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重逢
长安城。
当今世上最大的城市, 当长安莫属,政通人和, 四方朝贡,从传统的花糕到胡人的胡饼, 西域的猫眼宝石到波斯的地毯, 只有想不到的, 没有见不到的, 两旁商铺鳞次栉比,掀开蒸笼食物的蒸汽和香味扑面而来, 叫卖声络绎不绝, 美艳绝伦的胡姬压酒唤客来尝, 真真叫人眼花缭乱, 来了便不想走。
江流儿八年才下一次山,被集市的繁华迷了眼, 什么都想看看摸摸,奈何法明长老有正事要办, 步履匆匆,集市上人又太多,他不得已抓着师父的僧袍小跑跟紧, 稍不注意就被密集的人群挤散。
若是跟师父走散就糟了,长安这么大, 他一个小孩儿, 要怎么才能回到金山寺, 再不幸点, 还会被人牙子拐卖,利益熏心的人才不会管他是不是个小和尚,拐了会被佛祖责怪。
路过一家茶馆,法明长老停下来问他:“徒儿,渴不渴?”
江流儿摇摇头,又点点头,他走得急,额头上全是汗,早就累了,法明长老便买了两碗凉茶,俩人先吃着。
茶馆中有个说书人,正讲一个妖狐和书生的鬼怪故事,许多人都围着聚精会神地听,江流儿端着茶碗,耳朵也不自觉飘过去,身心都被吸引了,虽然故事很简单,不过是落魄书生行宿破庙,遇到狐妖变成的美貌少女结为夫妇,他却是从未接触过,听得津津有味,甚至没有听到法明长老唤他“走了”的声音。
法明长老喊完,以为他自己会跟上来,便自顾自走了,毕竟徒弟是出了名的乖巧懂事,绝不会被山下红尘迷住眼。
一个故事说完,满堂喝彩,江流儿也放下茶碗跟着鼓掌,手都拍红了也不愿意停下来,只想说书人再讲一个,旁边一个穿着青色直裰的俊秀青年笑着跟他闲聊:“小师父多大了?怎的这么小就跟着师父下山化缘呀?”
江流儿听有人跟自己搭话,便转过去面对他,一本正经道:“小僧今年八岁了,第一次跟师父下山,不是为了化缘,是师父答应了一户人家超度,这便要去呢。”
书生见他这么小,声音又软又甜,回答却一本正经,如此反差更是可爱到不行,忍不住出手捏了捏他白嫩光滑的脸颊,顿时爱不释手,又多摸了两下:“真是可爱。”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江流儿忙低头念佛,见那只手又伸了过来,义正言辞道,“施主,出家人授受不亲。”
青年笑道:“我是男子,又哪来的授受不亲?”
“嗯……”他纠结了一番,“那也不可以。”
恰巧小二上了一碗酪樱桃,樱桃红润新鲜,奶酪凝脂一般雪白软弹,淋在上面,看上去就令人食指大动,青年笑着拿给他:“是我的错,为了赔罪,这个请你吃,没有荤腥,出家人无需忌讳。”
江流儿常年待在山上,食清水蔬果,灵气逼人,比富贵人家的小孩养得还要粉雕玉琢,雪白可爱,眉眼自有一股常人不急的祥和宁静之气,让人见之忘俗,一看就不是凡体,若是吞下恐怕能涨几百年的修为,书生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江流儿毕竟还是小孩,见到好看的甜食哪有不馋之理,想了想,和尚化缘并无不妥,便接过来道了谢,又同他说了许多祝福的话,哄得对方喜笑颜开,这才慢条斯理享用起来。
刚吃完,青年递给他一方帕子,让他擦擦嘴,这才笑道:“小师父,你是跟你师父来的,那你师父呢?”
江流儿闻言一怔,这才惊觉已经过去半日时光,扭头哪里还有师父的身影,又急又怕,眼泪都要出来了,忙同那人道别:“施主,小僧要去找师父了,就此告辞。”
“哎,小师父。”青年拦住他,“你可知晓你师父是去谁家超度了?”
江流儿皱着眉歪头思索了一下:“是王家。”
对方笑道:“长安城这么大,你说的是哪个王家?”
江流儿便说不出来了,毕竟师父只是怕他在山上待太傻,才让他下山走走,并未具体同他说明情况。
青年道:“既然如此,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我送你回寺院中,问清你师父是去了哪个王家,托人带个话,你说可好?”
他有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眼尾一挑,便极为勾人,江流儿望着他,迷迷糊糊便着了他的道,听下来觉得十分有道理,就这么让他牵着手出门去了。
出了长安城,人便渐渐稀少起来,也不知拐了多少弯,走了多少小径,最终来到一座深山之中,虽然金山寺也是在山上,但是跟平日风景并不一样,金山寺烟火繁盛,有修专门的山路,而这里荒草萋萋,杂乱无章,一看就没有人来往,江流儿不免有些踌躇:“这好像……不是回寺里的路,我住在金山寺。”
“这是近道。”青年哄道,“快了快了,马上就到。”
眼见暮色四合,周围响起乌鸦尖利的叫声,江流儿心下害怕,冷风一吹,也清醒许多,不愿再跟他走下去,朝他施礼道:“施主,多谢你的好意,我还是回去罢,在茶馆里呆着,师父发现我不见了,自然会来寻我的。”
“那可不成。”青年抓着他的手不放,“都走到这里了,我还能放手?”
江流儿疑惑,正要问放什么手,便听旁边林中窸窸窣窣,似有动物或人跑过来,不由朝树林中望去,那青年以为是同伴,也看过去。
不想从里面出来一个年轻英俊的白衣书生,在林中穿梭许久却不见他身上沾染一片树叶草末,见到俩人,他先是理一理衣摆,确保身上干净整洁,再往树上一靠,展开一把折扇,在手中摇着,风度翩翩,身姿迷人,朝江流儿笑道:“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师父,久别重逢,你可安好?”
***
江流儿一开始,还以为对方是在同那青年说话,哪知对方眼睛的的确确是看着他的,见他不说话,又重复了一遍,江流儿云里雾里:“施主,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怎么会是你的师父?”
那人摸了摸他的光头,又飞快缩回手,朝四周看看,鬼鬼祟祟的模样,跟做贼似的,生怕被人发现,这才笑道:“和尚,还是个小和尚,我不会算错的。你可是那金山寺的小和尚?”
江流儿点点头:“正是。”
“今年八岁了?”
江流儿摸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嗯……”
“大胆狐妖,竟然敢拐卖你爷爷的师父!”书生立马变了个脸色,手中现出一把九齿钉耙,指向带他过来的青年,“真是活腻了,连我师父的手都敢摸,你得庆幸那只猴子没发现,不然今晚就得吃红烧狐狸肉!”
青年看戏一般在一旁瞧着,等对方亮出武器,“噗嗤”一声乐了,讥笑他:“我当是什么妖怪,原来是个犁地的怂货!什么师父不师父,你不是就想分一杯羹么?也得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他手中也现出一把青剑,朝书生劈头砍去,书生轻轻松松躲过,同他一来一往打起来,江流儿在一旁看傻了,他们的兵器藏在哪里?怎么打斗还有光束?莫不是今天听的妖怪?
那青年战斗力着实不行,十来个回合下来,便已招架不住,渐渐败下阵来,被书生一耙子打倒在地,得意地用钉耙指着他的咽喉:“你爷爷下凡之前,可是统领十万水兵的天蓬元帅!是你这等小小狐妖能对付的?”又转头对江流儿笑得露出两排白牙,“师父是不是吓到了?没事,我这就带你回去,金山寺是罢?我现在叫你师父好像不对,叫玄奘么?好像太犯上了,我不大敢,还是叫师父罢。”
“玄奘是谁?我不是玄奘啊。”他在一边自言自语着,江流儿听得更迷糊了,又恍然道,“施主,你认错人了,我不叫玄奘,我叫江流儿。”
“江流儿?江流儿是谁?”书生吓得跳起来,“你你你不是叫玄奘吗?!我找错人了?!”
江流儿点头:“恐怕是。”
正说话间,那躺在地上的青年不知道施了什么法术,顿时山间风云巨变,天立马黑成一团墨,四周深林中,传来野兽的嗥叫,小型野兽奔跑的脚步声飞快逼近,几乎是转瞬间,林中布满了狐狸,就连树上蹲的都是,一双双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诡异的光,足足有上千只。
书生顿时眼前一黑,完了完了,这是惹了一窝啊!
***
九幽。
这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常年阴冷潮湿,除了黑暗只有黑暗,布满了行尸走肉般麻木的恶魂,它们表面上看上去相安无事,但只要有一个稍微弱些,便会被群起而分食。
一般来说,是不会有人进来的,外面的进不来,里面的也出不去,但凡事不能下绝对的定论,总会有不长眼睛的游魂,从地府不知不觉飘到这里,不知死亡将近。
这天刚好有个游魂从黑白无常手中逃脱,情急之下瞎跑掉进了这里,见周围黑漆漆一片,湿乎乎黏答答的,什么都没有,而黑白无常也没有再追过来,心下安定,正沾沾自喜不知到了什么宝地,有机会一定要重回地面,却突然身后一冷,回头一看,几十个半透明的游魂聚拢过来,身上的邪恶气息十分浓重,连他这种新鬼都察觉到不对劲,直觉告诉他再不跑下一秒就要被撕碎吞食。
他很幸运,跑的也快,没过多久便甩开那群恶魂,跑到另一个更加清幽的地方,这里跟外面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多了一些积累许久的钟乳石,以他的鬼眼,还能看到黑色的石壁上刻满了划痕,这些划痕整齐有序,不像是乱刻的,似乎有人在用划痕记录什么。
他松了口气,瘫坐下来,觉得自己安全了,不由气道:“真是倒霉,要不是那狗皇帝李世民,我能沦落到这个地步?!”
却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些恶魂都止步于此,没有人敢进来,自然是里面有更可怕的东西。
话音刚落,他便感到一股强势的气息逼到他面前,被压制的恐惧铺天盖地,几乎让他无法呼吸,脑中只剩下害怕。
一个低沉喑哑的声音缓慢响起,在整个空间回荡。
“你刚才说,现在的皇帝,是谁?”
那个声音似乎许久没有说过话,几个字念下来,都有种生涩之感。
新魂吓得瑟瑟发抖,只得顺着他回答:“李,李世民……”
李世民……李世民!
那个声音笑了起来,先是“嗬嗬”的低笑,逐渐由低转高,最后笑得近乎发狂,魔怔一样念着李世民的名字。
“终于等到了。”
新魂被他笑得近乎晕厥,李世民究竟得罪了怎样恐怖的存在,大唐盛世,怕是不保!
***
江流儿哪里见过这等诡异的情景,又悔又怕,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呜呜咽咽叫着“师父”,怪他贪玩贪吃,没能跟紧师父,竟然遭了这等劫难。
书生在一旁哀嚎“完了完了”,见他哭了起来,这才真正慌了神,将小和尚搂在怀里:“你可别哭啊,虽然你不是我师父圣僧玄奘,但怎么也是跟他同宗,说不定还是师兄弟什么的,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等我联系一下我对象来救我们。他好像喝醉了,我感应不到他,完了完了,我对象也联系不到。”说完又悲从中来,自顾自道,“要是猴子在,就好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是死了还是活着。你别说,我还真的想他。”
江流儿刚想问“猴子是谁”,话未说出口,又见一阵狂风刮过,这回比狐妖造成的还要大,树木被吹得东倒西歪,声音凄厉如同万鬼同哭,那些狐狸也被吹得毛都要飞了,顿时没有了气势,抱着树哀嚎。
倏而风止树静,黑雾被吹得四散开来,逐渐露出世间的真面目,清风徐来,清新的草木香扑鼻,绚丽的晚霞布满整个天空,端的是岁月静好。
江流儿这才看清,整座山中全是大大小小毛色各异的狐狸,黄的灰的红的花的,只是没有了方才的气势,似乎有什么无形之物压迫下来,吓得他们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小声呜咽着,包括拐走他的那个狐妖,也虚弱地倒在地上,面色惨白,一双狭长的眼睛中满是恐惧。
书生失声叫道:“猴……大师兄!是你么?!”
他站起来转了几圈眼巴巴四周张望着,终于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由天而降。
他跟轮回前没有什么变化,身上依然是师父亲手做的衣裳,只是破破烂烂不成样子,露出大片金色的毛发,头上没有了紧箍,倒是让书生不大适应,好在那张脸还是那张脸,俊美无俦,带着冷漠和厌世的不耐烦神情。
一别隔世,让书生跟八岁孩子一样落下泪来,可惜对方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吵死了。”来者掏掏耳朵,抬起慵懒的眼皮扫了一遍中狐狸,“再叫,吓到我师父,一个都别想活。”
刹那间满山寂静,只听得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江流儿害怕地抓着书生的衣袖,想看来者又不敢看,对方身材高大,像一座山立在他面前,却分外有安全感,但是太吓人了,他还是害怕,不敢抬头,只能看到对方身上金黄色的毛。
大概是只猴妖,书生才会叫他猴子。
“谁叫你来的?”猴妖的目光落在他抓着书生的手上,眼神一厉,吓得书生立马拍开他的手跳得远远的。
“我没有啊啊啊是他抓着我的!大大大师兄!!!”书生哀嚎,“大师兄,我能再见到你,实在太好了呜……我这不是太想师父了,忍不住提前来看看他。”
“给我滚回去,要是让他最先认识你。”猴妖唇角勾起一抹笑,明明俊美如天神,在书生眼中却狰狞邪恶如地府十八层地狱中的怨鬼,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我就把你那身猪皮扒了,扔到油锅里炸个三天三夜。”
太吓人了,江流儿直接捂住眼睛,不敢再多看,害怕下一个挨打的就是他。
书生哪里还敢多说话,脑子一激灵,笑逐颜开:“大师兄,别啊,他不是师父,他叫江流儿!”
“猪脑子!”猴妖恨铁不成钢道,“江流儿是师父俗名,他十八岁才改叫玄奘!”
“哦哦。”书生又缩成一团,怯怯地问,“师兄,还打么?”
猴妖朝他一笑,伸手掏耳朵,这个慵懒的动作却吓得书生大叫,扑上去咬抱住他求饶。
然而什么都没有掏出来,书生也扑了个空——直接穿过了猴妖的身体。
他睁大眼睛,指着猴妖的身体问:“你这是?!”
“魂魄。”猴妖面无表情低声道,“我的肉体还需要些时日才能出来,先来看看他。”
“那不扯平了,大家都是思念师父心切嘛。”书生放心了,又笑起来,毫无顾忌地凑到他身边,“这么久没见,你就不想我么?一见面就大师弟,师父对你的第一印象也不好,你看把师父吓的。倒是学学我,翩翩少年,让人一看就有好感。”他展开折扇,自信地扇了起来。
猴妖低头看到吓得捂着眼睛的小和尚,果然脸又黑了几分,瞪向书生。
书生连忙转移仇恨值,指向那已经吓傻的狐妖:“就是他居然想拐走师父,还想吃他增加修为!好大的胆子!最过分的是,他竟然敢拉师父的手!师父才八岁啊!你拉过八岁师父的手吗!”
话音刚落,江流儿只觉身体一轻,似乎置身于云朵之中,身旁猴妖的声音响起,却分外温柔:“坐稳了,我送你回家。”
呼啸的风声掠过耳旁,几乎眨眼之间,那个声音又响起:“到了。”
江流儿拿开捂着眼睛的手,诧异地发现自己是坐在一片云朵之上,眼前正是他所熟悉的金山寺,一转身刚想道谢,猴妖却是不见了。
书生正对着那狐妖为难:“放了你罢,你又摸了我师父的手,不放你罢……”
好在猴妖很快回来,他殷勤地跑过去:“大师兄!他怎么办!”
狐妖呜咽一声,变回原形,原来是只红狐狸,被一只看不见的手高高举起,举到半空又直接松开。
顿时脑浆和鲜血流淌了一地,红红白白一片。
书生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要先把师父送走,果然不能给他看到,阿弥陀佛。
“带回去红烧罢。”猴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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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辣!真是写得人头秃。差不多虐完了兄弟萌=0=
大家是不是没看懂?通俗一点就是,天道是个系统,这个世界是他打的游戏,游戏的走向必须按照他的意志,如果游戏中人物反抗了不按他走的来,那就是删档,重新再来一次,久而久之游戏人物们就发现了,衍生出了其他系统来制裁现在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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