吗？我也要去西天取经。”

　　玄奘欣慰道：“只要心中有佛，随处都可以修行，无需随我西天取经。现在还会想报仇吗？”

　　芊眠摇摇头：“不会了。他们都转世了，就算杀了黄袍怪，也无济于事，没什么意义。”

　　玄奘更加欣慰了。

　　三人一起回房睡觉。

　　玄奘本该是跟悟空住一间的，回屋却是一片漆黑，床上也没有人，悟空还没回来，玄奘有心找他，将禅院转了一圈也没瞧见，自知是找不到了，只得回去。

　　回来的路上在走廊上却碰巧看到了，只不过是悟空和芊眠两个人，玄奘一喜，刚想跑去问他去哪里了，却看见那俩人靠得极近，竟然在一起接吻，就像。

　　玄奘睁大眼睛，心都要跳出来了，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巴，怕自己喊出来。

　　完了。

　　他脑中一片空白，只有这一个想法。

　　菩萨提醒过他要小心徒弟们犯戒，这段时间都无事，导致他松懈下来，千想万想都没想到竟然是落在悟空身上，犯了最忌讳的女色。

　　原来八戒之前问他悟空娶妻生子一事，是在给他打预防针？

　　那边悟空已经察觉到他，松开芊眠，朝他看过来，只淡淡瞥了一眼，便带着人飞往天际不见了踪影。

　　庭院内又是空荡荡寂静一片，似乎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玄奘定定神，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渐渐冷静下来，咬着指甲慢慢走到走廊下，摸上冰凉朱红的柱子，紧紧皱着眉头。

　　一定是假的。

　　这件事来得太突然，毫无预兆，像是故意做给他看一样，然而按照悟空的性子，不会这么无视他。

　　玄奘打开门，摸黑走进去，依旧没有人回来的迹象。

　　他深知自己招惹妖魔，菩萨才让三个徒弟护他，然而有悟空在，一般妖魔近不了他的身，恐怕是另起了点子，想让他发现悟空犯戒，激怒自己，离间他们，只要悟空离开，他就是妖魔的囊中之物了。

　　他不应该立即下结论，要找悟空问个清楚才是。

　　他侧身睡在床上，毫无知觉地啃指甲，只觉周围都是眼睛在盯着自己。

　　悟空怎么还不回来啊。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睡去，但睡觉也睡得不安稳，显然方才的幻象给他造成了极大影响，导致他在梦中不停翻身，醒醒睡睡辨不清真假。

　　他梦见他们快到雷音寺的时候，悟空的紧箍掉了，立马对他变了脸，一棒子打下来将他打得奄奄一息，随后扬长而去，他一点点往雷音寺的方向爬，明明已经看到了，却在半路咽了气，尸体喂了天上盘旋的秃鹫，分外凄惨。

　　他翻了个身，这回换了个场景，他们顺利到达雷音寺取得真经，他回到长安传播大乘佛法，悟空也回到花果山，八戒来找他相聚，他们一起去找悟空，悟空跟一个女子亲昵地站在一起，怀里抱着跟他极像的小猴子，十分幸福美满，见到他们并没有什么反应，眼神淡漠得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手抱孩子，一手牵着妻子扭头就走。

　　玄奘被他那个冷漠的眼神刺激到了，如坠冰窟，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被子都踢到了一边。

　　他从未睡觉如此不老实过，也从未做过这些乱七八糟的梦，甚至他基本没有做过梦，他睡觉一向是沉静的，什么都没有的。

　　玄奘坐起来，只觉热的喘不过气，想起身倒水喝，却发现外面一片火光，吵吵嚷嚷，悟净在不断拍门大喊：“师父醒醒！师父！出事了！”

　　出事了？什么事？

　　玄奘第一反应就是悟空出事了，慌慌张张套上衣服，推门看到门外站满了官兵，领头的一脸怒气指着他：“和尚，你徒弟杀了我们大王子！”

　　悟净护在他面前：“不管我师父的事！我师兄也不可能杀人。”

　　“是你师父教徒无方，同罪！来人，把他们抓起来！”

　　悟净掏出降魔杖抵着他们，防止他们来抓玄奘，玄奘呆呆站着，未能消化得了信息，扯住他衣角，结结巴巴问：“悟净，是，是谁？”

　　“他们说是大师兄。”悟净道，“师父，大师兄虽然脾气不好，但绝不会跟凡人计较，你不要信他们！”

　　领头的冷哼：“许多人都亲眼看到了，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悟空不会的，他没有理由杀你们王子。”玄奘努力镇静下来，“是有其他妖怪冒充了他，你们看到的是幻象。”

　　“我们大王子的尸首就在那儿躺着呢！人没了气，血都是热的！”

　　“下午你们跟我们大王子差点打起来了，真当人看不到？你那徒弟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好人，什么事干不出来！”

　　“他不会的。”玄奘坚持道，却说不出个所以然，“你们带我去见你们大王子。”

　　“他是妖僧，会妖法！”有人叫起来，“一定是要施妖术迷惑我们！”

　　“对！妖僧！”其他人跟着喊了起来。

　　“这妖僧还抓了个女人藏着，被大王子揭穿才恼羞成怒！根本不是什么和尚！”

　　“居然还藏女人？一定是假冒的和尚行骗的！”

　　“长得道貌岸然，原来都是假象！”

　　“都不是好人！”

　　“带他去见陛下！让陛下赐他死罪！”

　　“陛下被他迷惑了，让陛下认清他的真面目！”

　　呼声愈发高涨，重心很快从大王子的死转移到玄奘身上，玄奘的辩解被淹没，没有人听他说话。

　　玄奘心如明镜，是冲着他来的。

　　“悟净。”玄奘只有跟悟净交代，“我跟他们走，你不要管我，快去找悟空。”

　　满院愤怒的士兵恨不得要将玄奘撕碎，悟净瞧着完全不敢走开：“不行啊师父，他们转眼就能砍了你。”

　　“不去找他我们永远走不掉，要还悟空一个清白。”玄奘道，“他们不会杀我的，有妖怪想吃我。快去找悟空。”

　　悟净回头看了他一眼，咬咬牙，还是听从他的话，降魔杖震开了面前一大片人，让他得以脱身，架云离去。

　　“跑了！是会腾云的妖怪！”

　　却不知会腾云的还有神仙。

　　玄奘双手合掌，念了声佛，佛音不大，却涤荡人心，让身旁的士兵一阵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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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才是最强的。洗脑大法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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